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倾凰引 作者:卿伈 文案 水国蒹葭夜有霜,月寒山色共苍苍。 谁言千里自今夕,离梦杳如关塞长。 他,清冷绝尘,对于她的一切,似乎都了若指掌。 他,邪魅狂狷,惊艳于她的改变,最终步步沦陷。 飞凰入世,龙搁浅滩。经别数年,扶摇直上。 倾凰为引,她欣然,哀然。 倾凰为引,他涩然,幸然。 倚楼听风雨,淡看江湖路,却并非结局,而是又一开始……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杳渺月(尹若辰),韩云天 ┃ 配角:祁熠风,疏影 ┃ 其它:前世今生 ================== ☆、缘起镜湖   天色将暮,夕阳的余晖尽情地撒落在大地之上,丝丝缕缕的柔光笼罩着整个楚京城,透着一抹朦胧的美感。   在楚京的南面,有一面镜湖,湖心处有一座小山峰。   淡薄的暮霭下,一座二十来层高的佛塔伫立其上,直插云霄。   “千水千江千影月,百佛百面百年心。欲穷生死乾坤事,怎奈尘栖弱草轻。”   平静的湖心处,一道轻柔的声音悠然漾开,宛若一缕云烟,随即消散。   声音的主人,是一位女子。   此时,她正站在一叶扁舟之上,微仰着头,静静地望着山上的佛塔。水光山色之中,她那纤瘦的身影犹如绵绵的远山,淡远寂寞,又似独立于旷野之中的烟树,空谷幽兰。   “欲穷生死?”一道惊呼猛地打破了这一湖的宁静,只见原本坐在女子身侧的一位姑娘猛地从舟上站起,一双手快速地抱在女子纤细的腰上,声音颤抖地道:“小姐,你……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傻疏影,我不过是一时心生感慨罢了,何谈寻死?”一声无奈的轻笑响起,只见女子轻轻地拍了拍环在她腰际的手,继续哂笑道:“何况,如果我真要从这舟上跳下,你……拦得住么?”   “哼,小姐就知道取笑疏影。”唤作疏影的丫鬟撅了撅嘴,嘟喃着道:“就算拦不住,疏影也不放手。”   女子逸出一声淡淡的叹息,拉下疏影的手,回过身,伸出食指轻点在她的鼻尖上,“大庭广众之下,两位女子这样搂搂抱抱,也不怕别人看了笑话。”   “啊?”疏影不解地挠了挠头,呆愣的可爱模样,惹得女子再次轻笑出声。   笑罢,女子不露痕迹地抬起头,霎时,落入了一双幽深如潭的深眸里。   果然……   在女子身后不远的另一叶扁舟上,站着一位容色清冷的白衣男子。   想必是常年待在海边的关系,他的肤色较中原的男子偏黄一些。他的吾官如雕刻般分明,深邃的黑眸,高挺的鼻子,略微偏薄的嘴唇,组合成一张极为俊美的面容。   女子不动声色地轻吁了口气,对着他微微地点了点头,随后撇开眼,向远处的山峦看去。   五年了,他们……可还安好?   小舟靠岸之后,女子率先向山上走去。   眼前的佛塔,采用平面八角形楼阁式,总共六层。各层皆盖铜瓦,转角处设有铜斗拱,飞檐翘角下挂着铜风铃,风姿优美,古色古韵。   进入佛塔之后,女子似乎对佛塔内部的情景没有什么兴趣,而是直接上了佛塔的最顶楼。   站在最高层极目远眺,镜湖之中,碧波荡漾,犹如一面圆镜从天外飞入。秀美繁华的楚京更是一览无遗,绿意葱笼的湖心岛仿佛是圆镜里倒映的美景,令人难以不心生赞叹。   “楚京不愧为裕国都城,真正的浓妆淡抹总相宜。”高楼云集,青山绿水环绕,繁华而又不可一世。女子双手扶在围栏之上,清丽的容颜在淡淡的暮色中绝美得宛如幻境,“烟光山色淡漠濛,千尺浮图兀倚空。湖上画船归欲尽,孤峰犹带夕阳红。”   如此相似的美景,相似得……令她心生痛意。   “小,小姐,你怎么了?”察觉出自家小姐身上散发出来的悲伤气息,疏影扯了扯女子的衣袖,小心翼翼地道:“我们下去吧,这里太高了,疏影好怕。”   收回远处的目光,女子对着疏影安慰地一笑,“好,我们下去吧。”   就在她们二人准备离开之际,忽然,一阵猛烈的狂风陡地吹来,佛塔之上的惊呼声顿时此起彼伏。   “小姐!”疏影一把抱住女子,巨大的风力吹得她们二人摇摇欲坠。   女子心下微惊,正欲运功,倏然,一道白色的身影自塔内快速掠出,待女子回过神之后,她与疏影已被人带至风力较小的地方。   “是你……”当看清眼前白衣男子的面容之时,女子略感讶异,不过瞬间,她的神色已然恢复,向后微微退出一步,她不卑不亢地向他行了行礼,“杳渺月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杳渺月……”男子的声音很是清冷,一如他的表情,他轻轻地念了一声她的名字便不再出声。杳渺月本以为他会这样一直保持着沉默,却不料他忽然定定地看向她,一脸郑重地问道:“姑娘可否告知在下,姑娘的名字……是取自何意?”   杳渺月微微一愣,见他一脸正气,并无唐突之感,她踌躇了片刻,便也不再扭捏,轻柔的音色在风声中竟显得格外的清晰,“水国蒹葭夜有霜,月寒山色共苍苍。谁言千里自今夕,离梦杳如关塞长。”   杳渺月缓缓地转身看向塔外,纤细的身影无形之中透着一股莫名的苍凉。   站在她身后的男子,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深邃的眸底浮现起一抹异色,在杳渺月再次回身之时,悄然消散。   “天色已晚。”杳渺月微垂下头,对着站在她身前的男子欠了欠身道:“杳渺月须先行一步,公子……告辞。”   白衣男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后,目送着她与她的丫鬟转身离去。   “小姐,方才那位公子好俊哦~”在双脚安全落地之后,疏影忍不住双手掩面,眼冒红心地说道。   “嗯。”杳渺月并不否认,却也未发表任何评论,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就在她们走出佛塔之时,一道红色的身影蓦地映入眼帘。   那种张扬而又妖艳的红与她记忆中的某人早已划上了等号,令她下意识地想要避开。   就在她准备退回佛塔的那刻,红艳的身影却已大踏步走来,“姑娘,本公子是蛇蝎猛兽还是魑魅魍魉,竟让姑娘如此唯恐避之而不及?”   似笑非笑的声音,魅惑十足,隐隐之中却透着令人心惊的威慑感。   这声音……   杳渺月微垂着头,心中暗恼今日出行不利。   北奕南裕,整整相隔数千里,他……怎会真的出现在此地?   说曹操,曹操就到,看来果真是她流年不利。   “小,小姐……”疏影在看到来人面容之时,脸色顿时一白,她匆匆垂下头,情不自禁地将杳渺月的衣袖拽得很紧。   “嗯?”红衣男子止步在杳渺月的身前,他微微勾起嘴角,玩味的眼神,俊美的脸上,表情妖魅而又邪恶,仿佛在打着什么坏主意,“姑娘……”   “公子误会了,杳渺月不过是想起还有物什落在了佛塔之中,想要回身去取罢了。”杳渺月故意做出一副娇羞的模样,将脸恰到好处地隐藏在他锐利的视线之外。   “哦?”红色的身影不断地向杳渺月欺近,颀长挺拔的身躯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原来如此,不知姑娘是否需要帮忙?”   “月儿,这可是你遗落的发簪?”   忽然,一道清冷的嗓音在杳渺月的身后响起,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去,恰见方才的白衣男子正缓缓地向她走近,一双黑眸深邃如渊,偏冷的面容浮现出一丝淡淡的暖色。   她的视线再落至他持在手间的发饰,清丽的面容变了数变,最后轻扬起一丝微笑,提步向白衣男子走去,“原来是被你拾去了,渺月正想回身去寻。”   就在杳渺月伸手想取白衣男子手上的发簪之时,他的手腕却巧妙地避开她的指尖,“还是我替你插上吧~”   话落,不待她拒绝,他手上的发簪却已恰到好处地插在了她的发髻之上,不容拒绝!   “公子……”杳渺月颇为愕然,伸手想要将头上的发簪取下,却不料,她抬起的手竟落入了他的掌心之中。   哼,无趣!   红衣男子似笑非笑地瞥了下眼前的这一幕,随即一拂衣袖,大步跨入佛塔之中,消失在后堂。   直到那抹红色全然不见之后,白衣男子依旧微皱着双眉,静静地看着那人离去的方向,深邃的黑眸里闪过一缕寒芒。   “公子,可以松手了。”过了片刻,杳渺月轻声提醒,静若秋阑般的眸子不带一丝波动,在白衣男子垂头向她看来之际,她方微微地扬起唇线,“杳渺月再次感谢公子解围,这发簪……”   “不用!”   一道极轻的声音飘入耳廓,不待杳渺月回过神来,白色的身影已如一缕迷蒙的轻烟,瞬间消失在佛塔之中。   “公子……”杳渺月诧异地微瞪着眼,她的手还未碰到头上的发簪,他便已离开,这……   不用,究竟是不必言谢,还是……不用将发簪归还?   纤细的手指最终还是将发簪自她的发髻上取下,微敛的眼眸含着些许的困惑。   这是一支以顶级的天然翡翠所制作而成的发簪,在发簪的尾部,衔接着一块雕刻了凤凰欲飞的上等白玉。   这发簪只怕是价值不菲,那……他此举究竟何意?   她与他,也不过算是只有一面之缘,不是么?   “小姐……”虽然红衣男子已经离开许久,可是疏影仍旧心有余悸,她走至杳渺月的身侧,忐忑地扫视着四周,生怕他回身折返,“小姐,我们快走吧,万一那人……”   “嗯。”杳渺月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对着掌心的发簪轻轻地拢了拢眉心之后,提步向塔外走去。   就在她离开后不久,一位看似清理佛塔的老僧从佛像之后缓缓踱出,充满睿智的眼眸中划过一丝叹息,只闻他意味深长地道:“希望这一世的你们,能够修得一段完美的结局,阿弥陀佛……”   轻念了一声佛号,他重新踏入佛像的身后,随即不见了踪迹。   没有人注意到的是,佛塔外的一尊石狮后,一道黑色的人影默然地看了眼杳渺月离开的方向,随即身手利落地跃上石狮再翻身落入佛塔的第二层,瞬间隐入人群之中。   他对佛塔内部的情景似乎颇为熟悉,不过片刻便寻到了那抹妖艳的红色。   此时,红衣男子正与一位高僧促膝交谈,察觉到有人站在门外,他提前与高僧结束了参禅。   出门后,他神色微凝,冷冷开口:“说吧,什么事?”   “主上,方才那女子身侧的丫鬟,应是当年尹家三小姐的贴身丫鬟疏影。”   什么?红衣男子猛地一怔,脸色变幻莫测。   原来如此,怪不得方才……   他敛下心里的激荡,缓缓地负起手,神色慵懒地向塔外的人群中看去,一双桃花目闪烁着妖冶的魅光,“铭剑,传令下去,本王……要在一个时辰之内见到她!”   “是!”铭剑恭敬地接令,垂首向后退了出去。   直到铭剑离开之后,红衣男子方抬首看向天边已然暗沉的流云,细长的双眼微微眯起。   五年了,尹若辰,你终于还是出现了!    ☆、中元鬼节   天已然入夜,月下清风细微,此时的镜湖好似一块琥珀,静谧绝美。   杳渺月立在湖边的一座拱桥之上,静静地望着湖心中那轮明月的倒影,三千青丝随风轻扬,纤细的背影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   “小姐,我们还是先回客栈吧,万一……”   红唇微扬,轻柔的音色犹如暖风拂面,“该来的总归要来,我们只需顺其自然便好。”   “哦~”疏影搅了搅手指,将身子挪至杳渺月的身侧,安静得再也未出一声。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柔和的月光将夜晚烘托出一片平静与祥和。然而,不知从何时开始,不断地有人涌向镜湖,喧闹之声打破了这一片的宁静。   看着镜湖中不断漂浮起的水灯,杳渺月的神色微微一变,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意味。   原来……又到了七月十五。   听闻裕国把每年的七月十五定为中元节,俗称鬼节,亦称水灯节。各庵、观、寺院都要做水陆道场,放水灯,超度孤魂野鬼。   那她……   杳渺月再次微扬唇线,敛下眼底的凄楚,淡淡地说道:“疏影,回客栈吧。”   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佛塔,杳渺月不再迟疑,转身离去,疏影紧随其后。   将如此贵重的发簪轻易地交到一位陌生人的手中,那位白衣男子的目的定然不会简单,看他气质非凡,想必不是寻常之人,若他有心寻她,应当非是难事。   既然如此……静待他主动来寻吧。   就在杳渺月转身的那瞬,一艘莲花状的诡异船只自湖的对面徐徐飘来,船上,云带飞舞,青丝飘动,甚为壮观。   忽然,一阵惊呼声响起。   只见一红一白的两道身影自那艘诡异的莲船上扬手飞起,仿佛仙女谪落凡尘,渐渐地消失在拱桥的那一方,随后,竟有不少的人向那两道身影落地的方向追去。   杳渺月几不可见地轻蹙起双眉,有热闹的地方,往往便会多生事端,若不是其他的路将绕太远,她定是能避则避。   就在杳渺月前方不远的逶迤长堤上,两道纤细的人影缓缓地自柳树后走出。   其中一位少女,脸上覆着一层轻纱,身穿粉红色的衣裙,在淡淡的月光下,隐隐地透出那凹凸有致、形容秀美的玉体,宛如一只身披蝉衣的粉色彩蝶,只闻她甜甜地问道:“这里的夜景好美,你说是不是,香哝?”   “是好美。”紧跟在她身后的白衣女子附和着道。   粉衣女子咯咯一笑,纯真的笑声宛如柳芽新爆,恰逢天街小雨,清而脆,润而酥。   “今日难得出来,我们去佛塔看看如何?”话落,不待她口中的香哝回应,她便转身朝着佛塔的方向跑去。   在粉衣女子跑出甚远之后,香哝方回过神来,她的脸上掠过一抹急色,顾不得多虑,施起轻功拦在了粉衣女子的前面。   粉衣女子不解地停下脚步,偏头看向她,“香哝?”   “圣女,教主不许我们走得太远,佛塔,我们便不去了罢。”   听了香哝的话后,粉衣女子静静地站立在原地,面纱遮住了她的容颜,令人看不清她真实的表情,两人沉默了足有半刻钟的时间,直到四周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粉衣女子方冷冷却又无奈地开口,“就知道师父让你和我一起没安什么好心。”   话落,她脸色不虞地瞪了瞪前来看热闹的人群,转身向来时路折返。   远处的灯塔散发出微弱的灯光,倒影在镜湖上,飒飒的风声拂过湖面,漾起一片破碎的涟漪,倾泄出一缕独属于今夜的流光。   在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后,粉衣女子忽地眸光乍亮。   她悄悄回头看了眼香哝,见对方的注意力并未在她的身上,她心下一阵窃喜,趁其不备,从她的身侧快速掠过,而后钻入人群之中。   将香哝远远地抛在人墙之后,清脆的娇笑声在月色下显得格外的动人。她站在桥头,回身对着远处的香哝做了一个得意的鬼脸,正欲转身上桥,却不料猛地撞上了一层坚硬的气墙,顿时将她震得倒退了数步。   “姑娘,你没事吧?”一位男子自她的身后将她扶住,一脸关切地问道。   然而,粉衣女子却并未回话,而是一脸怔怔地看着眼前逐渐回过身来的身影,在他冷峻非凡的面容落入眼中之时,她那狂烈的心跳仿佛就要破膛而出般,让她发不出一丝的声音。   “抱歉!”偏冷的音色,不带丝毫的感情,声音方落,他便再也未曾看她一眼,转身向桥上走去。   “哎,公,公子……”见他走得如此潇洒,粉衣女子猛地回过身来,她提起自己的裙摆,匆匆地向桥上追去。   就在这时,他忽地停下了脚步。   粉衣女子欣喜地抬起头,却见男子其实并不是等她,不知他究竟看到了什么,那样清冷的目光之中竟透着一丝令人心悸的柔色。   不知不觉中,掩在轻纱之后的娇容悄然地染上了一抹绯色,仿佛他此时所看的,其实是她一般。   镜湖之上的水灯越来越密,这条长堤上的人群也愈来愈多,原本还算清凉干净的空气顿时充斥着一股汗液的味道,令杳渺月不由地轻蹙起眉心。   “小姐,怎么办?”疏影以一种绝对的保护姿态守在杳渺月的身侧,被人踩了数脚的她,避无可避,只好无奈地向自家小姐问道。   心情同样沉郁的杳渺月轻浅一笑,恬淡的目光中掠过一丝寒意,悄无声息。   看来她真是低估了方才那两位女子的魅力,白莲教么?   回身向来时的路上看去,只见攒动的人头多得犹如过江之鲫,此刻的她与疏影,显然是被困在了人群的中心,果真还是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忽然,前方出现了一阵不同寻常的躁动。   扶在桥梁之上的手下意识地一紧,杳渺月竟不由自主地心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   人群中,一道妖艳的红影蓦然现身,那样醒目的红,就算是她想彻底忽视也难以做到。   “小姐,是湘,湘……”疏影顿觉自己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脑子似乎也在瞬间乱了一团浆糊。   “别紧张!”   杳渺月音色微沉,一双眼直直地锁在那道红影之上,倏然,他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而猛地抬起头,视线相交的刹那,她看到他缓缓地松开紧拢的远山眉,红唇肆意地扬起,一双狭长的眸子显得格外的媚然。   该死!   杳渺月忍不住低咒一声,回身向另一头看去,不料她等候了足有一个时辰之久却未曾现身的白衣男子竟不声不响地站在她的身后。   他的眉略微偏淡,只见他垂头迎上她的目光,如夜阑星空的深邃黑眸里闪过不知名的神色。   “公子……”杳渺月诧异地微瞪着眼,暗恼自己竟未察觉出他是在何时出现在她的身后。   究竟是她太过大意,还是他的修为已经达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   “韩云天。”清冷的嗓音宛如山际的潺潺清泉,飘入杳渺月的耳中。   “哎?”杳渺月一愣,不解地眨了眨眼。   黑眸之中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偏冷的俊颜也开始渐渐回暖,“我的名。”   杳渺月心下顿时恍然,她静静地看着他,细细地咀嚼起他的名。   肝胆相照,义薄云天。   他的父母,究竟对他寄予了何种的期许?   “来了,来了……”一旁的疏影紧张地攥着杳渺月的衣袖,音色颤抖地道:“小姐,我们快走吧!”   杳渺月回头看了眼已距她不远的红色身影,随即快速地自袖口中取出一物,“今日,多谢韩公子的仗义相助,这支发簪也该物归原主。”   等待了片刻,却不见他伸手来接,杳渺月再次抬起头,却见他微抿着薄唇,一双黑眸,眸光肃肃。   淡淡的月光洒落在他俊美的脸上,本已有些暖色的脸竟显得更加清冷。一阵夜风陡地吹来,吹得她与他的发交缠在一处,拂过颈间之时,弄得她略感微痒。   红衣男子离她已然只有数米之远,疏影见自家小姐与白衣男子一直僵持着,心慌意乱得直打寒颤,“小姐,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杳渺月神色自若地淡然一笑,“不过是弈国湘王而已,在裕国境内,他能做出什么大动作?”   韩云天的眉眼倏地一沉,一抹寒光一闪即逝。   杳渺月顿觉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将她向他拉近,正想运功抵抗,控制在她身上的力量却陡然加重,脚下一阵颠簸,她已不由自主地跌进他的怀中。   “你!”   微恼着仰头,忽然的腾空让杳渺月下意识地闭上嘴,然而,另一侧的疏影却不如自家小姐那般的淡定,尖锐的嘶叫声几乎能刺穿人的耳膜。   杳渺月回眸向长堤之上看去,只见红衣男子双手紧握在桥栏之上,一双媚然的双眸充斥着怒意,正直直地盯着她,嗜血得,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弈国湘王,祁熠风。   杳渺月微扬起唇线,五年前,她能自他的手心中逃脱,今日……   又怎会例外?   眸光再转,一道粉色的身影意料之外地落入她的眼中…… ☆、奇蛊奇毒   银色的月光透过树枝洒落在屋角,淡黄的烛光在夜色中显得颇为温馨,一缕清风从窗外飘入,惹得烛火上下摇曳,姿态万千。   “小姐,你说那韩公子可真怪,将我们带出镜湖之后竟然一声不吭地就走,脸臭得好像我们欠他几千两银子似的。”自从回到客栈之后,疏影便一直念叨,此时她正收拾着行礼,一脸愤愤地控诉。   “嗯,的确如此。”   杳渺月就着烛火细细地打量着手中的发簪,如此精致之物,想必也非是千两白银就能够从市面上买到。   韩云天……他此举究竟何意?   叩叩,叩叩……   一阵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杳渺月的沉思。   同时,门外传来一道被刻意压低的男声,“渺月姑娘,你休息了吗?”   杳渺月以绢帕小心翼翼地将发簪包起,轻唤了一声疏影,示意她前去开门。   门开之后,一位俊毅非凡的男子出现在门外。   来人拥有一双好看的剑眉,微褐的眼眸,高挺的鼻梁,完美的唇线,俊逸的面容很有立体感,自带一种不立而威的气势。   此人名为景恒,乃楚景天庄少庄主,裕国的第一商贾。   “这么晚了,不知景公子前来可有要事?”杳渺月起身看向来人,动作优雅地倒了一杯凉水递向他。   “多谢!”伸手接下茶盏,景恒不见丝毫扭捏的姿态,将盏中的凉水一仰而尽后,方不疾不徐地道:“在下也只是恰好路过此地,见渺月姑娘房间里的灯还亮着,料想姑娘还未入寝,便想上来告诉你一声,明日姑娘在城郊义诊的物品,在下皆已备妥,渺月姑娘只需直接前往即可,其他的事情,在下会安置妥当。”   义诊……   杳渺月微微一愣,陷入了沉思之中。   她竟然将明日义诊一事给忘了,只是早已答应的事情,如今再提出异议,只怕会让景公子难以向那些村名交代,可是……   “怎么了?”景恒在她的沉默中察觉出一丝异样,剑眉轻拢,关切地询问:“可是今日前往镜湖发生了什么事?”   “无妨。”杳渺月微抬手示意他入座,随后道:“明日一切照旧,让景公子费心了,对了,不知令堂的身子恢复得如何?”   “已经大有好转,三日以后,便可自行下床走动。”   说到此,他重新起身,就要向杳渺月深鞠躬之时,却被她一手拦下。   “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景公子不必如此。”杳渺月微微一笑,“两天后,杳渺月便要离开楚京,明日我会再为令堂开一副方子,只要持续喝上三个月的时间,她身上的沉疴便可痊愈,若还有其他疑问,公子可寻楚京中其他的大夫看诊即可。”   “渺月姑娘,你……”微褐的眼眸里闪过一抹异色,转瞬便被他敛去,景恒见杳渺月清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疲态,心下划过一丝了然,“既然渺月姑娘去意已决,景某便不再强留,姑娘离开之后,家母之事,景某会斟酌处理。”他仰头看了眼窗外,略带歉意地拱手道:“天色已晚,景某便不再叨扰,告辞!”   杳渺月轻轻地点了点头,目送着他离开了客栈,最后消失在暗夜之中。   待景恒的身影远去之后,原本染上困意的双眸重新恢复到清醒的状态,杳渺月静静地立在窗前,一双异常平静的清眸幽然地看着天际的那轮圆月,齐腰的墨发随着夜风轻轻舞动,描绘出一幅缠绵悱恻的画卷。   翌日,楚京城郊。   习习的清风拂面而来,带着一阵淡雅的泥土气息。   杳渺月抬手随意地理了理被吹乱的发丝,偏头向远处的护城河看去,只见护城河外围的长堤之上,柳树婀娜,粼粼的水光自柳叶间穿射而来,不带丝毫夏日的燥意。   “小姐,你说……湘王会寻来这里吗?”疏影心不在焉地研着墨,微弯下腰,在杳渺月的耳侧轻声问道。   杳渺月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将手中的药方交到眼前的病人手中,轻轻地点了点头之后,微微提声,“下一位。”   见杳渺月丝毫未将湘王之事放在心上,疏影忐忑地将四周扫视了一圈,不满地轻唤:“小姐!”   悄然地逸出一声轻浅的叹息,杳渺月的声音平静且又悠然,“以他的性格,他定会派手下四处搜寻,但此地是裕国京都,他定然不能做到明目张胆地搜查,昨夜的安宁那是意料之中,但是今日……”   “今日怎么样?”疏影停下手中研墨的动作,紧张地问道。   就在此时,一位衣衫褴褛的叫花子呻|吟着来到杳渺月的座前,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异味熏得不少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开始呕吐。   “大夫,大夫,求您救救我这老叫花子。”这位叫花子听闻城郊有位姑娘在义诊,便匆匆赶来,原本他也只是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但是当眼前的女子一脸平和地看着他时,他本已绝望的心再次浮现出一丝希望,“大夫,您能替我看看,我究竟得了什么病,还有救么?”   话音方落,喉间的不适让他难以抑制地咳嗽了起来。   “疏影……”   杳渺月头也不回地轻唤了一声,不必再多言语,疏影便已清楚她的意思。   待叫花子喝下疏影端来的茶水之后,杳渺月轻柔地吩咐他将手放置在桌案之上,虽然在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异味之时,她的心里就已有所准备,可是当指下这诡异的脉象清晰地传来后,杳渺月淡然的眉眼还是掠过一丝惊异。   此人身中奇毒,世间罕见,若不是有人在他的体内种下一只蛊虫以牵制着他体内的剧毒,只怕他早已变成了一具腐尸。   “大夫,怎么样,我还有救么?”叫花子捋了捋挡住了他视线的乱发,一脸期盼地问道。   “嗯。”收回压在他脉象上的手,杳渺月正欲细问他一些事情,忽然,村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姑娘,这老叫花子身中奇毒,那毒早已渗透他全身的血脉,姑娘还是别浪费时间在他的身上了。”   说话之人年约五十,他大跨步走来,肩头背着一个药箱,显然也是一位大夫,在他的身后还紧跟着两位中年人,肩头同样背着一个药箱。   这三人……   杳渺月轻拢起眉,见他们三人自行搬了桌椅坐在她身侧不远之地,她的眼里不由地透出一丝困惑。   “不,这位女大夫说能救,老叫花子听到了,老叫花子真的听到了。”突然,叫花子激动地站了起来,对着众人高声嚷道,见大部分的人都对着他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叫花子顿时一急,朝杳渺月看去。他见她神色有异,慌乱地从怀中取出一堆破旧的布块,放置在杳渺月身前的桌上,一边颤抖着打开,一边念念有词地道:“我,我有银子,大夫,我有银子,求求你救救我!”   破旧的布块被全数打开之后,在数十枚的铜币之间竟稳稳地躺着一块五十两的银子。   五十两,对于裕国一般的平民百姓而言,也足够一家三口整整一年的开销。这样一位老叫花子,怎么会有如此一大笔的银子?   所有的人都瞠目结舌地瞪着桌上的银子,心思各异。   杳渺月缓缓地站起身,在叫花子忐忑的眼神中细心地将银子重新包好。   “老人家。”杳渺月微笑地看着叫花子,轻柔的声音犹如一阵拂柳的春风,令叫花子慌乱狂跳的心渐渐地平息了下来。   他愣愣地看向她,又看了眼她手中包得整整齐齐的布包, “大,大夫……”   “老人家请放心,杳渺月定然会替你解去身上之毒,至于这些银子……”在叫花子已然呆愣的当下,她轻笑着将包裹塞入他的手中,“今日,杳渺月既然在此义诊,自然是分文不取。”   “大,大夫……”叫花子僵立在原地,满脸脏乱的胡须几乎遮住了他的整张脸,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在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瞪着杳渺月时,只闻得她对疏影淡淡地吩咐了几句,随后带着叫花子走进了她身后的一间农家院子。   老人家体内的蛊虫以毒为生,若要解去他体内的奇毒,必先控制此毒不再继续蔓延,方可将蛊虫引出。   在宽敞的院子里,放着一只浴桶,叫花子解了全身的衣物坐在里面。他的身体已有不少的地方开始糜烂,直看得院外围观的群众心惊肉跳的。   浴桶中,杳渺月已放了不少驱蛊的药物,而真正可以将蛊虫引出叫花子身体的却是她临时配制的一碗毒|药。   这碗毒|药,以百毒调配合成,乌黑的毒液不断地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异味。   杳渺月端着这碗毒|药缓缓地走至浴桶之前,她的脚步很轻,清丽的容颜不见丝毫的紧张之色,而在此围观的其他人却没有她这般的从容淡定,他们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一时之间,四周陷入了一片诡异的静默之中。   毒|药被送至叫花子的下颚方向,杳渺月不露痕迹地轻运内力,让自药碗之中袅袅升起的毒烟缓缓地飘入他的鼻翼之中。   就这样,过了足有半刻钟的时间,被杳渺月点了昏穴的叫花子开始无意识地作呕,忽然,他猛地张开口,只见一坨黑乎乎的东西从他的口中蠕出,一把钻入盛满了毒|药的碗中。   杳渺月见状,快速弹了几颗血色的药丸在叫花子的嘴里,并以内力助他将药丸吞下。   做完这些之后,杳渺月再看手中的碗,却见那蛊虫在毒|药里玩得正欢,且不断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将碗放置在一旁的木桌上,杳渺月重新回到浴桶之前,她不动声色地凝气轻弹,一股劲气恰好射在了叫花子的昏穴之上。   只见他像是从噩梦中猛地惊醒一般,一双眼睁得浑圆,急促的呼吸声在安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的清晰。   一片沉寂的院落里,猛地响起了一阵欢呼之声。   杳渺月会心一笑,抬眸的瞬间,恰见一道紫色的颀长安静地站在院子的入口处,深邃的黑眸之中,流光溢彩,动人心魂。   韩云天,他怎么会在这里?莫非方才的那三位大夫……   “本公子可是又错过了什么?”一道红色的身影倏地出现在院子外,白皙的俊颜笑得如花绽放,张扬而又不懂得收敛,“杳渺月么?”   他快速收起手中的折扇,媚然的桃花目里闪过一缕令人难以理解的怒意,低沉的声音中更是邪气凛人。 ☆、迷离之音   祁熠风快步踏入农家院子,所有看热闹的人都还在原地,就连叫花子都还坐在浴桶之中,未曾移动过半分,然而,他要找的那人却在眨眼之间不见了踪影。   媚然的双眸陡地一沉,扬手的瞬间,紧跟在他身后的数人迅速地向院子四处散去。   “主上,没有人。”不过片刻,铭剑回到祁熠风的身侧,双眉紧锁着道。   “哦?”远山眉轻挑,桃花目里闪烁着锐利的光芒,祁熠风似笑非笑地将院子扫视了一圈,手中的折扇被他握得咯吱作响,“继续追。”   “是!”接到命令,铭剑恭敬地应道,他向后退了数步,随即让所有随行的人皆聚集到一处,将任务一一做了分配。   城郊护城河的另一边,一辆马车正轱辘辘地驶在前往楚京城城区的路上,夕阳的余晖悠然洒落,为这条小径平添了些许的朦胧与诗意。   “不知韩公子此举何意?”马车内,杳渺月眸色淡然地看着坐在她对面的韩云天,脸上的微笑,一如既往,“杳渺月该害怕么?”   其实,她早就做好了与祁熠风相见的准备,然而他的自作主张,却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   听了她的话,一双如月下幽谭的黑眸缓缓抬起,清冷的声音宛若夜阑下的清风,酥麻得,令人微醉,“若是月儿心有所忌,我们原路折返亦无不可。”   月儿……   杳渺月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柳眉轻蹙,双眸微敛,一股极淡的冷意在马车内悄然流转。   他们之间,有熟到如此亲昵的程度么?   “什么原路折返?”原本一直安静地坐在杳渺月身侧的疏影一脸茫然地抬起头。   方才她还在那院子里替小姐整理药材,可是眨眼的功夫,她的人就到了这马车里。   困惑地挠了挠头,一双可爱的大眼在杳渺月与韩云天之间来回地扫视着。   “既然已经离开,杳渺月便不会再做回头的打算。”杳渺月向后靠在马车上,一双静婉的眸子在韩云天毫无掩饰的目光下,徐徐地合上,“不管阁下究竟有什么目的,小女子自当奉陪到底。”   “好。”清清冷冷的声音,含着淡淡的笑意。   杳渺月猛地睁眼,恰好对上他的视线,那样清冷的眼眸深处闪过一抹宠溺之色,令她不禁一怔。   回想起昨日与他相遇的种种,她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他所青睐。   究竟……他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   今日的夜空,月依旧很圆。月光,犹如一匹银纱,垂落而下,清辉一片。   杳渺月站在窗前,清丽的容颜已不若初时那般的漠然,多了一丝沉凝,多了一丝不解,多了一丝人间烟火之色。   韩云天三番五次地相助于她,到底有何用意?   他……又是从何而来,欲往何地?   就在杳渺月凝思的当下,一阵哀怨的箫声隐隐传来,杀气,似有若无。   她本不欲理会,然而暗含着内力的箫声却不依不饶,丝丝缕缕,仿佛带着一种摄魂的味道。   身后传来一阵陶瓷落地的声音,杳渺月回身看去,却见疏影神色恍惚地坐在凳子上,显然已被箫声控制了心智。   杳渺月快速走至一架客房内的秦筝之前,指尖轻拨筝弦,铮铮的弦音霎时翻涌若浪,顿时便破了箫声中的迷离之音。   箫声截然而止,暗夜下,只见杳渺月越窗而出,轻盈的身姿宛若九天玄女,飘忽若风。   夜风清凉如水,月光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在地面上投下了斑驳如玉的银光。   一道黑影在街道的拐角处一闪而出,手持玉箫,急急奔走,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了一张清秀的面容。   银月下,杳渺月自树梢上翩然飘落,如异世的索命幽灵般挡住了她的去路。   杀气,瞬间弥漫!   黑衣女子猛地顿住身形,沉声喝问:“你是谁?”   只见杳渺月徐徐转身,夜空下的她,白衣轻扬,犹带微笑的面容却透出一股无形的威慑感。   一缕惊愕在黑衣女子的眼中一闪而逝,她的左手悄然地握紧玉箫,看似冷静地道:“我并不识得姑娘,恕不奉陪!”   话落,她倏地施起轻功从杳渺月的身边一掠而过。   就在她越过杳渺月之后,忽然,一道银光自她的玉箫内流泻而出,带着强劲的杀气,回旋击杀。   杳渺月并未回身,一如来时那般,静立于夜风之中。   黑衣女子的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冷笑,眼看着手中的剑就要从杳渺月的身后刺入,突然,一道虚影自她的眼前飘过,方才还站在路中间的杳渺月却已不见了踪影。   她心下顿骇,迅速转身,眼底闪过一缕惊惧。   风,依旧轻拂,平静的空气中却充斥着一股肃杀之气。   杳渺月伸手理了理微乱的头发,轻抬眸,慢悠悠地说道:“这位姑娘,既然你不认识我,为何杀气如此之重呢?”   一接触上杳渺月的目光,黑衣女子握箫的手开始难以抑制地颤抖,“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杳渺月双手环胸,及腰的长发在月夜下黑如泼墨,轻柔的声音悠然却又冷魅,“杳渺月不想杀人,来此不过是为了警告姑娘,不要在我以及我身边的人身上动心思,否则……接下来的后果,只怕姑娘或姑娘身后的势力承担不起!”   街道上,杳渺月与黑衣女子相隔数米,月光下,映出两道长长的剪影。   黑衣女子听了杳渺月所说的话,眉头深锁,探究地看着她。   “不管是江湖还是庙堂,杳渺月皆不感兴趣。”放下环在胸前的双手,杳渺月犹如一缕幽灵一般,转身离去,轻缓幽然的声音在空寂的夜空下,飘出甚远,“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虽远必诛。”   今夜的月色,很美。   镜湖倒映着天际的圆月,目光所及之处,天地似乎融为一体,成了一幅美轮美奂的画卷,然而,这种美却美得让人心口沉甸,带着一种无法释怀的怅然。   镜湖边的长堤之上,杳渺月孑然而立。   她一脸漠然地看着湖心处的圆月,纤细的身影在暗夜之中,单薄且又孤寂。   一阵清风吹来,只见地面上多了一道颀长的暗影。   来人的脚步很轻,似是不想惊醒那静若幽兰一般的女子。他悄然地走至她的身侧,与她并肩而立,一同沐浴在这令人心折的美景之中。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轻浅的音色,在这寂静的黑夜里,空灵而又缥缈,收回远处的目光,杳渺月笑得极为浅淡,“韩公子的追踪之术,似乎已至巅峰造级之境。不知公子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韩云天偏过头,优美的唇线微微上扬,一双春泓,湛湛融融,“月儿的轻功,亦非常人能及。”   一阵夜风从湖的对岸吹来,扬起阵阵涟漪。   杳渺月无视自己飞扬的长发,几不可见地轻拢眉心,“却也未能将公子甩下,不是么?”   “原来……你早就察觉到了。”清冷的音色,含着一缕令人难以理解的叹息。   杳渺月轻扬起唇,转身面向他,“不早,在杳渺月准备回返客栈之时方才察觉。”   “哦?”轻柔的浅笑自夜幕下漾开,黑眸深邃,偏冷的音色宛若清泉,“我本以为月儿是想来此散心。”   不成想,她却是有意将他引至此地。   “呵~”杳渺月抬手将被风吹乱的发丝轻轻地挽于耳后,眉头拢起又微舒,“明日杳渺月便要离开楚京,至于这支发簪……也该物归原主。”   她自衣袖中取出一直未能交还的发簪,一脸真挚地推送至韩云天的眼前。   无功不受禄,她可不想因为一时的贪心,会让自己接下来的路程多生变数。   风,在这瞬悄然静止。   韩云天的视线落在她手心的发簪之上,清俊的面容纹风不动,一丝凉意,悄然流转。   就这样,他们二人僵持了足有半刻钟的时间,久到杳渺月的手开始微微泛酸,久到她几乎打算将这支发簪收为己有之时,韩云天终于动了。   “韩某既已将此物送出,就决计不会再将之收回。”韩云天的目光直直地锁在杳渺月的脸上,说得异常云淡风轻,“既然月儿无心于它,那它也就再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话方落,在杳渺月还未有所准备之时,他已自她的掌心中取过发簪,毫不迟疑地扬手将其丢出。   只闻噗通一声,异物落水的声音在如此寂静的夜晚,清晰无比。   “你!”杳渺月平静的容颜终于现出了一丝裂缝。   她微张着唇,愕然地向镜湖看去,只见湖面上水波荡漾,细碎的月光随着波纹折射出粼粼的银光,而那支发簪却早已落入湖心,无迹可寻。   “天色已晚,回客栈吧。”韩云天一脸淡然,清冷的音色中,隐隐带了丝似有若无的叹息。   深深地看了一眼重新恢复平静的杳渺月之后,他轻负起手,一如来时那般,离开得悄无声息。 ☆、齐云盗贼   三日后的夜晚,云层浓厚,遮掩了整个天幕。   山野在静穆中沉睡,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在这样的夜色中显得格外的凄清。空气异常沉闷,有一种山雨欲来之感。   山道中,倏地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   只见一人一马自山的另一头出现,不过片刻,便已如离弦之箭般穿林而过,消失在黑夜的深处。   往前再过十里,便是天地大陆海拔最高的山峰,名为:齐云山。山下,有个岔路口,一条通往界城,一条通往裕国的边境临邑。   ”吁……”紧了紧手中的缰绳,在马儿缓缓停下之后,杳渺月眸色冷凝地扫视了一圈这个岔路口。   哪一条路,才是她正确的选择?   此时此刻,天上的浓云在黑暗的苍穹中游移变幻,低吟着一首瑰丽的诗篇。   杳渺月微敛双眸,不禁回想起三日前的那一夜。   自从韩云天先她一步离开镜湖之后,她还在原地待了足有半刻钟的时间。返回客栈的路上,她想了许多,却一直想不透韩云天背后真正的目的。   那时的天空,不若此刻这般黑沉,漫天的星辰围绕着那轮圆月,散发出独属于他们的灵魂色彩,璀璨而不缥缈。   当她方至客栈楼下时,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扑面而来。   杳渺月心下不由地一紧,足尖轻点地面,直接飞身跃上客栈的二楼,闪入她的客房之内。   果然,当她进入房间的那一刹那,本不该出现在她客房内的景恒一脸焦急地迎上她,大致对她讲了一下在她追踪黑衣女子之后所发生的事情。   原来那一日,景恒因为庄中另有要事而耽搁了前往城郊的行程。待他正准备离庄出发之际,一位被派遣至城郊配合杳渺月工作的家丁匆匆赶回,对他大致讲述了一下当日在城郊所发生的事情。   景恒听后,心急如焚地赶往杳渺月所住的客栈,但是他完全未曾发觉,作为此次义诊背后的筹划者,他早已入了祁熠风所追查的名单。   他们尾随着他一路追到了客栈,祁熠风见杳渺月不在客房之内,竟直接打晕了疏影将之掳走,最后扬长而去。   他,给她留下了一封口信。   若想疏影安然无事,她需在两个月的时间内出现在弈国元都,否则……   思及此,杳渺月一点一点地收紧手中的缰绳,眼底的怒火宛若摇曳的火光。   风,渐渐扬起,掀起无数的尘埃。   杳渺月一拉缰绳,一双柳眉,沉沉压下。   漆黑的夜空里,只见一道银光破空而来,携带着一股强劲的旋风。   杳渺月一手撑在马背之上,在马儿不安地打着响喷之时,迅速地腾身而起,向一侧斜飞了出去。她缓缓地飘落于地,只见黑夜里忽地出现了八道人影,这些人影犹如鬼魅般将她牢牢地围困其中。   八人八个方位有序地站立,杀气瞬间游走,突然,八条银链同时飞出,移动的黑影快似幽灵。   杳渺月冷然而立,人还未动,沛然的内力已萦绕在她的周身。   银链逼近,聚拢成阵,月夜下,闪动着离魂似的银光。   轻轻地逸出一声冷哼,杳渺月一扬衣袖,真气暴涨,半米之外,离弦般的银链遇阻击回。   她微抬起手,一缕清艳的红光悄然地流转在她的手臂间,双眸乍冷,红光顿时四溢,只闻一声长啸自那缕红光中猛地传出,沐浴在红光里的杳渺月仿佛是那涅槃重生的凤凰,带着一股几欲毁天灭地的力量。   红芒为气,气化为刃,八道红光竟似闪电一般疾射而出。   数声闷哼响起,黑衣人犹如断线的风筝般向后跌去。   不过瞬间,他们迅速重组,两两连襟,银链在空中交织挥动,形成一个笼阵。他们不断地变换着位置,速度越来越快,形成了重重难辨的虚影。   杳渺月一脸漠然地立在原地,及腰的长发无风自扬。   无数的银链在她的头顶不断地飞速移动,形成的笼阵随之快速地聚拢。   这就是所谓的天罗地网么?   一滴鲜血自空中滴落,杳渺月微移身形,目视着血滴从她的眼前消失在暗黑的地面。她轻抬起眼,漆黑的天幕下,依稀可见几道黑影在树枝间极速地纵身飞跃。   原来他们将银链锁在树间,以树为基,以链为翼,想将她困死在这里。   杳渺月轻蹙起眉心,淡淡的杀意开始自她的身上溢出。   只见她慢慢地合上眼睑,流转在她周身的红光竟形成了一柄有形的利剑。   有形亦为无形,无形亦是有形。   气走八脉,杳渺月突地张开双手,红光形成的利剑自她的头顶疾射而出。   剑链相击的声音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在黑夜里传出甚远,回音之中夹杂着乌鸦凄厉的啼鸣之声。   杳渺月缓缓地睁开眼,竟意外地对上了一对流彩的深眸。   韩云天……   阵外,颀长的身躯,紫衣轻扬,深邃的黑眸直直地看着她,偏冷的俊颜上浮起一抹动人的惊艳。   杳渺月从尚未全然完成的笼阵一角缓缓踏出,抬眸向韩云天看去,声音轻轻,不带丝毫的感情,让人窥探不出她真正的情绪,“你……怎么会在这里?”   话音方落,不待他回答,数道黑影挣扎着起身,想要逃逸。   就在杳渺月打算出手的瞬间,数缕金色的流光自韩云天身上射出,这些流光在追上逃逸的黑衣人之后,竟似有了生命一般,形成了数条看似有形的金色绸带将黑衣人牢牢地束缚。   杳渺月平静的脸上划过一丝惊异,正欲先上前盘问那些黑衣人,却见韩云天身形微动,被束缚住的黑衣人仿佛受到了一种无形力量的牵制,纷纷朝着韩云天的方向被拖拽而去。   这些黑衣人挣扎了片刻之后,双手开始无力地下垂。   杳渺月察觉有异,快步上前查探,却发现这些黑衣人闭着眼,嘴角残留着白色的唾沫,已然魂归西天。   竟是服毒自|尽了,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   “齐云盗贼。”清冷的音色,淡淡解释。   “盗贼?”杳渺月回头再次扫视了一圈身后的笼阵,只见那些银链有序地盘结在树干之上,若待他们将此阵彻底完成,要想破阵而出,只怕不是易事。   这样的笼阵,绝非一般的盗贼所能编创。   杳渺月缓缓地走至笼阵之前,指尖轻触上那冰冷的链子,此链的主要材质乃是天山玄铁,玄铁之中又掺杂了一些纯银,若是一般的武器,非但砍不断此链,只怕还会是自我毁灭的局面。   齐云盗贼,难道他们是盘踞在齐云山上的盗匪?   “这是他们的银锁玲珑阵。”韩云天冷冷地看着缠绕在树杈之间的银链,眼中闪过一丝戾气,“银锁玲珑、金剑擒风是他们的两大奇阵。”   “银锁玲珑,金剑擒风……”杳渺月将齐云盗贼的两大奇阵之名轻轻地复述了一次,忽然,她眸色微变,白色的身影迅速地掠至一具黑衣人的尸体边上,“此毒……”   黑衣人所服之毒与三日前那叫花子身上所中的毒虽然不是全然相同,但是这两种毒在毒性上却没有多大的区别。若不是她闻到了空气中的一丝异味,她定不会发觉到这一点。   莫非……   “可是有所发现?”韩云天走至杳渺月身侧,清冷的音色,一如既往。   “韩公子认为,这些齐云盗贼为何会出现在此?”杳渺月起身后,一双秋眸向黑暗中看去。   齐云山,一座云深不知处的山峰,似乎隐藏了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淡眉渐渐拢起,声音也在陡然之间变得更为清冷,“虽然名为齐云盗贼,但是他们却不会主动攻击寻常的商队或者行人。”   “如此看来~”红唇扬起一抹极淡的苦笑,“杳渺月……是他们早已锁定的目标。”   三日前,当她看到布包里的五十两白银之时,她便猜测定然是有人在那叫花子的身上试毒。如今回想起来,那夜所出现的黑衣女子必是与背后的试毒者有些紧密的联系。   ‘对他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果然是千年不变的真理。   杳渺月回身向韩云天看去,淡淡轻问:“接下来,不知韩公子欲往何地?”   “你呢?”他不答反问,声音低柔仿若春风,瞬间驱散了夜的森冷气息。   杳渺月蓦地一笑,足下轻点,雪色的身影轻盈地落在了马背之上,“韩公子若不嫌弃,与杳渺月一同前往弈国元都如何?”   她的右手食指轻柔地点在插在发髻中心的凰形发簪之上,双眸幽然地斜睨了他一眼,嘴角的微笑却是数日来最由衷的笑意。   凉风习习,韩云天背着手,清瘦的颀长傲然卓立,深潭荡漾着春光,向杳渺月看去。当目及那三千青丝间的发簪时,偏冷的脸部线条稍稍舒缓,黑眸里闪过一丝亮色。   最后,他的视线从她头上的发簪上徐徐移开,迎视向她的目光,深谋中的那圈涟漪缓缓地漾向杳渺月,如那月下清泉,悄然溢满,流转。   “好。”他轻应,仿佛就此许下了一世的诺言。 ☆、夜阑凰辰   “驾!”向韩云天确认了一下前往界城的方向后,杳渺月轻喝一声,骏马猛地撒来双蹄向前方奔去。   浓云之下,只见一道身影宛如鬼魅一般,紧随其后。   第二日的夜晚,他们二人终于抵达了界城。   经过四日来的不眠不休,韩云天已不同意杳渺月继续这样赶路,他们找了一家客栈,打算休息一晚。   这间客栈临溪而建,清冷的月色下,青翠的垂柳倒映在波光粼粼的小溪中,随着夜风,荡漾着飘逸而又幽魅的身姿。   杳渺月站在溪边,不少的疑问围困着她,教她难以入眠。   这里……便是界城了,师父吩咐她前来的地方。   可是……   她却必须先行寻回疏影,否则就算是可以离开……她的心也难以安然。   思及此,她抬起右手,轻柔地取下头上的发簪,含着淡淡忧伤的眼眸里浮现出浓郁的困惑。   离开楚京之后的第二日,她方发觉这支发簪安然地插在她的发髻之上。   原来韩云天并未将它丢入镜湖之中,能够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发簪插入她的发髻而不被她所察觉,他的一身修为,想必已至出神入化的境界。   若是他有意取她的性命,只怕她连还手的机会都难有。   正想到此,一缕清风吹来,紧接着,一道紫色的颀长缓缓地走至她的身侧,音色清幽,“天色已晚。”   简短的数字,却已明确地表明了他的来意。   “嗯。”杳渺月轻轻地点了点头,不露痕迹地将发簪重新插入发髻,微笑地看向他,“不知韩公子对齐云盗贼了解多少?”   “云天。”一双黑眸深深看来,清冷的声音带着一缕不容拒绝的坚持。   杳渺月不由地一愣,霎时陷入了那双深眸之中。   云天……   平静了数年之久的心湖莫名地漾起一丝清波,白皙的耳廓难以抑制地渐渐发热,杳渺月下意识地避开他清冷却又异常灼热的视线,悠然叹息之时,忽然,一阵清幽的香气随风飘来。   她轻拢起眉,抬头向溪的对岸看去。   清冷的月光下,只见一位面覆轻纱的粉衣女子身姿优美地凌空飞来。   虽然未察觉出丝毫的杀意,可是杳渺月的心却不由自主地怔了一怔,随后,她轻敛眸光,静待来人。   不同寻常的气息出现的那一刹那,韩云天眸色乍冷,可待看清来人之后,覆满寒意的面容渐趋舒缓,似乎已知她的身份。   粉衣女子翩然落地,一双秋水似的眼眸直直地看向杳渺月。她一步一步地向他们走来,那毫无掩饰的目光仿佛能够看穿杳渺月深藏在心中的所有秘密。   就在杳渺月想要出声询问之时,她目光一转,眼角微微上扬,轻纱后若隐若现的微笑,异常绝美,“恭喜夜阑殿下。”她双手交叠,缓缓地走近韩云天,“双剑终于重聚,人亦然。”   柔软甜美的嗓音好似棉花糖一般,听来令人陶醉。   清凉的夜风徐徐吹来,沉醉在她声音中的杳渺月忽地回神。   夜阑殿下?   她不解地抬头,正好撞上韩云天含着浅淡笑意的目光。   韩云天,夜阑殿下,他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   杳渺月移开视线,重新向那粉衣女子看去,她后面所说的‘双剑终于重聚,人亦然。’又是何意?   见对方微笑却静默地回视向自己,杳渺月心下微震,过了半晌方轻轻地问道:“两位可是旧识?”   “只有一面之缘。”韩云天深邃的黑眸闪过一抹异色,不疾不徐地说道。   一面之缘?   杳渺月缓步走向溪边的一棵柳树之下,再次回身时,她不轻不重地开口询问:“不知……韩公子是哪一国的皇子?”   夜,异常得寂静。   天上的月儿高挂于夜幕之中,仿若方脱水而出的美人,不染纤尘。   淡淡的月光轻柔地洒落在树叶上,漏下了一地闪烁的碎石,牵引着杳渺月此刻的心情。   夜阑殿下,夜阑之名才是他真正的名字么?   杳渺月抬眸看去,却见韩云天轻拢着双眉,似在沉思,而粉衣女子则是静静地看着她,但笑不语。   一缕微风吹来,拂动了粉衣女子覆面的轻纱。   一下又一下,忽急忽徐的风就像是顽童一般,想要掀开那块碍眼之物,将她或是绝美倾城或是清秀丑陋的面容昭告天下。   可是到了最后,这缕清风也只是扬起了轻纱的一角,微微地露出了她那嫩如凝脂的肌肤,紧接着,薄薄的轻纱悠然回落,遮住了那一抹惊人一瞥的繁华。   一时之间,三人都陷入了一片沉默。   大约过了半刻钟的时间,粉衣女子悄然地向后退去,一双似有千言万语却无处诉说的秋眸最终也只是淡淡地扫视了眼杳渺月与韩云天,落寞地垂下。   “日后,二位若有无法解决的难题,可以前往白莲宫寻我。”轻柔若风的声音方起,粉衣女子便悠然飘离,留下一缕回音轻荡于风际,“至于夜阑殿下究竟是谁,凰辰此刻勿需太过于困扰,待时机成熟之时,你自会知晓。”   真是令人惊艳的轻功!凰辰,指的是她么?   目送那抹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杳渺月转眸看向正在沉思的韩云天,方想询问,却见他垂眸看来。   “她是莲女。”   简短的四字、清泠的一声令杳渺月顿时失神,呆愣地立在原地。   原来……她就是莲女,就是师父口中能助她回家之人。   杳渺月怔怔地抬起头看向那夜色的深处,逸出一声迷惘的叹息。   她究竟是错过了,还是……抓住了什么?   ……   翌日,天色微亮,浓厚的云层翻滚在天际。   此时的杳渺月与韩云天正坐在界城街道边的一间小摊贩里用早膳,忽然,摊外传来一声高喊,顿时打破了这清晨的宁静。   “店家,给我来三十个馒头,三十个包子。”   杳渺月神色漠然地抬头看去,只见摊外的蒸笼前站着两人,其中一人身材魁梧,手持一柄大刀,另一人则较为瘦削,个子也不高,却长着一双锐利的鹰眸。   “三弟,不必买太多。”身形清瘦的那人沉声说道。   “二哥放心,我还担心不够呢。”高个子一挥左手,话落,他嘿嘿一笑,伸出右手摸了摸自己圆滚的肚子。   “二位客官可是要出城?”摊主一边替他们包起包子,一边提醒道:“这天将有大雨,出了界城之后,只怕是没有什么躲雨的地方,不知两位客官是否要等雨过了之后再行上路?”   “大雨?”高个子抬起头,见天色暗沉,附和地向身侧之人嚷道:“二哥,要不我们在这歇一歇吧?”   “歇什么?东西包好赶快上路。”被叫做二哥的人沉下脸,冷声说道。   高个子听了顿时有些不悦,“尹夯忠那老匹夫的手下全是窝囊废,赶上我们又如何,二哥你作甚这么怕他?”   “三弟,闭上你的嘴。”清瘦男子狠狠地瞪了高个子一眼,而后向杳渺月与韩云天的方向瞥去。   尹夯忠?   杳渺月心下一颤,一丝冷意悄然地浮上她的双眸。   五年了,没想到会在此地再次听到那个人的名字。   高个子嘟囔着嘴,提起鼓鼓的布袋快步离开,清瘦男子则用极寒的目光扫视了杳渺月和韩云天一眼,随即转头离去。   就在这时,一个摇摇晃晃的小身影毫无预警地从蒸笼后面被拉扯而出,杳渺月微眯的眼眸猛地睁大。   只见他的小手被无情地紧拽着,整个人就这样跌跌撞撞地跟在那人的身后,破碎的衣服早已看不出原来的华丽。   突地,他的小手被硬生生地提起,腾空的刹那,杳渺月看到了小孩眼中强忍的泪水。   她的心,不由自主地一阵刺痛。   曾经,她也有一位如此年纪的弟弟,可是……   杳渺月微敛下眸,慢慢地隐去了眼底的痛色。   方才那孩子~莫非是尹夯忠的儿子,也就是她的……弟弟?   思及此,杳渺月忽地睁眼,一股戾气自她的身上溢散而出,恰逢一声惊雷从天降下,身着浅黄色长裙的她瞬间消失在电闪雷鸣之中。   韩云天见状,向她离去的方向追去。   界城北门之外,杳渺月和韩云天已经静静地等在那里。   两匹骏马迎面疾驰而来,掀起了大片的尘埃。   “吁……”五米之外,高个子急拉马缰,粗眉陡竖,一声暴吼:“还不滚边去,找死吗?”   “死?”杳渺月轻轻一笑,淡然而立的身姿透着一股无形的杀气,“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小女子并不强求。”   清瘦的男子骑马上前,沉声说道:“在下并不识得二位,不知二位拦截在此,所为何事?”   “二哥,和他们这么客气作甚?”高个子伸出手指,不屑地指向杳渺月与韩云天。   “闭嘴!”他的二哥冷冷回应。   大嗓门的高个子被这么冷然一喝,悻悻然地收回手,但是他并未退却,而是更加愤恨地瞪向杳渺月二人。   风,在众人的头顶不断地呼啸盘旋着,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沙沙的声响,几欲震天。   杳渺月眸色淡然地瞥了眼被横放在马背上的小孩,恰见他正在用力地挣扎着,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清瘦男子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拢了拢眉,拱手道:“两位若无要事,敬请行个方便。”   杳渺月微微转眸,任由束起的长发被风吹散,眸色轻浅地说道:“杳渺月并无阻挠之意。”她双手环胸,三千青丝飞扬而起,狂狷得令人心惊,“二位请自便。”   “你个娘们,算什么东西?再不滚我踩死你。”高个子见杳渺月依旧立在路的中间,顿觉自己被戏耍了,不由地再次爆吼。   一边静默不语的韩云天听了这声咒骂之后,冰冷的线条陡然勒紧,两道寒电,肃肃地直射而去。   轰隆一声天雷,大雨即将倾盆。   两匹骏马开始不安地躁动,连带着主人的心情也难以自我控制。   “请行个方便。”清瘦男子双手紧紧抱拳,声音是克制下的低沉,他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地不断浮现,宽大的袖袍被风吹得勒勒作响。   杳渺月不着痕迹地给韩云天递了个眼神,他,似有若无地点了点头。   收到他的回应之后,杳渺月抬头向那清瘦的男子看去,嘴角略显挑衅般地勾起,“凭什么?”   “你!”瘦子目光极寒地射向杳渺月,杀气涌现。   “二哥,你和个娘们啰嗦什么?杀了她就是。”   杳渺月漠然一笑,只见她微抬起手,一缕红光在狂风之中悄然流转。   她缓缓地向前迈出一步,轻柔的音色竟显得格外的迫人,“你认为~你有这个能力么?”   “臭娘们,找死。”受到一位女子的挑衅,高个子顿时怒不可遏,绑在他身后的大刀腾空飞起。   他脚下一蹬,飞身接住大刀,俯冲而下,向杳渺月的方向直杀而去。   “三弟。”瘦子急急叫唤,伸出的手却没能抓住自家兄弟的衣襟。   杳渺月似有若无的勾了勾唇,随即旋身避开高个子的刀锋,余光中,只见韩云天猛地扬手,一缕金色的流光竟似一条有形的长鞭,宛若青蛇一般灵活地击向瘦子。   杳渺月示意韩云天在此刻出手,本意是想出其不意。   然而,那瘦削的男子虽然关切着自家兄弟,却依然留了个心眼在一直静默的韩云天身上。   长鞭接近,瘦削男子的手中忽地变出一把铁扇,呼啸着迎上直击向他面门的鞭影。   杳渺月心下一惊,暗暗祈祷他不会拉起小孩当作挡箭牌。   这厢,刀风横扫,步步紧逼。   杳渺月再次旋身飞起,刀锋险险地与她擦身而过,落地之后,她轻扬唇线,缓缓地抬起双眸,在大刀直劈而下之际,她身上的红光乍然四溢,纷纷化成利剑朝着高个子飞射而去。   另一侧,长鞭诡幻莫测,在瘦子一不留神之时,鞭头直击向他未受防护的左胸。   铁扇如风,欲要挡住袭击,没想到鞭子仿佛长了眼睛,生生地拐了个弯卷起马背上的小小身躯。   就在这时,高个子的惨叫声在雷雨之前的天空下显得异常凄厉。   瘦子铁青着脸,待发现中计之时,却是为时已晚。他猛地一挥铁扇,只见数把飞刀破空射出。   杳渺月不由地一惊,忍不住出声提醒,“小心。”   小孩稳稳地落入韩云天的怀里,而那些夺命的飞刀却在离他还有一米的地方被震落。   好强的内息!杳渺月不禁惊叹。   “哧……”忽然,瘦子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铁扇滑落的瞬间,人也直直地从马背上倒下。   这……杳渺月收敛起身上的戾气,淡然的眸光中划过一抹震惊。   一声极低的哭泣声吸引了杳渺月的注意力,她快速跑至韩云天身边,轻轻地向他道了声谢。   “他的右手骨折了。”韩云天清冷地淡淡提醒。   小男孩音色沙哑地抽泣着,他的嘴角破裂干涸,脸颊红肿,隐隐可见不少的淤青。   心头忽地传来一丝淡淡的痛意,杳渺月微敛着眉,沉声道:“韩公子,替我按住他。”   破碎的衣服被慢慢地掀开,小男孩紧皱着眉头,微张着嘴,只有在最痛的时候方开口低呼着娘亲。   如此坚强的个性触动了杳渺月心中的柔软,却也勾起了她心里深深的痛意。忽然,她的右手被韩云天轻柔地握住,一股清凉的感觉沿着她的手臂向心里蔓延。   杳渺月抬头看向他,恰见他那黑瞳里的担忧被迅速地敛去,只剩下融融春水柔情。   她对着他轻柔一笑,随即报起小男孩向界城的方向走去。   “不管二位与尹夯忠有何恩怨,但……”杳渺月一挥衣袖,一股强劲的风陡地向一侧的松树呼啸而去,树倒的那一瞬,她那静婉的面容,杀气腾腾,“若再将无辜之人牵扯其中,杳渺月定要尔等……宛若此树。”       ☆、童颜乞儿   “你……叫什么名字?”替男童清洗伤口时,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杳渺月轻柔地询问。   “尹智涵。”男童皱着小小的剑眉,声音沙哑,一字一字地答道。   果然……   虽然早已猜到他的身份,可是他的回答还是让杳渺月不由地一怔。   “你们是好人!”一双漂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语气异常肯定。   杳渺月哑然失笑,心底升起一丝莫名的惆怅。   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惨痛的经历,一定会在他心里留下阴影,甚至,一辈子都无法磨灭。   她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身上的血迹,轻垂着头,微笑着问道:“智涵为什么会这么说?”   “因为你们把我从坏人的手里救了出来,而且,姐姐还这么温柔地帮我处理伤口。”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戾气,而后,慢慢被清澈所覆盖。   一缕怜惜之情如绵绵春雨般落入杳渺月的心里,那双漠然的眼瞳中竟难以抑制地浮现起层层的湿意。   这个世界处处都暗藏着危机,心存何种信念才会对他最有益?   斟酌了好久,杳渺月都没能想出一个好的说法,最后,只能选择沉默。或许只有他亲身体会到了,才能理解人生的真谛。   “姐姐,你能带我回家吗?”长长的眼睫扇了扇,尹智涵期许地看着杳渺月,“我想娘亲了。”   小小的脸蛋微微皱起,晶亮的眼中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伤口的疼痛并未将他折服,温暖的亲情摧毁了他的意志——轻而易举!   杳渺月抬起头,迎视他的目光,良久……   “好,姐姐带你回家。”她轻柔地握上他的手,答得异常坚定。   雷雨渐渐停息,尹智涵也很快地就进入了梦乡。   杳渺月缓缓地走至窗侧,和韩云天一起仰望着天空。   千丈虹桥望入微,天光云影共楼飞,如此,灿烂,美丽。   “天空,因这风云雷电的演绎而精彩,飞霞彩虹的编织才夺目。”杳渺月感慨地低吟,“就像人生的戏剧里少不了演戏的戏子。”   湛蓝的天空,恢复了之前的宁静,瓢泼大雨,洗涤了搏斗的痕迹。   杳渺月缓缓抬头,目光上移,不意却撞上了那双深邃的黑眸,她微微一怔,心跳,渐渐不平。   她下意识地移开目光,耳畔却传来他低声的询问。   “月儿可知他们二人是谁?”   月儿……杳渺月淡淡一笑,已不想再与他探讨称呼的问题,漠然开口:“我对他二人的身份并不感兴趣,但是……”好看的柳眉微微一拢,双眸间笼罩上了一层冷凝,“自今日起,此二人,杳渺月记下了。”   阳光淡淡地洒在韩云天俊逸的脸上,越发得显现出那细致的肌理,深远的眼眸缓缓地滑出一丝笑意,清冷的音色宛若泉音,“曾今,他们在江湖中有个绰号为赛阎罗。老大擅长用剑,外号寒矣剑;老二的兵器则是一柄铁扇,外号铁扇风;而那位老三,江湖中人都称他为刀三郎。”   “他们是江湖中人?”   韩云天转眸看向天际,声色沉沉,“不,他们现在效忠于琦国皇室。”   ……   弈国元都,左相府。   这夜,树树秋声,山山寒色,空气中,弥漫着一缕淡淡的诡异气息。   只见一道黑影纵身跃入尹府,向着灯火璀璨的相反方向疾步而去。最后,他停落在尹府最偏远黑暗的地方:梅竹园。   “寒大人。”此人方落下,屋角处,另一个人影缓缓步出。   “左相大人。”来人背起手,微眯着眼看向从暗处走出的尹夯忠。   此人名为寒矣剑,赛阎罗的老大,同时也是琦国公主身侧品级极高的护卫。   “里面请!”退开一步,尹夯忠抬手示意。   “请!”寒矣剑同样回礼,随后,他们二人一前一后地进入内室。   尹夯忠将门合上,屋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他快步走到屏风后,轻轻转动书架旁的木狮,传来一阵嘎吱的声响。   书架缓缓转动,他们二人对视一眼,随即闪身进入。   黑暗中,烛火慢慢升起,照亮了整个密室。   “这里是老夫近段时间秘密整理出的名单。”尹夯忠从袖口中取出一块羊皮卷,上面密密麻麻地写了十来位内阁参议员的名字,“寒大人请过目。”   伸手接过羊皮卷,寒矣剑略扫了一遍这份名单,“恩,不错,果然不愧为弈国左相。”他挑了挑眉,“奕皇能够自称为皇并不是没有道理,明处有你们左右两相,暗处还设了个内阁,管理的确独特,妄想统一天地大陆的心也昭然若揭啊。”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而后哂笑了一番并将羊皮卷折好收入怀中,同时瞥向尹夯忠,“寒某自会向我们主子进言左相大人的功劳,只是……”   “寒大人请放心!兵符之事,老夫一定会竭尽全力。”尹夯忠背过手,思忖,兵符万不可落入他们手中,目前也只能先将他们稳住,再行想办法。关于那些内阁参议员,哼,他早就欲将他们除之而后快,现下有人代劳,何乐而不为?思毕,他半转过身,沉了沉声,“寒大人,不知小儿现下如何?”   “左相请放心,寒某的两个义弟定会护令郎周全。”寒矣剑笑容淡淡,瞥向尹夯忠,一抹阴狠之色稍纵即逝:就看你如何配合了。   “那就有劳令弟了。”尹夯忠面色无波地拱手。   ……   弈国,元都城外,晴空万里,天高云淡。   极目原野,就是这样一片错错落落深深浅浅的黄色,渐次淡了下去,铺向天边。   进入奕国都城,这里繁华得看不出属于北方秋天的萧瑟苍凉。   金碧辉煌的高楼,人来人往的闹街,并未出现所谓的寥廓霜天。   “月儿。”嘟嘟的敲门声传来,紧随着是韩云天清冷的低唤。   木门开启的声音响起,韩云天抬头的一瞬,眼底闪过一抹讶然,唇线微动,声若醇酒,微醉,“你……”   “嗯。”杳渺月微抿着唇,轻轻颔首。   “姐姐这样好俊哦!”清澈的黑瞳嵌在俊俏的小脸蛋上,闪烁着一丝亮光,智涵脆生生地说道。   杳渺月微微蹲下,牵起他的小手,轻声说道:“待会在你家不可以叫我姐姐,要叫哥哥,知道吗?”   “哦……”他不解地嘟嘴应道,忽地两眼放光,“那我可以和爹爹、娘亲说哥哥其实是漂亮姐姐吗?”   杳渺月失笑,微微地摇了摇头,“当然不可以。”   “好吧……”他嘟囔了一声,失望地垂下眼。   “智涵真乖。”杳渺月一时情难自禁,微垂下头,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一道轻吻。   “嗯,娘亲也这么说。”他咧嘴呵呵地笑开,可爱得让人不得不去疼惜。   “好了,走吧。”杳渺月轻轻地刮了刮他翘挺的小鼻,站起,“韩公子……”   她抬眼看向他,却见他偏冷的俊脸上淡眉轻拢。   “怎么了?”杳渺月眸色轻浅地问道。   “没事。”韩云天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和尹智涵一眼,答得云淡风轻。   街道上,热闹非凡,掎裳连襼。   杳渺月沿途观看奕国元都的风景,眉头却越拢越紧。   进城到现在大约方过一个时辰,他们的行踪却已被人发觉。   轻转头,杳渺月对上韩云天犹如深潭的黑眸。   “月儿。”   “嗯。”   “我等你。”清风低鸣,带着浓浓的温情。   杳渺月脸色微变,漠然的秋眸浮现起一丝暖意,未经思索,她已下意识地回应,“好。”   话落,她方全身一震。   秋风袅袅,韩云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朝人潮中走去。   看着他偏冷的线条慢慢消失在人群中,直到身边的清凉气息消失殆尽,杳渺月方冷冷地瞥了眼身后的某处。   走了一半剩下一半,他们,是祁熠风的人么?   街道上,人声鼎沸,小摊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姐~”尹智涵方出声便戛然而止,他迅速伸手掩盖住嘴巴,随后眯起眼嘿嘿笑了一番,“哥哥……”   他微弓起身,挠了挠头,看似有些委屈地低声唤道。   杳渺月扬了扬唇,微笑着轻问:“怎么了?”   尹智涵拉了拉她的手,随后抬起他粉嫩的小手,指向前方,清澈的双瞳中流溢出怜悯之色,“哥哥你看,那乞儿好可怜哦。”   杳渺月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一蓬头垢面的少年匍匐在街道边上,一身破烂的衣裳覆满干涸的淤泥,似乎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未清洗了。   “来。”她自袖口中取出仅剩的一些碎银交到他手上,对着面露困惑之色的他笑了笑,指向那名乞儿,声音轻缓,“去吧。”   尹智涵看了看依旧匍匐在地上的乞儿,而后又看了看手中的碎银,清亮的眼眸眨了眨,随后恍然大悟地拍了拍头,转身向那乞儿跑去。   杳渺月莞尔轻笑,视线放远。   不远处的人群之后,一顶华丽的轿子由远而近,一位清瘦高挑的护卫面色肃然地走在轿子的旁边,异常显眼。   那是……祁熠风的贴身护卫,铭剑!   杳渺月不动声色地侧过身,这时,一阵紊乱的马蹄声急速传来,伴随着骑在马背上之人的慌乱惊呼。   “马受惊了,快快让道!马受惊了,马受惊了……”   街道上的行人见此情形,纷纷惊惧着退向街道两侧,只有那顶华丽的轿子依然不慌不乱地继续前行。   杳渺月淡淡地扫了眼经过她身侧的轿子,暗自佩服这些面色镇定的轿夫。   临危不乱,步伐沉稳,应该是十里挑一的练家子。   祁熠风背后的实力,远比她想象中的要更为雄厚。   急促的马蹄声逐渐逼近,轿子边的铭剑才停下脚步,面色冷峻地徐徐转身。   “快快让道,快快让道。”马背上的青年男子脸色苍白地趴在马背上,看似随时候都会自马背上跌落下来。   杳渺月皱了皱眉,转眸之时,恰见铭剑凌空飞起,直直地向狂奔中的白马而去。只见他一手握住缰绳,一手提起马背上已然吓得晕厥的青年,随后落在了马背上。   白马猛地抬高前蹄,仰天嘶鸣,似乎想要摆脱身上之人,挣扎之中,马儿撞倒了路边的一个小摊贩,临时搭起的屋棚哄的一声随之倒下。   杳渺月心下一颤,下意识地向那屋棚的下方看去,正好看见尹智涵一脸茫然地仰头看着即将压下的木板,而他身侧的乞儿却面色异常冷静地拉过他,将他护在怀中。   糟了!   无心他想,杳渺月施起轻功向他们的方向掠去。她以真气护体,快速伸手,一把拉过乞儿的手,将他与尹智涵一同带离危险的区域。   屋棚倒塌的声音从她的身后响起,碎削四处飞散,扬起了一地的灰尘。   无暇再去关注身后之事,杳渺月眉心微拢,不露声色地松开乞儿的手。   “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嘶哑难听的声音自乞儿口中逸出。   他直直地看着杳渺月,乌黑的瞳眸里闪过一抹锐利的光芒。蓬松杂乱的头发几乎遮住了他的半张脸,污垢之后,她似乎看到了一张俊逸且白皙的童颜。   杳渺月淡淡一笑,“不必言谢。”   话落,她对他点了点头,牵过尚未回过神的尹智涵,穿过面色愕然的人群,向尹府的方向走去。   这乞儿的手腕精瘦有力,而且肤色白皙,自他的脉象上来看,他身上不仅没有任何的疾病而且比一般的男子都要来的强壮。   那他为何要假扮成一位身有残疾的乞儿?   杳渺月眸色流疑,不经意地回身看去,正好撞上他炯亮的目光。她微笑着再次对他颔了颔首,转过头之后,便不再为此困扰。   一刻钟之后……   祁熠风一拂衣袖,坐在红木椅子上,手指简单且又规律地轻敲桌面。他瞥了眼座下之人,狭长的瞳眸不见任何波澜,“说吧,什么事?”   此时,堂下跪着一人,是祁熠风身后的一名暗卫,名唤陈绍。   他微垂着头,面无表情地回道:“回主上,一个时辰之前有人发现被铁扇风和刀三郎挟走的左相公子出现在城内,并有一男一女陪同。”   “哦?”祁熠风忽地坐直身子,声音略沉,“是否知道那两人的身份?”细长的桃花目微微眯起,兴奋之色悄然满溢。   “此二人的身份暂时不明,那男子冷峻异常,而女子……”声音渐渐压下,陈绍有些踌躇地顿了顿,“和失踪了五年的尹家三小姐有些神似。”   “尹若辰?”秀美的长眉微挑,似是无害地瞥向一旁低垂着头的手下。   “是。”陈绍硬着头皮应道。   他依然清楚地记得四年前主子执意将聘礼下给尹府的那幕,如今,这尹家三小姐又重新出现,那接下来将会是怎样一幅情景?他不敢想象。   “他们人呢?”祁熠风邪邪地看向远处,媚然的眼眸闪烁着似是愤恨又似兴奋的光芒。   终于到了,这次,看她怎么逃!   “那位男子已经独自离开,而尹姑娘身着男装随着尹家少爷回了尹府。”陈绍越发恭敬地低垂着头,以同样的音色回道:“那名男子轻功非同寻常,并未追上。”   是么?媚目微虚,俊脸忽暗忽明。   如果陈绍所说的女子的确是尹若辰,那这位男子,莫非是他在楚京所见到的那一位?   线条优美的唇线微微扬起,桃花目的深处闪过一缕令人心悸的眸色。   五年前,尹若辰到底是怎样逃离尹府的?哼,总有一日,他定会让她亲自告诉他。   理了理衣袍,祁熠风缓缓站起,声音媚惑而深沉,“去尹府。”   “是。”   站在他身侧的铭剑恭谨地垂首,随后尾随着祁熠风离去,而陈绍则闪身隐入暗处。 ☆、重回尹府   黄阁高耸,兽面衔环,楠木匾额,金字润圆。   杳渺月看着这一成未变的尹府大门,唇角微微勾起。   曾经的胆颤心惊已然成为过去,现下的她,以一个全新的身份和全新的人生,踏足这里。   紧闭的漆门吱呀一声开启,尹府小厮探出头来,眉头微皱,“你是?”   “阿木。”不待杳渺月回答,可爱的童音顿时响起。   “小,小少爷?”小厮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低呼。   “我回来咯。”尹智涵调皮地眨了眨眼,嘻嘻一笑,撒开杳渺月的手从狭窄的门缝中溜身而进,一边呼唤,一边向内堂跑去,“娘亲,爹爹,娘亲……”   “小少爷?”“是小少爷啊!”“老爷,夫人,小少爷回来啦。”   一瞬间,欢呼声传遍了尹府的角角落落,来回接应。   “这,这位公子里面请,”回过神的小厮忙伸手指引道。   杳渺月对他微微一笑,随后跨入尹府大门,她仰头环顾了一圈秋意绵绵的院落,记忆深处,她所住的那个梅竹园渐渐地浮现在眼前。   她眨了眨眼,迎着秋风,向前走去。   来到尹府的正厅,只见屏风肃肃,折门桌椅镂空雕花;彩灯辉映,高阶地板云布大理;朱柱盘风,玉石古董璀于高架……   片刻,尹府的老老少少便齐聚于大厅之内。   “犬子能够得到少侠的相救,真是我们尹家修来的福分哪。”首先开口的,是这一家之主,亦是弈国的左相,尹夯忠。山羊须在他的国字脸上轻微摆动,一双眼睛热切地看向杳渺月,“在此老夫略表谢意,请少侠收下。”   话落,尹夯忠向后摆了摆手,随后便见一位小厮着装的男子托着一物向杳渺月走来。   待小厮在杳渺月的面前站定,一位女婢随即上前掀开托盘上的红布,千两金光闪闪的黄金赫然映入她的眼里。   杳渺月不由地轻拢眉心,随即舒开,她扬了扬唇,淡笑如常,不露声色地瞄了眼上座。   微眯的眼睛,斜斜勾起的嘴角,他,自以为能够洞察一切。   心里暗笑他的肤浅,他以为她是为了这么几两黄金么?其实她是……   目光缓移,她看向他身边笑容可亲的左相夫人,长公主。   接触到杳渺月的目光,她微笑着点了点头,而这时,她怀中的尹智涵调皮地吐了吐舌,冲着杳渺月做了个鬼脸。仅仅六岁的孩子,聪明可爱得不像话,那样清澈的瞳眸,谁还舍得让它们染上仇恨的戾气。   杳渺月轻啜一口香茶,将茶盏缓缓地放下。   大厅内,异常安静,安静得足以听到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杳渺月不疾不徐地抬眸看向上座,只见尹夯忠探究似地打量着她。   “少侠……”他微微探身,眼中含疑,“莫是嫌老夫这礼备得不够丰厚?”   杳渺月漠然一笑,似是而非地摇了摇头。   如此老奸巨猾之人,当年,娘究竟是看上了他的哪一点?   尹夯忠见杳渺月摇头,瞬间坐直,中气十足的声音震得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地一颤,“来人!”   “不必了。”杳渺月明了尹夯忠的意思,沉了沉声,坚定地阻止。她的嘴角噙着淡然的笑意,掠了掠衣袍,慢慢地站起,一字一句地说道:“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夫,止于爱;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   这些,可有做到?   尹夯忠有一刹那的失神,不到片刻便目露阴沉。   大厅内的众人皆瞠目结舌地看向杳渺月,整个正厅的气氛诡异得令人心生骇意。   杳渺月无所谓地笑了笑,目光转向大夫人和尹智涵,声音陡厉:“即便都做到如此,也请左相大人选择正确的路,护您妻儿安全。”   话落,长公主惊讶地看向杳渺月,尹智涵亦不明所以地望着她,而尹夯忠则拧起眉仔细地打量着她。   随后,啪啪啪的掌声异常突兀地从杳渺月的身后响起。   她微微一愣,徐徐转身。   “好一番精彩的言论。”来人媚惑的美目流光溢彩,颀长的身躯给人一种很强烈的存在感。   祁熠风,来的好快!   大堂内,所有的家丁都纷纷直呼湘王,跪拜外侧,杳渺月则凉凉抬眸,迎视向那双媚然的桃花目。   “左相大人,本王的突然造访可有给你带来不便?”祁熠风懒懒地开口,晶亮的瞳眸却是直直地看着杳渺月。   “哪里哪里,臣,没有亲自迎接王爷才是失了礼数。”尹夯忠迎上前来,看似恭敬地拱手垂头道。   祁熠风微笑着罢了罢手,并未多言,那双魅惑的眼中,似怒非怒,似怨非怨,最后,他的唇畔绽放出一丝浅浅的笑意,眸光深邃难解。   杳渺月眸色淡然,浑身散发出一种远离世俗红尘般的气息。   尹夯忠终于察觉出了一丝不同寻常,他轻掠胡须,目光深沉地在杳渺月和祁熠风之间扫视了两周。   “杳兄,来了元都为何没有先到湘王府与本王一聚呢?”精瘦的长臂忽地绕上杳渺月的肩头,将她一把拥紧。   杳渺月眉心一沉,淡淡的冷意悄然流转。   “原来湘王和少侠认识。”尹夯忠故作欣喜地低呼,可是那精明的眼睛却时时刻刻不在探究着杳渺月和祁熠风之间的关系。   慵懒地歪过头,祁熠风故作沉思,“少侠?”   他缓缓地逸出两字,而后,似笑非笑地瞟了眼杳渺月。   她眼角弯起,左手快速扣上他压在肩头的手,旋身脱离他的掌控,再将手掌松开,浅笑地看向微愣的他,“怎么?湘王对在下的新名号很质疑?”   “呵呵~”一声轻笑不疾不徐地漾开,他再一次靠向杳渺月,身体微倾,淡淡的呼吸喷在她的耳廓,似有若无的琥珀清香幽然地倾入她的鼻间,“确实。”   简短的两字,轻柔且又暧昧。   杳渺月微微向后撤了些许,不经意地扫过一旁的尹夯忠,却见他正虚眼打量着她。   她面无表情地转移视线,看向同样有着惊愕表情的长公主,拱了拱手道:“天色已晚,在下不便久留,就此告辞。”   “姐。”在杳渺月转身的刹那,一道童音戛然而止。   她回身看去,只见智涵怯怯地看着她,声音轻轻,“哥哥。”   杳渺月的唇角不禁滑出一丝笑意,她对着他眨了眨眼,暗暗思忖:其实,她不应该让天真的他为她撒谎的,对么?   这一瞬,尹夯忠的妻子长公主猛然睁大眼睛,一双手紧紧拽着手中的丝绢。   杳渺月深深地再看了他们一眼,转身翩然离去。   不知不觉,已近入暮,最是赏意红叶枫,恰是醉人夕阳红。   杳渺月微微眯起双眸,暗自叹息。   “尹若辰。”懒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杳渺月微微一怔,回身看向他,随即不卑不亢地施礼,“民女杳渺月参见湘王。”   远山眉轻挑,祁熠风找茬似地将杳渺月打量了一番,轻笑道:“民女?”   淡淡一笑,杳渺月丝毫不在意他的目光,拱手道:“杳渺月已遵守湘王指令前来弈国元都,还望湘王能够将疏影毫发无损地交还给民女。”   媚目中划过一抹异色,祁熠风缓缓地背起手,看似悠然自若般地在她的面前来回走动,一声未吭。   微风流动,流转着一阵淡淡的琥珀清香。   他们二人之间陷入了一片沉默,片刻之后,轿夫抬着一顶华丽的轿子在祁熠风的身前缓缓停下。   他在她的面前慢慢站定,声音慵懒而富有磁性,“你现在可是本王的门客,不打算和本王一起回府么?”   门客?呆愣的瞬间,一双修长有力的手将杳渺月塞入轿中,黑影一晃,祁熠风已然坐在了她身边。   “你……”杳渺月冷色微沉,神色变了数变,最后,她微勾起唇线,“湘王以为,我会做你的门客么?”   俊瞳里,烟波浩渺。   他,微微倾身,将杳渺月困于一角,幽幽开口:“你说呢?”   “不会。”她斩钉截铁的回应。   “哦?你确定?”祁熠风偏头笑的媚惑,视线缓缓下移,伸出食指轻描她的唇线,目光渐渐灼热。   杳渺月眸光乍冷,翻腕绕上,双手紧扣他的手臂,用力倾身将他困在身下。   轿身轻晃,而后,平复。   她俯视着微愣的他,冷声说道:“杳渺月不喜欢动怒,还望湘王莫要轻易触及我的底线。”容色渐渐缓下,唇线微扬,“还有,杳渺月不会做你的门客。”   话落,杳渺月准备破帘而出。   “可以。”轻缓的声音飘来。   她停下动作,转头,目中含疑。   祁熠风眼眸噙笑,优雅地坐直,理了理衣袍,邪邪地看向她,“如果,你不想要回你那丫鬟,不顾及尹府上下的安危……”嘴角微勾,“当然可以。”   心骤紧,杳渺月微敛起眸,“湘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属于威胁,还是……?”   在给她暗示着什么?   “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祁熠风慵懒似猫咪般地斜靠在轿子上,托着腮,媚眼斜睨。   ……   天已入夜,杳渺月无奈地对着窗外叹气,不知不觉,她竟已陷入祁熠风所布的陷阱之中,要想再离开,只怕非是易事。   再次轻叹一声之后,她转身出了房门,而后静静地立在院落中,仰头遥看天空。   清影飘摇,寂静的夜,除了微风拂动外只有几声虫鸣。   “你们都出来吧。”淡淡的话语,灰懒情意。   四周,一片清寂。   杳渺月伸手摘下几片树叶,清点,四片,微微一笑间,扬手,尽数飞出。   咻,轻过离弦之箭破空。   静谧的空间,忽地传来时断时续的呼吸声,片刻之后,四道人影达成共识般地翩然飘落。   杳渺月轻转身,看向他们。   颀长的身躯,背着月光傲然卓立,黑色的劲装,有效地勾勒出他们美好的体魄,乌黑的长发高高束起,披在颈间,一张张俊美的脸犹如黑夜神话。   听说,奕国湘王闲散玩乐,无所事事,只好结交一些江湖中的狐朋狗友。   杳渺月轻笑一声,看来,传言还真是传言,并不属实。   整个湘王府内隐藏了不少的暗卫,让她打消了夜探湘王府的想法。   今日在尹府门外,当她向祁熠风提及疏影之时,他的脸色似乎有些异常。   疏影……会在湘王府内么?   杳渺月轻拂衣袖,对着眼前的四人淡淡地说道,“告诉祁熠风,明日我要见到我的丫鬟——疏影,否则……”她看似简单地转过身,但是一股强劲的旋风却猛地扬起,朝着她身后的四人疾涌而去,“就算是踏平湘王府,杳渺月也要找到她。”   话落,她如一道清风,瞬间消失在暗夜之中。    ☆、清傲南枝   翌日,清冷的阳光穿过杨树林,在微湿的土地上留下了斑驳的点点。   一身男装的杳渺月在丫鬟的指引之下,来到了祁熠风的书房,她跨门而入,垂首行礼, “杳渺月见过湘王。”   祁熠风从书堆里抬起头,丹凤眼里闪过一丝亮色,放下手中的竹简,他慵懒地看向椅背,“你倒是勤快,说吧,一大清早找本王所为何事?”   “疏影。”一个名字,道出了杳渺月的来意,她不想与他多费唇舌。   “原来是这件事。”祁熠风站起身走下台阶,“昨夜已有人向本王提及此事。”   “既然如此,希望湘王莫要再多加为难。”杳渺月微垂着头,轻声道。   “呵呵~”祁熠风一步一步她靠近,低沉的笑婉转逸出,“若辰,本王真的很好奇……”他微垂下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五年前,你究竟去了哪里?”   杳渺月轻扬唇线,一身的冷意悄然逸出,“请湘王不要转移话题,还有……杳渺月并不认识湘王口中的若辰。”她向后退开几许,敛容冷声说道:“湘王最好立刻交出疏影,否则~”她笑得同他一样邪魅,“杳渺月不敢保证接下来的自己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举动。”   “她目前不在湘王府内。”祁熠风背过身,嘴角的笑意,含着一丝媚然般的蛊惑,“只要你乖乖地留在湘王府,本王自会让她回到若辰的身边。”   果然如她所料!   杳渺月脸色微沉,身上的寒意逐渐在书房之内充盈至满。   忽然,一道轻柔的声音在门口处响起,“妾身参见王爷。”   杳渺月敛下一身的冷寒,回身看去,只见来人一袭简而素雅的米白衣裙,袖口及衣角处绽放着几朵雪梅,显得整个人高雅而又冰清玉洁。   纤纤柳腰,沁人幽香,额间轻点梅妆,丹唇浅笑微露。   好一位若梅般的美人。   红酥肯放琼苞碎,探著南枝开遍末?不知酝藉几多时,但见包藏无限意。道人憔悴春窗底,闷损阑干愁不倚。要来小看便来休,未必明朝风不起。   杳渺月心下微怔,莫非……她是当年在百花宴上所遇到的右相之女,楚南枝?   “恩,本王还有事,你先下去吧。”祁熠风瞥了她一眼,冷然开口。   杳渺月略显惊讶地看向祁熠风,如此一位美人,他竟全然无视于她,那双桃花目中似乎还隐隐地闪烁着些许的厌恶之色。   杳渺月回望向门边的楚南枝,恰见她那清丽的眼瞳默然地垂下,遮住了暗含的苦涩。她优雅地行了行礼,清冷的音色极为虚弱,“妾身告退。”   祁熠风不耐地扫了她一眼,完全没有了之前的那份邪恶媚然。   门内,楚南枝挺直脊梁,犹如寒梅一般,冷傲地转身。淡淡日光静静地自天际洒下,越发映衬着她如雪一般的娇嫩肌肤,额间的红梅,也显得更加红艳。她坚定地迈着小步,幽幽而行,跨出门槛之时,藕臂轻扶门栏,微微一晃,似乎有些娇喘。   杳渺月漠然的眼瞳划过一丝了然,眼着楚南枝又一次挺直身躯欲要轻步离去,她终于还是没能忍下,沉了沉声道:“请等一下。”   楚南枝疑惑地停下脚步,回身向杳渺月望来,绸缎般的青丝随之扬起。   祁熠风也不解地斜睨向她,目光紧紧。   杳渺月迎着金色的阳光,走向门外的楚南枝,淡淡地笑了笑,“请王妃伸出一只手。”   听了她的要求,楚南枝顿时怔住,片刻,清冷的眼眸缓缓移向祁熠风,似是疑惑,亦似在征询,然而祁熠风却只是不耐地瞥了她一眼,目光一转,异常犀利地射向杳渺月。   “我是大夫。”忽视祁熠风瘟怒的表情,杳渺月皱着眉轻声解释。   远看,楚南枝就像是一朵冷傲的寒梅,然而,近看她更像是一朵频临枯败的水仙。那苍白的脸上淡淡地抹了一层胭脂,看似红润的嘴唇边缘也隐藏着浅浅紫色。   “不知王妃是否介意在下替你把一把脉?”杳渺月浅笑地看着略微惊愣住的她,问道。   迅速敛下所有情绪,楚南枝慢慢伸出玉手,娥眉间隐隐透露出孤傲的气息。   杳渺月将她的手轻柔地拖住,右手手指轻触她腕部的桡动脉,眉头,一点点拢起,疑问,一丝丝蔓延。   片刻之后,她坚定地吐出二字:“中毒。”   清丽的瞳眸瞬间睁大,楚南枝抽回手,不可置信地看着杳渺月。   淡淡的琥珀香迅速袭来,祁熠风媚然的眼中绽放着彩焰般的亮色,灼灼又熠熠。   杳渺月偏过脸,避开他过于热情的目光。   自己的妃子身中剧毒,他不但不担心,反而露出异常兴奋的神色,这里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杳渺月轻声叹了口气,湘王府的是是非非还是留给他们自己解决,作为一介外人,她还是少插手为好。   “明日,在下便会将解药调制出来,这段时间还请王妃在房中好好休息,莫要染上风寒。”   她体内之毒,是一种慢性剧毒,却会随着体温的升高而加快蔓延的速度。   苍白的丽脸上浮起一丝笑意,行了行礼,“南枝谢过公子!”   绿萼添妆融宝炬,缟仙扶醉跨残虹。   杳渺月拱手回礼,心道:果然是她。   “妾身告退。”再次屈膝,楚南枝转身渐渐远去,犹如一剪寒梅消失在雪影里。   视线被一颀长身躯挡住,杳渺月不由地皱起眉抬头看去。   媚然的眼眸微微眯起,白皙的皮肤因为背对阳光而泛着淡淡蜜色,此时的俊脸上扬着耐人寻味的笑容,邪恶而又魅惑。   杳渺月冷然一笑,“疏影究竟身在何处?”   ……   第二日,杳渺月缓缓地走在湘王府内。   一阵如水的琴音伴随着清清如泉的歌声悠然传来,令她不由地轻扬唇线。   看来楚南枝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不少。   杳渺月抬足跨入沁香园,一道白色的身影翩然落入她的视线。她并未继续向前,而是站在院落的入口处,安静地倾听楚南枝的琴音。   娥眉间点点清愁,一首玉妃引道出了她幽怨却依然高洁的心境。   这般出色的女子不但没有得到夫君的爱,反而被锁在这样的深院里,到底是谁的不幸,谁的错误,谁的惋惜,谁的不平?   这,便是命运么?   “杳公子。”曲罢,楚南枝抬头,微笑着看来。   杳渺月淡淡一笑,走入亭内。百花宴上,她的从容、自信、高傲,书法,画工,皆让她无比折服,没想到,“王妃的琴艺竟然也如此超绝,曲中带怨却不自弃,梅花香自琴中情。”   “让杳公子见笑了。”楚南枝缓缓起身,整顿衣裳,轻行缓步,眼中流露出相遇知音的眸色,“想必杳公子也属于琴中翘楚吧?”   “王妃谬赞了,在下也只是略懂一二。”   “不知南枝能否有这个荣幸邀请杳公子弹奏一曲?”轻言细语却不失身份,进退有礼亦不失傲气。   杳渺月浅浅地笑了笑,拱手道:“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缓步走向那架峄阳琴,轻抚琴身,清清泠泠。   峄阳孤桐,石耸天骨。根老水泉,叶若霜月。断为绿绮,徽音粲发。秋月入松,万古奇绝。   杳渺月暗暗惊叹:不愧为名琴。   缓缓入座,手抚琴弦,拢眉细思量。蓦然,她舒展眉头,俯首弄琴,手指轻扬间,曲音悠然。   她将视线放远,想象着雪花飞扬的景象,白茫茫的天地下,一剪寒梅傲然独立,片刻,启唇清唱,浅吟。   当滑下最后一个音符,杳渺月浅笑抬眸之时,却见另一道身影立于银杏树下。   祁熠风手握折扇,讶异地望着她,妖媚的眼中流光溢彩。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   轻声呢喃在杳渺月身边响起,她抬起头,只见楚南枝失魂般的一脸怔怔。   杳渺月缓缓起身,淡然一笑,“不经一番寒澈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话落,她意味深长地瞥向不远处的祁熠风。   楚南枝不解地随着她的视线转眸,柔若无骨的娇躯霎时僵硬,清泠的音色颤颤,“王,王爷。”   自他们成婚以来,祁熠风都未曾踏足过这个沁香园,留的寒梅秋水望穿,如今……   祁熠风缓缓步入亭内,满脸阴郁,与楚南枝擦身而过,却直直地向杳渺月逼近。   琥珀清香迅速袭来,杳渺月不由自主地后退,疑惑抬眸。   阴郁渐渐退去,那双瞳眸中又浮现出轻滑媚然的神色,祁熠风略微倾身,目光灼灼,“你到底还有多少是为我所不知的?”   杳渺月眉头轻皱,下意识地向他身后瞥去。   楚南枝正愣愣地看着他们,清冷的眸中水意盈盈。她,嘴唇微抿,傲然地挺直身躯,静静而立。   杳渺月悄然地逸出一声轻叹,祁熠风竟然如此无视楚南枝的感受。   忽然,楚南枝惊愣地瞪大眼眸。   杳渺月正自不解,温热的鼻息拂面而来,她心下陡惊,仰身向后飞起,翻身静立的瞬间,扬起落叶纷飞。   此时,亭内传来婉转的轻笑声。   杳渺月漠然的脸出现了一丝裂缝,淡然的眼瞳之中多了一丝恼意。    ☆、蛸兰之毒   秋风冷瑟,落木萧萧。   杳渺月想起离开沁香园时,楚南枝静静地立在亭内看着他们走远,那份从骨子里透露出的悲凉和孤独让她情不自禁地心生一股惋惜。   “湘王此番前来,是为了找我么?”她叹息道。   前面行走的祁熠风忽地停下脚步,缓缓转身,眼眸微虚,“不然呢,你以为本王找的是谁?”   杳渺月眉头拢起,声音轻轻,“湘王是不是应该正视楚王妃的存在?”   “楚南枝?”祁熠风斜睨向她,唇边逸出冷冷的笑意,“一位侧妃凭什么要本王去正视?”   “侧妃?”杳渺月不禁一愣。   “怎么,你是在为她抱不平吗?”祁熠风忽地攥过她的手腕,眸中燃起熊熊怒火。   杳渺月有些吃痛地拧了拧眉,一脸镇定,“湘王府之事,杳渺月不想参与,不过是一时好奇罢了。”   “你……”祁熠风咬牙切齿地瞪着她,眸中烈火足以燎原,片刻,他缓下怒容,向她倾身,笑得诡异,“如果是本王想要的王妃,本王自会对她重视。”   挣开他的手,杳渺月向后退去,眼底迅速地闪过一抹不解:他既然无心于楚南枝,当初又为何要娶她?   祁熠风似乎听到了她的心声,撇开眼,声音冷然,“你以为楚南枝只是单纯地嫁给本王吗?她其实是母后和右相派来监视本王的工具。”妖媚的眼眸又重新转向她,“湘王府里像她这类的妾室多的数不胜数,你说,本王该不该在乎她们?”   杳渺月轻蹙起柳眉,一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妻妾之间的争斗也如同皇室皇子之间的斗争一般,永无止境,想必楚南枝身上的毒就是由此而来。   “对不起。”她轻垂下眸,淡淡的声音里暗含了一丝同情,只因她明白了他心中的苦涩和无奈。   “真想道歉?”   “嗯?”杳渺月不解地抬眸,却见祁熠风眼眉弯弯,似笑非笑,嘴角邪邪扬起。   “你是否听说过‘蛸兰’?”祁熠风放开她的手,看向远处。   “恩。”   天地大陆,四国并列称雄,分别是北弈、西琦、东安、南裕。   听闻四国之中,有不少的皇亲贵胄身中蛸兰之毒。奇诡奇毒,这是她所听到关于蛸兰的评语。   “如果你诚心想要道歉,就帮我做一件事。”媚眼中流动着异彩,他定定地看着她。   “不知湘王想让我做什么?”难道和蛸兰有关?   “进宫。”简而短的二字。   秋风轻拂,云影悄散,落叶在他们的周边缓缓飘落,整个湘王府的花园显现出一片秋的景象。   杳渺月心下微沉,正想拒绝,祁熠风却灼灼地望着她,低沉的声音中透露出浓浓的坚定和自信,“明日我会将你引荐给礼部尚书蒋大人,而他,会将你引荐给我父皇。”   秋眸微睁,杳渺月正欲启唇,温热的指尖却触上了她柔软的嘴唇。   “先听我说完。”媚然的眼眸似醉非醉,“每日早朝之时,我都察觉出父皇的体力略有不济,希望你能够进宫替他诊断。”   担忧的语气猛地触动了杳渺月内心深处的一抹柔软,她深思了片刻,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好。”   离开已有五年,对她来说,亲情……可望而不可即,是她内心深处最彻底的绝望。   迷离的媚目渐渐虚起,灿瞳中似要燃起烈焰。   在杳渺月失神的当下,他的指尖轻柔地滑过她的唇畔,她心下一怔,刚想后退却被他用力拽过。   柳眉迅速沉下,双手抵上他的胸膛,杳渺月第一次心生怒意,“放开。”   “不放!”轻而快的回答,细长的眼眸媚然勾魂,“以后不许再称我为湘王。”   “你究竟想怎样?”   他俯身在她的耳侧低低笑开,“熠风、风,都可以。”   可恶!双目流火,杳渺月微抿嘴唇,缓缓行气。   忽然,她的右手迅速地扣上缠在腰间的手腕,略微用力,左手抵住他的胸膛,直直向后飞起。   “呵呵呵~~”   在她落地的刹那,祁熠风恣意的笑声几乎传遍整个湘王府。   ……   回到目前所住的院落,杳渺月依旧冷然着脸,快步走入屋内,忽然,她的余光中出现了一道白影。她迅速转身,只见晕黄的日光丝丝缕缕地洒落在一张俊脸上,呈现出点点的暖意。   杳渺月心下微微一松,轻扬起唇线,淡淡地唤道:“韩公子……”   颀长的身躯缓缓地向她走近,冷峻的脸上春光淡淡。   待他走至她的身前时,杳渺月抬起眸对上那深邃的黑瞳,略感歉意地道:“抱歉,杳渺月未能依约,本打算找到疏影之后便离开湘王府,可是……”   说到此,杳渺月见韩云天紧抿着嘴唇,一双深眸明明暗暗,波涛汹涌。   她心里顿生疑惑,不由地止声,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然而,他并未言语,只是将视线缓缓地下移,最后落在她的红唇之上,伸出食指,在她的唇间来回轻柔地描绘着。   杳渺月只觉得脑中忽然轰鸣,心跳猛地加速,她迅速地向后退了一步,愣愣地看着他:韩云天,可是看到了方才的那一幕?   在她退离之后,他那羽扇般的长睫微微颤动,眼睑轻抬,定定地看向她,眸中的情意犹如烟雨,一点一点地弥漫在她的心间。   杳渺月淡然的心,在这一瞬如擂鼓般地跳动,她努力地压下脸上的燥热,启唇想要解释。   突然,他的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移向她的后脑,左手则不轻不重地扣上她的腰际,任她如何挣扎也逃离不了。   他垂下眼睫,俊脸一点一点地向她靠近。   “韩,韩公子……”杳渺月紧张地屏住呼吸,红光缭绕之际,她那一身的内力竟在瞬间被他卸除殆尽。她心下顿骇,湿热的气息却已浅浅地喷上她脸颊,“韩公子,你……”   “唤我云天。”低沉的声音消失在相贴的柔软之中,他微合着眼,在她的唇间辗转轻吮,似要洗净别人的气息。   杳渺月心下陡颤,所有的思绪和理智在这一刻皆离体而去。   湘王府,杳渺月所住的院落名为皖林院。   此刻,落日已经西下,最后一缕阳光留恋地洒落在相拥的两人身上,不舍离去。   韩云天缓缓地分开相贴的唇瓣,偏冷的唇线在看到怀中佳人迷蒙的双眼之时微微扬起,他伸出手指轻触她的眼睫,深邃的黑眸里闪过一抹令人费解的神色。   这里,到底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他轻叹。   犹记得他们之间第一次相遇的情景,他慢慢地收紧柳腰间的精瘦长臂,黑眸里,尽是怜惜。   水国蒹葭夜有霜,月寒山色共苍苍。谁言千里自今夕,离梦杳如关塞长。   她的家乡,真的杳渺如月,即便是穷尽生死,也难以抵达么?   思及此,他不由地陷入了回忆之中。   ……   天地大陆上有一座岛,名唤千层岛。这座岛地域广阔,中间一座高且耸的山峰将它生生地隔成两半。   其中一半地域内,春夏秋冬一季不少;而另一半,却是常年四季如春。   这里,人们安居乐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整个岛屿一派祥和。   蔚蓝的天空倒映在海面上,让人分不清哪里是海,哪里是天。海浪拍打在岩石上,溅起晶莹的水花,在日光下,闪耀着五彩的光芒。   “韩珂,看剑!”海边,一黄衣女孩提剑脆声喝道。   “来啊,还怕你不成?”一位笑得异常阳光的男孩话音未落,便已提剑迎上。   一来一往,几个回合之下,女孩落于下风。她一时气不过,提剑开始毫无章法地乱劈、猛刺。   “喂,喂,好惜婉,饶命啊!”被叫做韩珂的男孩一边退让,一边求饶。在女孩凶猛的攻势之下,退无可退的他莫可奈何地提剑挥出一招清风无痕。   女孩错愕地瞪大双眼忘了回避,只见微风中,一缕青丝悄然飘落,她猛地顿住身形,提手将剑向一侧扔去,“韩珂,你是混蛋!”   姚惜婉嘟起嘴,不理韩珂的抱歉,头也不回地向静立在不远处的紫色身影跑去,“表哥,韩珂欺负我,他欺负我,你帮惜婉教训教训他。”   她挽住这紫衣男子,跺了跺脚道。   “还不知道谁欺负谁呢。”另一位白衣男子拾起女孩扔在地上的剑,微笑着向他们三人走来。   “轩哥哥,你看,韩珂削了我的发,怎么可以说我欺负他。”姚惜婉指了指胸前短了一截的头发,撅着嘴不服气地挺起胸。   “咳咳。”白衣男子姚云轩故意掩嘴轻咳,戏谑地笑着说道,“方才的情况,我可都看到了。”   “轩哥哥,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欺负他咯?”姚惜婉放开紫衣男子的手,向前一步叉腰站定在姚云轩面前,白皙的面容也许是因为争辩而泛着异样的红色。   “我可没这么说。”姚云轩将剑插在地上,偏头看向远处蔚蓝的天空,而方才被姚惜婉唤作表哥的紫衣男子,依然无视身边人的嬉闹,不为所动地静立在原处。   他,宛如雕琢般的英俊脸庞清冷异常,那双如黑曜石般澄亮却深邃的黑瞳依旧静静地望着那水天相接的地方。   昨晚的那道红光,很不寻常!   双眉微拢,韩云天负手而立,海风扬起他墨色的发,将那冷峻异常的脸毫无保留地展示在众人面前。   沉思中的他,好似天界误落凡间的仙人。   这时,平静的海面忽然浪潮迭起,一朵巨型的水云急速地朝他们飘来。   黑眸微沉,韩云天不动声色地等待那朵不寻常的水云到来。   “少主。”发现异常的韩珂迅速移至韩云天的身边,警惕地目视着那朵奇异的巨浪。   “啊,这是什么?”姚惜婉尖叫一声,慌乱地躲入韩云天身后。她一手拽着他的衣袖,一边偷偷地探出眼睛向那奇怪的浪花看去。   姚云轩听到妹妹的声音,不经意的回身看去,温婉的笑容顿时消逝。他拔起地上的剑,与韩云天并肩而立,脸上尽是肃杀之色。   汹涌的浪潮在靠近海岸时变得越来越弱,虚空中,一个粉红色的身影渐渐地出现在众人的眼里,看那身形,是一名身形姣好的女子。   “表哥,你快看,好像是个人!”姚惜婉伸手指向那粉色的身影,错愕地瞪大双眼惊呼,“她怎么可以站在水里?”   “云天。”姚云轩忍不住趋身向前,眼里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待看到浪头上竟站着一名女子时,韩云天也颇为惊骇,平淡无波的俊容,此刻染上了凝重。淡眉微拢,他紧紧地锁住来人。   这位姑娘究竟来自何处,世间上,怎会有人能达到如此功力?   莫非……   黑眸一沉,他一边思索着,一边不露声色地微微抬起右手,只见淡淡的黄色光芒在他的手臂间悄然流转。   粉衣女子在离他们还有三丈远的地方缓缓停下。   浪潮退去,覆着白色面纱的她在水面上静静而立,给人一种异常神秘的感觉。   绸缎般的墨发随着柔和的海风轻轻扬起,显得异常飘逸,让人平添遐想。   柳眉微弯,一双秋眸徐徐地扫过岸边的四人,最后锁在了韩云天身上。莲女微笑着看着眼前如临大敌的几人,忽视他们眼中的困惑,轻柔的声音宛若春风,“夜阑殿下,经过了两世的轮回,你似乎依然一点未变。”   夜阑?韩云天心下一怔,清俊的面容闪过一丝杀意。   “表哥,夜阑殿下是谁?”姚惜婉抬头看向韩云天,眨了眨水灵的大眼问道。   姚云轩与韩珂同样求解地看向韩云天。   淡眉轻蹙,韩云天敛下一身的杀气,淡淡地摇了摇头,深邃的黑眸紧紧地锁在虚空中的莲女身上。   莲女对着他们轻浅一笑,随后扬起手,衣袂翩飞间,她已然轻盈地落于岸上。旋过身,莲女浅笑着微抬起手做了个手势,说道:“可否请三位先行离去?莲女有些话需要单独与你们岛主谈一谈。”   “云天?”姚云轩有些不赞同地向韩云天看去,却只听到他清泠如常的声音。   “你们去风波亭等我。”韩云天面色无波地瞥了他们一眼。   “好吧,惜婉,走了。”   “哦。”姚惜婉向前走了一步,牵过姚云轩伸来的手,向风波亭的方向走去。   她回过头看向在海风中静立的莲女与韩云天,隐隐之中感觉到,她的表哥,也许再也不能像方才那般陪在她身边了。       ☆、暗夜搏杀   从记忆深处回归现实,韩云天不自主地收紧长臂,深邃的黑瞳里浮上了一层醉人的暖意。   他确定,他找到她了……   怀中的佳人缓缓地睁开双眼,染上绯红的容颜已不若初遇时那般的淡漠疏离,她慢慢地平复下急促的呼吸,红唇启了启,却未能发出一字。   在她的头顶,黑眸骤紧,双唇再次迅速地压下,不再压抑,倾情吮吸。   屋内,最后一缕阳光悄悄退去,圆月升起,尽洒银辉。   韩云天艰难地离开柔唇,定定地看着怀中已然虚软的杳渺月,唇线不觉轻扬。   蓦地,他想起了今日所见到的一切,俊眸中散发出彻骨的寒意。   杳渺月感觉到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杀气,迷蒙的双眼霎时清明,她本欲向后退离,腰际的手臂却陡地一紧,令她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向他贴近,“你……”   “月儿……真的想不起我了么?”一声极轻的叹息从他的喉间逸出,杳渺月微愣之际,韩云天在她的额间落下轻柔的一吻,而后,深邃的黑眸紧紧地锁住她的目光,“夜阑~还有神龙,月儿……都不曾记得么?”   夜阑,神龙?   杳渺月心下一颤,忽地想起在界城遇到莲女时的情景。   夜阑殿下如果就是韩云天的话,那神龙又会是谁?   “五年前,我失忆了。”他眸中的哀怨以及孤寂犹如一阵夜雨,瞬间浇息了她心里的怒火,秋眸恢复漠然,音色淡淡。   如果“她”依然是“她”,今日今时,“她”也未必能够认出他来。   韩云天敛了敛容,深如寒渊的眼眸定定地锁在她的脸上,过了半晌,他的喉间隐隐地逸出一抹叹息,“月儿的确是失忆了,但是……却不在五年之前。”   瞳眸轻颤,杳渺月微愕地抬头迎视向他的目光。   韩云天此言何意,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修长的手臂缓缓抬起,他的拇指指腹轻柔地拂过她的眼睫,在她下意识地闭上眼之时,薄唇微微扬起,“不管月儿是否还能忆起,韩云天……都要在你的心里重新刻上一道独属于我的烙印。”   一阵热意陡地直冲而上,杳渺月的手指情不自禁地拽紧他的衣袖,沉声询问:“你,究竟是谁?”   “千层岛岛主,韩云天。”清润的音色,宛若春泉。   杳渺月不禁一愣,紧拽在他衣袖上的手指也在瞬间松开。   原来,他就是千层岛的岛主!   敛下眼底莫名的失落,杳渺月扯了扯僵硬的唇线,几不可闻地轻喃:“一介岛主装得犹胜神棍。”   低低沉沉的笑在她的耳际传开,好似一缕月光倾泻而下,载动着莫名的情思,令人心醉。   “神棍么?”笑罢,韩云天声音轻轻,不疾不徐地道:“其实……月儿的丫鬟,早在界城之时便已被我的人救下。”   什么?   杳渺月猛地抬起头,清丽的容颜变了数变,最后……   重归于平静,而暗藏在平静之后的,是一颗不再沉寂、安定的心。   “我……并不认识你口中所说的夜阑与神龙。”杳渺月迎向他的目光,似欲看入他的眼底深处,“公子可曾想过,其实……是你认错了人?”   五年之前的“她”,想必没有机会离开尹府结交外人,而她,除了在当年的百花宴上现过身外,便一直随着师父待在灵山,直到三个月之前……   柳眉轻颦,杳渺月的眼底浮现出一丝困惑。   师父让她前往界城寻找莲女自有她的用意,可是韩云天怎么也会与她相识?   双剑,重聚……   难道?   杳渺月猛地睁大眼,微愕的表情惹得他再次轻笑。   “韩公子,你……”当时莲女提及双剑之时,她并未在意,如今想来,韩云天的举动,似乎又有了些许的合理之处。   精瘦的长臂微微用力,一双如月下幽谭的深眸里闪烁着粼粼的波光,“哎……”他逸出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月儿,是不喜直唤我的名么?”   “我……”杳渺月的喉间顿时一滞,被压下不久的燥热再次侵袭。   这时,将她扣在他怀中的手臂悄然一松,回过神的她迅速地向后退出数步,待他身上的气息逐渐离她远去之后,杳渺月平静的心湖却悄无声息地泛起一丝淡淡的涟漪。   ……   疏影既然不在祁熠风的手上,杳渺月便没有继续待在湘王府的必要。   一路避开湘王府的暗卫,他们二人穿过人声鼎沸的夜市再向人流稀少、寂静偏远的地方飞去。   忽然,一阵打斗声隐隐约约地传来,杳渺月止住身形,侧身向声源处看去。   那是……尹府的方向!   淡然的面容浮现出几许的挣扎之色,在她还在犹豫间,韩云天的手已悄然地绕上她的腰际,带着她腾飞而起。   “月儿既然心有所忧,那么~随心而行便可。”清润的音色,犹如一阵清风,瞬间拨开了杳渺月心中的迷雾。   随着尹府的距离越来越近,刀剑声、打斗声越来越清晰。   他们二人停落在暗树中,撩开树枝,凝神静看,只见尹府内的场面一片混乱。   十来位尹府护卫一起围攻一名刺客。   其中一人熊腰虎背,一把大刀耍得虎虎生威,另一处,尹夯忠正与一名黑衣人斗得难分难解。一声暴吼从那耍刀之人口中传出,刀锋夹着内力,一招龙啸风卷,几名护卫顿时倒下。   这人的身手……杳渺月拢眉的一瞬,万条剑光忽地闪射而出,在夜空中分外的耀眼夺目。   尹夯忠闷哼一声,持剑单膝而跪。   好一招万剑交杀,此人功力、剑法均属上乘,尹夯忠绝不是他的对手。   杳渺月轻轻摘下两片树叶,夹于指尖。   “寒大人,你果真要如此赶尽杀绝?”尹夯忠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问道,眼中闪过的狠绝异常惊心。   “废话少说,念之前我们合作还算愉快的份上,留你一个全尸。”手握长剑,野狼般的眼神,黑衣人飞身击出。   尹夯忠噌地从地上跃起,迎剑而上。   刀剑相击,在月光下闪耀着死亡光点。   秋风凄冷,吹得树枝轻轻摇曳,不远的屋顶上飞过一个诡异的黑影。   杳渺月眸色微凝,一抹忧色浮上她的眉心。   尹府四处皆潜藏着危机,比她想象当中的还要危险万分。   忽觉剑光越来越盛,她转眸看去,恰见尹夯忠被密密的剑影围困。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万道剑光同时射向中间的尹夯忠。   她心下一凛,手指暗含内力,将叶片射出。   黑衣人似感觉到了一股劲风,身形一顿,剑影稍缓。   此时,尹夯忠正集全身内力于手中剑,嘭地一声,剑剑相击,两人同时向后飞起。   “东风撤。”倒飞的尹夯忠大吼一声,正在搏斗中的尹府护卫顿时停下,迅速向南方向倒撤。   待黑衣人察觉出异样之时,东面多伐插满长剑的竹排疾驰而来。他惊得急急倒退,然而此时,西面一张巨网同时呼啸着向他方向围拢。   “大哥。”一声惊呼震天地。长刀举起,疾飞,倾力砍断涌来的竹筏。   ……   同一时间,夜色之下,寒矣剑的二弟铁扇风正手持一份写满了名单手卷,带着一批死士向奕国都城的北面疾掠而去。   “大家按计划行事。”一身黑衣并且蒙着面的铁扇风吩咐道。   “是!”跟在他身后的黑衣死士在铁扇风挥手之时向四处有序地分散开去,犹如鬼魅般瞬间消失在暗夜的深处。   浓烈的杀气随着细风扩散开来,死亡的气息充盈着整个大地。吱吱的虫鸣声戛然而止,夜晚,安静得几乎令人窒息。   其中一批黑衣人,他们每人伸手抓住一根攀爬在墙垣上的细藤,略一使力,便轻松地落入了一座庭院内。   他们沿着回廊,避开巡逻的人士,向庭院深处前进。当他们潜入主屋时,锐利的刀剑在月光下闪耀着银色的光芒。   手起刀落间,几声闷哼,数条生命就此悄然殒去……   而另一侧,铁扇风率领着五位黑衣人向内阁学士杨烨府邸而去。   隐藏在树下的铁扇风,看了眼紧闭的大门,随后向后挥了挥手。   离他最近的黑衣人明了地弓起身,犹如一只狸猫,腾身一跃,轻巧地落在了房屋上。他四处查看了一翻,并未觉得有什么异常,便回身向他的铁扇风所在的方向招了招手。   “走。”收到讯息后,铁扇风命令道。   一行人行若无阻地穿梭在杨烨的府邸内,不免让铁扇风心存疑虑。   暗黑的夜里,风吹在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大人,这里好像有些不对劲。”其中一个黑衣人,首先说出心里的感觉。   恰逢此时,一位侍婢提着灯笼从远处走来,仿若鬼火悄然逼近。   铁扇风心底一颤,扬了扬手,不动声色地与其他黑衣人迅速地隐入黑暗内。   这名侍婢从他们身侧走过,好似并未发觉自己刚从鬼门关前经过。   铁扇风看了眼离去的婢女,心底的困惑渐渐消去。“不要多心。”他对着身后的人说道,随后从黑暗中走出,施起轻功,悄然无声地从湖上飞掠而过。   其他的黑衣人则一一跟上。   就在黑衣人全部看不见身影之时,那位婢女也正好走入一个转角处,她的脸上浮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   片刻后,铁扇风找到了杨烨所在的主屋。   这时,月亮悄然地躲进了云层内,似乎是因为不忍见到几个生命又将就此逝去。   大地,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铁扇风站在这栋房屋前,打着手势,让其他人分散开去,每间房间地寻找。   黑衣人收到指令后,动作迅速地潜入各个房间内   铁扇风推了推门,还没有下一步动作,木门已然开启。   这门未上锁?   铁扇风双眉紧皱,困惑又开始在他的心底蔓延。他轻轻地推开门,刚踏入一脚,迎面而来的浓烈杀气让他不由地一怔,并快速地抽腿退了出去。   就在这时,刀剑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糟了,中了埋伏!   铁扇风和几个逃出来的黑衣人急速地靠拢在一起,回过身时,庭院内,灯光霎时大亮,而杨烨正在站在侍卫们的保卫圈内,面露微笑地看着他们,显然已在这守株待兔多时。   “谁派你们来的?胆敢到我们杨府来行凶,也不打听打听我们大人是谁。”一位站在杨烨身边的侍童怒骂道。   “哈哈~~”铁扇风仰天长笑,清瘦的身躯因为他的狂笑而剧烈颤抖着。   院落内的杨府家丁慌忙掩住双耳,痛苦地呻|吟着。   半晌,刺耳的笑声渐渐止息,铁扇风冷笑道:“没想到我青面阎罗竟然会栽在你杨烨的手里。”   “青面阎罗?”杨烨被铁扇风方才暗含内力的笑声所震伤,他一手捂着胸口,面色苍白地询问道:“你是江湖中人?”   “哼,废话少说,你以为就你这几个不像样的家丁能够拦得住我吗?”话未落,铁扇风面色一凛,踏风而起,一柄铁扇凌空飞出,只朝杨烨面门击去。   杨烨直直后退,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长剑凭空出现,叮的一声,铁扇偏离了方向。   铁扇风面色陡变,手中收势,那柄铁扇忽地改变方向回到他的手里。   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人。   “多谢陈护卫的救命之恩。”杨烨上前,躬身谢道。   “不用,杨大人,你先离开这里,他们交给在下就好。”低沉而又充满磁性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具有安定人心的能力。   “好的,陈护卫可要多加小心。”说完,杨烨在下人的陪同下向院外走去。   凌人的杀意充斥着整个空间,铁扇风紧了紧手中的铁扇,面色肃然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充满危险的人物。   听杨烨那老头称他为护卫,他会是谁身边的护卫?   “青面阎罗?”低沉的蔑笑声回荡在夜色中。   “小子,可别笑得太狂妄。”铁扇风紧皱双眉,握紧手中的扇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来人劈去。   “哦?我陈绍倒想领教领教你青面阎罗的厉害。”话声未歇,自称陈绍的男子提剑迎了上去。   其他黑衣人见状,纷纷加入铁扇风的阵营。杨府的家丁见状,也拔刀砍来。   一时间,刀光剑影。夜空下,生命的搏杀才正式开始。   凌厉的剑气游龙走势般恣意地游走,几个回合之下,黑衣人已躺下一半。   清瘦的长臂携带着强烈的劲风迎面扫来,陈绍提剑迎去,此时,数支飞镖自铁扇风的袖口|射出,连同那锐利的铁扇一同到达。   挥剑迅速格挡,然而,接连不断的飞镖犹如蝗蜂倾巢而出。   陈绍翻身飞起,数支飞镖与他擦身而过。他一脚踩在铁扇上,俯身,快速地提剑迎面挥去。   游动的利剑好似长蛇吐信,变幻莫测。陈绍随后以着诡异的轻功,忽左忽右地攻击着退攻为守的铁扇风。   乌云渐渐散去,月亮透出半边脸,偷偷地俯瞰大地。   陈绍轻转剑身,一道寒光射入铁扇风的眼内。乘铁扇风提扇抵挡之时,一个魅影闪过,剑入肉身的声音在夜空下显得异常骇然。   铁扇风惊骇地看着穿过扇面的剑身,冷汗自他的额角流下,敛了敛神,他将内力汇集于双掌,随即猛地推出。   陈绍见状,拔剑向后腾空而起,而后又如苍鹰般急速地俯身持剑刺来。   铁扇风一把拉过身侧的黑衣人向陈绍扔去,随后施起轻功翻上屋顶,几个纵跃,便没了踪迹。   陈绍扔下手中的替死鬼,正想追去,一个慵懒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别追了。”   “主上。”回过身,陈绍恭谨地行礼道。   “走吧,那一堆老头还等着我们为他们解释呢。”   “是。”陈绍踌躇了一会,难掩好奇地问道:“主上,为什么我们不救朱大人、梁大人还有其他几位内阁大人?”   “他们?”身着华服的祁熠风眨了眨眼,媚然的眼眸在月光下流动着异常的神采,“为我所用则留下,如若不然,我们何必劳心劳肺地为他人做嫁衣?何况……”他拍了拍手里的木扇,桃花木里闪过透骨寒意,“内阁的大人里,也许出现了他国的奸细,要好好查之。”   “是!”陈绍恍然大悟地躬身应道。   祁熠风抬首看了眼又躲入云霄的月儿,勾起唇,“唉,看来是要变天了呢。”    ☆、三郎之死   “大哥。”手起刀落,出声的健硕男子艰难地移动脚步,想要向黑衣人的方向而去。   听到这粗噶的声音,杳渺月才猛地想起一个人。   他是当初劫持了尹智涵的那位高个子!   不待她回过神,漫天的竹筏、巨网迅速合拢,黑衣人已是插翅难飞。   杳渺月暗叫不好,欲要营救却已太迟。   “大哥。”离黑衣人几米之外的大嗓门撒手飞刀击上巨网,内力陡然倾泻。   杳渺月心中一怔,来不及细思,只见一道红光飞掠而过,伴随着一声清脆的低鸣,攻向黑衣人的竹筏顿时四分五裂,而后,坠落。   与此同时,一条看似有形的金色长鞭迅速挥出,游龙走势般地卷起四散而开的长剑,黑衣人乘此机会向北面撤去。   在这样一个生死关头,莫名出现的救援让刀三郎无比欣喜。怎料,一声闷哼,他胸口正中一剑,嘭地倒地!   “三弟。”从险境中逃脱的黑衣人回过身却见如此一幕,失声痛呼。   红光重新掠回至杳渺月的身边,而后变淡,渐渐地消散于无形。她不由自主地握紧手心,清丽的面容难以抑制地划过一抹悲凉。   黑衣人急急地从屋顶飞下,跪在自家兄弟的尸体旁,颤着手,神色异常悲恸。   “三郎。”他猛地仰天长啸。   秋夕,漆黑森冷,四周的暗影仿佛是地狱来使,将整个尹府团团围困。   黑衣人持剑慢慢站起,眼中是不可抹灭的戾气,杀意,扬起了一路风尘,“老贼,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悲痛的怒吼,黑影夹杂着闪电般的气势射向屋顶。   尹夯忠正自得意地冷笑着,忽来的冲天杀气飞速向他逼近。他那得意的表情瞬间消失,霎时惊愕地瞪大了双眼,忘了反击,直直后退。   轻轻地叹了口气,杳渺月飞身而起,手臂轻扬间,一道赤红,划破了暗的清影,消散了夜的风情,嘤嘤的长鸣声传遍了整个夜空。   黑衣人闪身躲过,持剑站立,与尹夯忠同样惊讶地看着飞落的杳渺月以及紧跟在她身后的韩云天。眼眸微眯之后,黑衣人恍然大悟地拱手,“寒某多谢两位少侠的救命之恩。”   “杳少侠?”尹夯忠满含疑虑地看向杳渺月,惊讶的神情慢慢地从困惑再到阴沉。   杳渺月漠然地瞥了他一眼,将他一脸的阴鸷尽收眼底。   “少侠识得这老贼?”黑衣人持剑指向尹夯忠,面目狰狞地问道。   杳渺月微微点头,如果可以,她宁愿是初次相见。   “杀弟之仇,我寒某一定要报,还希望两位少侠不要插手我们之事。”黑衣人将剑收回,对着杳渺月与韩云天拱手道,眼中的愤恨足以燎原。   “刀三郎并非死于尹相所设的陷阱。”清冷的声音,传音入密。   杳渺月微讶地转眸,看向那冷俊的容颜。   黑眸里含着淡淡的笑意,清澈地回望向她。   他的本事,杳渺月早已领教过,一旦剑脱离竹筏,他的长鞭又怎会放过,所以,哪来的漏网之‘鱼’?   杳渺月对着他微微一笑,收回目光,看向迷惑不解的另两人,同样传音密室道:“寒前辈,请您查看一下另弟身上剑柄的方向。希望您查清事实,莫要中了有意之人的圈套。”   话落,她细细地探了一下四周不同寻常的气息。   有一部分人隐藏在暗处,内力修为都很不错。   黑衣人听了她的劝诫,也开始凝神静听,似是发现了什么异常,眉头越皱越紧。   杳渺月轻浅一笑,爽朗地拱手道:“寒前辈,请您看在晚辈的份上暂且放过尹相一回,如何?”   此言的用意,自是希望能够混淆视听。   黑衣人明了地拱手回礼,转身离去前,却依然用充满杀气的眼神瞥了尹夯忠一眼。他飞身而下,慢慢地走向刀三郎的尸体。黑衣人依言不动声色地检查了一下剑柄,之后,一动不动地挺身而跪。   冷风卷啸,吹得满院的狼藉嘎吱作响。寒霜忽重,载着无限的森冷侵蚀着众人的肌理。   生离死别,呵,伤痛,孤寂,这样的情景好像她逃离不了的那个梦境。   手上传来淡淡的暖意,杳渺月回身看向韩云天,那深邃的黑瞳中浮现着春泉般的柔情。   她想要将手自他的掌心中抽出,却被他一把握得更紧,无奈,只好任由他去,哀然的心却弥漫起一丝淡淡的暖意。   片刻之后,黑衣人颤抖地抱起他的兄弟,回身望来,眼中显露着属于地狱黑暗的深沉,绝望般的痛惜。只见他纵身一跃,转瞬之间,便消失在无尽的黑夜里……   黑衣人离开之后,杳渺月才抬头与韩云天对视一眼。   不待尹夯忠有所反应,他们便飞身离去。   空无人迹的大街上,没有半丝灯光,只剩清冷的月影。   杳渺月回身望去,几条黑影瞬间藏匿,她轻叹一口气,停下脚步,垂头低唤,“韩公子……”   “嗯?”优雅轻吟,犹如棉花般软的不可思议。   “方才那黑衣人便是赛阎罗中的老大,寒矣剑么?”   “嗯。”   杳渺月点了点头,表示明了。   “月儿?”略显低沉的嗓音犹如清风吹抚。   “嗯?”杳渺月仰起头,只见藏在那长睫之下的眼眸仿佛能看透人心,洞察秋毫。她心中一愣,静静地迎视他的目光。   夜阑人静,寒霜生露。   韩云天伫立在月色之下,银白的月光衬得他飘逸的身影更显绝尘。   “为何要救寒矣剑与刀三郎?”半晌,他才轻叹了口气,低声询问。   “当初刀三郎与铁扇风会带走智涵定然是以他作为要挟尹夯忠的筹码,如今智涵已经回到尹府,不管尹夯忠有没有完成他们所交代的事情,他们定然也不会给他任何泄露的机会,杀人灭口是他们的计划之一。”杳渺月抬头仰望天际,轻缓的语调凝了一丝沉重,“不管刀三郎与寒矣剑是否会死在尹府,琦国都不会善罢甘休,只是……如今刀三郎一死,尹夯忠与他们三人之间便再也没有转还的余地,一旦他们重新挑起事端,尹府必将首当其冲。”   倘若他们二人皆命丧在尹府之内,那便死无对证,谁能保证暗处旁观之人不会扭曲是非,借机铲除尹夯忠。   总而言之,刀三郎的死是否会引起两国之间的战争?   结局,难以预料!   她对尹夯忠没有丝毫的感情,不过是不愿看到尹府上下因他而遭受牵连罢了。   “接下来,你有何打算?”无垢的容颜,清冷得好似不惹红尘的音色。   杳渺月收回远处的目光,容色淡淡,“我已答应湘王进宫一趟,若一切顺利,事后便随公子前去接回疏影,这几日,还望公子的朋友能够善待于她。”   “你我之间,定要如此生分么?”黑眸微敛,声音瞬间低沉。   杳渺月诧异地一愣,片刻,一丝热意悄无声息地涌上她的面颊,“你,我们……”   她轻垂下头,静静地看着地上的两道剪影,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风徐徐,寂静的黑夜里,忽然流动起一阵诡异的气息。   杳渺月轻拢眉心的一瞬,韩云天拥过她,快速地闪入黑暗中。   他们同时抬头看去,只见一群黑衣人纷纷汇聚于一座民宅之上,他们脚下的瓦砾丝毫未发出一丝声响。   这些人的轻功,显然不同凡响。   他们,是谁?   杳渺月沉思间,一缕淡淡的血腥味随风飘来,而后逐渐浓郁,她凝神看去,黑暗中,一个清瘦的黑影由远而近。   此人脚下有些虚浮,身形不稳,显然是受了重伤。   “大人!”不可置信的惊呼蓦然传来,一名黑衣人快速迎上前去,搀扶住那位身受重伤的黑衣人。同时,其他黑衣人训练有素地移至他们身侧。   清瘦的黑衣人一手捂着胸口,一手做了做手势,“我们中了埋伏,快走。”   低哑的声音混合着浓郁的血腥味,令人不自觉地感到毛骨悚然。   他的话音一落,黑衣人便搀扶着他,消失在夜幕之中,只有那尚未散去的血腥味,在空气中流转,流转。   中了埋伏?   杳渺月自黑暗中走出,看向黑衣人消失的方向。   这些黑衣人是谁?与寒矣剑、刀三郎是否有什么关系?   转身之际,她淡淡地瞥了眼身后的某一处。   是祁熠风的人!   她重新退回黑暗之中,待湘王府的暗卫尽数消失之后,杳渺月方轻声说道:“今夜,或许我该回一趟湘王府,明日午时,我再前往客栈寻你如何?”   “好。”舒缓的嗓音,简单明了的回应。   杳渺月缓缓地抬头向身侧之人看去,三千青丝之间的发簪在月光之下闪烁着清艳的流光。似有若无地勾了勾唇线,她的声音轻柔如风,“那……明日再会。”   “嗯。”如风缠绵的音色,黑眸深邃。   杳渺月垂下头,向前走了数步之后又慢慢地停下,“云天……”轻软的两字含着淡淡的羞涩,她回过身,第一次尝试着向他敞开心扉,“等我。”   “好。”微笑在他脸上越漾越开,如那白荷,一点一点地绽放。    ☆、嫁祸太子   “回来了?”晦暗的房间内,祁熠风坐在房间一隅,慵懒地靠在木椅上,眼中闪动着冷月般的寒光。   杳渺月不慌不乱地从门口跨入,静静地与他对视,“湘王是聪明之人,又何须装作不知?”   妖媚的桃花目慢慢虚起,他站起身,气势逼人地向她靠近,语调森寒,“他是谁?”   杳渺月微微退后,不明所以地轻皱眉。   他?是指云天么?   “你的意中人?”祁熠风嘴角含了丝诡异的微笑,一步步地朝着她逼近,房间内的气息顿时变得异常迫人,让人惊心。   意中人?杳渺月全身都不由地一怔,在他愠怒的注视下,浅浅地笑了笑,“在裕国楚京之时,湘王与他早已有过数面之缘,是与不是,在湘王的心里想必早有定见,又何须我再多言?”   “果然是他!”月色下,白皙俊逸的脸上魅影轻晃,唇边的浅笑带着几分阴寒的气息。   杳渺月不置可否地轻睨了他一眼,“看来……湘王的时间极为充裕。”   此言一出,祁熠风顿时停在她的面前,不解地愣住,未束的黑发狂野地披散在他的肩头,此刻的他,全身散发出一股慵懒如兽的魅力。   “刀三郎的死,可与湘王有关?”杳渺月直直地看向他,冷静地开口,“如若是,能否告诉我这么做的原因?”   幕后黑手不可能不知道刀三郎与寒矣剑是琦国之人。想必他们也极为清楚现下各国的局势皆非常紧张,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战争。   设下这一局的人,究竟有什么目的?   月光照在祁熠风的脸上,忽明忽暗,邪魅的瞳眸中闪烁着点点狼光,“如果本王说不是呢?”   杳渺月淡然一笑,绕过挡在身前的他,径自倒了杯冷水,“时辰不早了,湘王若还有其他要事,请明日再谈。”   祁熠风走到桌边,闲闲入座,他随手拿过一只青瓷杯,媚然的脸笑的漫不经心,“难道你就这么相信本王?”   “这不是相信的问题,而是湘王并无必要说这个谎。”   “哦~此话怎讲?”停下手中的动作,他饶有兴趣地看向她。   “杳渺月只是一介平民,湘王何须对我说谎?”杳渺月轻笑,“左相既然称呼刀三郎的义兄为寒大人,”她轻颦眉头,“说明左相非常清楚那人的真实身份,不管刀三郎等人是秘密潜入弈国还是作为琦国来使出现,刀三郎的死都会是成为弈国与琦国之间的隐患。”   以她对祁熠风的了解,他并非是那种会引狼入室而不顾全大局之人。   “你如何确信他们来自琦国?”祁熠风斜睨向杳渺月,含笑的眸中却闪动着几分戾气。   杳渺月放下茶杯,无视他凌厉的目光,转身向榻走去。   “我们是在界城西门救下智涵。”而,北奕西琦,相信祁熠风能够明白。   她俯身将被子摊开,不自主地想起了疏影在身边的日子。   这些事情,疏影从都不让她亲手做。轻笑之后又不由地叹气,也不知现在她在界城怎么样了。   身后静默了片刻,忽地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杳渺月猛地回身,只见祁熠风背着手,薄唇噙着诡异的微笑站在她身边。   “刀三郎的死虽然与本王无关,不过,本王倒乐见其成。”他向她倾身,音色轻柔而媚惑,“五年前,你们是怎么离开尹府的?之后,又去了哪里?嗯~告诉我。”   杳渺月淡淡轻笑,说得云淡风轻,“简单,不过是从梅竹园翻墙离开,而后四处游荡。”   “哦~是么?”媚目虚虚合合,在昏暗的夜色中释放着异常的波光,“当年你参加百花宴之时,尹夫人又在何处?”   杳渺月微微一愣,原来他就是当年将她推上百花宴的幕后皇子。勾起嘴角,她的声音带了点冷色,“听湘王如此一说,杳渺月倒是很好奇您怎么知晓我娘并不在尹府?”   “呵呵~”祁熠风俯下身在她耳边轻语,“好厉害的一张嘴。”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侧,让杳渺月忍不住往后退去。   月影西移,夜凉如水。   “不知湘王打算安排我何时进宫?”杳渺月与他擦身而过,看向门外的夜幕道:“我只给你三日的时间,三日之后……”   “三日之后,若辰是想与五年前那般,一走了之么?”   杳渺月隐隐地扬了扬唇线,缓缓地走至门侧,“天色已晚,想必湘王还有诸多要事善未处理,杳渺月便不再留客了,请。”   远山眉轻挑,祁熠风一脸兴味地看了眼杳渺月,随后转身离去。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杳渺月的眼底划过一丝忧色。   弈国……风云将起,她该置处于漩涡中心的尹府于不顾么?   “主上。”黑暗深处忽然闪出一道人影,对着已经距杳渺月房间很远的祁熠风恭谨地拱手。   祁熠风一改媚色,面容严肃地走向来人,低沉地问道:“杨烨已经进宫了?”   “是。”来人正是陈绍,他垂首回道:“杨大人直接去了清宁宫,此时此刻,想必陛下已知内阁的几位大人遇刺之事。”   桃花目微眯,俊逸非凡的脸上充满魔魅的气质。祁熠风似笑非笑地半转过身,看向皇宫的方向,情绪一时半刻让人难以捉摸。   内阁大人遇刺,父皇第一个怀疑的便是左右两相。   邪魅的双瞳中闪过一丝冷意:如今他们二人,也只能好自为之!   “三哥的人追踪寒矣剑之时,可是被发现了?”他头也不回地询问,眼眸里流露出一股笃定的神采。   “是。”站在祁熠风身后的陈绍迟疑了半刻,才继续道:“不过他们至死也未表明自己真正的身份,反而……”   祁熠风兴味盎然地挑起一眉,微偏过头,瞥向身后,“反而什么?”   陈绍的眼底闪过一抹异色,待见自己主子沉眸看来之际才拧眉说道:“他们之中有一人承认是他射杀了刀三郎。而且,寒矣剑自他的身上搜到了太子府中亲卫队的虎符。”   “哦?”祁熠风邪邪地勾起唇线,并未多言,提步向湘王府前院走去,“有趣!”他,步履从容缓慢,周身所散发出的王者气息,浑然天成,“有趣。”他再道。   陈绍目送自家主子远去,随后隐入黑暗之中,一如那夜间隐身于暗处的猫头鹰,随时都在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然而此刻的皇宫不若湘王府那般静谧、安全,反而是暗潮涌动,似乎随时都能掀起滔天狂浪。   面色苍白的奕皇坐在龙椅上,威严地睥睨着跪在座下的几位内阁大人。   方才跪在底下的这些朝廷重臣对他说了什么?他们个个遭到蒙面黑衣人的行刺,几乎九死一生?   奕皇祈秦瞪着龙目,紧抿的苍白双唇因为愤怒而颤抖着。   “陛下,刑部张大人已前往现场勘察。”杨烨直起身,神色不安地继续道:“天亮之前,应能赶至清宁宫。”   “为何只有你们几位前来?其他内阁大人呢?”祁秦面覆寒霜,然而瞳眸深处却仿佛燃烧着火焰。他忍住胸腔内强烈的不适,冷冷地扫视着面露异色的内阁大臣们,见众人皆冒冷汗地直低着头,祁秦龙目微虚,不疾不徐地问道:“你们可知那些黑衣人究竟是何来历?”   “这,这……”跪在地上的内阁大臣们皆面面相觑,随后一致地匍匐在地,声音惶恐,“臣等确实不知。”   “啪!”祁秦一掌重重地拍在了龙椅之上,吓得底下众臣惴惴不安。他猛地站起身,苍白的面容此刻因为无边的怒意反而多了丝血色。   他在龙椅前来回走动着,自他身上透露出的愤怒与寒意令跪在地上的内阁大臣们极度惶恐。   杨烨偷偷地抬头看了眼奕皇,随后颤颤巍巍地将头垂得更低。   天子脚下,众多内阁大臣皆遭到偷袭,却没人清楚他们的来历,这怎能不教陛下愤怒?   这次刺杀内阁大臣的计划必定已被筹谋许久,而在奕国,究竟谁与内阁有仇,又有谁能够组织到如此众多的杀手?这是个令人不得不深思的问题!   他颤抖着手擦了擦额际的冷汗,幸亏五殿下能够未卜先知,否则,他已成了那些黑衣人手中的刀下魂。   只是,五殿下为何要众位大人对此缄口不提?如若陛下问起,这让他如何回答啊?   唉,欺君之罪已是难免,希望真能如五殿下所料,可以引出内阁中的他国奸细。   “来人!”这一刻,奕皇祁秦猛地顿住身形,怒火燎原般地对清宁宫外吼道:“立刻去传尹夯忠与楚酋弘来清宁宫见朕。”   这一声,震得大殿之人纷纷颤抖。奕皇,或许是发现了什么。   “是,奴才这就去。”一位内侍慌忙垂首应道,随后逃命似地退了下去……   半个时辰前,左相尹府方经历过一场激烈的生死搏斗。   寒矣剑抱着刀三郎的尸体离去后,尹夯忠面无表情地坐在院子里想了许久。   他掠了掠山羊须,目视着寒矣剑离开的方向。   兵符善未得手,寒矣剑便对尹府痛下杀手,究竟是为什么?还好他早有防备,否则,尹府上上下下将难逃此劫。   细微的脚步声自他身后传来,随后一件外裳被轻柔地披在他的身上。   尹夯忠牵过搭在他肩上的手,叹气道:“让夫人受惊了。”   “已近四更天,想必那人是不会回来了,快回屋歇着吧。”长公主看着自己夫君有些疲倦的脸,柔声说道。   “夫人为何不问我与此人有何过节,以致于他们半夜偷袭尹府?”尹夯忠站起身,背着双手问道。   长公主只是淡淡一笑,“为妻猜此事定与朝堂脱不了干系,而朝堂之事,为妻也不便过问。”她上前理了理尹夯忠身上的长袍,声音里隐隐有丝后怕,“只要尹府安然便好。”   尹夯忠感激地看了眼妻子,同时他心中的谜团也陡然消去。   他猝然转身,面色异常严肃地道:“夫人,去将我的朝服取来。”   “嗯。”长公主点了点头,并不多问,转身离去。   这时,尹府的一位小厮跌跌撞撞地从远处跑来,急急地嚷着:“老爷,老爷,宫中来人传老爷即刻进宫。”   尹夯忠面色一滞,提步向正厅疾行。   来得好快!莫非……寒矣剑已经提前向内阁大臣动手了?   待尹夯忠抵达抵达清宁宫之时,刑部张大人也正步履不稳地疾步奔走在石阶上。   此刻的天空布满浓云,丝毫没有天亮的痕迹。   当尹夯忠与刑部张大人步入清宁宫的那一刻,迎面而来的愤怒气息轰得二人几乎忘了呼吸。   “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二人惊慌失措地跪在地上,急急叩首。   “尹爱卿来得倒挺快。”奕皇祁秦撩袍坐下,略显苍老的面容丝毫不减他的君王威严。他锐利的目光直直地射在尹夯忠身上,似要看清他所信赖的大臣心中所想。   “呃……”尹夯忠颤抖着略直起身,微哑的声音听来有些气虚,“陛,陛下,臣有一事,不知当将不当讲。”   祁秦冷睇了他一眼,“讲。”   得到奕皇的允许,尹夯忠忙躬下身道:“今夜丑时,尹府遭到不明杀手的偷袭。”说道此处,跪在清宁宫内的内阁大臣们面面相觑,一阵唏嘘,随后又听尹夯忠继续道:“来人是外号为阎罗的江湖杀手,出手异常狠毒。所幸府中家丁及时发现,尹府才能逃过一劫。”他偷抬头看了座上一眼,以着异常惋惜且愤怒的口吻道:“只是让那贼人给逃了……”   “江湖中人?”祁秦冷冷一笑,龙目渐虚,迅速转眸看向跪在尹夯忠身侧的刑部张大人,并厉声问道:“张大人,你那边情况如何?”   “回,回陛下……”等候已久的张大人深吸了一口气,急促地回道:“内阁冯大人、王大人、姜大人,还,还有吕大人皆已遇刺身亡。”   真是折寿啊,当他走进这些大人府中之时,那森冷的府邸以及浓烈的血腥味简直让他误以为进入了阎罗殿。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毛骨悚然。   张大人的话音方落,一阵阵抽气声便在清宁宫内响起。跪在地上的众位大人纷纷将头垂得更低,生怕殒命于奕皇如刃的目光之下。   坐在龙椅上的祁秦神情异常肃穆,他生生忍下心中的愤怒垂眸瞪视着眼前直颤的朝廷大臣。   好,很好!敢在他眼皮底下杀了如此众多的朝中大臣,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他的右手紧紧地握在龙椅的扶手上,冷冷地扫视了坐下众人,不发一言。   左右二相素来与内阁大臣意见不和,即便交恶,却也未到如此毫无顾忌地刺杀朝中大臣的地步。   锐利的目光锁在尹夯忠身上,仿佛想要将他看穿。   尹府遭遇刺客,内|幕究竟如何,此刻无从得知。假若右相府邸未遭遇行刺,那……   奕皇紧握扶手的右臂忽地用力,似要将其捏碎。他胸膛急遽起伏,最后,凛容怒道:“将已故内阁大臣的遗体好生厚葬,此事朕另派人手暗地里查探。往后,朕不想再听到任何人提及此事!”   “这,这……”大臣们皆异常不解,最后纷纷俯首,“臣等,遵旨。”   待奕皇离开之后,跪在地上的众位大臣才摇摇欲坠地站起身,仿佛刚从鬼门关走了遭。他们擦汗的擦汗,叹气的叹气,最后皆无奈且不解地拖着异常疲倦的身子向清宁宫外走去。   而姗姗来迟的楚酋弘看到众位同僚步履蹒跚地离去,异常困惑地指了指这个又指指那个,“这,这是什么情况?”   天空的乌云犹未散去,天色却也渐渐亮了些许。   待杨烨回到自家府邸之后,已有一人等候在那,他惊讶了片刻,疾步迎去,“陈护卫。”   光线昏暗的房间内,陈绍面无表情地昂首伫立,“殿下令在下来向杨大人询问宫中情况如何。”   杨烨转身四周查探了一番,才将门合上,“这,陛下宣旨不准众人再提及此事,想必是怀疑有人故意将此事嫁祸于太子殿下。”   刚毅的俊容稍稍陷入沉思,随即正色道:“在下会将此事告知我家主子,就此告辞。”   “告辞。”    ☆、入宫面圣   “杳姑娘,韩公子就在后院,小人还有要事,就不随你进去了。”客栈小二将杳渺月领入后院之时,客气地说道。   杳渺月对他轻轻地点了点头,“好,多谢。”   “不必客气。”话落,小二便转身离开了。   待小二走远之后,杳渺月方抬眸打量四周的环境。   此地,幽静雅致,碧瓦朱栏,引一翁绿水入园,淙淙清流。阳光下,银鳞似的波光澄澈,水面上还泛着淡淡白雾。茂林修竹,假山亭立,似是江南园林。   她正自思忖着,一阵清幽的箫声犹如清溪蜿蜒流转而来。   今日的杳渺月,身着一身浅橘色的长裙,她轻提起裙裾,缓缓地踏上石街,穿过一道拱门。   拱门之后,一条回廊直通不远处的八角亭,亭内,一剪清瘦的颀长静静而立。那修长的手指在长箫之上轻轻地点动,动人的音符便悄然流泄,好似逐渐漾开的涟漪,一波一波,正中杳渺月的心弦。   片刻之后,弦音仿若春雨般慢慢停歇,绕于天际,久久不去。   玉箫缓缓地离开他的唇缘,韩云天抬眼向那道橘色的身影看去,冷峻的脸上春意绵绵,深邃的眸中流光波动,似载着温泉里的清水流转,一点一点,将她围住。   杳渺月不由自主地扬起唇线,清寂的心隐隐地流转着一抹温情,一步一步,向他靠近,“云天。”   “嗯。”玉龙低鸣,清俊的容颜,微笑,藏于唇畔,隐于眉际。   “我来寻你了。”她在他面前站定,抬眸轻语。   “嗯。”深潭似的眼眸将她锁紧。   “我决定,三日之后便回界城。”杳渺月微偏着头,看似淡漠地问道:“你……回千层岛么?”   “随我一起,如何?”深邃的黑眸中闪过一缕期待。   “若有机会,杳渺月定当一访千层岛。”她轻柔地回应,偏过脸,看向别处,“只是……”声音渐渐消去又起,“听闻界城的风景异常秀丽,上次匆匆路过,未曾仔细欣赏,或许……我会在界城多逗留些时日。”   他的手不容拒绝地握住她的,传递着淡淡的暖意,无形之中驱散了围绕在她身边的萧瑟冷寒。她的下巴被他轻柔地抬起,韩云天淡眉微皱,眸中流疑,“月儿是想撇下我?”   “不,你撇下了一岛的事物随我前来元都已实属不易,杳渺月又怎敢再耽搁你的时间?”   “月儿……”低沉的声音,眼瞳里隐藏着一丝令人费解的痛意。   她微抬起眼眸,定定地看向他,唇边的笑,极轻,极浅,“嗯?”   “我等你。”醇美的声音,动情的黑眸荡漾着如水春情。   他会一直等她,等到她重新打开心扉的那一天。   杳渺月不禁失神了片刻,直到一片落叶自她的眼角飘下之时,她方回过神来。   “好。”低低的回应,透着一抹不安。杳渺月向后退了数步,逸出一声轻叹后,她张开手,手指轻动,一片落叶飞入她的掌中。她一边把玩着,一边轻语:“希望刀三郎的死不会牵扯上尹府。”   这样,三日之后,她方能安心地离开。   “刀三郎死于麒王祁啸寒的手下。”韩云天上前将她轻柔地拥入怀中,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麒王?   杳渺月快速转身,眸中流彩,灼灼地看向他。   庭院内,霜风无影,落叶翩飞。   一身轻喃在相贴的唇间逸出,“祁啸寒将此转嫁于太子,而寒矣剑正好中了他的离间计。”   两日后……   掀开轿帘,杳渺月抬首望去,只见天高云淡,湛蓝的苍穹下,奕国皇宫繁华中不失庄严,城墙高耸,护城河内波涛汹涌。   “杳小姐这边请!”   略有些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回过神,歉然一笑,迈步跟在礼部尚书蒋大人身后。   他竟然知道她是女子,可见,他是祁熠风的心腹吧。   那她以男装出现在弈皇的面前,算不算犯了欺君之罪呢?浅浅地笑了笑,轻摇头,穿过朱色宫门。   红墙黄瓦,画栋雕梁,金碧辉煌;殿宇楼台,高低错落,雄伟壮观,如若处朝暾夕曛中,定若人间仙境。整座裕国皇宫,入眼看去,雄伟、堂皇、庄严、和谐,尽显王者之气。   廊腰缦回,檐牙高啄。   他们由一名内侍引路,顺着曲曲折折的长廊中缓行,最后在一座宫苑门口停住。   殿宇廊庑,檐下斗栱密布,外梁和玺彩画。窗上,菱花格纹、浮雕云龙,十分精致。   “清宁宫”三个大字,金黄璀璨。   “杳郎中,清宁宫到了。”蒋大人微抬一手,轻言道。   她点了点头,随着他步入宫内。   进入内室,比之正厅稍显清雅,一人轻靠椅背,似在批阅着什么,白发簇簇,消瘦的身躯威严不减。   “臣蒋禹全参见陛下。”   “草民杳宸参见陛下。”   “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蒋禹和杳渺月的声音在静谧的大厅内久久回荡。   片刻,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在宫殿内传开,“蒋大人此时来清宁宫所为何事哪?”   “回陛下,臣上次同陛下提及的尹郎中前来觐见,也就是臣身侧的这位少年。”蒋大人俯首恭敬地说道。   “哦?抬起头来。”奕皇似乎略有兴趣地说道。   听着奕皇的要求,杳渺月第一次心生不安之感,她缓缓地抬起头,只见他面容肃肃,眸光深沉。   他的脸色……   眸中凝起一丝疑虑,杳渺月不着痕迹地垂下眼眸,从奕皇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他是个非常精明的君王,最好不要与他对视过久。   “如此年轻就精通医理及毒物,着实难得,那就让他留在太医署吧。”奕皇将杳渺月仔细地打量了一番之后,沉沉开口。   杳渺月心下一怔,轻轻地拢了拢眉。   奕皇拿起一本奏折,不再看他们一眼,懒懒地说道:“如果没其他事的话,你们都下去吧。”   “微臣告退。”   杳渺月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奕皇,随着蒋大人退了出去。   太医署?   离开了奕皇的寝宫,杳渺月顿觉整个人就像被人从头至尾地泼了一桶冷水,刺骨的冷意蔓延至她的心底。   转身看了眼远去的宫殿,又一丝困惑自她的眼底升起。   那夜,寒矣剑与刀三郎的事,奕皇可曾听人提过?她总有一个预感,奕国,将要面对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   ……   湘王府书房内,灯光摇曳,照得屋内数道阴影变幻莫测。   杳渺月冷冷地看着眼前之人,周身缭绕着淡淡的赤红。   此刻,她的手指向祁熠风,一柄以气幻化而成的血色利剑正架在他的颈侧,她略微用力,一缕鲜红溢出,惊呼声此起彼伏。面色冷然地瞧着那抹鲜红融于血色利剑之中,杳渺月缓缓抬眸,却见那双媚然的眼瞳异常灼热地看着她,丝毫不担心脖颈上的利剑会随时让他赴上黄泉路。   眉头紧蹙,她有些恼怒地加重手中的力道,冷声问道:“你将我引荐给你父皇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本已决定离开,可是如今的她却成了奕国的太医。叫她留也不是,走又走不得。   接下来,她该如何选择?   “呵呵~~”低沉的笑声淡化了屋内紧张的气氛,祁熠风撑住身后的桌案,无视脖子上的利剑向她靠去,“如果不这么做,我该怎么留下你呢?嗯~”   媚眼迷离,他口中呼出的热气冷凝成淡淡白雾。   杳渺月瞥了眼那颈脖上愈流愈多的鲜血,轻皱眉,扬手的瞬间,红光消散,就连那柄利剑亦消失得无影无踪。   随之传来的,是祁熠风身边影卫放松的呼吸声,片刻,他们犹如魅影一般悄然隐去。   祁熠风面露邪笑,微微倾身,“原本你不打算回湘王府了,是么?”   心下一凛,杳渺月直直地看向异常邪魅的他:祁熠风,读人心术的本事却也不赖。   “果然如此。”他愠怒地瞪着她,长臂伸出,欲要扣上她的腰际。   杳渺月闪身躲过,面露无奈,“离不离开本是我的自|由。”看向微愣的祁熠风,目光陡厉,声音冷然,“湘王让杳渺月进宫的动机也并非如您所说般的单纯,不是么?”   薄唇微扬,目光熠熠,“真是聪明的女孩。”他微微皱了皱眉,看向别处,目光深远,“想必你也看出什么了吧?”   杳渺月点了点头,转身缓缓走向木桌,径自倒了杯水,轻啜几口,淡淡说道:“如果我能帮你找出那个人,希望此后湘王不要为难尹府的人。即便……”打开窗,看向夜空,叹了口气,“也请湘王放过尹府那些无辜的人。”   身后急速的脚步声传来,她微微一惊!快速转身,手臂已然被牢牢拽住,她讶异地看向那张恼怒的俊脸:这句话有得罪他么?   “你又在打着什么离开的主意?”远山眉紧拢,祁熠风咬牙切齿道。   杳渺月垂下眼睫,微微呼气,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抓的更紧。她无奈地伸出另一只手取过桌上的茶具,若无其事地抿了抿,轻声慢语道:“湘王再想想,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   尹夯忠既然不是祁熠风的人,他们之间迟早会有一场战争。   她斜睨向此时目光流彩的祁熠风:而他,处心积虑,深藏不露,胜算极大。   手中的茶具被轻柔夺去,她疑惑地睁大眼睛,只见他就着她喝过的地方微抿,甚是享受。   媚眼醉人,声音婉转,“实属好茶。”   她轻蹙起眉心,清丽的容颜染上了一抹冷意。   眸光流转,最后,他别有深意似地缓声道:“你提的要求,我答应。”   脸上浮现出笑意,杳渺月定定地看向他:既然如此,我也会尽力帮你找出那个人,或许,不止一人。   他低下头,笑容异常邪媚,唇角勾起,在她耳边低语道:“好香。”   豁然间瞪大眼眸,杳渺月恼羞成怒地用地抽回手:这个男人,她最好是能避则避。   离开之前,她在他的面前轻轻地扬了扬衣袖,一抹淡淡的异香随风散开,待她走出不远,身后飘来祁熠风恣意的笑声,霎是邪气。   她冷冷地哼了哼:等到夜半之时,看你还能否笑得如此开怀。    ☆、不离不弃   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天色还未亮,杳渺月便避开隐身在暗处的隐卫,悄然地离开了湘王府,直直地朝着韩云天所住的客栈方向飞去。   还未抵达客栈,远远的,她便看见了站立在阁楼之上的韩云天。   只见他迎风站在那飞檐翘角之上,清俊的面容异常冷凝,眉宇间透着一种不理世事的淡漠。清风拂起他随意束起的墨发,好似琴弦,在她的心底弹奏起一首动人的旋律。   仿若心有灵犀一般,他轻垂下眸,如月下幽谭的深眸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深情地向她望去。   “云天。”杳渺月飞落在他身前,微笑地向他靠近,“怎么不睡?”   他静静地看着她向他走近,黑眸深处含着浅浅的笑意。待她走至他身边,便被他轻柔地拥入怀中,“你呢?”   他在她的耳侧低低问道,声音微哑,不知是何原因。   “我……”杳渺月在她的怀中轻轻地挣扎了片刻,可是却惹得腰间的双臂越收越紧,她隐隐地逸出一声叹息,方道:“对不起。”   “嗯?”韩云天略微松开扣在她腰际的长臂,将她扶起,黑眸里有一丝不解,“月儿?”   他垂眸看来,一身紫衣的他,看去就似个梦幻般的人物,令杳渺月有一刹那的迷惘。   她与他……   眼睑颤了颤,杳渺月的视线落向远处,“你可还记得那日在楚京城郊……我为之驱毒的那位乞儿?”   “嗯。”黑眸微敛,耐心地等待着她的继续。   “他身上的毒极为罕见。”杳渺月收回目光,向他看去,“或许你早已听闻过此毒之名,它就是……‘蛸兰’。”   “蛸兰?”   “嗯,下山之前,师父向我大致讲述了蛸兰之毒,当时并不知那乞儿身上的毒便是蛸兰,可是今日……在我见到弈皇的那个刹那,大部分的疑团便随之解开了。”   “四国之中,有不少人身中此毒。”韩云天黑眸微凝,声音瞬间低沉。   “嗯。”杳渺月不露痕迹地从他的怀中退离,淡淡地说道:“目前来看,弈皇身上的毒已经得到了很好的控制,但是想要彻底解去此毒,凡间的草药只怕已经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韩云天眸光一沉,长臂一伸,轻而易举地将她重新揽入怀中。在杳渺月微惊的当下,他的唇已然将她封缄,然而他的吻,轻柔且克制,随后由缓至急,似要吻尽她心中所有的不安。   直到杳渺月几乎快要晕厥,他才松开她,暖暖的鼻息喷在她的颈间,“月儿……”低沉诱人的嗓音回荡在她的耳际,酥麻得,令她微醉,“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瘫软在他怀间的她猛地一怔,暖意自心田深处悄然逸出。   “为什么?”杳渺月低垂着头,轻声道。   她并无什么过人之处,值得他得以倾心,如果……只是因为双剑的关系,他……   “月儿。”他逸出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抬起她的下颚,黑眸定定地与她对视,将他眼底的深情彻底地显露在她的眼前,“不管如何,我等你。”   郑重的承诺,犹如温泉的声音,驱散了她体内所有的寒意与疑虑。   杳渺月将头缓缓地靠在他的肩膀上,似水的秋眸流转着一抹淡淡的忧伤。   或许……她不该如此贪恋这股温暖。   天色微亮,韩云天将她扶起,微笑着道:“带你去个地方。”   不待杳渺月反应,他已拥着她踏风飞去……   站在一座看似不大的府邸前,杳渺月轻轻地推开门,里头竟是别有洞天,只见石路两边白石崚嶒,翠竹成林,她讶然而入,水声潺湲,清流盘石而过。   杳渺月淡笑着步入正厅,里面倒是和尹府的布局相差无几。   转入后院,崇阁巍峨,层楼高起,面面琳宫合抱,迢迢复道萦纡;青松拂檐,玉兰绕砌,金辉兽面,彩焕螭头;曲径通幽,拱桥之下,亭池相伴,清水溶溶,庭院内,奇花异草比比皆是。   眉头轻颦,杳渺月幽幽抬眸,正好迎上那浅笑的俊目。   她的目光再次扫视了圈四周,才轻声开口:“云天,这座院子……”   “作为你日后在奕国元都的府邸,如何?”清泉似的声音,潺潺地流过她的心底。   杳渺月微偏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韩云天。   “怎么了?”   “你究竟是仙还是神?”   韩云天微微一愣,随即低低地笑开,在他的笑声荡漾开来之际,杳渺月竟不由地生出一种羞窘之意。   她避开他的目光,心跳第一次莫名地加快,“你何时盘下了这座宅院?”   “昨日。”   “为什么?”杳渺月不解地抬头看向他,“目前来说,只有你我二人而已,何须盘下如此大的宅子?”   韩云天轻柔地牵过她微冷的手,不疾不徐地说道:“府里还会有丫鬟的。”   “可是……”   微启的红唇被他以指轻轻地点住,“没有可是,月儿只需安心做你自己的事情便可。”   话落,他牵着她向门外走去。   离开之际,杳渺月回身看去,只见院门侧的一块巨石上刻着三个大字:雅心院。   ……   晨光熹微,好似沉睡中的人儿徐徐地掀开了眼脸,从一片漆黑进入迷蒙再至光芒大亮的世界。   夜,在白天面前,从来都有滚蛋的自觉。   杳渺月静静地走在大街上,目睹着街道两边的酒楼、当铺、米庄、绸缎庄以及书画坊等商铺开门迎客,心中一片安然……   缓缓地止住脚步,杳渺月半转过身,看向右侧的一间茶肆,微笑道:“云天,今日难得出来,不妨进去坐会如何?”   “嗯。”韩云天只是低低地应了声,随后便牵着她向里走去。   茶肆的二楼,他们靠窗而坐。   一盏清冽,细细品味,杳渺月目视着街上的行人来来去去,享受着清风拂面的舒爽,感受着心灵的安逸恬淡,直至……   楼下墙角一隅的一个身影蓦然吸引了她的注意,只见他依旧是那身破旧肮脏的长袍,凌乱打结的头发显然同上次所见的一样。   她的心底莫名地有些震撼,此人究竟是谁,为何要作此模样?   他的眼神,绝非是一位平凡的乞丐所能拥有!   “月儿。”低柔的轻唤让她收回目光,杳渺月转眸看向云天,却听他声音略沉地说道:“有五人在保护他。”   哦?   她重新转回头,细细地打量着楼下的各色行人与摊贩,微笑难以抑制地浮起,困惑却也随之而来。   就在她收回目光的那一瞬间,坐在地上的乞儿忽地抬头,直直地撞上了她的目光。   灿若日月的黑眸里闪过一抹讶异,转瞬即逝,他忽地咧开嘴,举起手中的碗,一口白牙在阳光下显得异常耀眼。   杳渺月淡淡地笑了笑,轻弹指尖,一块碎银咚的一声落入他的碗中,并在里面滴溜溜地转了几圈才悠然停下。   那乞儿笑得异常绚灿,而且他手中的碗却并未因为碎银的弹入而有丝毫的动荡。   一般练武之人尚且难以接下她这含了三分内力的劲道,何况看来身体还是残缺的乞儿?   此人,必定不凡!   杳渺月浅笑着移开目光,不再理会,专心品茶。   ……   北方的秋天,街道上只有熙熙攘攘的几人。   霜风凌厉,吹在脸颊上颇为干涩,杳渺月在空中踏叶飞行,远远看见韩云天盘下的那座宅院,加快脚下的步伐,足下轻点瓦檐,直接向街道那边飞去。   她缓缓停落在雅心院内,清香拂来,沁人心脾,转向后院,在曲曲折折的长廊中慢慢行走。   夕阳下,沿途的风景美轮美奂。   奇花绽放,垂柳成荫,红叶翩飞,在暖泉中倒映出春日的生机,夏日的蓬勃,秋日的硕果。   穿过拱桥,踏上石路,杳渺月微笑着向更为深幽的院落走去。   树林之后一座房宇静静而立,她随意选了一间厢房,推门而入。   一榻,一书案,木门两边分别放置了绿色盆栽,看起来甚是清爽。   站在窗前,回想起离开灵山之后的点点滴滴,杳渺月的心底浮现出一丝疑虑:云天,他真的只是千层岛的岛主么?   不知为何,忽然间,他在的脑海里,就像忽地弥漫出淡淡的云雾,让她看不透他。   幽幽地垂下眼睫,原来她对他的了解如此之少,按捺下心里的不适,苦笑一声。   唉,她这算不算是庸人自扰呢?   落日西下,夜幕来临。   这时,一阵极轻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前往客栈取行礼的韩云天也回到了这里。   杳渺月伸手欲要开门,却不料被他抢先一步。   抬起眼眸愣愣地与他对视,夜空下,他微笑地看着门后的她,深潭中毫无讶异。   低低的笑声在杳渺月的头顶响起,他轻柔地拥她入怀,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传入她的耳中。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温暖,让她心中的所有疑虑顿时悄然地消去。   “……云天。”杳渺月躲在他怀里微窘地轻唤。   “嗯?”他一手环在她的腰间,一手柔柔地理着她的长发。   “我……还未用膳。”   “呵呵,一起如何?。”   杳渺月抬起头,讶然地看向他。   天色已经如此之晚,他怎么会……   浅笑的俊脸缓缓压下,杳渺月还来不及寻问就已经迷失在他的柔情里。 ☆、远离江湖   远处残阳落尽,天际暮霭沉沉,整个奕国都城转瞬之间便笼罩在灰蒙蒙的天空之下。天色渐暗,华灯初上,晕黄的灯光和着袅袅的烟雾令成都陷入一片鬼魅的意境里。   在距奕国都城两厘之外有一片密林,人们称之为断魂林。   相传数百年以前,天界派出上万天兵围剿一位似仙非仙、似妖非妖的女子。当人们以为此女必死无疑之时,结果却大大地出乎众人的意料。   与天兵激战数日之后,此女非但全身而退,还让那上万天兵有来无回,直接重挫了天庭的威严。   那几日,在这片原野之上,血流成河,尸横遍野,随着时间的推移,野草与树木渐渐地成长,形成了一片茂密的树林,遮掩了那惊心动魄的证据。   后来,人们称这片树林为断魂林。   天地大陆一直流传着这样的传说,因此,断魂林四周皆鲜有人迹。水汽氤氲的黑夜里,突来的几声乌啼为这片树林平添了几分阴冷的气息。   不知何时,断魂林内竟出现了一座破败的茅屋,且看上去摇摇欲坠。几缕淡淡的火光透过缝隙自茅屋内散出,照在茅屋周边的杂草树木上,非但未减断魂林的阴森,反而显得更为幽冷慑人。   浓浓的水雾渐渐地在树叶上汇聚成水,而后先后不一地滴落在地面的枯叶上。滴滴答答的声音仿若幽冥界的锁魂曲,更似那万缕幽魂四处游荡的脚步声,骇人心魂。   风,徐徐吹动,一道极轻极轻的异动声自茅屋的百米开外随着冷风由远及近。   由茅草编织而成的门慢慢开启,摇曳的火光霎时显现于黑夜之中。   一位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警惕地走出茅屋,锐利的双眸冷冷地扫视四周。   三长两短的鸟鸣声倏地传来,这商人着装的男子迅速地半转过身,静立于门侧。   片刻,数道黑影蓦然出现,并迅速地跪在茅屋门外。   “臣等参见君主。”来人皆肌肉紧绷,表情异常严肃,他们的声音方落下,藏身于茅屋内的其他人才悄然地舒了口气。   茅屋内,除了方才开门的男子之外,另外还有五人,其中四人皆身着普通的衣物,但他们所扮演的身份却是迥然不同,有僬夫、书生、侠客与算命先生,而最后一位则是……乞儿!   此人坐在火堆旁,漫不经心地烤着火,白日里被涂得乌黑的脸上,此刻已被全然洗尽,露出一张看去异常粉嫩的童颜。   他头上那蓬松的乱发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如墨的黑发,服帖地披散在他的双肩。   先前听到异动之时,他人皆如临大敌似地闪至茅屋四周以防敌人来袭,只有这乞儿装扮的男子像无所察觉地依旧坐在原地,悠哉游哉地烤着火。   此刻,屋内众人见来人是自己人纷纷松了口气,而后一致恭谨地立于门侧,静候主子吩咐。   “是谁派你们来的?”半晌之后,乞儿打扮的男子才抬起一双漂亮得不似男子该有的双眸,厉声问道。   “回君主,丞相大人请君主回宫,这里有封丞相大人要臣等交予君主的急函。”为首的一人,取出怀中的信件,双手托上,声有急色。   “急函?”长着一张童颜的男子歪了歪头,在这样紧张的氛围下笑得异常惑人,“没想到司马爱卿也有急切的时候,朕倒是异常好奇。”他缓缓地躺在茅草之上,招了招手,“好吧,拿来让朕瞧瞧,皆起吧。”   “谢君主。”黑衣人垂首作揖,随后站起。   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接过黑衣人递来的信件,随后向躺着的自家君主走去。   打开信件之后,始终挂着笑意的童颜渐渐地收起笑容,他缓缓坐起,乌黑的大眼闪过一抹戾气,“冥氜宫?”   悦耳的童音此刻听来充满杀气。   “君主……”见君主难得威严的表情,商人着装的中年男子迟疑地躬身询问:“丞相大人信中怎么忽然提及冥氜宫?”   “哼,你一看便知。”漂亮的双瞳里闪烁着愤怒的火焰,白皙的面容因为他心中的怒意而渐趋绯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中年男子忙打开信笺,越看越心惊,表情变幻莫测,而守在门侧的其他人则是不解地望着他。   “这郡宁王的儿子怎么……”中年男子气愤地转身,疾步跨向茅屋外,对着黑衣人低沉地怒吼道:“他竟然奸了冥氜宫宫主的表姐?”   “是。”黑衣人纷纷垂下头,虽然这件事与他们无关,可是面对中年男子的责备,他们也只有乖乖领受的份。   “这郡宁王的儿子简直就是找死,谁不挑,偏偏挑上冥氜宫的人!”中年男子瞪着双目,只差没暴跳如雷。   乞儿装扮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然站起,他沉着眉,背着手走至众人面前,冷声吩咐:“收拾东西,即刻出发,必须赶在上官玄远大开杀戒之前赶到界城。”   “是。”众人一致垂头拱手应道。   唉,他们也只能先离开奕国,另行派人前来。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思忖道。   “尔等四人且先行回去,务必将郡宁王府的那匹种|马给朕押往界城!”   “是。”黑衣人领命,随即消失在夜色里。   ……   清宁宫,奕皇祁秦放下手里的奏折若有所思地站起。   一旁的内侍刘蒿见奕皇离开书案,缓步上前轻声问道:“陛下是否要小憩一会儿?”   “不用。”祁秦罢了罢手,沉声道:“玥然最近都在做些什么?”   “回陛下,太子殿下近来除了早朝之外都待在太子府内,似乎没什么动静。”刘蒿微弓着身,平静地回道。   “哦?”他这个儿子有这么老实?“啸寒呢?”   “三殿下倒是时常于十殿下府中及尹相府之间走动。”   “哼。”祁秦重重哼了声,啸寒这算盘打得过早了些。背过手,祁秦缓缓步出内室,漫不经心地问道:“老五依旧时常同他那些江湖友人混在一起?”   “是。”刘蒿小步跟随在奕皇身后,轻声提醒,“五殿下引荐的那位江湖郎中今日已按陛下的旨意分配于御药房内当差。”   停下脚步,眸光流转,最后,祁秦目光深远地看向宫外,冷然道:“去把魏太医给朕召来。”   “是。”刘蒿低着头退出门外。   一刻钟之后,魏厷裘匆匆赶到清宁宫,步入内室,恭敬地行了个君臣礼,“臣魏厷裘叩见陛下。”   “起来吧。”祁秦曲指轻敲桌案,淡淡地瞥了一眼桌前的魏厷裘,有些苍白的脸上难掩王者之威严。   “谢陛下。”魏厷裘缓缓站起,低垂着头静候于一边。   “刘蒿。”祁秦抬起右手轻轻挥了挥,“让其他人都退下去吧。”   “是。”   待众侍婢离开之后,室内一时悄然无声,气氛颇为压抑。   魏厷裘微抬起头瞧向正闭着眼靠在椅背上的奕皇,眼神闪烁,他诺诺走到书案前拱手轻问:“不知陛下召臣前来有何吩咐?”   “魏太医。”祁秦瞬间睁开眼睛,锐利的目光直直射向对面,“‘蛸兰’到底有解无解?”   魏厷裘心下一惊,慌乱下跪,“请陛下恕罪。”他颤巍巍地抬头看了眼面色冷然的奕皇,目光闪躲,“臣,臣无能,尚未配置出解药。”   轻轻的叹息从祁秦口中吐出,他面色稍缓,淡淡地说道:“起来吧,这也不能全怪你。”   “谢陛下。”魏厷裘一边站起一边举袖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祁秦龙眼半合,蹙眉沉思,难道这‘蛸兰’真无解么?   “刘蒿……”他正了正身子,森冷的眼眸让人猜不透背后隐藏的深意。   ……   哎,在宫中行事果真非是易事。   “一,二,三,……九十九。”杳渺月低着头细数今日所配过的药方份数,完后再将每份药方细细核实。   她轻揉眉心,昨日还因为收到本草待诏的官服而暗自舒了口气,可如今怎么就沦落在御药房内当起了抓药的员吏呢?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所谓的本草待诏主要从事方药制备工作,而它不同于一般的太医,本草待诏随时都有被罢免的可能。   也就是说,她随时都可能放手离去。   “杳待诏,速速按此方配十份。”   一个震耳欲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杳渺月轻拧眉头,懒懒抬眸,伸手接过他手中的药方,淡淡地瞥了一眼,转身取药。   今日,这位同为本草待诏的游有柯交到她手上的药方已经足足一百份。   苦笑一声,担任本草待诏也就罢了,让她在御药房内抓药也没什么,周围的员医、员吏时不时地来找茬更不会显得无聊。可是,让她无法忍受的是还有一位尚药监在身边给她做指导。   美其名曰指导,实则监视吧?   轻轻叹气,难道就因为她是祁熠风的人?   杳渺月将药打包好递给游有柯,忽视他投来的不屑目光,淡淡一笑,目送他转身走远。   “去,将药材整理好。”   目光尚未收回,恼人的声音又在身侧响起,她转身对向靠在椅背上微眯着鼠眼假寐的尚药监林大人,躬身低应道:“是,大人。”   “哪位是杳待诏?”还未转身,一个尖细的声音在药房内响起。   她皱起眉,疑惑地看向声源处,只见一太监着装的内侍面无表情地静立在门内,轻抬步,走向门口,“小人杳宸见过公公。”   “你就是杳待诏?”   “小人正是。”   “陛下召见,请随我来。”   杳渺月眉心轻拢,只见他并不多言地转身离去,她提步跟上,心下微沉。   奕皇此时召见,想必并非善事。   杳渺月跟着前面默然不语的内侍一路疾行,转过几条长廊,远远就见清宁宫外静立的侍婢,拾阶而上,引她来的内侍留在了门外。她轻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毅然跨入宫内。   “陛下,杳待诏来了。”刘蒿看到杳渺月出现之后,微转身恭敬地说道。   杳渺月缓步行至室内,入眼即是书案边威严的龙颜,“臣杳宸叩见陛下。”   “恩。”一声低应之后传来手指轻敲桌面的声音。   杳渺月不禁暗笑:不愧为父子,奕皇和祁熠风都有这个爱好。   “熠风和蒋大人在奏折中都提及到你有超人的医术,不仅如此,你的解毒能力更胜一筹。”奕皇声音低沉浑厚,“杳待诏,你亲口告诉朕,他们说的是否属实?”   声音遽冷,在空荡的房间内冻得人心惶惶。   “……臣惶恐!”杳渺月软伏在地上,听着奕皇站起的声音,平静的心竟微微绷紧,“谢五殿下和蒋大人的抬爱,只是他们对小人有些谬赞了。”   奕皇此番召见于她,莫非……是与‘蛸兰’有关?   “好一个谬赞,如此,你就可以将责任推卸干净了么?”愤怒中隐隐带着让人难以猜透的情绪。   轻拧起眉,听祁皇之意,是想说她欺君么?   黄袍甩过她的眼底,扬起诡异的弧度,几本奏折倚着迫人的气势向她砸来。   “这就是所谓的神医?简直是一派胡言。”   杳渺月低着头,默默无言。   祁熠风,他到底在奏折里写了些什么?   龙袍拂动,一缕阳光从窗外静静射入,光线恰巧照在身边不远的奏折上。   杳渺月微抬起眼,‘堪称神医’四个大字陡然间映入她的眼帘,漠然的心湖,忽地掀起一股巨浪。   祁熠风这是做什么,想把她推向断头台么?   “杳待诏,你还有何话可说?”   刺骨的冷意袭来,仿若整个人霎时掉入了冰窟之中。   奕王是想逼她就范么,看来她是在劫难逃,可是如此就判她为欺君未免过于牵强了些?他的目的又何在?   “臣不知陛下想听什么。”杳渺月微直起身,清声回道。   如此就认罪,未免太小瞧她了?   “既然你是江湖中人且身为郎中,‘蛸兰’定为你所知吧?”冷冷的声音传来,似有几分刺探意味。   原来奕皇最终的目的的确是在在‘蛸兰’。   一国之君的安危关系着整个国家的安定,奕皇身中‘蛸兰’的消息一旦传出,那么,奕国将面临的风波无可估量,何况奕国太子及另几位被看好的皇子亦是身中此毒。   “臣,略知一二。”斟酌用词,尽量避免踏上雷区。   “哦?”奕皇的声音悠悠扬起,“你所说的一二是指什么?”   “……‘蛸兰’乃是一种世间罕见之毒,其毒性极强,顷刻间便可取人性命。”抬眸看向奕皇,只见他龙颜微冷,深瞳中流动着异样的眸色,让人猜不透彻。她定定地与他直视,缓言道:“臣通过号脉可以辨别出是否为‘蛸兰’。”   其实,病人的外在特征也可以看出。所以,她在赌,赌他不会让她号脉。   奕皇抬着沉重的步伐在她身边来回走动,身形忽地顿住,一声森寒的询问从他口中吐出,“魏太医,你来说说你对‘蛸兰’的看法。”   杳渺月微微转眸看向轻移到她身边之人,太医?   “回陛下,‘蛸兰’确实如杳待诏所言,若是不能在短时间内将毒性压制,后果不堪设想。可以,”声音渐轻,似有微抖,“可以通过号脉及,及面部特征看出。”   杳渺月疑惑地再次瞟向这位魏太医,他表现得似乎有些畏惧,可为何她感受不到那种由内心发出的无法抑制的惧意?她轻拧眉,收回目光,心中存疑。   一盏青瓷杯飞落于地,犹如一块顽石坠落于平静的湖中激起千层巨浪。   “这就是江湖中人!奕国湘王所好结交之友,什么堪称神医?”切齿声声,震得杳渺月的心湖波涛汹涌,“从此他给朕远离江湖。”   龙袍抖动,滔天的怒火直冲杳渺月的面颊。   她的心底莫名一颤,远离江湖?疑惑地抬眸看向奕皇,他,怒意尽在眉梢却未入眼,深潭中闪过的一抹异彩让她骤惊。   龙眼微挑向杳渺月扫来,黑瞳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一时难以辨清,只见他轻轻一愣之后双眸危险地虚起。   心下微怔,杳渺月缓缓地收回目光,轻垂下头,即便如此,她依然可以感受到他射在她身上的锐利目光。   “来人!”低沉的一声仿若来自阴间的勾魂链,骇得她几乎忘了呼吸,“将杳待诏给朕拖出去!”       ☆、无辜遭罪   什么?宫廷内侍的脚步声嗒嗒地传来,杳渺月秀美轻颦,浑身散发出淡淡的冷意。   就在侍卫的手搭上她的肩头之时,奕皇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   “拉出去,重打五大板。”   五大板?杳渺月低垂着头,眼睑轻颤,高提的心总算是安全地落了地,“谢陛下!”   她俯身磕头,随后缓缓站起,随同内侍前去领那莫名其妙得来的五大板。   厚重的木棍结结实实地打在杳渺月的身上,汇聚的真气犹如决堤的江水猝然溃散。冷汗密密地浮现于她的额角,随后滴下,晕散在身下的长凳上,却散不开她身上皮开肉绽的痛。   看来这棍棒并非如她想象中的那般,打在身上,直入骨髓的痛将会令她终身难忘!   她的呼吸难以自制地随着木棍的一提一落而一徐一急,股上发烫的感觉犹如被火焚烧又似有千虫万蚁在撕咬。对此,杳渺月却也莫可奈何,只能紧咬牙关,承受一波又一波拆骨般的痛。   她紧拢着眉心,心底的怒火开始急剧燃烧。   奕皇如此行为,究竟是在给她个下马威还是在警示祁熠风?   最后一板终于落下,杳渺月生生地将差点出口的闷哼吞入腹中。方舒了口气,便已感觉到身后有一道异常无情的目光直直地投射在她的身上。   “我自己来。”避开内侍伸来的的手,杳渺月忍着撕裂般的疼痛缓缓站起。她抬头扫了眼远处天际上如雪的白云,深吸了几口气,提步向背手伫立在清宁宫前的奕皇走去。   杳渺月刚走到他面前,奕皇威严不可侵犯的声音蓦地响起:“杳待诏所犯欺君之罪在所难免。”   她猛地顿下脚步,垂首站在他面前,眉紧蹙,心沉沉。   “但,可以立功赎罪。”   立功赎罪?莫不是……   离开清宁宫,在终于感觉不到身后那慑人的目光之时,杳渺月才全然虚脱地靠在了墙垣上。她擦了擦冷汗,股间的痛意终于开始放肆地蔓延至她的全身各处。   方抬起脚想要离去,却扯到了身上的伤口,让她不自主地倒吸了口冷气,“嘶……”   “杳待诏,可还能行走么?”一直走在杳渺月前面的魏太医似乎因为听到了她的异样,忽地转身向她走去,面露忧色地问道。   杳渺月对着他笑了笑,淡淡地说道:“不碍事,魏太医可先行离去,杳宸随后便来。”   他看了她几眼,最后点了点头,却又轻叹着摇头离去。   最后,杳渺月终是站在原地休息了片刻,才勉强地移动脚步,一瘸一拐地向宫外走去。   “告辞。”“告辞。”……   天色已经昏暗,杳渺月在众医官的告别声中悠然却艰难地踏出宫门。   远处的护城河传来似有若无的波涛声,她渐舒眉心,郁结的心绪仿若烟云悄然疏散,微笑浮起,睁眼尽览这天地之间的大好河山。   杳渺月庆幸似地轻抚心口。   还好,还好她活着出了宫门。   凄冷的秋风刮上脸颊,杳渺月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她抬头看向远处,似是在想念南方的温暖。   蛸兰……   杳渺月想起了奕皇最后的一道圣旨,眉心微微拢起。   蛸兰对她来说,并非难事,若是要查出幕后黑手,却得费些时日。   她抬眸,再一次向南方看去。   一缕淡淡的思念缠绕在她的心际,不知~娘与师傅他们可好?   ……   祁秦目光深沉地看着杳渺月离开清宁宫,待那清瘦的背影消失在转角之后,他皱眉凝思。   此人处变不惊,满身傲骨,且有着异于常人的敏锐洞察力,如经雕琢定能成为一块稀有美玉,可惜的是,他不惧皇威,将来只怕难以掌控。   薄唇微微勾起,风儿倒是挺会识人。祁秦抬眼看向天边的流云,威严敛去,满是柔情:嬑环,你看,我们的风儿长大了。   “咳咳……咳……”书案边轻咳响起。   “陛下,喝一口参茶吧。”刘蒿端过宫女手中的玉杯缓缓地走至正在批阅奏折的奕皇身边。   “恩。”轻啜一口,祁秦又将玉杯递给刘蒿,他随手打开一封密奏,略显苍白的手指在纸上缓缓移动。   龙目渐虚,祁秦再次将奏章细读一遍。琦国公主前来和亲?他轻轻合上奏折,垂目沉思。   琦国君主派使前来,和亲定为表象,那,里面的□□究竟会是什么?   他靠上椅背,手指轻敲书案。   和亲,其一,不过就是为了促进两国之间的友好。哼,在现世的形式下琦国君主怎会打这算盘?其二,……   微眯的深瞳陡然睁大,祁秦噌地站起,愤怒染红了龙颜。   好啊,好啊,他的十二个儿子中到底有几人私通了他国?   “刘蒿。”缓下怒容,祁秦沉沉出声。   “奴才在。”   祁秦缓缓走下台阶,凝神暗思,来回走了几步,他毅然出声:“明日将众位皇子近一年来的迹向写成奏章呈递上来。”   “是。”刘蒿虽然心下不解,但依言领旨。   “还有,速召岳舒珩前来清宁宫。”   “……是。”眉梢微动,刘蒿低应着退了出去。   到底何事如此严重,陛下竟然要召见苍鹰卫的统领。   苍鹰卫乃奕国的百年奇兵组织,由先皇创立却鲜为人知。他们绝大多数隐于江湖之中,只有少部分人留在皇宫内以待奕皇随时调遣。苍鹰卫里的人,个个身怀绝技,武艺超群,建功无数,最主要的是,苍鹰卫只听命于一人,那就是当朝国君。   祁秦拾起书案上的密奏,双眼渐虚。   他倒想看看到底是谁在触动他的逆鳞,琦国来使?哼,都别想逃脱他的掌控之中。   慢着,内阁大臣遭遇行刺之事,究竟是谁在幕后指使?那些所谓的杀手,到底是何来历?   他放下手中的奏折,缓缓地踱至清宁宫外,略显苍白的脸上,那双睿智的瞳眸闪烁着凛人的光芒。   他背手看向黑夜的深处,那种傲然睨视一切的神态,仿若这世间万物的一切皆在他的掌握之中。   ……   万叶秋声里,千家落照时。   不知不觉,杳渺月已经回到雅心院,晕黄的灯光在甬道间静静洒落,拉长了她身后的暗影。她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步履正常地走入正厅,这时,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余光内。   杳渺月浅笑着抬眸,却顿时愣住。   大厅内,祁熠风慵懒地靠在椅子上,那张煞是邪媚的俊脸正洋溢着得意的笑容,媚眼轻挑,斜睨而来。   怒火在她的心里悄无声息地蔓延,杳渺月缓步上前,冷然道:“杳渺月见过湘王。”   祁熠风,果然很不简单。虽然每次跟踪她的人都无果而回,可是短短的三天时间,他还是查出了她的住处。今日,也差点送她进了阎罗殿。   “你我之间何须如此生分?坐。”优美的唇线微微扬起,他伸手轻敲身边的椅子,眼眸中神采熠熠却异常狡黠。   杳渺月敛下所有情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这人究竟是在故意为之,还是的确不知她今日遭遇板刑?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缓缓走向桌案边,却未坐下。   “今日在皇宫内如何?”祁熠风轻转眼眸,目光灼灼地看向她,意有所指。   “甚好。”有惊无险!   手指轻敲桌案的声音幽幽响起,祁熠风嘴角勾起惑人的浅笑,媚然的眼瞳幽深得似欲吞噬星空。他那媚人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了扫她的的伤处,低沉地笑道:“果然是非同一般的女孩。”   杳渺月心里没来由地一颤,脸颊微热,迅速偏头看向屋外。   脑海里忽地闪过奕皇愤怒地嚷着让祁熠风远离江湖的画面,杳渺月略显困惑,当时的弈皇,让人颇为难解,那句话,是否暗藏了其他的深意?   “若辰。”祁熠风低低而笑,声音醉人,“是为我动心了么?”   杳渺月眸色一沉,冷冷地回道:“湘王是又认错人了么?”   “不,若辰也不要说没有。”杳渺月放在桌案边缘的手忽地被他牢牢握住,祁熠风笑得异常邪魅,“因为,你一直都是我的……”   眉头紧拢,杳渺月挣扎着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握的更紧,听着他后面的言语,她的胸口莫名一窒。不待他说完,她恼羞成怒地反手紧扣他的脉门,目光忿忿。   低沉的轻笑声在夜幕中缓缓漾开,他懒懒地说道:“若辰,是不想当我的门客么?那,换一种身份如何?”   收杳渺月回手,有些疲惫地扫了他一眼,无奈地拖着双腿走向门口,“天色已晚,湘王可是打算留下用膳么?”   身后,细微的脚步声传来,祁熠风停在她的身侧,音色幽幽地回道:“真可以留下么?”   微微叹气,她转身看向他,“湘王来此究竟有何要事?”   黑瞳遽亮,祁熠风直直地看向杳渺月。   灯火在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曳,媚然的俊脸亦在灯火中忽暗忽明。   “若辰,你说怎么办?”媚眼迷离,在杳渺月身上来回逡巡,“这样的你,让我好生心折~” ☆、嫣然羞涩   杳渺月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已无力再纠结于他对她的称呼之上, “湘王既无要事,请恕我先行告退。”   话落,她提步向厅外走去。   忽然,白影一闪,拦在了她的面前,似有若无的叹息声从祁熠风口中逸出,“琦国公主已经离开琦国都城,前来奕国和亲。”   琦国公主前来和亲,寒矣剑终于要来了么?   杳渺月抬起头,灼灼地看向目露浅笑的他:祁熠风,你果真是深不可测,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够逃出你的手掌心?   “若辰。”祁熠风低沉轻唤,他微垂下头在杳渺月耳边暧昧耳语:“放心,我绝不会被琦国公主看上的。”   温热的气息浅浅地喷在耳边,让杳渺月忍不住向后倾身,她淡然一笑,“湘王的事何需小女子来操心?”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杳渺月抬眼看去,原来是韩云天自界城调来的厨娘,就在这个瞬间,一条湿软轻柔地拂过她的耳廓,杳渺月心下一颤,怔怔转目。   只见面前已然直起身的祁熠风笑的满脸媚然,黑瞳在夜空下似醉非醉,他轻扬起薄唇,声音婉转:“我期待着你之后的表现。”   杳渺月迅速地向后退了一步:这人非得把她惹火才高兴么?   祁熠风无视她的怒火,一派悠闲地半转身,“累了就早点歇着吧,有时间~”他微笑着看向杳渺月,“回湘王府走走,还有……”他的目光再一次扫过她难以启齿的伤处,而后笑得异常邪魅,“以若辰的医术,应当不会落下伤疤才对。”话落,他仰头大笑,潇洒地转身,逐渐远去。   留下杳渺月在原地杀气凌人。   “小姐。”沈娘看了眼祈翼风离去的方向,和蔼地问道:“湘王可是离开了?”   “恩。”杳渺月收回目光,敛去所有的怒意,心底忽地变得异常平静,她淡笑着看向来人,轻声询问:“大娘,云天呢?”   “少主在后院呢。”   “恩。”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晚膳已经准备好了,我去叫少主出来一起用膳吧。”   “不用了,我带进去就好。”   “这样,那小姐你先回后院吧,我装好之后让人送过去。”   “……也好,劳烦您了。”   “小姐如此说真是折杀老身了。”   “那,我先过去了。”   “好,去吧。”   杳渺月回以浅浅一笑,在她似是欣慰的目光中转身向后院走去。   虽然处于深秋季节,但是整个院子因为暖泉的关系而感觉不到丝毫的萧冷。   杳渺月穿过树林,淡淡的灯光从云天房间悄然溢出,她脸上的微笑不自觉浮起。   木门开启的声音在静谧的夜空中轻轻响起,只见云天缓缓从屋内步出,静立门外,清冷的脸上隐隐浮现着丝丝柔情。   她迎视着他的目光,一步步向他靠近,忍不住轻唤:“云天。”   “嗯。”熟悉的简短回应。   她还未走至他面前,目光锐利的他便已看出端倪,只见他淡眉微拢,深邃的黑眸渐渐虚起,那样迫人的目光随着她慢慢地向他靠近而越发得凌厉。   杳渺月心下忽紧,绞了绞手指,呐呐地轻唤:“云天……”   “嗯。”低沉的声音有些绷紧,他将视线从杳渺月那地方缓缓地移开,随后紧紧地锁在她的脸上。   杳渺月伸手不自在地将头发绾于而后,“你,你看出来了?”   “多少?”他不答反问,本就清俊的面容此刻覆上了一层莫名的寒意。   “哎?”杳渺月不解地眨了眨眼,目光落在他紧抿的薄唇上,心中忽地恍然,怔怔地迎视上他的目光,“不多,只有五大板。”   韩云天面容肃肃地盯着她,看似正处于盛怒的边缘。   她心下一愣,缓慢地牵过他的手,再一点一点地向他靠近,“云天,现下我的身上全是来自御药房的药味,可不可以……”看着容色渐缓,她才情不自禁地扬唇轻笑,“其实……”杳渺月有些窘迫地闪烁着目光,声音轻轻,“其实,我是想回房上药。”   “嗯。”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忽然弯腰将她拦腰抱起,转身向她的房间走去。   痛!拧着眉,杳渺月迅速地埋入他的颈间,恨恨地垂了垂的他的胸前,闷声道:“你故意的,故意的!”   他突来的动作扯到她的伤处,引起阵阵的刺痛,这算是给她的惩罚么?   “呵呵~~~”低低沉沉的笑轻荡在院落之间,好似一剂良药,霎时减缓了她身上的痛楚。步入房间内,他将她轻柔地放在床前,黑瞳中闪过一抹异色,“月儿……”   “嗯?”双手紧拽着他的衣袖,杳渺月熏熏然地陶醉他迷人的音色中。   他逸出一声叹息,难得叮嘱,“往后,步步小心。”   “好。”她微笑地看着他,郑重应允。此后,或许会步步危机,不管如何,她定护自己安全。   微带凉意的秋风透过薄薄的窗纱吹进来,吹得屋内淡淡的烛光轻轻摇曳。   杳渺月倾身躲入他的怀中,汲取他身上的温暖。   云天……如若他离开了,她该如何是好?   眼角方觉得有些涩意,不知何时,腰间的衣带已被抽走扔于地上,杳渺月心下一凛,才发现韩云天早已一手紧紧地扣在她的腰间,而另一手正轻柔地向她腰下探去。   心跳陡剧,她慌乱地撑起身,一把抓过他的手,急急言道:“云天,你,你……”瞪着眼前毫无邪念的正派俊脸,她语不成句,嗫嚅了半晌,才满脸热意地继续道:“必、必须要先清洗,才能上药。”   “嗯。”他定定地看了她一会,才松开环在她腰间的手,转身离去。   见他消失在通往前院的树林中,杳渺月才忍着剧痛快速上前,砰地将门合上,而后靠在门后急促地喘息。她愣愣地伸手覆在滚烫的双颊上,心跳难平。   虽然知晓云天只是为了检查她的伤势,可,可是……   迷迷糊糊地站在门后站了许久,直至敲门声与韩云天清若温泉的声音传入耳内,她才回过神来。   “月儿?”是他含着浅笑的声音。   杳渺月转身站在门后,踌躇着是否该开门。   原本安静且悠然摆动的烛焰忽地急速跳跃,烛芯处亦火光飞溅,噼啪噼啪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内显得异常清脆,就好似她如鼓的心跳声,难以控制。   半晌之后,她才贴在门后,忐忑着呢喃询问:“云天,沈娘呢?”   “小姐,老奴在这呢。”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夜空下显得异常突兀。   杳渺月愣了片刻,回过神之时不由地哑然失笑,徐徐退后,伸手开门。木门开启的瞬间,沈娘笑呵呵地将热水提入屋内。而她则一直微垂着头,不敢迎视那毫无遮掩的灼热视线。   夜风徐徐,烛焰恢复平静,在风的吹拂下,姿态万千,而她的影子则随着摇曳的烛光而忽左忽右。   月光下,停在不远处的云天突然向前迈出一步,杳渺月便如那惊弓之鸟一般向后退了数步。她急急抬眸的瞬间,他那略微惊愕的神情令她顿感囧迫,恨不得找个地方将自己好好藏起。   她,她这算不算是太过于敏感了?   “呵呵~~~”韩云天一步步地向她逼近,最后将她困在他的胸膛与门之间,他缓慢地倾身,在她的耳侧低哑着道:“若辰如此容易羞涩……”他停顿了片刻,似乎颇为担忧,“以后~可如何是好?”   杳渺月睁开有些迷蒙的眼,只见他瞥了不远处的热水一眼,随后淡淡地对她吩咐,“伤处~还是先上药为好。”   话落,他便如清风一许,转身离去。   独留下她,在晕黄的灯光下一时寻不回离体而去的心魂……   洗漱完之后,杳渺月看着衣架上的各色女装不禁莞尔。   沈娘会不会太过火了?   当她一身白衣跨出门槛之后,却窘迫得再也迈不出一步。没想到沈娘准备的皆是抹胸襦裙,长长的腰带几欲曳地。长久习惯了男装,这样的女裙,她倒是不怎么适应了。   轻柔的月光犹如一匹轻纱翩然而下,秋风幽拂,耳鬓边的几缕湿发也随着悄然起舞。杳渺月微抬起头,看向那浩淼的夜空。秋天即将过去,冬天就要来了吧?她淡淡一笑,那时的雪景应该会很美很美,对么?   杳渺月眨了眨眼睫,缓缓收回目光,垂下头,有些不自在地提起裙摆转身慢移脚步,眼眸抬起,霎时撞入了那流动着异彩的深瞳中。   她不由地微微怔住……   站在她眼前的韩云天,整个人看上去萧萧肃肃,犹如绸缎般的墨发用一条丝带随意绑起,深潭似的眼眸在月夜下显得越发深邃。   他定定地看着她,偏冷的俊脸因那似有若无的浅笑而略显柔和。清风中,长而飘逸的青丝拂过他微抿的唇畔,拂过他挺立的鼻梁。   月光淡淡,那剪清瘦的颀长静静而立。几片红枫翩然落下,在他身边悠悠回旋。片刻之后,紫衣微摆,向她轻移。   杳渺月愣愣地看着他一步步靠近,已经沉溺在这如梦似幻的画卷里。    ☆、步步为营   低低沉沉的笑从韩云天的口中逸出,璀璨如星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杳渺月的身影。   “冷么?”他轻柔地拥她入怀,音色不似以往的清冷。   杳渺月微红着脸摇了摇头,“我们进屋用膳吧。”   “嗯。”……   同韩云天一起收拾完餐具之后,杳渺月就一直沉默地静立在桌案边,轻颦着眉,一双眼眸里暗藏着一缕淡淡的忧伤。   紫色的衣摆拂过她的眼底,随后她的湿发被他轻柔揽起。   她怔怔地盯着桌面,不敢转头看那含着柔情的冷峻面容,生怕自己会毫不犹豫地放下这里的一切而随他离去。   或许,她是真的开始对他……   韩云天用内力将杳渺月的湿发一点点烘干,同样的静默,似乎已然察觉出一丝的不同寻常。   杳渺月正了正身子,抬眸看向漆黑一片的夜空,轻声询问:“云天,你为何不问我因何挨下那五大板?”   是因为他早已预料到进入太医署的她会有此结局,还是~他在等待着她的主动告知?   “月儿~~”本就清冷的音色此刻凝了些凝重,点点滴滴地敲击在杳渺月的心上,“伴君如伴虎,你必须有此认知。”   “嗯。”君王的喜怒无常,绝非他们这些常人所能看透。如若可以,她绝不步入朝堂,也不想与皇家之人有任何牵连。   已然干了的头发被他轻柔地放下,站在她身后的他,细细地以指将她的头发理直,似在理清她心中的杂乱的思绪。   “月儿可发现,奕国湘王正步步布局通向那权势的中心?”   “嗯?”虽然一直都清楚祁熠风绝非池中之物,也曾想过他或许对那皇位亦有兴致,只是当这个认识被明确地灌入杳渺月的脑海之中时,她的心中难免会有些担忧,“云天可是说,我已被卷入奕国这场日渐显现的夺嫡之战中?”   身后的人,沉默了似乎有一世纪之久,正当她有些不安之时,头顶才传来他清冷如常的声音,“尹府遭遇行刺的那夜,直隶于奕皇的内阁大臣,有数人遇刺身亡。”   “内阁大臣?”   杳渺月心下陡惊,方想回头却听他继续道:“杀手来自琦国。”   “琦国?”脑海里忽地闪过一片场景。   一位身受重伤的黑衣人脚下不稳地自暗夜深处渐渐走近,她似乎还能闻到那似有若无的血腥味。   “寒矣剑?”   寒矣剑行刺尹夯忠,莫非就是与这内阁大臣有关?   “月儿可还记得赛阎罗的老二,青面阎罗铁扇风?”   “他?难道……”她仰起头,求证地看向云天,只见他淡淡地点了点头。   “只是~寒矣剑手中握有奕国内阁大臣名录的消息早已被湘王得知。”黑眸里闪过一抹异色,让杳渺月心生诧异。   她蓦地睁大双眸,因他的话而暗暗心惊!   “那他定然不会错过这次的机会,留下为他所用之人。”好一招借刀杀人,祁熠风,这便是开始布局了么?   以祁熠风的性子,他定然非常清楚奕皇心中最忌讳什么。并且以他的能力与心智、手段,应该还未到非要拉拢他国而达到稳固自己地位的地步。   杳渺月不自主地冷笑,他倒异常喜好于韬光养晦。   如此说来,祁熠风这招耍得可谓是风生水起,□□无缝得令她也为之佩服。想必,余下的内阁大臣之中,除了他的心腹之外,其他人,或多或少皆对他有利吧?而且……   这次内阁大臣与尹夯忠遭遇行刺,矛头便将直指太子。奕皇,怕是要对太子心存芥蒂了。   这样一个重大的消息,她现下才得知,究竟是她太过于无视外界还是某些人将消息封锁得太过于严密?   定了定神,杳渺月鼓足勇气说道:“云天,奕皇交予我一个任务。”   身后的他停下手里的动作,等待她的继续。   杳渺月闭了闭眼再睁开,毅然轻语:“他要我研制‘蛸兰’的解药。如果‘蛸兰’一日无解,我便一日不能离开奕国都城。”缓缓转身,直视云天深深的黑眸,心忽地被撞了一下。压下鼻尖的酸涩,她努力扯出一丝微笑,“云天,‘蛸兰’对我来说,虽然非是难事,但是……要想找出幕后之人,却非是易事。”   他静静地与她对视,深眸虚了又虚,并未言语。   杳渺月颤颤转目,他的目光好生犀利,似能看穿她的心思。   既然已经清楚自己心陷于他,她必须要快刀斩乱麻,否则……届时的她,该如何离开?   而且,在这样一个危机四伏的国度,她也不希望自己拖累他。   韩云天骤缩的眼瞳仿若大海的潮水,翻滚着无尽的巨浪。他紧紧地锁住她的目光,不许她退让。   静默,死寂一般的静默,静默得让她心怯。   “好。”许久,清冷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心,在听到她想要的答案时却不断抽痛。这一别,或许将是永远……   忽然腰间缠上一臂,她落入了他温暖的怀抱。   “傻瓜。”轻声的叹息拂过耳侧,仿佛一缕微风吹断了她的心弦,眼角的泪水终是忍不住溢出,环在她腰间的手,精瘦而有力,隐隐带着几分坚定。   泪眼朦胧中,杳渺月只见他微微俯身,两片温软吻去她眼角的泪水,辗转再到她的唇际,“我等你。”   ……   天色微亮,杳渺月缓缓地打开门,不知为何,入眼的院子竟觉得比往日要来得空荡许多。莫名的不安忽地窜上心头,好似有什么即将走出她的生命那般。   她心下顿时慌乱,紊乱的思绪就如树上被惊飞的鸟儿,猝然四散。无暇顾及此刻的仪容,她提起裙摆急急地向韩云天的房间奔去。   果然……   看着被收拾得异常整齐的房间,她的心顿时跌落谷底。离开了,他真的离开了,竟然不告而别么?杳渺月脚下虚浮地走入韩云天的房间,六神无主的她,已不知接下来该如何。   房间内还残存着韩云天淡淡的气息,过不了多久便也会消失散去,唯留下深深烙印在她心上的记忆。   “小姐,你醒了?”脚步声传来,沈娘的声音同时在这异常空荡的空间内响起。   杳渺月徐徐回身,哀伤地看向她,声音里难掩凄凉之色,“沈娘……”   “小姐,少主,他……”沈娘向杳渺月靠近,欲言又止。   “嗯,我知……”迟早有一天,她也会离开这里,可是,她的心为何会如此之痛?   沈娘自衣袖中取出一物,交于她的手中,语重心长地道:“小姐,少主是个不善言辞之人,但是他对你的心意,老婆子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就在雅心院的这段日子,老奴才觉得少主是活在这凡尘之中而不是九层天外的仙人。”   呵呵,是啊~~他本应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却因她而坠落红尘。清冷如他,竟也难逃情爱的囹圄。好在,好在……   所有的庆幸犹如破灭的水泡,忽然间烟消云散。   失落的心,就如那无根浮萍,开始漫无目的地游荡。异常沮丧的她,怔怔地接过沈娘手中用丝绢包起的物品。   杳渺月小心翼翼地打开,只见数日前她偷偷还回去的白玉凤簪静静地躺在绣有龙凤呈祥的丝绢之上,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而凤簪下则压着一张信笺。   她迅速打开信笺,信上仅有的两字在她的心湖激起阵阵的涟漪。   云天,对不起……   ……   提着药箱,杳渺月静立在一座异常豪华的府邸门前,仰头望去,“太子府”三个金黄的大字在阳光下熠熠夺目。   偌大的正厅里,她俯身而跪。   “你就是尹待诏?”微冷的声音中满是不屑。   “小人正是。”杳渺月不卑不亢地回道。   “哼,本殿府中已有专属太医,父皇为何要派你来为本殿医治?难道,本殿身边的太医还不如你一个小小本草待诏?”   杳渺月冷然一笑,微直起身,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回太子殿下,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太子府中的太医对医治百病也许是得心应手,但是‘蛸兰’实属世间罕见的蛊毒。小人虽不才,不过曾对江湖中的一些毒物颇有一番研究,因此奕皇才会命小人前来试上一试。”   语毕,她微颦起眉,不着痕迹地扫过厅内某处。   “试上一试?”太子蔑笑一声掀袍坐下,“这么说,你并没有十足把握解了本殿身上的‘蛸兰’?”偏白的俊容瞬间变冷,微挑的丹凤眼里阴光阵阵。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并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小人又怎敢妄自下定论?”她直起身迎视那双凤眸,“殿下,世人都说登天难,倘若连尝试的机会都要放弃,又何来难之说?”   “你……”   “表哥。”就在杳渺月与太子两两直视之时,一声娇柔的轻唤从身后传来。   “雪儿。”黄袍在杳渺月的眼前一闪而过,“不是让你在房间内好好待着吗?怎么出来了?”太子的声音极其温柔,与方才的他判若两人。   “雪儿在房间内坐着只觉得有些闷,所以就出来走走。”低柔的嗓音如同她妙曼的舞姿一般,引人遐想。   祁玥然剑眉微皱,责备道:“你现在有孕在身,外面天寒,不宜待久。”   “那~雪儿先回房了。”温顺的声音中似有一丝委屈及埋怨。   “表哥陪你一起吧。”无奈中有着宠溺。   “嗯。”应得甜蜜。   杳渺月淡淡一笑,没想到她在他们面前成了隐形人。她缓缓站起,看向正欲离去的主人和丫鬟,清声道:“殿下请留步。”   青丝微扬,划出几条优美的弧线,一刚一柔,龙章凤姿,阳光照在转身回望的两人身上,明黄与淡橙相互辉映,散射出一种炫丽的色彩。   她不由地暗暗惊叹:好一对完美的眷侣!   “表哥。”司马雪缓缓将目光移向身边的祁玥然,疑惑地轻颦柳眉。   祁玥然不耐地瞥了杳渺月一眼,剑眉拢起,“你还有何事?”   杳渺月浅浅一笑,拱手垂头,“小人斗胆,向太子殿下借一滴血。”   “放肆!”一声怒吼震得众人不禁噤声,“别以为你有父皇的口令就可以在本殿面前如此以下犯上。”   杳渺月低着头默默地承受他的怒火,如若不是为了引出幕后之后,她何须如此大费周章?她缓缓抬头,此时的祁玥然仍处于盛怒之中,而司马雪美目流疑,有些怯怯。   只见祁玥然剑眉越拢越紧,一抹阴狠一闪而逝。“来人!”   杳渺月放下交握的手,淡淡地扫了跨入大厅内的侍卫一眼。眼眉微抬,语调轻轻,“既然太子殿下喜欢将蛊毒长留于自身血液中,小人也莫可奈何,只怕到时陛下问罪下来,小人不知以何作答。既然小人罪责难逃,亦不能欺君,哎,也只能以实情告之了。”   祁玥然微愣之后似乎明白了她的弦外之音,他愤恨地瞪着我,俊脸上青红白交加,一时难以平息。   “表哥。”淡橙色的长裙仿若彩云翩移,司马雪微微转身,柔荑附上祁玥然的长臂,白皙的脸上有些忧虑,“表哥,是‘蛸兰’的事吗?”   怒意敛去,祁玥然目光温柔地回望身边的娇妻,厚实的大掌抚上她的纤纤玉手,安慰道:“没事,不用担心。”   司马雪并未回应,而是转头向杳渺月看去,翦水双瞳里凝着丝丝疑惑,她轻声询问,“请问,公子是陛下派来为表哥医治的太医吗?”   “不敢当。小人只是一名小小的本草待诏,曾对一些毒物做过一番研究。”杳渺月微笑着拱手回道,暗自赞叹:司马雪,好一位娇柔又温婉的女子。   她轻轻朝杳渺月点了点头,抬眸轻唤:“表哥……”   ……   杳渺月缓缓地步出太子府,看了眼手中已然保存好的鲜血,唇线微扬:司马雪,太子祁玥然的软肋。   片刻,她敛去脸上的,蹙眉疑思。   方才大厅内的“梁上君子”是何方神圣?    ☆、追踪之术   晨曦方起,祁熠风一身艳红,步履慵懒地行走在街道上,跟在他身后的铭剑则一脸严肃地扫视着四周,以防不测。   距他们百步之遥有一间酒楼,名为龙吟阁。镶着金黄大字的酒楼牌匾在阳光下闪烁着粼粼夺目的光芒。此酒楼与奕国都城内的天心阁酒楼齐名,并称为天龙出海。   站在龙吟阁楼下的酒楼老板远远地便已瞧见走在街道上的祁熠风,待祁熠风等人走近了,他忙上前躬身作揖道:“小民恭迎湘王大驾,湘王的朋友已在楼上久候多时,里面请。”他一边伸手指引,一边向后退了些许。   “嗯。”祁熠风点了点头,随后轻车熟路地向楼上走去。   豪迈地行酒声自龙吟阁二楼传来,祁熠风见怪不怪地充耳未闻,笑得一脸媚色。反观龙吟阁的老板,他倒是额间冒汗,一脸尴尬地快速上前,急急地将厢房的门推开。   房门开启的瞬间,浓烈的酒香豁然自厢房内涌出,引得酒楼中路过的其他客人纷纷回头向厢房内看去。   为什么又是这样?酒楼老板瞠目结舌地看着厢房内醉得东倒西歪的湘王朋友,直想哀嚎。   他,他明明有吩咐过这些人,不可像以往那般将自己灌得烂醉。怎,怎么才一眨眼的功夫,又醉成这样了啊?   “好了,你先下去吧。”见到眼前的这一幕,祁熠风丝毫未现怒色,只是头也不回地吩咐。   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的酒楼老板慌忙点头,随后躬身退去,“是,是,小民告退。”   “哎呀,湘王可算是来了。”   正在行行酒令的两位男子纷纷睁着迷蒙的双眼转头看向门外。其中一人面红齿白,瘦削的身子看起来给人一种羸弱的感觉。他挥了挥手臂,娇嗔的模样颇有些女子的神|韵。   此人名为千夜,在江湖中有个绰号,叫做千变瑶姬,因其精湛之极的易容术而得名。   而另一人则有着熊腰虎背,只见他双目一瞪,浓密的双眉异常不爽地拧起,“你个娘娘腔,能不能别用这么恶心的声音说话?听在老子耳朵里异常不舒畅。”   此人名唤将阙,个性冲动,声如洪钟,随身武器为流星锤,江湖人称铁霸王。   千夜打了个酒嗝,随后一脚踏在木凳上,他眼色迷离地挑了挑细长的双眉,故意露出挑衅的神色,“哎呦,既然不想听,你就把耳朵蒙起来好了,可没人让你非要听我说话哦。”   “你!”将阙双目圆瞪,脸色因怒意而憋得通红。他一手指着毫无收敛的某人,忽地起身,一掌拍在桌上,震得满桌的山珍海味纷纷弹跳而起又稳稳地落下。   “二位仁兄吵得可真是无比惬意。”祁熠风提步跨入厢房内,细长的桃花目微微流转,笑得媚然,“全来齐了,抱歉,让各位久等了。”   站在门侧的铭剑在祁熠风步入房间内之后,则上前将门合上。他冷冷地扫了其他看热闹的人一眼,随后面无表情地静候在门侧。   那些被铭剑扫视过的人被他冷然的目光所骇住,呆愣了片刻,看了眼紧闭的房门,顿时觉得异常无趣,纷纷离去。   就在门外众人离开后,厢房内方才还是醉得不省人事的各色江湖好汉纷纷醒来,并起身站起,“参见王爷!”他们压低声音,面容严肃地恭谨道。   “嗯。”祁熠风面色依旧,撩袍坐下,“看来燕娘又做了几道新的菜色。”他,声音婉转,微微上斜的桃花目里含着笑意,淡淡地瞥向一直静坐在墙角一隅的红裳女子。   房间内众人也随着他的视线瞥了眼那红裳女子,随后各自轻笑着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方才站在门外的人们,如果细心些,定然能发现屋内众人虽然皆醉意浓浓,可是桌上的各色菜肴,却未有丝毫动过的痕迹。   祁熠风口中的燕娘本是裕国前御史大夫之女,本名燕如歌。后因其父被奸人陷害,家中男丁全数充军,女眷则充作官妓。在逃亡之中,她侥幸遇到正自裕国返还奕国的祁熠风。随后经过一番乔装打扮,她随他入了奕国。后来经过一番训练,她的追踪术可谓是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而她所设计的菜色,不仅独一无二,且令人回味无穷。   不仅如此,她还有一个身份,那便是醉红楼的头牌艺妓,萧如烟。   方才,她面色异常阴郁地静坐于一侧,陷入自己的沉思中,丝毫不受他人影响,直到祁熠风点了她的名,燕娘这才徐徐抬眸。   “卫弘,你那有什么消息?”祁熠风收回目光,头也不太地询问。   “回主子,虞怡容出发方过三日,琦国便秘密地向琦奕边境运载粮食与兵器。”回话的是一位看去异常足智多谋的男子。他一身青衫,面色祥和,充满智慧的双眸此刻微微合起,“只怕待虞怡容抵达我们都城之时,琦国便会开始慢慢部署他们的军队。”他轻捋胡须,声音轻缓却郑重地说道。   “既然如此,我们必须做出应对之策才行。”千夜抿了口酒,挑了挑眉道。   祁熠风扬起红唇,笑得异常邪肆,“本王倒想看看,这琦国公主到了成都,究竟能够玩出什么花样!”他一手轻敲桌面,笃笃笃的声音便在厢房内响起,好似定心咒一般,一下又一下地敲击在众人的心上。祁熠风伸出另一手,取过酒樽浅酌了一番,才扬起美目看向依然坐在墙角的燕娘,音色难得深沉,“燕娘,你那边如何?”   听到祁熠风的询问,众人皆一致地朝燕娘看去,而她本人则愣了片刻,才微咬着红唇,摇了摇头,看去异常沮丧。   “喂,别只顾着摇头,同大伙讲讲不成么?”将阙是个性子急躁之人,见燕娘如此,愈发肯定女人没几个可靠,除了做事不利索之外还婆婆妈妈的。心中一时火起,便忽地站起,开口大骂:“丫的,你那追踪术到底行不行啊?”   “将阙。”   懒懒的一声便教将阙收起了脾气,乖乖地坐回原位。   而正欲发作的燕娘见此情形,也只能悄无声息地压下心底的怒意。   祁熠风缓缓站起,走至窗边,将紧闭地窗户打开一条细缝,只听他眉头轻拢,始终带了媚色的的眼中破天荒地凝了丝凝重。   那人,究竟来自何处?或许,他将会是个强劲的对手!   就在这转瞬之间,窗外街道上的一抹紫色身影让他眸色乍亮。厚薄适中的红唇邪邪扬起,声音婉转,“燕娘,这次,可别让本王失望啊~~”媚目斜睨向正阴沉着脸的燕娘,眼瞳里闪烁着令人难以捉摸的光芒。   厢房内,众人皆不解地看了看湘王又瞥了瞥同样困惑的燕娘,最后,他们纷纷举起酒樽,有的一仰而尽,有的轻抿浅酌,只有卫弘的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见祁熠风徐徐退开,迷惑中的燕娘忽地站起,跑至窗边。她透过缝隙向外看去,清秀的眼眸忽地睁大,兴奋之色难以言喻……   蔚蓝的天空,一望无际。虽然秋风异常凄冷,然而奕国都城的人们却丝毫不受影响,皆洋溢在收获的喜悦中。   但是对于此刻的韩云天来讲,无云的天空就仿若他此刻的心境,空荡荡得好似无物。   秋蝉衰弱的残声随着徐徐的秋风不断飘远,似在述说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落叶,随风而起,最后却因风承受不了枯叶的重量,被弃之于地。躺在地上的落叶,在来往行人的脚下磨出了一道一道的伤疤,直到四分五裂、烟消云散为止。   韩云天缓缓地步出繁华且粗犷豪迈的街市,走进了萧条败落的原野,清冷的面容微微抬起,深邃的黑眸定定地看着蔚蓝的天际,似要看到天的尽头。   似有若无的脂粉香随着清风淡淡地送入他的鼻内,颀长的身躯猛地停下,静静地站在原野之上。虽未回头,他便已知晓身后有人在跟踪,偏冷的脸部线条此刻更显得寒意十足。无形的冷意自他的身上向四周徐徐缭绕,只见他衣袖随风微动,那股令人骇然的冰冷气息毫不掩饰地骤然释放。   微拢的淡眉渐渐舒开,冷漠异常的脸上隐隐地透露出一丝暖意。   他的离去,不是无望地放手,而是要毫无顾虑地守护!   藏在远处的燕娘惊愕地看到原野上一线枯黄的野草忽地弯下腰,宛若一条长龙呼啸而至,还未待她反应过来之时,一道无形的气流便已点住了她的穴位,令她动荡不得,像一尊雕像般直直地僵立在枯黄的野草之中。   目送那清瘦的颀长身影渐渐地消失在原野之上,燕娘冷冷地笑了笑:哼,看你这次还能不能躲过我神行追踪术。   就在燕娘以为这一次定然万无一失之时,远去的韩云天冷然着双眸,以内力将贴伏在他身上的他人之物自他身上震去。   只见,徐徐的清风中,一根细长的头发悠然飘落。    ☆、潜入皇宫   天已入暮,湘王府书房内,铭剑垂着头伫立在一侧。   最后一缕阳光渐渐淡去,细小的尘埃在光线的照耀下躁动不安地不断跳跃着。   祁熠风将手中的信笺揉成一团,满脸阴郁地瞪着逐渐黯淡的天空,而候在书房内的铭剑与其他下人也只能缄口不言地待着,以免被主子的火气所波及。   夕阳西下,淡淡的烟雾中,孤月默然升起。   寒意开始在书房内绵绵不绝地弥漫,铭剑抬头看了眼坐上的主子,踌躇了片刻,才缓缓上前,惴惴不安地低声询问:“主子,天色已晚,是否命人备膳?”   “不用。”坐姿一直未变的祁熠风倏地伸手阻止,只见那细长的桃花目微微流转,徐徐上扬的唇线终是化了这一室的阴霾气息。   夜空下,祁熠风在漆黑的暗巷内疾步行走,掌中的信笺已被他揉得面目全非。   千层岛岛主!尹若辰,此刻的你,是否与他一起?   想到这种可能,微眯的桃花目里闪过一缕杀伐的气息。   就在他穿过寂静幽冷的暗巷步入热闹的长街之时,一道黑影自他的头顶一跃而过,向暗夜的深处疾掠而去。   一直跟随在祁熠风身后的铭剑骤然抬头,却只感到冷风拂面,似有若无的暗香随之随风而去……   不知何时,远处飘来一片浓云,凄冷的秋风飒飒作响,星辰玄月在流云中若隐若现。   夜空下,一黑衣女子轻灵地飞跃在飞檐翘角的楼宇间,逆风扬起她柔顺的秀发,方向直指太子府。   此时,太子府门外灯火辉煌,有着重兵把守。她娥眉轻蹙,微偏过身,向旁侧飞去。   太子府内巡逻侍卫亦是无处不在,保卫甚为严密。   夜,黑的异常深邃。   黑衣女子似一只雨燕般从巡逻侍卫的头顶飞掠而过,悄无声息。她,足尖轻点,越过几座房宇,轻盈地落在飞翘的檐角上,宛若羽蝶。月光之下,只见她缓缓转身,明眸樱唇,衣袂秀发随风轻舞,竟如天仙一般清雅出尘,赫然就是杳渺月。   太子书房内,灯火通明,两道暗影投射在云母窗上。   “岳丈大人,你认为父皇如此重用杳待诏究竟有何用意?”太子祁玥然背着手来回走动,桃花目里满是困惑。   “殿下,老臣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长须抖动,司马将军司马禹有些犹豫地说道。   “但说无妨。”祁玥然背对司马禹微扬起手。   “众位皇子当中,只有三位皇子身上未有‘蛸兰’。”他微眯起眼睛,掠了掠胡须,“年幼的十二殿下,远在边疆的七殿下,最后一位则是五殿下湘王。”无需再说,想必太子殿下能够明白。   “如此说来,父皇重用五弟的人是为了~~”剑眉紧皱,桃花目在陡然间变得阴寒,“哼!父皇是想把五弟这个阿斗扶起来不成?”即便身上被种了蛊毒又如何?他现在还是奕国太子,五弟想从他肩头上跨过去还得问他允不允许。   “殿下,老臣得到可靠消息,琦国公主前来奕国和亲,如今已在来的路上。”   “好。”太子听完司马禹所说,笑得满脸诡异,“非常好!”他缓缓走至木椅边,一甩长袍豪气地坐下,“那我们就静候琦国公主的到来吧。”嘴角勾起,微微上挑的丹凤眼里闪过一抹兴奋之色。   这一天,终于要来了,他忽地仰天狂笑。   冷风呼啸,携带着几片枯叶在屋顶不断盘旋。   曲折的回廊上,灯光淡淡,红色的灯笼在狂风的吹拂下,摇摇摆摆,似乎随时都可能被风吹落,而灯笼内的烛焰更是上下跳跃,忽明忽暗。   在这样异常森冷的夜晚,太子府内巡逻的侍卫们目光闪烁地扫视着四周,似乎在强忍着自脚底直往上窜的阴寒气息。他们之间,有些人微缩着脖子,僵硬地迈着步伐,穿过一座又一座的庭院。   杳渺月徐徐地收回目光,轻拢眉,再扫了眼屋内的二人,不着痕迹地合上黄瓦。   果然不出她所料:奕皇让她研制‘蛸兰’的解药不过为一个借口,她的出现,让他顺理成章地将祁熠风推向了‘风口浪尖’。   如今,湘王祁熠风的突然‘崛起’必将在奕国朝政之上掀起一番巨浪。   让祁熠风远离江湖,实则是让他从此参与朝政么?难道,奕皇早就看出了祁熠风并不像他所展示给世人看的那般无所事事?   不知为何,杳渺月的心底隐隐地有些不安,或许,事实并非如她想象得这般简单。   夜,黑得异常神秘,流云渐密,星斗渐寥,只有少许的月光悄然洒落。   浓浓的倦意铺天盖地而来,杳渺月眨了眨酸涩的眼眸,漠然地瞥了眼已然倒睡在墙角的太子府侍卫,准备离去。   就在这时,一道气息由远而近。   她心下一愣,飞身落于地面,闪入暗处。   片刻,一个黑影如鬼魅般地飘近。只见他四下察看了一番,随后动作敏捷地从太子书房的暗窗外穿入。   愣了片刻,杳渺月不由地眯起眼眸,在心底自问:梁上君子?   疑惑间,黑影又从暗窗内穿出,不容她多想,他已经朝来时路飞去。   杳渺月微敛下眉,施起轻功追去。   霜风吹古木,飞尘裹败叶,耳边只闻飒飒之声。她凝神朝前面的黑影细细看去,疑虑渐重。   此人身形偏矮且异常瘦削,而方才之人身形颀长且健硕,显然不为同一人,如此看来,太子府已被人十二个时辰监控。此二人,轻功均属上乘。   他们,到底是谁的人?是否与‘蛸兰’有关?   云层逐渐浓厚,遮住了整片天空。萧索的街上,零星无几的路人不禁抬头看了看天空,加快了离去的脚步。月光挣扎着穿过浓云,只向人间捎下一缕浅淡的银光。静谧的街道上只有少许的小商贩依然哆嗦着立在秋风之中,祈盼顾客的垂怜,可是即便是如此卑微的期望,上天也不予理睬。   杳渺月随着他一路疾飞,凄凉的秋风吹在她的身上,她却感觉不到丝毫冷意。淙淙的流水声由远而近,她抬眸看向四处,微惊!莫非……   风呼啸着,云翻滚着,明月星辰已经完全没了踪迹,只有那少许的灯光冲淡了黑夜的阴森之气。   重重暗影疾速倒退,巍峨壮丽的皇宫一点一点地出现在她的视野内。此时此刻,城门紧闭,城墙上隐隐可见矗立的人影。   “梁上君子”足下生风,毫不迟疑地从城门右侧飞入皇宫。   杳渺月心中存疑,缓缓地停落在暗处,任由他在她的眼中如风离去。难道是奕皇的人?可他为何要派人监视自己的儿子?杳渺月犹自不解之时,两道气息从不同的方向快速逼近。   她微眯起眼,凝神细看。   同样的黑色劲装,同样的轻功步法,亦在同时跃入宫内。   他们又是从何而来?她的好奇心被挑起,不再迟疑,足下轻点,飞身而起。   杳渺月避过巡逻的宫廷侍卫,紧跟在那二人身后,并将所经过的路线牢牢地记在心底。   灯光越来越稀疏,她的眼前蓦然出现一片树林,只见一座殿宇在其间巍然屹立,如此神秘,如此安静。   前面二人停落在殿宇门前,随后大跨步地走入。   四周漆黑一片,只有那宫殿内散射出来几丝微弱的灯光。   她抬眸看去,略感讶异。   苍鹰殿?   听闻奕国有一支奇兵,他们仅听令于奕国国君,号称“苍鹰卫”。   杳渺月轻拢起眉,不解奕皇究竟因何缘由而派出苍鹰卫的人去监视太子。就在她沉思之间,祁玥然那诡异的笑容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不由地微微眯起双眸:莫非是为琦国公主前来奕国和亲之事?   身后又一道气息靠近,她无奈地轻叹,闪入殿内,黑暗中,杳渺月毫不迟疑地施起轻功快速地穿过几条甬道,向气息浓重之地暗暗移去。   不知何时,疾风渐徐。   她不由自主地屏息,悄然地潜入宫殿正厅的梁柱之后。   暗淡的灯光在大殿内幽然洒落,八名脸罩面具的黑衣人在桌案边昂首伫立,器宇轩昂。另一人,身着宫廷侍卫的官服,面色肃然,想必是苍鹰卫的统领。片刻之后,殿内又步入两名黑衣人。   “好,全都回来了。”侍卫着装的男子双手撑在桌案上,面无表情地说道:“稍后将你们所获得的信息呈递上来。苍鹰一留下,其他人都先退下。”   “是。”众人拱手齐应。话音一落,他们如同来时一般悄然地离去,只留下右排首位的黑衣人。   看着留下的黑衣人,杳渺月不禁向前移出几许,屏息静候。   为何此人的身形,看来有些眼熟?   正在疑惑间,她见那内侍装扮的男子走至黑衣人身侧,一手拍在他的肩膀上,面露凝重地说道:“近段时日朝中还有湘王府也许会不太平,你要亲自护卫在湘王身侧以免有什么不测。”   黑衣人垂首作揖,“岳统领请放心,苍鹰一定当护王爷周全。”富有磁性的声音让杳渺月不由地一怔。   “这个么多年,辛苦了!”被称作岳统领的男子抬手轻拍黑衣人的肩头,“如果没什么要事的话,集合时间你就不用过来了。天似要下雨,你早些回去吧。”   “是,苍鹰一先行告退。”那被唤作苍鹰一的黑衣人对岳统领作揖,欲要离去。   而杳渺月却在这一瞬间呼吸急促、心跳骤剧,心底的某些困惑霎时清明,怒火也沿着她周身的血液陡然蔓延。   “谁?”一声冷喝破空而起。   杳渺月偏过头,伸手夹住疾射来的飞镖,随后从黑暗中冷冷步出。   那位岳统领见她迈出,一抹愕然转瞬即逝,而尚未来得及转身的黑衣人,眼眸里则满是惊讶。   “来者何人?胆敢擅闯皇宫。”岳统领目光犀利地射向杳渺月,颇为威严的声音在静谧的空间内不停回荡。   “岳统领,何不询问一下你身侧之人?”强压下心里的怒意,杳渺月笑得满脸漠然,却有涩然。   黑衣人看着她,未被面具遮住的黑瞳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似有诧异,又似想要隐瞒什么也故作镇定。他同岳统领对视一眼,随后向她拱手道:“姑娘是否识错了人?在下并不识得姑娘。”   “是么?”不待语毕,怒火中烧的杳渺月扬手将指尖的飞镖射出。   岳统领冷然着脸出手阻挠,飞镖与飞镖相击,黑衣人险险躲过。   无视迎面而来的强劲气流,杳渺月眸光乍冷,一缕红光疾射而出,快如闪电,顿时掀开了黑衣人的面具。她快速闪出战圈外,只听身后的桌案轰然粉碎,杳渺月转身看向有些呆愣的黑衣人,冷笑问:“陈大护卫果真不识得小女子么?”   岳统领眉头紧锁,他重新将杳渺月审视了一番,而后询问似地看向静静而立的陈绍。   微笑敛去,杳渺月心底的怒意再也压制不住,她一步步地向陈绍逼近,咬牙切齿地发问:“你既是祁熠风的心腹又是苍鹰卫里的人。这么说,我从湘王府的门客到皇宫内的本草待诏,从‘欺君’再到‘蛸兰’,都是祁熠风一手设置的让我心甘情愿跳入的陷阱,对不对?”   原来,她只是一枚被利用的棋子,弈皇与祁熠风的最终目的只有一个:时机已经成熟,要让祁熠风名正言顺地在朝堂之中立足。   岳统领一脸沉思地看着我们,陈绍则是一脸讶然。   胸口不断堆积的闷气似要爆裂开来,杳渺月不再看他们一眼,愤然地转身离去。跨出殿外,呼啸的冷风没有减却她心中的丝毫热意。   “杳姑娘。”身后急唤声传来,犹如火上浇油一般让杳渺月心中的怒火骤然间破膛而出。   她扬手转身,赤红如电。   一缕墨发在陈绍耳边随风轻舞,悠然飘落。   细雨濛濛欲湿衣,落叶纷飞,铺就大地。   淡淡的红光缭绕在她纤细的右手臂上,杳渺月冷冷地注视着几米之外面色平静的陈绍,深秋的雨迷蒙了她的视线。   “杳姑娘,有些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我们王爷……”似有若无的一声轻叹过后,颇具磁性的声音似能安抚的人心。   “现在不必解释,明日我自会找祁熠风算清这笔账!”杳渺月缓下怒容,打断他的话。   细雨已经湿了她的头发,在红光淡去之后,杳渺月缓缓转身,踏叶而去。   雨点越来越大,打在脸上有些清冷。她不经意地回头,只见陈绍依然站在雨中,俊逸的脸上似乎有些落寞。   杳渺月轻叹一声,回过头,迎着秋雨向宫外飞去。   人生为何总会有许多身不由己?是因为心不够于沉淀淡然还是世事太过于无常?   是她让自己陷入如此这般的境地,未来的一切犹如迷雾,她究竟该如何做才能自救……   杳渺月静静地立在成都的一幢高楼之上,看着这座灯火辉煌的城市在朦胧的雨夜中散发出迷离氤氲之美。   细小的雨点翩然落在她的身上,透过衣襟,清清冷冷的感觉在周身弥漫开来。   她缓缓地将双手环在胸前,享受这一刻的宁静。   才不过一刻,数道鬼魅的黑影蓦然出现在雨夜下,只见他们急速地穿梭在静谧的街道上,转瞬之间便已消失在夜的深处。   松开手,她敛眉看向这些黑衣人消失的方向。   这些黑衣人看似不像苍鹰卫,他们,又是谁?   雨,依旧在下。   不知为何,杳渺月竟无端地感到四周弥漫着刺骨的寒意。   一缕极淡的气息在缓缓地靠近,不用回头,她便已知来人是谁,“陈护卫也想来此赏雨么?”轻缓的声音在这凄清的夜里显得格外幽然。   天空下,静默了许久,过了半晌,陈绍才道:“杳姑娘可是在恼王爷?其实……”   “今夜,我不想谈及你家主子。”清丽的眼眸不自主地沉下,然而音色依旧浅淡漠然。她徐徐回身,微笑地看向他,“我倒真的未曾想过,陈护卫是奕国苍鹰卫中的一人。”   陈绍有一刹那的失神,片刻便回过神来,“在下自幼父母双亡,后被苍鹰卫前统领收入苍鹰卫中。”平静的语调,低沉的声音之中却隐隐藏了丝悲凉的气息。   父母双亡?杳渺月心下微愣,已到嘴边的问话又被她生生咽下。   “抱歉……”静默了良久,她垂下眼眸,幽幽轻叹,回过身,再次看向烟雨蒙蒙的繁华成都,再也没有了打探的兴致。   不管他因何会成为祁熠风的影卫,与她,又有何干?如果再继续询问下去,只怕会勾起他对往事的回忆,徒添他的困扰而已。   此刻,脑海里莫名地闪过方才那些黑衣人的背影,沉思了半晌,杳渺月才头也不回地向一直沉默的陈绍问道:“近日,奕皇是在监视众位皇子么?”   “这……”   “倘若不方便言明,我也不勉强。”杳渺月缓缓地伸出手,感受雨丝飘落在掌中的轻柔触觉,微扬起唇,说得漫不经心,“方才有数位黑衣人自此而过,看去倒不像你们苍鹰卫的人。”话落,不经意地瞥向不远处那灯火依然璀璨的红楼,一位青衣男子蓦然映入她的眼帘。   那是……   她迅速地半转过身,讶异地想要细看,然而那人却已上了轿子,消失在雨幕之中。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一闪而逝。   方想提步却又猛地止住,她不由地哑然失笑,随即轻点足尖,向雅心院的方向飞去。   不管祁啸寒来此红楼是为寻花问柳亦或是另有图谋,与她又有何种关系?   纠结在她身上的烦恼,早已是剪不断理还乱……    ☆、朝堂之议   雨已歇,浮云流逝,蔚蓝高远的苍穹下,碧瓦朱栏的宫殿显得异常庄严。   吢穆殿内,朝臣持笏,肃然而立。无形之间,暗潮涌动,不停不歇。   金黄的龙椅上,奕皇祁秦指尖轻敲扶手,睨视下方。如此对峙了一刻钟,祁秦轻咳一声,不疾不徐地说道:“难道众爱卿对琦国公主前来和亲之事没有任何看法?”   “这……”   “这……”   一时之间,朝堂之内,议论纷纷。   “启禀陛下,臣以为此乃天赐良机。”左列站出一人,恭声道。   右列一人蔑笑着瞥了他一眼。   “哦?”奕皇挑眉笑问:“尹爱卿所言良机何在啊?”   “回陛下,如今安国内祸愈演愈烈。其境内有一山庄名曰‘天下第一庄’,此山庄已招揽了不少江湖高手举旗谋反。”他拱手垂头,语气中颇有些得意,“陛下,此为我皇开辟疆土的大好时机。”   朝臣静默,静观皇颜。   祁秦龙眼微虚,“继续!”   “陛下,安国内祸已导致大批流民涌入我奕国。如果我们在流民身上做些文章,出兵安国,那就是名正言顺了。”尹夯忠抬眼偷瞧上座,见奕皇似有些兴趣,话语中不禁略显兴奋,“此次琦国主动前来和亲,陛下可借此机会与之结盟。待我北奕出兵东安之时,由西琦牵制南裕,拿下东安之后,陛下可派一谋士以盟友之名、礼谢之意出使西琦。我们以其为内应,随后暗中调兵,出其不意地一举拿下琦国,南裕~即为囊中之物矣。”   他似有若无地勾起唇,眼底闪过一抹异色。   “对啊。”   “不错。”   附和之声悄然响起,而右列那人不屑的目光一闪而逝。   奕皇坐在龙椅上,不惊不喜,瞥眼恰巧抓住了右相楚酋弘眼中的那抹不屑。他垂眼沉眉,目光锐利,“楚爱卿,你来说说你对此事有何不同的看法。”   被点名的楚酋弘微微一怔,清瘦的脸上皱纹如縠。他缓步出列拱手道:“启禀陛下,臣认为尹相所言甚是,只不过……”他抬眼窥探了一下上座的脸色,“此时安国内乱甚为严重,皇家大势已去,安国可谓之已被天下第一庄所控。听闻这天下第一庄的庄主早已以君王自居,如若出兵安国,首要面对的强敌便是天下第一庄以及其背后的江湖中人。想要收安而强行出兵,只怕……”摇了摇头,“非易也~”   “怎么?”奕皇缓缓直起身子,眉眼轻挑,语气中似有几分冷意,“楚爱卿是认为我奕国的数十万精兵强将还敌不过那些江湖草莽、乌合之众?”   此言一出,令楚相心中惴惴,他嗫嚅了半晌,才道:“这……天下第一庄自是无法与我朝相比。”说完,他便低垂着头退回原位。   一抹淡淡的笑意在他的嘴角悄然隐去,无人发觉。   站在他左侧的尹相轻哼了一声,面色异常冷漠地斜视了他一眼,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奕皇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底下二人的暗斗,暗笑一声:倘若他二人明争的话,到底会是谁输谁赢呢?   “众爱卿,你们说~琦国公主与我朝的哪位皇子较为般配呢?”   这,文武百官心中顿惊:吾皇此言何意呀?   尚书侍郎郝冬青偷偷瞥了眼座上,只见奕皇气定神闲,正耐心地等着满朝文武百官的回答。   哎,君心似海,圣意难测啊!琦国公主面容尚未得知,性情如何亦不知晓,且其和亲对象均为皇子,不管是花落哪家,都会引起暗流如潮。如今党争异常明显,一是以太子、楚相为首,二是以三殿下、尹相为中心,还有一位似乎为吾皇有意重用——湘王五殿下。若在朝堂之上直言不讳地话,得罪的可不一定只是皇子、重臣,还有可能是未来的奕皇,这该如何定论?   祁秦垂目瞥向右列之首,楚相因方才吃了一瘪,此时正面色诡异地颔首而立,想言却又不敢言。龙目微虚,陷入沉思:楚酋弘方才所言,是想撇清太子与琦国的关系么?思毕,他冷哼一声,看向左列,正好撞上尹相探视的目光。只见尹相不慌不忙地收回目光,垂头假装沉思。祁秦摸了摸长须,虚目而视:莫非这只老狐狸发现了什么?微抬眼,他的众位儿子亦是面色迥异,煞是有趣。   老二玥然嘴角微勾,已是胸有成竹,老三啸寒依旧笑得温煦,斜睨向老二的眼神中有藏不住的藐视。   哦?祁秦颇有些兴趣地坐直身子:莫非是蟑螂捕蝉黄雀在后?有戏!他眼眸微动,却见老五祁熠风一反常态地垂目沉思,已然到了忘我的境界。长眉轻挑:甚是难得啊!   “陛下。”尹相再次出列。   楚相有些焦急地瞄向殿前之人,没有了先前的不屑。这老匹夫,莫非是想在朝堂之上央求吾皇将琦国公主赐于三殿下?   “臣以为如今与琦国公主最为般配的皇子莫过于太子殿下与三殿下。”朗朗之声在空旷的殿内响起,重重回响之下却略显诡异。   “哦?”老狐狸果然狡猾,竟然同时提出老二与老三。   殿内,百官颔首。   楚相惊诧,三殿下浓眉微蹙,太子殿下颇感意外。   “楚爱卿,你认为呢?”祁秦眸光流转,淡笑而问。   楚相愣怔了片刻,才缓缓出列,走至尹相身边。   二人相互对视,目光缠斗,半响,楚相首先撇开视线:尹夯忠这老匹夫葫芦里究竟卖着什么药?   他斟酌了一番,拱手道:“臣亦认为太子殿下与三殿下较为合适。”   “怎么?”祁秦兴味地睨视二人,似有几分戏谑,“往日里,两位爱卿对彼此的言论可是不苟言同,今日太阳莫非打西边出来了?”   话音一落,楚、尹二人心中遽惊,呐呐地垂首而立。   “尹爱卿,你的说辞何为?”   尹相眼睛一亮,长须颤动,振振有词,“回陛下,自古以来,男人三妻四妾实属天经地义。平民尚且如此,何况我奕国当朝殿下。”   太子祁玥然只迎娶一妃,乃奕国专情皇子。   “且古之有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三殿下至今未有子嗣,再娶一妃亦不为过。”   “嗯。”“不错。”朝臣相互应和。   楚相明了地瞥了眼身侧之人,薄唇微勾,看向上座,“陛下,臣以为我奕国可为三殿下生下子嗣的女子众多,并不缺一琦国公主。”   “你!”尹相瞪向右侧之人,怫然曳笏却立。   楚相并不予理会,继续言道:“如今首要之事乃如何与西琦结盟以及劝服其为我北奕牵制南裕,琦国公主会是一个极佳入口,而首先入口之人非太子殿下莫属。”试问,有哪位女子能不迷恋如此一俊美又专情的男子?   非太子莫属?哼!祁秦冷冷一笑,楚爱卿,他终究还是将自己的心思暴露了。   “陛下。”就在群臣开始窃窃私语之时,一个略微苍老的声音在殿内响起,蒋尚书静静而立,“臣认为与琦国结盟之事尚且言之过早。”   “咳咳~”祁秦以拳掩口,微垂的双目里掩盖了突来的兴奋,“咳咳~蒋爱卿,你来说说。”   雨后的秋,高洁明净,清新自然,微暖的灿灿日光洒入吢穆殿内,驱淡了无形之中的冷意。   蒋尚书抬起头,双眼里闪烁着睿智的光芒,“臣认为裕国之人性情温和、不好战争,且当朝的裕国国主尤为如此。”他缓缓转身,面向百官,数根白发在阳光下熠熠夺目,“因此,”语气无比坚定,“裕国绝不会乘安国内乱之时主动出兵攻占安国。”   “东安归于我北奕不在于能否,而在于时间。现下,最关键的一步棋的确在于西琦。”他抬眸,目光锐利地扫过殿内之人,“如今四国的局势想必列位同僚心里都非常清楚,有几位能够明确地告诉我皇,琦国前来和亲只有结好之意?”他双手紧捏白笏,向上拱起。   铿锵之声,震得百官不禁唏嘘。   奕皇欣慰地默默颔首,朝中总算还有清醒之人。   蒋尚书微昂起头看向大殿之外的无尽苍穹,淡淡地说道:“古人皆云‘攻城容易,守城难’。两位丞相切莫被敌人的美丽表象所迷惑,由此丧失了警惕之心啊。”   楚、尹二相面露尴尬地静默不语。   太子殿下与三殿下亦心中一怔:莫非私通琦国之事已经败露?   “蒋大人可有证据证明你所言非误?”尹夯忠缓步走至蒋尚书身侧,国字脸上线条紧勒,“倘若有误,此事一旦传了出去,他国可会认为我奕国尽是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之人。”轻哼一声,背对奕皇的他冷冷一笑。   楚酋弘微眯起眼,静观两虎相斗:本以为能对太子殿下构成威胁的只有三殿下,却不料半路杀出个湘王五殿下。吾皇如此有意为之,圣意究竟何为?   “由此说来,尹相手中确有证据可以推翻蒋大人的言论,是么?”媚眼轻挑,祁熠风面露微笑,悠然地从队列中走出。   奕皇祁秦直直地看向出列之人,兴奋的神色一闪而逝:小五啊小五,你终于对朝议之事用起心来了?   “这~五殿下,您误解老臣了。”尹夯忠诧异地瞥了眼出列的祁熠风,垂首诺诺应道。   “哦?”祁熠风边走边伸了个懒腰,“……误解?”   吓!众多朝臣纷纷倒吸一口凉气。这,这五殿下在朝堂之上,如此,如此,成何体统?   祁熠风放下双手,神色慵懒地呼出一口气,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尹相是否要等到琦国公主根定于我城都,而我奕国变生于肘腋之下,进退狼跋之时……”远山眉轻挑,他扬起完美的唇线,笑的满脸无害,“才能明白本王所言非误呢?”   嘶,殿内中立的朝臣再一次倒吸一口气。   好险好险啊!假如真若五殿下及蒋尚书所言,那么与琦国结盟无异于引狼入室,到那时,奕国危矣。且,五殿下此话一出亦明摆着和太子殿下、三殿下对抗了,看来传言不假啊。   尹夯忠讪讪一笑,“五殿下说的是,老臣谨记,谨记。”   楚酋弘但笑不语,一抹戾气转瞬即逝:原来他才是最具威胁的那位,深藏不露啊!南枝这丫头,哎……   太子殿下微冷的俊脸上有些不悦,三殿下笑得温和,凤目里的阴狠之色被悄然隐匿。   奕皇则面容淡淡地看着座下众位臣子,将所有的情绪皆深深隐起。他斜睨向今日看似有些不寻常的司马将军司马禹,随后缓缓站起,“司马爱卿,你对琦国公主前来和亲之事可有何说法?”他走下龙椅,似乎只是随意地询问。   一直沉默中的司马禹慌乱出列,躬身惶恐道:“回陛下,臣,臣只知道领兵打仗。关于琦国公主前来和亲之事,臣还真看不出太多的深意来。”   “哦?”祁秦冷笑出声,最终却也未再多说什么,只是略显疲惫地说道:“众位爱卿,如无要事,那便退朝吧。”他扫视了一圈朝臣,眼底的眸色异常复杂。   今日一议,有喜有悲有怒!心呕,心呕得很哪……   因为蛸兰的关系,奕皇祁秦身上的肤色皆呈现出诡异的病态白。此刻,他勉强忍住胸腔内突来的不适,不着痕迹地转身背对朝臣,略显苍白的脸上,瞬间转为红色。   公公刘蒿立刻察觉有异,慌乱之下方欲上前却被奕皇以眼神阻止。   朝议散去,稍微恢复的祁秦徐徐转身,神色难解地瞥了眼依然静立在大殿之内的一人:风儿这孩子看来不简单啊,他身上究竟还有多少是为朕所不知的?还有昨日那名夜闯皇宫的女子……   祁秦双眉微拢,拂袖离去。女子入太医署,还是他生平仅见!可恨的是,这竟是他自己的儿子让他开了这样的一个先例。顿下脚步,他微侧过身再次看了眼大殿中央的第五个儿子,睿智的双眸里闪过一抹困惑。   风儿,果真如朝堂上下、市井传言的那般么?   秋阳渐渐升起,尘埃在金黄色的光线下清晰可见。   沉浸在自我思绪里的祁熠风无意识地抬起头,恰好撞见奕皇投来的注视。待他想要细辨之时,奕皇祁秦已然转身离去。媚眼虚起:父皇方才的眼神是为何意?   他苦涩地笑了笑:尹若辰还真有将人扰的心神不宁的本事,哎,今日该如何同她解释呢?   伸手轻理官袍,迎着秋阳跨出殿外,眉头忽拢,祁熠风顿住脚步,不由自主地回头朝大殿之上看去,只见他缓缓地握紧拳头:该死,该死!昨夜之事,岳舒珩定已向父皇禀报,杳渺月的身份~~   祁熠风头痛地抚额:事情也许要变得越来越复杂了,简直就是该死!    ☆、何方神圣   艳阳高照,杳渺月站在宫门外,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悲哀慢慢地侵上了她的眉间。   午时已过,今日的早朝似乎结束得有些晚。   她收回远处的目光,侧耳倾听从护城河传来的轻柔水声,回身再看了眼清冷的宫门,随后漠然一笑,转身离去向护城河的方向飞去。   祁熠风,还是让他主动来找她吧。   宿雨潮来歇,空山秋气清。   不远处,松竹挺立,湿气拂面,一道壕墙拦住了她的视线。杳渺月浅笑着微抿嘴唇,轻扬手,飞身落于壕墙之上。   今日的护城河,水流舒缓,粼粼的波光异常耀眼,袅袅的水雾颇为怡人。此河大概百米之宽,内沿筑有壕墙,外逼壕堑,中为夹道,防御能力颇强。   她静静地注视着水中清晰的万物倒影,莫名轻叹:天,依旧如此明朗,而她的心,却早已一片迷茫。   眨去眼中的薄薄水雾,伸手接住一片翩落的黄叶,杳渺月提步缓行在壕墙之上。   秋风萧瑟,微冷。   她足尖轻点,飞落于地面,脚踩枯叶,漫步在一片女贞林中。   如若这一切果真是祁熠风设下的圈套,她该心无顾念地回返界城么?   还有……   心难以抑制地轻轻刺痛,只因韩云天的身影悄然地浮现于她的脑海之中。   忽然,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隐隐似有几分急促。   杳渺月疑惑地回身望去,恰见一青衣男子形色匆匆地穿过树林朝护城河方向而去。   她心中一怔:魏太医?   回想起在清宁宫的那幕,她轻拧起眉,悄然跟上。   不远处,一乌篷船以密林作为掩护,停靠在河岸边缘。魏太医微弓着身向四周看了看,随后疾步向船走去。   乌篷船上的船夫见到来人,放下手中的竹竿,快步迎上,“小心路滑。”他伸手扶住魏太医慢慢踏入船中。   脚下轻踩步法,杳渺月不动声色地靠近篷船。   船上除了一名船夫之外就只有魏太医一人,他想做什么?   就在她凝目沉思之时,脚落在枯叶上的沙沙声再次由远而近。她快速地闪身于树后,提气跃上,隐身于茂密的枝叶中。   来人一身灰色长袍,步履矫健,乌黑的长须遮不住脸部那刚硬的线条,此人,颇有大将风姿。他走至河边,面色镇定地扫视了身后一圈,转头腾身跃入乌篷船头。   一身青色长衫的魏厷裘听到动静后,抬头看向来人,额上的“川”字异常醒目。   船夫待灰袍男子坐定之后,将杆缓缓撑起,水波漾开,篷船离去。   他们两人坐在船内,皆静默不语,片刻,他们同时取出怀中的一方丝巾交于对方并放入装了水的木盆中。   浸了水的丝巾渐渐湿透,清晰的字迹在水中显现。   一为:朝中绝大多数中立的官员已开始支持湘王五殿下,此后的奕国很有可能脱离我们的掌控。   二为:奕皇已将有关‘蛸兰’之事全权交与杳待诏处理,此人心思细腻、眼力极佳,绝非简单之人。   “看来我们得及早通知天君。”灰衣男子沉声说道。   “此事的确不宜再拖。”一直以冷静自持的魏厷裘擦了擦额际不知何时冒出的冷汗,“我们得先想想看下一步该怎么做。”   “暂且不要有任何行动,先看看天君如何回复。”灰衣男子转眸看向木盆,“记得把这个毁了。”   在此之前,杳渺月在密林中极速飞掠,紧随其后,她凝神看去,只见坐在乌篷船内的二人皆面色凝重地对视一眼,各自从怀中取出一物交于对方手中。   两人纷纷将手里的物品展开,而后放入装有清水的木盆中。   一行行字迹在水中浮现,杳渺月心下陡怔,不由地睁大眼睛:原来他们在交换信息!   这里,果然有问题,他们究竟是谁?   轻微的交谈声隐隐传来,杳渺月凝神静听之际,他们二人却已不再言语。   一刻钟之后,船缓缓靠岸。   杳渺月飞身落下,藏于树后。   船身轻晃,灰衣男子先行跨出船舱,上岸离开。   杳渺月转眸看向船内静坐的魏太医:他们竟然如此谨慎,神秘得有些怪异。   难道……   杳渺月陡然间睁大眼眸:莫非是那个神秘组织?‘蛸兰’!   魏太医便是潜伏在宫中的神秘人么?因此,就连奕皇也被人在神不知过不觉之中种下了蛸兰蛊虫。   可是,这灰衣男子又是何方神圣?   ……   一顶火红如焰的轿子自远处由远而近,站在门前的湘王府管家便急急步下石阶,向前迎去,待轿子落下后,他恭谨地伸手掀开轿帘,并退于一侧,“王爷。”   “恩。”祁熠风闲闲地弯身跨出轿子,直起身,懒懒问道:“何事?”   “王爷,铭大人已经回府,现在正在书房里候着。”老管家在祁熠风身侧低声说道。   媚眼骤亮,祁熠风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向朱色大门走去。   脚步声似有若无地传来,候在湘王府书房内的铭剑迅速直起身,垂首立在门侧,“主子。”待玄色长袍出现在他的眼底,铭剑拱手唤道。   “恩。”祁熠风跨入房内,对他颔了颔首,桃花目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总算回来了。   “主子,您看这是谁。”就在祁熠风提步向书案走去之时,铭剑退开一步,眸中含喜道。   祁熠风诧异回头,蹙眉看去,只见一个青色的身影从闱帘的另一侧缓缓步出。   此人,剑眉星目,鼻若悬胆,身高八尺,玉树临风。   媚目微虚,祁熠风缓缓转身,掩下心底的惊讶之情。   楚景天庄的庄主,景恒!   此人乃富可敌国的商业奇人,客栈、布庄、药铺等遍布中原。   数月之前,若不是景恒,他也未必能够顺利地寻到尹若辰的下落。如果那日的他,未曾收到父皇的手谕,或许……她早已落入他的手中。   “草民景恒叩见湘王!”俊雅男子单膝而跪。   “免礼。”眉梢微动,祁熠风躬身将景恒扶起。   “谢王爷!”景恒起身站起,再次恭敬地躬身道:“草民此番前来,是为当面感谢王爷当年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   祁熠风拢眉扫视着眼前之人,思绪似乎进入了记忆的深处。   滚滚江水烟如云,滔滔江浪欲击天。裕国临邑,湵江边上,一浑身是血的男孩与数名黑衣人在拼死搏斗。浴血男孩紧抿着双唇,褐眸闪烁着慑人的狼光。剑眉入鬓,凛不可犯。就是因为那坚强的让人无法忽视的求生意志与自己及其相同,途经临邑的他才会出手从黑衣人手中救下浑身是伤的男孩。   如今,眼前此人与几年前男孩的身影慢慢合二为一,细长的媚眼中掠过一丝讶然。   “原来是你!”他早已看中楚景天庄非同一般的经商之道,本欲纳为羽下,奈何机不给予,而今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正是草民!”景恒道。   祁熠风点了点头,背起手,目光犀利地射向静候在一侧的铭剑,“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这是属下这几个月来所查到的关于杳姑娘的资料。”身材高挑的铭剑迅速地自怀中取出一物,眼瞳里闪过一抹异色。   祁熠风伸手接过铭剑递来的一小卷羊皮卷,展开细细研读,愈往下看,却愈心惊。   虽然他认定尹若辰定然拜了名师,却未曾想到她竟是医仙慕容清瑶的弟子!   难道,尹若辰失踪前一夜出现在尹府的黑衣人便是慕容清瑶?   这一刻被祁熠风漠视的景恒恭谨地立于一旁,心里充溢着激赏之情。   湘王想必已经知晓自己的身份,然而,他并非急于拉拢自己。首先关注的依然是他所应该关注的事情,不因自己的出现有所改变。看来自己的猜测没错,湘王依然是曾经在刀口子中救下自己的奕国五殿下。   “主子,当日杳姑娘所投宿的客栈正是楚景天庄门下的楚云客栈,那人与杳姑娘同宿在这家客栈。”铭剑趋身向前,在祁熠风的耳侧低语了数句。   “哦?”祁熠风收起羊皮卷,眼眸微转,看向此时面露敬意的景恒,“景庄主确定与杳渺月一起的男子就是千层岛岛主~~韩云天?”婉转的声音里流溢着令人费解的音色。   景恒略微一愣过后,毫不迟疑地点头,“是,草民曾在千层岛待过数月,并在一个盛会上见过韩岛主一面。”   千层岛岛主?远山眉轻拢,媚然的双眸此刻凝了丝凝重。祁熠风缓缓转身,在室内踱了数步,“千层岛素来不与我北奕有所来往,他会因何目的而出现在我都城?”   “十有八|九是因为杳姑娘的关系。”景恒淡定自若地道,片刻,才稍稍松开不知何时握紧的拳头。   “主子。”铭剑忽地上前,“当日他们出现在成都是因为尹智涵,会不会是……”   “嗯。”祁熠风点了点头,悠然转身,“也有这个可能。”   “对了,还有一事,草民不知当讲不当讲!”剑眉微皱,景恒面露困惑。   “但说无妨!”邪魅妖娆的双瞳中闪过一抹亮色,直视景恒的祁熠风负手而立,玄色的长衫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越发的霸气张扬。   “数月前,杳姑娘对草民说她此行的目的地为界城。”清亮的声音稍有凝滞,“过了一段时日,草民听闻有数十位黑衣人殒命于齐云山下,不知是否与杳姑娘他们有关。”   媚目轻挑,音色微扬,“黑衣人?”   “主子。”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一道身影如风一许悄然出现,“昨夜城内出现数位不明的黑衣人。”异常富有磁性的声音也在这略有些压抑的空间内蓦然响起。   “又是黑衣人?”色泽红润的唇线邪邪扬起,“这倒让本王有了些许的兴致,不过……”含笑的双眸忽地一凛,“本王倒想先会会这来自千层岛的岛主。”   话落,他一甩长袖,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脚下巨蟒   房宇转角处,杳渺月静静而立,目视前方。   方才的灰衣人背着手拾阶而上,大步跨向一座豪华的府邸。   “将军!”门卫谨然下跪。   “恩。”灰衣人轻应一声,昂首迈入。   眼眸微抬,杳渺月紧紧锁住那门匾之上的“将军府”三个大字,心沉沉。   一为宫中太医,一乃国之大将。奕国,在自己脚下养了几条随时可能反咬他的巨蟒啊!   回头看向身后的闹街,她缓缓地走至一卖娟帕的小摊,伸手取过一方娟帕细看,杳渺月微笑着说道,“阿婆,这娟帕上的寒梅用针细密、针脚整齐,看上去,栩栩如生,素雅秀美。拥有如此巧手的姑娘定让人称羡吧?”   “哎呦,姑娘真会说话,像这种以刺绣为生的绣女有什么让人羡慕的呀?”摊主阿婆笑道。   杳渺月浅笑着摇了摇头,“人言‘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绣女也并非没有翻身的一天。”取出一锭银子交与阿婆手中,“阿婆,这方娟帕我要了。”   “好,好。”   杳渺月手指轻触娟帕上的梅花,淡淡问道:“阿婆,我看街头那个将军府好生气派,里面住的是奕国的哪位将军?”   “姑娘不是元都人吧?里面住着的可是我们奕国的司马大将军。”阿婆举起拇指称赞,声音越发兴奋,“而且,他的女儿司马雪是我们奕国的太子妃,很了不得啊!”   他竟然是司马雪的父亲,奕国的司马将军!   “姑娘,姑娘。”   轻唤声打断了杳渺月思绪,她抬眸微笑着看向摊主,“阿婆,谢谢你。”轻点头,转身离去。   “哎,姑娘,找您的银子。”身后传来阿婆的急唤声。   杳渺月微微转头,声音轻扬,“不用找了,阿婆。”   司马将军和魏太医之间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走在繁华的街道上,杳渺月的脑海中不断地回放着清宁宫的那一幕以及方才在护城河河边的情景,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他们二人定与‘蛸兰’有关。   停下脚步,杳渺月手指轻抚娟帕:看来得尽快让祁熠风的人查查他二人的底细。   心下明朗,街道上的吆喝声亦逐渐清晰,她轻转身,提步朝湘王府而去。   转过几条街道,熟悉的大门跃入视线,杳渺月将手中的娟帕折好放入袖中,迈步走去。   清淡淡的秋风飘来,杳渺月却意外地感应到周边阵阵浓烈的诡异气息。   她心中流疑,眼眸微转。   街道边,小商小贩比之前多出数倍;房宇下,衣衫褴褛的乞丐左顾右盼;客栈厢房中,冰寒的目光犹如冷箭……   她淡然地笑了笑:未曾料到,弹指之间,湘王府外竟隐聚了如此之多的看客。   这对祁熠风来说,究竟是福还是祸?   这时,一道玄色身影从湘王府内疾步迈出,俊逸的脸上怒意尤重,另一高挑男子,目光冷冽,趋步跟在祁熠风身后,此外,仍有四条暗影若即若离地隐在他们的四周。   杳渺月低下头,清风扬起她颊边的碎发,拂在脸上,微痒。她挑眉斜睨向那一身妖冶之色的人:祁熠风,你果然不同凡响,每走一步都要如此劳师动众。   急促的脚步声愈趋愈近,杳渺月缓缓地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已然走到面前的玄色身影,然而,那人的衣摆却出乎意料地自她的眼底一晃而过。   杳渺月心下微愕,目视着他眼不斜视地向前疾行。此时此刻,那媚然的眼眸里燃烧着熊熊怒火,仿若烈焰,欲将万物烧噬殆尽。   难得,究竟是谁惹到他了?   玄色的身影继续前行,沉沉的脚步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好似重物层层地叠压在她的心上。   杳渺月不自主地皱起眉心: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令一向都在卖弄风情的他也会出现这般情绪?   渐行渐远的他,那一头披散在肩后的如墨长发仿若脱缰的骏马狂傲不羁地飞舞。   在杳渺月犹自不解时,紧随在祁熠风身后的高挑男子忽地转目犀利地扫了她一眼。   杳渺月对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而后看向天边的流云,秋高气爽,山野明静。   她不禁勾起嘴角,清了清声道:“今日阳光明媚,湘王如此急促地出行是与哪位佳人相约呢?”微笑着转目,几步之外的颀长身躯猛然间顿住。   祁熠风缓缓地转身,诧异地向她看去,而那高挑男子则眼含戒备。片刻之后,桃花目猛地虚起,一身艳色的他一步一步却气势迫人地向杳渺月逼近。   玩味的笑意顿时敛去,她甚为讶异地看着似乎有些不一样的祁熠风:果然是被人喂了火药么?   转瞬之间,他便站定在她的面前,细长的双眸一瞬不瞬地锁住她,灼热的目光里带着让人难以窥探的复杂神色。   杳渺月微扬起头看向身前的他:不会换了一身衣服,这人就不认识她了吧?   忽然,她的手臂被他猛地拽住,祁熠风居高临下且恶狠狠地瞪着她,细长的眼眸里喷涌着欲吞噬人的红光。   杳渺月吃痛地拧了拧眉:这人变脸甚似翻书。正要询问,他已满脸阴寒地拉着她向湘王府大跨步而去。   “哎,祁熠风。”不受控制地被他拉着走,杳渺月急急唤道,“祁熠风,你先放手。”   他微微一怔之后拉着她继续前行,狂傲的背影里明显写着:不可抗拒。   眉头紧蹙,杳渺月无奈地微抿嘴唇,尽量跟上他的步伐踏阶而上。   湘王府门前的侍卫昂首挺胸而立,他们,眼眸微转却依然面不改色。   门前的雄狮在阳光下闪耀着炫丽的色彩,似在为自家主人难得一见的愤怒而惊奇,又似因她直呼湘王的名讳而暗暗心惊。   “铭剑,给本王看好这里,半只飞虫都不许飞进。”祁熠风紧紧拽着杳渺月的手,在他的书房前威严道,声若冰寒,慑人心骨,“如若不从,杀无赦。”   “是。”那位高挑男子眼中闪过一抹惊异,随即面无表情地拱手应道。   杳渺月心中遽惊,讷讷地随着祁熠风步入房中:什么事如此严重?   “嘭”的一声,木门被祁熠风一掌风合上。   巨响声,震得杳渺月的心跳陡然加速。   祁熠风将她拉至他身前,直直地瞪着她,俊逸的脸上冷若冰霜却又邪魅无比,“若辰与千层岛岛主韩云天是什么关系?”他加重手中的力道,咬牙切齿道。   “云天?”红唇中逸出轻柔的二字,杳渺月轻轻转目,疑惑地看向他:他派人查了她?   “云天?”媚目骤然虚起,祁熠风目视着她愤然道:“你同你口中的云天潜入我奕国究竟有何目的?”   杳渺月轻拢起眉心,不解地问道:“祁熠风,你此话何意?”何为潜入?   优美的唇线邪邪扬起,祁熠风笑得满脸媚然,他定定地看着她,“若辰以为一国之君会轻易地离开自己的国土而踏入他国之都城么?”   “湘王的记性似乎不是很好,杳渺月并不认识什么若辰。”杳渺月轻扬唇线,笑得淡然,“千层岛不过是一介岛屿,又怎能以国论之?”   祁熠风用力一扯,将她扣入他怀中,低沉的声音充满魅惑,“若辰的身份,迟早都会被揭穿,至于千层岛……你真认为它不过是一介岛屿么?”他缓下急切愤怒的语调,桃花目中隐隐地泛起笑意。   “什么意思?”杳渺月看向他,拢眉轻问。   “若辰以为呢?”微暖的指腹轻柔地辗转在她的脸际,祁熠风敛去身上所有的怒意与戾气,霎时又回到以往的邪媚,“若辰女装的样子~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美。”他再次轻缓了语调,继续暧昧地言道:“祁熠风,如果只唤我熠风是不是更好呢?”   杳渺月抬眸对上祁熠风妖媚的眼瞳,淡淡问道:“祁熠风,千层岛果真可以国称之么?”不知为何,她的心口似有一块巨石压在上面,让她闷得难受。   邪魅的俊脸顿时僵住,祁熠风虚着眼直直地迎视她询问的目光。片刻,低不可闻的叹息悄然逸出,“若辰,是动心了么?”   “是。”杳渺月诚实地应道,微笑中有着莫名的凄凉。   窗外穿入的几缕阳光细不可查地微微移动,逐渐变暗的光线中,飞尘乱卷,似在为把握最后的机会而狂烈舞动。   扣在她腰间的手逐渐加重力道,祁熠风缓缓向她倾身,勾起的唇角,媚惑的眼神,低沉的声音,“只要是本王想要的,她休想逃掉!”   在杳渺月双眸微沉之时,祁熠风松开缠绕在她腰间的手懒懒地走向桌案坐下。   “坐。”远山眉轻挑,他指了指身边的软椅道。   杳渺月站在原地,默默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垂下眼睑。不知为何,忽然之间,这里的一切对于她来说,似乎都已经变得毫无意义,“不用,我先回去了……”   “回去?”祁熠风缓缓站起,说得漫不经心,“若辰来湘王府不是想听我解释昨夜之事么?”   昨夜之事?她的眼睑不自觉地轻微颤动:还有那个必要吗?被利用了如何,未被利用又如何?事情已经发生,时间可以倒流吗?伸出右手触上木门,她轻轻叹出一口气,“祁熠风,解释就不用了,不过~”   “不过如何?”他迅速移动脚步,一把握住她的右手手腕,俊美的脸上似怒非怒、似笑非笑,“不过我还是利用了你,对么?”   杳渺月转过头,静静地看着此时眸色复杂地祁熠风,“我并没有这么想。”因为,这对于她来说,已经毫无意义。   他黑灿的瞳眸虚了又虚,似欲从她的眼中读出几分真意。“若辰。”最后,他长叹一声,定定地看着她,将自己的眸意展露无遗,“那时,我完全没想到,五年之后,我还能在遇到你,当初只因好奇想将你留在身边。”他喉头微动,面露柔色,“你~~尹府那夜的你,让我不可置信,为楚南枝解毒让我惊奇,”他缓缓走至我对面,媚色的眼眸中微波荡漾,“而沁香园内的一曲,让我~顿时失心。”   心忽地被什么撞了一下,杳渺月愣愣地回望着他:祁熠风,你……   “现在的你,叫我如何放弃?”媚眼迷离,低沉的声音似能蛊惑人心。   “祁熠风~”杳渺月张口欲言,温热的指尖贴上她的唇缘。   “当我猜到你要离开之时,”他徐徐垂眸,来到她唇际,“我只能想方设法地留住你。”幽谭里的波纹缓缓凝聚,谭底深处,幽幽红光闪动。   眉心轻拢,杳渺月移开视线,不敢触及他眼底的柔情。右手稍稍用力,她试着向后退去。   “若辰。”他一手紧握她的手腕,指间越拢越紧,“让你进宫见父皇,的确是我有意为之。”   杳渺月静静伫立,心里莫名得平静,丝毫未因他这句话而起任何的波澜。   夕阳西下,晕黄的日光照得万物一片暖色。   他移开在她唇际的手指,“陈绍,是我作为质子被送去裕国之时,父皇暗中安排在我身边的影卫。”语气中有着似有若无的哀伤。   质子?心底微微触动,她将目光重新移回他身上。   细长的眼眸中,黯淡之色悄然隐去。祁熠风难得认真地看着她,“他是父皇的人,亦是我的人,你的身份~~原本父皇并不知晓,”他顿了顿,面色略显沉重,“可是,昨夜之事,想必苍鹰卫统领岳舒珩已经向父皇汇报,。也许……”   原来当初奕皇并不是因为她女扮男装而判她欺君,这么说,是她误会了祁熠风。杳渺月微垂下头,有些歉意地说道:“奕皇知道我的身份亦无妨。”   因为,离开,已成定局。   “果真无妨么?”头顶静默了片刻,邪魅的声音蓦地响起。   嗯?她不解地抬眸。   “呵呵~~”优美的唇线斜斜扬起,“若辰,你逃不掉了。”魅然的瞳眸仿若两泓月下幽谭,亮得惊心。   逃不掉了?这句话,好生耳熟。   祁熠风忽地张开握在她手腕处的厚实大掌,漫不经心地撩起她颈边的头发,“韩岛主,若辰可否替我引荐引荐?”   云天?心下一颤,杳渺月幽然转身,无意识地迈步而行,“他,已经离开奕国了。”停在紧闭的窗前,伸手打开。   几缕霜风乘机钻入,冷意侵袭。   冬天,要来了……   清隽高雅的香气飘来,转眸看去,庭院中,秋菊傲霜怒放。如此,千姿百态,如此,姹紫嫣红。   粲粲黄金裙,亭亭白玉肤。极知时好异,似与岁寒俱。堕地良不忍,抱技宁自枯。   宁自枯,宁自枯……   “若辰果真是动心了啊。”轻笑声在身后响起。   动心么?微笑中有些苦涩:数月前,在镜湖上的第一眼就已经动心了吧?   她不置可否地保持沉默。   “不准。”身后的祁熠风忽然愠怒地低吼,“我不准。”   杳渺月看着窗外,声音轻轻,“祁熠风,你听说过‘覆水难收’吗?”   身后的他一时静默,可是她可以感受到那略带着恼意的目光。   “我的心早已遗失,找不回来了。”视线放远,她不经意地瞥见一缕浅红,转眸细看,只见一佳人孤立院中,额间轻点梅花妆。   哎,遗失的又何止她一人呢?   腰间骤然缠上一臂,杳渺月还来不及轻呼,一个旋身,眼前已然是一张放大的俊脸。   “遗失了么?”黑眸凌厉,祁熠风的脸上染了一抹淡青。   眉眼不禁沉下,她双手抵在他的胸膛上向后微仰,有些忿然道:“祁熠风,你不要逼我和你动手。”   “呵呵~~”轻滑的笑声犹如风中花瓣,翩然散开,丹凤眼轻眯,完美的唇线扬起诡魅的弧度,“果然是聪明的女孩啊~”   嗯?杳渺月诧异地睁大眼眸:聪明的……女孩?   “若辰以为这样说,我就会放手么?”祁熠风邪邪地笑着,倾身在她耳边暧昧地轻语,“遗失的心,想找回来么?嗯~我帮你。”   紧拢眉心,杳渺月抽出一手迅速地捉住他缠绕在她腰际的手臂,随后拇指精准地按在他手腕处的脉门上,反身脱离他的禁锢,愤愤地看去……   祁熠风依然笑得满脸媚色,黑瞳里的波纹一点一点凝聚,中心的那一点,黑亮得异常,似能看透人心。   放开他的手,她无奈地暗自叹息,“祁熠风,我来湘王府不是来被你调侃的。”直直地迎视他灼热的目光,她正色道:“魏太医、司马将军,此二人,你必须尽快派人彻查他们的底细。”   媚目陡沉,祁熠风敛容静视,等待她的下文。   杳渺月转身将半开的窗户关上,回视他,音色不由地有些冰冷,“我也只是猜测,他们或许与‘蛸兰’有关。”   ……   打开门,楚南枝的身影便跃入视线,两名护卫静立在她的身侧。   杳渺月微笑着步入庭院内。   楚南枝娥眉轻锁,不露声色地目视着杳渺月向她靠近,随着她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她眸中的困惑亦逐渐浓重。   走至楚南枝身边,本因擦肩而过的杳渺月却停下脚步,抬眼对上她清冷的探视。   菊花清香四溢,驱淡了杳渺月心中的闷意。   她对着楚南枝浅浅一笑,低语道:“倘若楚王妃想要得到湘王的真心,那么,就请全心全意地去爱他。”忽视她眼中的错愕,杳渺月瞥了眼不远处望着她们的冷然俊脸,转眸继续轻语,“若非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话音一落,楚南枝清丽的瞳眸蓦地睁大。   对着她点了点头,杳渺月迈步离去。   楚南枝,如若你真心爱他的话,就必须保全他要保全的秘密,否则……    ☆、金剑擒风   杳渺月静静地立在断桥之上,目视着洛水舒缓前行。   烟雾袅袅,淡淡的月光倾泻而下,水面上,星光点点,一轮玄月,仿若仙子般,在这样星光闪烁的舞台中挥袖轻舞。河岸边,柏松挺立,犹如两条长龙,随着洛水延绵至远。   她那及腰的长发随风轻舞,眼角莫名的泪水亦逐渐随着秋风而去。   这样萧冷的夜晚,可为何她感觉不到丝毫的凉意?   是心更为凄寒么?   她轻抬眸,向天边的暗影望去。   她……真的为他动情了么?   胸口微微刺痛,杳渺月敛眉扶上栏杆,唇边掀起一抹苦涩的笑意。   失了心的她,还能心无旁骛地离开么?   缓缓地抬起头,眼前,万物迷蒙,一行清泪漠然滑下,风吹过,悄然干涩。   如果……她最后依旧选择了离开,他会寻她么?   风声簌簌,黑夜,森冷。   杳渺月缓缓地转身,看向身后不远处的一个暗影:祁熠风,如若我已决心要离开,你以为陈绍就能够将我拦下么?   她收回目光,不再理会,转身踽踽而行。   街道边,白天的小商小贩已经收摊离去。客栈、红楼,灯光璀璨,人来客往。   慢步游走在城都街道上的杳渺月,就如一缕幽魂,与这个世界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她那内心深处的光亮被不知何处吹来的乌云所遮掩,留下了一片的灰暗。现下的她,一如那绽放在悬崖之上的昙花,在期盼与绝望之间迎风徘徊。   灯光渐渐稀疏,她停下脚步,抬头看去。   偌大的尹府屹立在苍穹之下,暗夜之中。   夜风徐徐,水眸深处的那份悲凉似乎再也隐藏不住。   忽然,浓烈的杀气扑面而来,右侧的暗巷中传来一阵兵戈之声,顿时划破了夜的凄清。   杳渺月心下一怔,而后漠然垂眸,提步前行。   她不想再节外生枝,多走的路,已经够长。   就在她正欲转弯迈入左侧的街道,一道金色的剑光忽地一划而过,异常冷冽。   这样的剑光……   杳渺月再次一愣,随后施起轻功疾行而去。   隐在房宇的暗角,她压下心底的疑思及忧虑,沉眸静看。   数道耀眼的金光渐次淡了下去,八名黑衣人各自手持金剑组成一环阵,充满杀气的目光紧紧锁住阵中的两人。   圆环中心,一红一白靠背而立,真气游走,衣袂翻飞。红的绝美,白的儒雅,他们手中的长剑在月光下闪射着粼粼寒光。   原来是她,雪轻依。   她怎么会来弈国,这些黑衣人又是何人?   双方如此对峙了片刻,黑衣人手中的金剑在刹那间光芒大盛,剑光异常刺眼。雪轻依与白衣男子面色沉着,他们逐渐握紧手中的寒剑,蓄势待发。   杳渺月静静地立于暗处,细看环中八人。   此环阵看似简单,其实处处都暗藏了玄机。他们的站位及持剑方向表面上似乎异常凌乱,实则封锁了被困之人的每一条生路。   杳渺月不由地屏住呼吸,暗暗为雪轻依担心。   突然圆环中不同的方位冲出四人,剑光如电,向雪轻依二人直射而去。   好快的身手!杳渺月顿时心惊。   雪轻依与白衣男子面色冷然,剑尖微转,寒芒乍现。他们同时足尖点地,傲气凌人地向上腾身而起。   黑衣人冲至环阵中心,并不追击,纷纷持剑向后退出几许,站姿颇为诡异,而站在原地的黑衣人见状亦持剑飞起,犹如黑夜蝙蝠向空中二人击去。   剑影千幻,离人魂;剑气如刃,寒彻骨。剑剑相击,火花四射,双方一时僵持不下。   杳渺月轻拢起眉心:黑衣人的剑法甚为玄妙,这样下去,对雪轻依他们没什么好处。   剑光一暗,黑衣人忽地抽身,如鬼魅般飘落在房宇、围墙之上。   杳渺月的心里不禁再次吃惊:轻功绝妙,剑势收放自如,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空中的雪轻依与白衣男子并不为此松了口气,双双于骤然间翻身,从上而下,利剑直逼地上四人。   黑衣人持剑迎上。   雪轻依二人身形忽转,双剑合璧,他们手中的寒剑与黑衣人的四柄金剑同时相击,却没有发出丝毫声音。猛然之间,一股劲疾的气流从相贴的六柄剑中汹涌而出,如沸腾的开水,翻滚着四散开来。雪轻依二人剑中借力,向上腾身而起。黑衣人亦快速抽剑,卧倒翻身,向后飞出几许。   杳渺月手指所触的围墙一阵晃动,最后慢慢地归于平静。她诧异地看着再一次翩身落于环阵之中的师姐和楚烨阳:他们二人练的什么剑法?爆发出来的劲气竟然如此雄厚。   疑惑之间,凛凛的杀气陡然间扑面,杳渺月暗叫不好:黑衣人已失去耐性,也许要出狠招了。   此时,雪轻依与白衣男子亦有所感应,神色更为警惕和冰冷。   房宇之上,一黑衣人缓缓举剑,目光犀利,另七人似乎因接收他的指令,迅速地重整阵形。   月光下,金剑闪烁着诡异的阴寒之光。   黑衣人徐徐地舞动起手中的长剑,剑势舒缓,剑影无数,扬起的剑气从无形化为有形,犹如风屏将阵中之人牢牢困住。   杳渺月惊愕地睁大眼眸,雪轻依二人亦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他们,究竟是些什么人?   黑衣人脚下踏着玄妙的步法,身形闪动,似缓实疾。他们手中的金剑也逐渐变得虚幻缥缈,从有形到无形。   死亡的气息弥漫在整个夜空。   杳渺月的脑海中忽然出现齐云山脚下齐云盗贼偷袭她的那一幕,心中遽惊,莫非此环阵为‘金剑擒风’?   迟疑了片刻,她伸手从袖口中取出娟帕,蒙于脸上,眼眸中的困惑一闪即逝。   房屋上的四位黑衣人不动声色地静静地而立,目视下方,隐隐可见他们持剑的手臂轻微转动,剑尖厉芒闪烁。忽然,四柄金剑蓦地飞出,剑尖之前四根风柱恍若雷电击向阵中二人。   “小心!”杳渺月急唤出声,施起轻功向圆环阵疾闪而去。   白衣男子一手环过有些失神的雪轻依向后旋身,提剑迎上那似有若无的风柱。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他,此时全身萧杀着冷戾之气,令人不寒而栗。   “嘭……”白衣男子的剑气与四道风柱相碰,发出如雷般的轰鸣,强劲的气流仿若潮水轰然翻腾,激起地面一阵飞沙走石。   然而,风柱之后的四柄金剑依然毫不减速地直射而下。   杳渺月眉头紧拧,手臂轻抬间,淡淡的红光缭绕于她的手腕上,只见她快速掠出,一线赤红在夜幕下一划而过。   叮叮数声,星光四散。   四柄金剑即将坠地之时剑尖忽转,重新飞回黑衣人手中。   杳渺月自空中下落,漠然地立在雪轻依与白衣男子的身前。她将眼前停下动作的黑衣人一一扫过,微扬起唇,淡淡一笑,“‘金剑擒风’果然不同凡响,今日得以见此奇阵,实乃小女子三生有幸。”她眸中的笑意不尽眼底,手腕之间的红光熠熠夺目,难掩杀伐之气。   所有的黑衣人皆诧异地瞪大了双眼,随即,他们周身的杀气陡然浓郁。   略微急促的呼吸声从身后传来,一纤纤玉手轻柔地触上了杳渺月的袖口。   敛下眸中的冷意,杳渺月微笑着看向身侧之人。   精致的瓜子脸稍显瘦削,秋眸中水意盈盈,“杳渺月?”樱花般的美唇微微颤动,声音轻而柔。   唇角不禁勾起浅浅的笑意,杳渺月不疾不徐地道:“这样你都能认出我?”   “来者何人?为何知晓我齐云之阵法?”冰冷森寒的声音仿若来自幽冥,似欲穿透人心。   雪轻依面露忧色,捏在杳渺月袖口上的玉指不由地一紧。   杳渺月对着雪轻依浅浅一笑,安慰似地拍了拍她的手,转头看向发话的黑衣人,清声道:“‘银锁玲珑’环环相扣,‘金剑擒风’剑气如虹。如今,此两大奇阵在武林中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位公子多虑了。”   这些黑衣人内力修为均属上乘,且此二阵甚为精妙,绝非一般的盗贼所能拥有。   齐云山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杳渺月眼眸中的疑虑渐重:她与齐云盗贼的交锋,究竟是偶然还是必然?   那位黑衣人挥剑冷笑道:“既然如此,姑娘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杳渺月轻笑一声,不以为意地缓迈小步上前,“小女子亦想如此。只不过~”她微皱起眉头,状似为难,“俗话说:谨慎能捕千秋蝉,小心驶得万年船。如若事后某些有心之人想找小女子的麻烦,那~该如何是好?”   她眉眼轻抬,夜空下,阴冷着脸的黑衣人好似来自冥界。   “我劝姑娘速速离开此地,否则~”黑衣人目似寒箭,音色森冷,“休怪我们剑下无情。”   “哦?”杳渺月面不改色地淡然一笑,他是否在担心什么?她缓缓转身,闲闲地步回雪轻依的身边,声音遽冷,杀气陡现,“小女子倒想领教领教此奇阵的威力。”   话音未落,一线流光已然脱手而出。 ☆、流云印记   攻,就要攻于敌人毫无防备之时。   赤红闪过,叮叮四声,金剑落地。   杳渺月旋身而起,以气凝成的利剑在她的掌心散发出淡淡的寒芒,她面色微冷,持剑向房宇之上的黑衣人刺去。   擒贼先擒王,是他自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眼前的黑衣人眼底闪过一抹惊异,却不失沉着地持剑迎来。他紧紧锁住杳渺月的目光,长剑挥动,剑影无数。   杳渺月顿觉一股强大的压力袭来,心中暗叹:好强的精神力!她的唇边勾起一抹冷笑,凝目迎上他手中千幻的剑影。   一声剑鸣破空而出,剑身上淡淡的赤红瞬间变亮,相对的,黑衣人手中的金剑光芒大减,剑的招式亦一目了然。   黑衣人节节败退,慌乱之情稍纵即逝。他面色一沉,金剑直直地迎上杳渺月手中的赤色长剑。   她正自诧异,刺来的金剑一招峰回路转,强劲的气流迎面扫来。提气翻身,杳渺月稳稳地落于房宇之上,忽然一道风刃呼啸而来,她心下一凛,快速旋身,风刃擦脸而过。   月光清冷,一缕断发轻柔飘下。   杳渺月漠然地持剑静立,轻抬眸:金剑擒风,的确非凡!不过,这场交锋也是时候结束了。   黑衣人举剑对着她,面色凝重。暗巷内,雪轻依与其他黑衣人亦斗得难解难分,清脆的击剑声传得甚远。   杳渺月微扬唇线,赤色的长剑被缓缓举起,气走八脉,嗜血的红光在暗夜下绚丽夺目。   黑衣人愕然地睁大眼眸,仿佛眼前所见之人乃千年罗刹。他蓦地转身,一尖锐的呼啸声随之发出,其他黑衣人纷纷抽剑四散着飞离而去。   杳渺月缓缓地松开手,手中以气凝成的赤色长剑渐渐地消失于无形。   她垂下眼眸,意随心动。   倾凰诀,第八重:轩辕气刃。   只见她扬手之间,八道剑光直射而出,惨叫声及剑落地之声此起彼伏。   杳渺月脚下轻踩步法,转瞬之间,已闪身于方才黑衣人之前。她顿下脚步,猛地回身,剑尖迫其颈前。忽地想起什么,她左手轻弹,一颗解毒丸射入他由于惊讶而微张的口中。   黑衣人紧拧眉,左手捂住右手手腕处的伤口,一丝慌乱悄然隐去,他镇定道:“姑娘究竟是何人?弹入在下口中的又是何物?”   敛下剑气,杳渺月转身看向天界之下已经沉眠的万物,“小女子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斜睨向他,“齐云山的主事之人~是谁?”眼眸中的笑意看似无害。   黑衣人再一次惊愕地瞪大眼瞳,他向后退出一步,全身戒备地将她细细打量。目光触及她空无一物的右手,淡眉越拢越紧,忽然,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嘴唇微不可查地动了动,脸上可谓是视死如归的神色。   杳渺月疑惑地看着他:他方才的神色是何意?   一阵奇怪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杳渺月瞥了眼依然在不停奋斗的黑衣人,不禁轻笑出声,“你不是问我弹入你口中的乃何物么?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她悠然转身,风拂面而过,轻扬起她脸上的娟帕,“它是由千种药材炼制出来的解毒丸,能解百毒。”   “呜……”   惊觉有异,杳渺月快速转头,眼前的这幕让她震惊且又困惑不已。   黑衣人口吐鲜血,两眼逐渐涣散,随后直直地向地面倒去。   垂头盯着地面上的尸体,呆愣了半晌,杳渺月才飞身而下,回身向为黑衣人检查完毕的雪轻依看去。   “自断经脉而死。”雪轻依蹙眉道。   自断经脉,如果只是一般的盗匪,谈何能够做到如此这般的视死如归?   杳渺月抬眼之际,几条黑影在暗夜下一闪而逝。   果然不出她所料,这里的一场打斗定会招来某些有心之人。杳渺月不露声色地收回目光向雪轻依二人走去,“不知这位公子是……”   “在下楚烨阳。”白衣男子对着杳渺月温文一笑,俊逸儒雅。   裕国和王,楚烨阳?   杳渺月轻拢眉心,片刻舒展,她对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问道:“不知二位怎会前来元都,又是如何遇上这些黑衣人?”   “这……”楚烨阳一愣,转眸向雪轻依看去。   “我们……”雪轻依缓缓地走至杳渺月的身前,坚定地说道:“是因你而来。”   哦?几不可见地挑了挑眉,杳渺月迎向她的目光。   “数月之前,杳姑娘可是在楚京城郊替一位乞儿解除了一身的蛊毒?”楚烨阳向杳渺月的方向迈近了一步,略显急切的嗓音出卖了他的情绪。   杳渺月眸色淡然地瞥了他一眼,在他期盼的神色中,秋眸深处闪过了一抹了然。   雪轻依与杳渺月其实是师承一脉,在杳渺月离开灵山之前的一场医斗上,她们二人已有过一番较量,她的医术并不在杳渺月之下。   既然雪轻依与楚烨阳是紧追在她的身后前来弈国,如此说来……   杳渺月微偏过身,只见暗巷内一片漆黑,被她割断经脉的七位黑衣人早已逃离此地,眸中触及躺在地上已然断气的黑衣人,她不由地环起双臂,陷入了沉思之中。   莫非……齐云盗贼将雪轻依误认成了她?   “我的确在楚京的城郊替一位老伯解了他身上的剧毒,关于此事……”杳渺月扫视了一圈四周,“此地不宜深谈,不如二位先随我回府如何?”   雪轻依与楚烨阳相视了一眼,点头道: “好。”   杳渺月见雪轻依与楚烨阳已然答应,便转身离去,待走至暗巷的入口处之时,她缓下步伐,瞥向红叶树下的那个暗影:陈绍,这里就交给你了。   “杳姑娘?”身后的楚烨阳发现了她的异常,温润地唤道。   “无碍,走吧。”杳渺月淡然地一笑,随即施起轻功,率先飞去。   呼啸的夜风拂上她的面颊,原本覆在她脸上的娟帕宛若彩蝶般翩然起舞,骤然之间,随风而去。   她讶然地伸出手,指尖却只感触到那轻柔的丝滑,随即消逝。将手缓缓收回,杳渺月在心底轻叹:既然无缘,放你离去又何妨?   楚烨阳一手环在雪轻依的腰际紧随其后。   甩掉身后跟踪的人影,雅心院外诡异的气息让杳渺月轻拢起眉心。   没想到作为小小本草待诏的她也被人监视了……   目送着杳渺月等人消失在夜色之中,陈绍面色复杂地垂眸看向手中的丝绢,片刻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   数道黑影自黑暗处闪过,陈绍面色一凛,毫不犹豫地持剑向依然躲在暗处窥探的人刺去。   藏身于屋顶、墙角、树后等处的偷窥者被陈绍所散发出来的杀气所震慑,纷纷噤声不敢乱动。还未待他们思出一个能够悄无声息撤离的方法,一道冷硬却快如鬼魅的身影在凄冷的月色下骤然飘过。   清冷的剑气一闪而逝,随后便是人体倒地不起的声音。除了先逃离的人,方才那些躲在暗处偷看的人皆已悄然殒命。   月光下,陈绍的身影又飘至他方才所站立的地方,手中的长剑丝毫未看出有出鞘过的痕迹。   他抬起头,提步向已经死去的黑衣人走去,刚毅俊美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见他走至黑衣人身边蹲下,额角两边细碎的长发在他孤冷清傲的脸上留下几缕暗影。陈绍抬起手,不轻不重地扣在黑衣人的下颚,左右转动,锐利的黑眸仔细地审查着黑衣人的死状。   自断经脉而亡,的确如雪轻依所说的那般。   微皱的双眉在不知不觉中越拢越紧,忽然,黑衣人颈侧若隐若现的一个青色的印记令黝黑的双眸骤然一缩。他的指尖略加用力,让黑衣人颈后的印记全然地显现在月色之下。   只见这印记为流云状,尺寸大小未及铜币那般,如若未仔细查看则不易发现。   这种青色的印记,他似乎在哪里看过。   松开手,陈绍搜寻了片刻脑海中的记忆,最终却一无所获。   金剑擒风,这些黑衣人果真是齐云山上的盗贼么?   陈绍紧了紧手中的长剑,冷冽的目光再次扫了眼黑衣人一眼,随即徐徐起身。   那日雨夜,杳姑娘所见到的黑衣人会不会就是这些齐云盗贼?他们前来元都所谓何事?   不着痕迹地微偏过头,冷冷地瞥了眼他左后方的一处暗影,陈绍这才提剑离去。   待他走远之后,一个人影才自黑暗中缓缓步出。   此人便是尹夯忠。   因为一直在回想今晨的朝议之事,他一时难以入眠,所以才会站在尹府的院子里赏月,却不料,隐隐约约的刀剑声自尹府外响起,这才引得他才出府一探究竟。   看着远去的身影,他这才负手从黑暗走出。   这位年轻人剑法了得,究竟是何人?   他紧拢起眉心,微眯的双眸里闪过一抹厉色与困惑。   这些黑衣人的确是那女子口中所说的齐云盗贼么?小小山匪竟然能够创立出威力如此强大的阵法,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他双眼一沉,回想起不久前的战况,心中渐生疑虑。   那女子手中的那柄细剑为何会自她手中突然消失?那样赤红的剑光,他似乎在哪见到过。   山羊须随风而动,国字脸上一派凝重。   都城近日聚集了众多陌生人士,莫非将有大事发生?   思及此,他转身离去。   走出五米之远后,他忽地停下脚步回身看了眼躺在地上的黑衣人,再扫了圈其他死者,略微干涩的双唇终是不悦地抿起。   哼,这令人晦气的后事还得让他来收拾不成?   此时此刻,离去的陈绍并未直接回湘王府向祁熠风报告,而是循着淡淡的血腥味一路追寻逃离的黑衣人的下落。   秋风飒飒,夤夜微冷。   零星的昏暗灯火未将黑暗照亮,反而映衬着凄清的月光幽暗地洒落在四周,使得这个黑夜更为森冷寂寞。   忽然,一阵狂风吹来,卷起地上的枯叶,顺带地也吹散了空气中的血腥气息。   空旷无人的街道上,只留下失了追寻方向的陈绍若有所思地独立于风中……    ☆、醉红如烟   待雪轻依与杳渺月换下了一身沾满血迹的衣物之后,天已入晓。   院子中央,温泉涌动,散发出袅袅的烟雾。   杳渺月与雪轻依、楚烨阳静静地立在门前,任由秋霜落上他们的肩头。   “不知二位是在何时遇上了这些齐云盗贼?”淡淡的微光之中,杳渺月漠然地看着远处的天空,音色轻浅,仿佛不带丝毫的感情。   看来这段时日的安然,是因为雪轻依替她背负了所有的危险。   杳渺月的眼里,划过一道冷芒。   雪轻依缓步走至她的身侧,一双眼睛,同样看着远处,“自从出了界城,这些黑衣人便已出现。”   “杳姑娘似乎对昨夜的黑衣人颇为了解。”楚烨阳与雪轻依并肩而立,开门见山地问道:“齐云盗贼与‘蛸兰’之间可是有所关联?”   杳渺月微微抬眸,嘴角的微笑,淡若清风,“如若我猜得没错,蛸兰背后的神秘势力便是这齐云山盗贼。”   雪轻依与楚烨阳皆顿时一惊,从先前杳渺月的神色当中,他们已猜出齐云盗贼与蛸兰之间定然有所关系,却不曾想,齐云盗贼便是掌控了四国皇室多年的幕后黑手。   “当日我在齐云山下遇到了伏击,事后,在场的所有黑衣人皆服毒自尽而亡。”杳渺月侧身向雪轻依歉意地一笑,“齐云盗贼的人之所以会寻上二位,只怕是将你们误认成了我与千层岛岛主韩云天。”   “那位乞儿身上所中之毒可是蛸兰?”雪轻依问道。   “正是!”杳渺月并不否认。   话音方落,几粒细沙自屋檐上方飘落而下,在空中划出美丽雨线。   杳渺月心中一凛,“谁?”话未落,人已飞出。   不远处,只见一个黑影几个纵跃便消失在围墙之后。   糟了!这人是谁?一定不能让他逃了。   “烨阳,你留在此地。”雪轻依急道,不待楚烨阳回应,她已尾随着杳渺月的方向追去。   那人逃离的方向是块空旷的空地,如果他想逃离她与雪轻依的追踪,必定还要折返。来不及细思,杳渺月转身朝附近的闹街飞去……   街道上安静的情景与平常无异,并未见到黑衣人的踪影。   不知此人究竟是何身份,如若是齐云盗贼,接下来,只怕她会陷入齐云盗贼的围剿之中,倘若……   杳渺月微敛双眸,清丽的容颜覆上了一层淡淡的冷意。   不管此人是谁,她都不能再隐瞒能解蛸兰之事,看来她需尽早做好打算。   柔美飘逸的身影徐徐地来到杳渺月的身侧,玉颜微偏,星眸里含着浅浅的忧虑。   “那人应是逃远了。”轻柔若微风的声音飘过杳渺月的耳侧,只见雪轻依静静地目视着远方,玉体迎风,姿色天然,“我们……”缥缈如烟的音色,隐隐之中似有着不甘与无奈。   忽然,温柔如水的眸光变得异常幽潋,仿若飞雪,越过人群,投落在不知名的远处。   杳渺月察觉出她的异常,转身之际,十来米之外,一黑影快速跃入一条小巷,转瞬之间便消失在街道上……   ……   “杳渺月,这里是司马将军府!”飞落庭院内,雪轻依冷声道。   “嗯。”杳渺月轻轻地应了一声。   司马将军极有可能就是齐云盗贼安插在奕国的眼线,如果他就是齐云盗贼中的一员,那他背后的势力将会有多庞大?   简直令人难以想象!   压下心头的惊骇,杳渺月偏过头,微笑地看向身侧之人,“雪轻依,你曾来‘拜访’过司马府?”   “唔,约莫有两、三回。”她皱起娥眉细数道。   杳渺月挑了挑眉,“可知司马府重要议事的地方在何处?”   “随我来!”话落,雪轻依率先离开她们藏身的地方,自巡逻兵士的身后一飘而过。   此时,秋阳高挂,轻风白云。   杳渺月与雪轻依隐藏在茂密的芙蓉花丛之中,凝神向不远处的密室探去,隐隐约约听到室内有两人在交谈。   “主子现下不在府中,你且现行回去,有事明日再谈吧。”只听得室内一人低哑着说道。   “三保确有要事禀报,望刘总管通融,三保愿在此等候将军。”另一位听来更为年轻的男子急切地哀求,杳渺月似乎听到噗地跪在地上的声音。   “你究竟有何要事?细细说来,刘某自会转告将军。”   “此事关系重大,三保须亲自禀报于将军,还望刘总管海涵。”   “哼,既然如此,你且在此侯着吧。”   “谢刘总管!”   吱呀的开门声响起,一清瘦的中年男子从室内走出。只见他愤然地一甩长袖,头也不回地跨步离去。   这时,密室的门又被打开,黑衣人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没人之后似乎松了口气。   “有杀气!”   雪轻依的话音未落,一枚黑色暗器疾如闪电般直直地射向黑衣人的脑门。   杳渺月刚想出手营救,手却被雪轻依一把拽住。   “不可。”她传音入密道。   “呃……”一声闷哼传来,不远处的黑衣人甚至都不知发生了何事就直挺挺地向后倒下。   杳渺月与雪轻依对视一眼,同时快速闪身至方才暗器射出的地方,而那位躲藏在暗处的杀手早已经逃离。   “此人轻功甚好。”杳渺月一脸凝重地抬头看向眼前数丈高的墙垣,说道。随后,她面色忽变,转身向倒在地上的黑衣人极速闪去。   雪轻依抬眸再次看了眼身后的高墙,心中隐隐有丝不安。这里面似乎有些蹊跷,莫非……   糟了,难道离开之人才是方才的黑衣人?   雪轻依回过头,只见弯腰检查完黑衣人的杳渺月正直起身。   “你,可是想到了什么?”杳渺月偏头向雪轻依看去,如垂柳般飘逸轻柔的云发披散在她的身后,一向心境平和的她,此刻竟散发出无边的冷意。   细碎的脚步声以及似有若无的说话声由远而近,接下来,这里的情况马上就会被人发现。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这里。”杳渺月闪至雪轻依的身侧,低声道。   “嗯。”雪轻依轻轻地点了点头,足尖轻点,与她一同翻过墙垣,向热闹的集市疾驰而去。   天早已大亮,街道上多了不少的商贩。   离开将军府之后,杳渺月与雪轻依皆无言地走在人声鼎沸的闹街上。   在她们经过一个小商贩旁边之时,卖主热情地询问:“姑娘,要买胭脂么?这可是上好的胭脂。”   杳渺月转眸对他微微笑了笑,随即摇了摇头。   离她们百步之外,有一座红楼名唤醉红楼。此时此刻,白日里本应当安静的红楼外竟聚集了不少人群。   杳渺月虽然有些讶易,却也无心再细究下去,收回目光,想起先前的一幕。   那逃脱掉的黑衣人为何要除掉方才那人?是怕他落在她们手上而泄露出他自己的行踪么?   他,究竟是不是司马将军的人?倘若是,这司马将军派人监视她,可是因为祁熠风,还是有其他原因?   沉思中,雪轻依忽地停下脚步,伸手将她拉住。   杳渺月不解地抬眸,只见她面色凝重地目视着前方。   沿着她的视线看去,恰见一打扮得异常妖娆的风尘女子风情款款地向她们走来,而且有众多男子围绕在她的身侧,那些男人多半像是经常上红楼寻花问柳之客。   其间,有人仰慕、有人好奇、有人探究,更有人垂涎三尺地盯着那风尘女子娇好的面容。   “在下戚长生,真是三生有幸能够目睹如烟姑娘的芳容。”就在那女子离她们还有十步之远的时候,不知从何处忽然冒出一位书生装扮的青年站在她面前,不卑不亢地躬身作揖。   “喂,你小子算什么东西?”站在那女子身侧的一位身材肥胖的华衣公子哥猛地推开那名书生,怒声道:“本少爷都还没同如烟姑娘说上一句话,你这穷酸书生在这凑什么热闹?”   “就是,看看你这身穷酸样,给如烟姑娘提鞋都不配。”另一富家公子鄙视地扫了眼那书生,随后走到他面前将他挡在身后。   围绕在那如烟姑娘身侧的众多男子皆仰头大笑,以此嘲笑那书生,另外也有些仰慕如烟的穷苦青年则唉声叹气地摇了摇头,远远地观望着如烟姑娘的芳容。   而那名唤戚长生的书生也不恼,只是漠然一笑,随后默默地退至众人身后。   “不知如烟姑娘这是要去什么地方,不如我让人为你准备一顶轿子,如何?”方才那全身富态的男子凑到女子身前,笑意|淫淫地询问,只见他微张着嘴,一双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线。   “是呀,是呀,如烟姑娘何必这样抛头露面呢?”另一人忙上前附和道。   那妖娆的女子只是冷笑着瞥了他们一眼,随后高傲地抬起头,一双媚眼直直地向杳渺月与雪轻依看去。   她抬起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卷着胸前的头发,仰起头,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如烟只是想与两位妹妹谈谈心,勿需走远。”她微微侧身,妖艳的红唇扬起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不过,如烟还是要多谢公子的美意。”   “哎呀,如烟姑娘这就太客气了。”富态男子搓了搓手,笑得满脸谄媚。   名唤如烟的女子微垂了下头,表示回礼,随即媚眼轻挑,毫不掩饰地看向杳渺月。   杳渺月不觉不觉地轻蹙起双眉,镇定地迎视她逼人的目光。   方才她口中的两位妹子,莫不是指她与雪轻依?   这如烟长着一张极为妩媚的瓜子脸,黑色的瞳眸里流转着诱惑与妖魅的光彩。一双珠饰斜插在她的发髻之上,随着她的脚步而悠然摆动,仿若微风中的雨珠,翩然起舞。   她身穿艳红的抹胸襦裙,裙上绣着数朵牡丹,这样艳丽红色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同时却也是彻骨得冰冷妖娆。   杳渺月在记忆中搜寻着任何可能与她相似的人影,最终却一无所获,默然看着如烟向她逐渐逼近,她的心里却无端地感到异常平静,未起一丝波澜。   随风而来的胭脂香随着如烟的靠近而越发得浓烈,熏得众人神情迷离。   杳渺月迎视她带有敌意的目光,心中略感困惑。   曾经,她得罪过她么?   杳渺月与雪轻依对视了一眼,随后淡定自若地静候她的靠近。只是,突来的惊呼与淫|笑声终是令她二人同时不悦地拧起眉。   “哎呀,美人!”人群中有人突兀地喊道,而后众人沿着他手指的方向向杳渺月与雪轻依看去。   时间就如定格了一般,眼前这群好|色之徒皆目光呆滞地将视线锁在她们二人身上。   “如,如烟姑娘……”最先回过神来的富态男子伸手摸了摸嘴角,目不转睛地盯着雪轻依,“这两位美人就是你方才所说的二位妹妹?”他一脸不怀好意地笑着,“她们~可是醉红楼新来的姑娘?”   “不可能,醉红楼有没有来新人,我赵红鹰最清楚。”一位身着青色长裳的男子从人群后挤出来,面色异常诡异地来回打量杳渺月与雪轻依,他便是方才忽然惊呼之人。   “如此绝色美人~”令人作呕的声音响起,此人停下脚步,一手摸着下巴,如鼠般的双眼露骨地紧盯着雪轻依不放,“如果她真的是醉红楼的姑娘,公子我定要尝尝她的滋味~”   雪轻依皱起好看的柳眉,一脸漠然地忽视他邪恶轻佻的语言。   而杳渺月则不由地紧拢起眉心,双眸冷冷地锁在那人身上。   名唤如烟的女子察觉出自杳渺月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杀意,娇笑如常地说道:“赵公子,可别怀如烟没有事先提醒你,有些姑娘~你可是永远也碰不得的。”   她一手轻挥手中殷红的丝绢,一边不着痕迹地向无形的战圈外退去。   “哈哈,简直就是笑话,本公子现下已经心痒难耐。”他舔舔了嘴唇,一步步地向杳渺月与雪轻依走去,并啧啧有声地道,“这位美人的滋味,尝起来一定很销|魂……”   眼见其他人也想加入这男子的队伍,杳渺月冷然一笑,抬手将一粒白色的药丸弹入那出言尽是污秽之词的男子口中。   青裳男子一脸莫名地吞了药丸之后,瞪起鼠目正想发怒而破口大骂之时,才发觉他已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瞪着双眼,惊恐地摸了摸颈部。   杳渺月浅笑着向前走了两步,“不能说话的滋味如何?”   青裳男子猛地抬起头,整张脸因为说不出话而憋得通红。他一脸莫名地看了看杳渺月,随后六神无主地将手指伸入口中,一阵阵干呕的声音在街道上传开,看热闹的人们开始愈聚愈多。   “这,这是怎么回事?”有人好奇地上前,指着青衣男子问道。   而后众人也纷纷困惑地交头接耳,“是呀,怎么了这是?”   杳渺月提步悠然自若地向那青裳男子走去,而后将身上的杀意敛去,笑得异常无害,“这位公子,不知你可否听过这样一句话。”   青衣男子听到杳渺月的声音,面露惊恐地向后退了几步,而富态男子与其他人则纷纷不解地走上前来。   杳渺月淡淡地扫了眼满脸疑惑的青衣男子,再瞥向不远处幸灾乐祸的妖娆女子,勾起唇,“这句话叫做‘饭可以多吃,话不能乱讲。’”   “你,你是谁?”一直站在青衣男子身后的家仆畏畏缩缩地自他主子身后向前移了一步,“你,你对我们家老爷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杳渺月偏过头,漫不经心地笑道:“不过是让他说不出话而已,并未将他怎么样~~”   “杳渺月……”雪轻依走向杳渺月,一缕淡淡的幽香随风飘来。   聚在街上的人们忽地将目光移至雪轻依的身上,并皆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犹如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   青衣男子与那富态男子亦不由自主似地趋身向前走了数步,眼底又开始流转着令人生厌的光彩。   就在这时,那名唤如烟的女子也迈着妖娆的步伐走来。   忽然,杳渺月感应到身后射来一道锐利且充满杀意的视线,她猛地转身抬头看去,恰见一个人影犹如一阵鬼魅的阴风瞬间消失在身后酒楼的二楼。   杳渺月心含疑虑,默默地收回目光。   “看到了什么?”雪轻依抬头看了眼那酒楼,随后转眸看来。   “没事。”杳渺月对她浅浅一笑,将莫名的担忧压至心底。   此刻,如烟已走至她们的身边。   她似笑非笑地看了杳渺月一眼,随后微侧身对着身后的人道:“诸位公子切莫再误会了,这两位姑娘可不是与如烟相约的那两位妹妹。”她嫣然一笑,一步一步地向杳渺月走近,脸上的笑容妖娆得魅惑,“两位姑娘长得如此倾国倾城,莫怪身后这些食色之人会误会了。”   话落,她掩嘴一笑,婉转的音色如她那凹凸有致的身姿一样,妖魅无骨,摄人心魂。   杳渺月扬唇轻笑,挑眉看向她。   却不料,如烟忽地微向她倾身,以着极轻且郑重的声音对她说道:“湘王让我提醒姑娘,昨夜逃离的黑衣人中有一人就藏身在你左侧的那家客栈内。”   哦?难道方才她所见到的那个身影便是昨夜逃离的齐云盗贼?还有这如烟……竟然是祁熠风的人!   将讶易埋在心底,杳渺月面不改色地看着她。   只见如烟直起身,缓慢地眨了眨眼,慵懒之意毫不掩饰,“王爷让我提醒姑娘,先静观其变,切莫冲动行事。”话罢,她轻移莲步,与杳渺月擦身而过,绸缎般的黑发迎风摆动,显得极致风情却又邪魅异常。   这神态,这无形之间所散发出来的气质皆与祁熠风极度的相似。   杳渺月的心中有一刻的震撼,就连风尘女子都是他的人。她回头虚目看向远处,此时此刻,在她的心底唯一坚信的事情便是:祁熠风的实力,不容小觑。   就在她这样想着,那同样妖媚异常的红影便自街道的另一头悠然走来。   杳渺月似乎能看到他脸上一如往常那样玩世不恭的笑意。   “雪轻依,我们走。”对着祁熠风的身影扬了扬唇,杳渺月淡淡地对身侧的人道,转身的刹那,尹夯忠的身影蓦地映入了她的眼睑。   她心中微愣,漠视他探究与怀疑的目光,与雪轻依提步离去。    ☆、再次交锋   蛸兰之毒,非是凡间的药物可解。   齐云盗贼以蛸兰之毒控制着四国,一旦得知她能解开蛸兰,只怕会倾尽全力剿杀于她。   杳渺月一边沉思,一边毫不停歇地快步向雅心院的方向走去,待到无人的地方之时,她才陡地停下。   “怎么了?”走在前头的雪轻依回身看来,不解地询问。   杳渺月对她安慰地一笑,而后徐徐地扬起手。气走八脉,无形的气流随即流转在她的身体四周,片刻之后,她才缓缓地收起内力,似笑非笑地看向出现在手中的一根黑发。   祁熠风身边的人,似乎都不简单。   “神形追踪术?”雪轻依取过那根细发,惊诧地低呼。   “嗯。”祁熠风想将她的行踪牢牢地掌握在手中,还没那么容易,抽掉雪轻依手上的头发,杳渺月的身上开始散发出一股令人难以言喻的冷意。   当杳渺月与雪轻依回到雅心院时,秋风渐起,萧飒有声,整个雅心院陷入了一片诡异的风声之中。   她们二人穿过后院的树林,踏上石桥,步入前院,中途正巧遇到提着菜篮向厨房方向走去的沈娘。   “沈娘。”杳渺月快速上前出声将她唤住。   不远处的沈娘听到声音后,转身看来,随后急切地向杳渺月二人走近,“小姐,你可算是回来了。”她快步跑至杳渺月的身前,拉着她左看右看,“自从小姐出门后,老奴的眼皮就一直不停地跳,哎呦,老奴今天可是担了一天的心了,还好小姐你没事,否则老奴怎么向少主交代呀。”她擦了擦眼角,有声有色地痛呼道。   雪轻依掩嘴失声一笑,随后默然不语地站在杳渺月的身侧,一点都没有打算出手阻止沈娘继续念叨的打算。   杳渺月讪讪一笑,待沈娘平静了之后才急道:“沈娘,劳烦您把府里的人都招到前院去。”   “都招到前院?”沈娘停下擦眼泪的动作,不解地询问。   “嗯。”杳渺月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好。”沈娘似乎意识到什么,忙道:“老身这就去。”   “等一下。”杳渺月唤住方要离去的沈娘,“再帮我安排六辆马车,要快。”   她愣了片刻,再次恭敬地应道:“是,老奴立刻去让人准备。”   “杳渺月,你想做什么?”雪轻依不解地向杳渺月看去。   “不是我要做什么,而是你与和王必须尽早离开。”杳渺月一拂裙裾,夜风下,整个人翩然若仙,“弈国即将变天,只怕和王的身份会引来不必要的祸事,何况你们二人本就只为求药而来。”   “可是……”雪轻依的双眼染上了一层忧虑。   若她与楚烨阳一走了之,齐云盗贼必定会将目光全部都集中在杳渺月的身上,届时,只怕她独木难支,定然会陷入一场无法预料的危机之中。   “没有可是。”杳渺月明白雪轻依究竟是在顾虑什么,但是齐云盗贼之事本就因她而起,她自是不愿他人替她背负此祸,“这三颗是昨夜我趁着你与楚烨阳沐浴之时所炼制的药丸。”杳渺月将一个装着药丸的瓶子交到雪轻依的手中,“待天色一暗,你们便离开元都。”   “那你呢?”雪轻依还是不甚放心,蹙眉问道。   “不必担心我。”杳渺月微微地扬了扬唇线,“回楚京的这一路,二位尽量变装上路。”   如果他们再被齐云盗贼的人缠上,也许就更难脱身了。   ……   夜,黑得有些忧郁。   暗夜无边,无风,无波,究竟是风雨前的宁静,还是离人间的惆怅与忧思?   六辆马车闪电般地朝着不同的方向疾驰而去,最后,与黑夜融为一色。   暗影如魅,身轻如燕,几缕不同寻常的风拂过脸颊,扬起杳渺月额前的秀发。她缓缓地从黑暗中走出,马蹄声已如风中的炊烟,逐渐消散远去。   雪轻依,楚烨阳,今夜……杳渺月定为你扫清后路。   轻轻地叹了口气,杳渺月足下轻踩步法,朝着雪轻依他们离去的方向,踏叶逐风,且行数里,不远之外,马蹄声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浅黄色的身影缓缓地飞落于地面,杳渺月站在官道上目送着雪轻依与楚烨阳的马车渐渐地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   再过十里,他们就要弃车转道而行了吧?   她仰头望向夜空,在心底默默地为雪轻依二人祁求平安。   今夜的风,出奇刺骨得冷。   衣摆飞扬,随着夜风的停歇而悠然回落,她收回目光,不顾身后忽现的杀气,任由无尽的冷意宣泄。   “敢问姑娘为何拦住我等去路?”一道仿佛来自地狱的男音在幽暗的天际下响起,张狂而又森冷。   杳渺月抬头看向黑沉沉的苍穹,今夜,似乎极为的不寻常啊!   “姑娘~是何人?”另一人有些迟疑地问道。   杳渺月无声地勾唇浅笑,一夜的时间,雪轻依与楚烨阳定然能够逃脱这些人的追踪吧?思毕,她骤然回身,轻抬臂,袖舞乾坤后,一如来时那般,向黑暗中飞掠而去。   疾风顿起,辽阔的草地上漾起波涛无数。   她蓦然回首,只见身后的几条黑影木然地立在草丛之中,显得异常突兀。   杳渺月漠然地收回目光,再也未曾回过头。   让他们在这里待上一晚,已是她最大的仁慈。   流水悠悠,萧萧落木。   今日的落凰河显得特别的安静,岸边的松柏亦异常沉默地守候在它的身侧。今夜,无月相伴,无风轻吟,无影相依,只剩下浓郁的夜色,黑得不近人情。   杳渺月抬头看向远处的万家灯火,轻声叹息:这里的夜,似乎有些孤寂。手,扶上桥栏,她静静地立于桥面上,享受这夜一般的心情。   看着远方连绵不断的山峦,杳渺月不由地想起远在界城的疏影,还有如今不知身在何处的……韩云天。   忽然,一阵凌厉的寒风迎面袭来,杳渺月不觉地怔了怔,随后抬眼望向夜的深处。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只是她未曾料到,他们来得如此之快。   杳渺月猛地提气跃上桥栏,与数道银光擦身而过。   奔腾的气流胜似海洋狂澜,滚滚袭来,震得桥身急剧晃动。   几个翻身重新落于桥上,她淡淡地扫视一周忽然出现的黑衣人,悄然蹙眉:银锁玲珑。   他们手执银链,个个星目似箭。   这些黑衣人气息沉稳地将她团团围住,阵阵的浓烈杀气毫无阻碍地扑面而来。   杳渺月敛了敛眉,目光微冷。   这次的银锁玲珑阵似乎要比在齐云山下遇到的那个难对付得多。   八名黑衣人不动声色地伫立在杳渺月的周围,他们手中的银链若隐若现地泛着银光,似乎在将她细细地打量。   杳渺月不着痕迹地将气行走两周天,今夜,显然有场硬战。   所有的黑衣人倏地瞪大眼眸,暴涨的杀气夹着凄凄的寒风在杳渺月的四周形成巨大的漩涡,就像突然出现的龙卷风一样,不断地呼啸,卷噬着。   尘埃飞旋,落叶狂舞,仿若一道万变的屏风,迷蒙了她的视线。   杳渺月心下微惊:这些黑衣人的实力非同一般,齐云山,究竟有着怎样的秘密?   无数的链影交织飞舞,好似春蚕吐丝自缚,只为等待那破茧成蝶的一刻。   杳渺月轻笑一声,将内力聚于掌心,缓缓抬起双臂,顺着风势由缓及快地挥动。   风势越来越急,漩涡越来越深,好比狂躁的野马,急欲脱缰而去。   杳渺月猛地顿住手势,旋身飞起,体内的内力犹如决堤的江水呼啸而出。她扬臂震开眼前的几根银链,飞出银锁玲珑阵,轻稳地落于桥栏之上。   落叶,散了一地;风,还在继续;黑衣人,气息不稳却又快速地在她的眼前重组成半月形的阵形。   杳渺月睨视着他们,暗暗心惊:齐云盗贼的两大奇阵在元都同时出现,看来,他们是打定主意非除掉她不可了。   就在杳渺月凝神思考之时,八条银链如闪电般直直地向她射来。   回过神,她轻巧地向前一个空翻,足尖点上黑衣人尚未收回的银链,借力向上飞起。   多年以来,齐云盗贼以蛸兰控制着四国的皇室成员,却未直接将他们除去,他们究竟打着什么目的?   这些黑衣人能追她到此地,怕是与白日里在酒楼上消失的那人脱不了干系。   金剑擒风想必也离此不远,倘若此二阵合并……   不管如何,她必须尽快离开此地。   不待她想完,电光火石之间,四道金色的风柱便像旭日之光撕破夜的暗沉,直射而来。   杳渺月敛眉快速向上旋身,暗暗心惊:说曹操,曹操就到。   四条银链犹如银蛇般缠绕而上,迅速拦住了她的去路,与此同时,金色的剑气好似一张巨网铺天盖地地朝她袭来。   杳渺月迅速地展开双臂,借着风势向后倒飞出去。   不好,身后是河。   半空中,杳渺月暗呼一声,旋身一掌挥向河面,只闻嘣的一声,击起的水柱直直地向她射来。   杳渺月快速翻身,足尖点上一颗水珠,借力向河岸飞去,却未料,两条银链迎面扫来,她迅速地偏头躲过,前方浓密的剑气又将她的去路重重封住。   低咒着退回河的中央,就在这个瞬间,无数的链影在她的头顶、身侧交错而飞。   它们以粗壮的松柏为基,牢牢地盘结成一张半球形的巨网,从上而下地将她困在中心。 ☆、双阵合璧   银锁玲珑阵!   杳渺月按捺下心里的震惊,稳了稳心神,缓缓地张开右手。   水在她的脚下轻缓地流动,淡淡的红光悄然溢出,为这至黑的夜晚捎来一线黎明。   齐云盗贼如此大手笔地想要困住她,莫非已经得知她便是能解蛸兰之毒的人?   右手五指微张,一柄赤色的长剑蓦然出现她的掌中。   此剑名为飞凰,与游龙剑本是一对。   她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剑柄,红光渐渐浓郁,杳渺月轻抬眸,恰见树上黑衣人的眼底闪烁着惊讶的光芒,她冷冷一笑,故作不解地问道:“不知小女子在何处得罪了各位,请问能否明确告知?”   她的声音销迹之后,万物无声!   杀气渐浓,片刻,八条银链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陡然间穿入阵内。   杳渺月面色冷然地提剑迎上,剑势忽快忽慢,而眼前的银链亦仿佛有生命般前击后撤。   原来,他们也是在试探她的实力么?   这时,银链渐渐减缓了攻击的速度,杳渺月不觉地微拢起眉,凝气于剑身上,慢慢地收起剑势。   突然,八条银链就像长蛇一般直射而下,蛇头忽转,沿着她的身侧环绕而飞。   足尖点上水面,腾空翻身的刹那,杳渺月一挥赤色长剑,一排凶猛的水墙平地而起,轰然声随之入耳。   水,倾落而下,然而半空中的银链却依然整整齐齐地罗列着。   不容她讶异,银光闪动,河面上猛地冒出八条水龙,风驰电掣般向着阵中的她呼啸而来。   她轻蹙起眉,快速运气,无形的气流游走在她的身侧。   “嘭”的一声,巨龙撞在她的护体真气上,轰然沸腾的水雾弥漫着整个夜空。袅袅白雾之中,仍有八道金色的剑气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射入阵中,而她周围的护体真气却宛如虚设。   杳渺月讶然地睁大眼眸,这金色的剑气竟能穿入她的护体真气?不容多想,千钧一发之际,剑随意动,轩辕气刃。   红色的剑光击上金色的剑气,顿时化解了她的危机。   “这不是灵山剑法!”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缓慢的语调却极具威胁性,“姑娘究竟师出何门?”   嗯?杳渺月缓缓抬眸,冷冷地向说话之人的方向瞥去。   他竟知她来自灵山!   唇边勾起浅浅的笑意,杳渺月静静地看着迷蒙的水雾渐渐淡去,微仰起头坚定地回道:“灵山,是我跨越生死所缘起的福地。”   浓郁的夜幕挂在天际,翻腾的乌云留下了思念的痕迹。   “不管你是谁,今夜都将成为我们阵下的亡灵。”极阴极冷的声音好似阴曹地府飘荡的瘴气。   “是么?”杳渺月逸出一声极轻的叹息,“可惜了,我竟是茫然地枉赴黄泉。”   “莫急,等到了地狱之后,阎王自会为你指点迷津。”黑影飘动,风生,水起!簌簌的枝叶舞动声将黑衣人冷冽的声音撕得粉碎,粉碎。   “哎……”杳渺月无奈地苦笑一声,这些人到底听命于谁,天地大陆上,究竟是谁能有如此庞大的势力?她缓缓地将剑举至眼前,只见剑身上红光游走,一只火红的凤凰在其间若隐若现。她的左手轻柔地抚上琉璃般的细剑,眸色微冷:飞凰,今夜就请绽放你的绚丽吧。   夜空下红光熠熠,嘤嘤的剑鸣声似在回应着她的低吟。   风,扬起,树叶被凄戾的疾风不断地打落,陡然湍急的流水打湿了她翻飞的衣摆。在她的头顶上,错综盘结的银链泛着森冷的银光,无数道飘忽不定的黑影好似鬼魅般难以驱离。   杀气扑面,冷冽的寒光密密地将她罩住。   杳渺月微松开手,飞凰剑徐徐上升,浅淡的红光似乎因嗅到血的气息而骤然浓郁,只见她屏息凝神:“轩辕气刃。”   万道红光闪过,染遍了夜的清辉,一瞬间,却已无迹。   杳渺月讶异地瞪大眼眸,染血的清辉已消失在金色的屏风之后。   那是什么?似缓实急,似实实虚。   她微皱起眉,昨夜遇上雪轻依的那幕在脑海里一一闪现,莫非此为金剑擒风阵的精髓?   此时,一阵狂浪忽地卷起。   杳渺月猛地回神,骇然发现自己已被密密包围。   银链无影,水龙腾啸。   她顾不得额角传来的阵阵抽痛,持剑迎上袭来的劲风。   “轰”的一声,内力与内力相击,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此时此刻,距落凰河数百米之外有一道黑影疾驰在夜色中。   他便是祁熠风身边的护卫,铭剑!   急速飞驰中的他忽然感应到随风而来的浓烈杀气,令他颇为诧异。他猛地顿住身形,侧耳倾听,远处的落凰河果然传来似有若无的刀剑声。他伫立在树枝头思量了片刻,随后,如来时一样,瞬间消失在黑暗里。   在他离去后,另一位黑衣人从黑暗中闪身而出。   他抬眼辨别那人离去的方向,目光忽紧。   此人似乎是常伴于湘王左右的护卫,虽然未曾与那杳待诏谋过面,但是听闻这新上任的杳待诏是湘王的人,并且颇得奕皇的赏识,而那被困在落凰河的女子与那杳待诏同住一个屋檐下,如此说来,那女子必然也与湘王有着一定的关系。   糟了,方才他定是发现了落凰河那边的情况,那湘王……   思毕,他面露急色地施起卓越的轻功,如风一般朝落凰河的方向掠去。   暗云翻卷,似雨来袭;寒水如冰,噬骨无音。   心脉剧震,杳渺月生生压下喉中的甜腥,回身靠向盘结的银链上。   如果以内力相拼,单她一人绝敌不过他们众人,再这样继续下去的话,她的内力势必会消耗不少。   无论如何,先破了这双阵再说。   暗忖之后,她手中的飞凰剑霎时飞出。剑光如霞,身分数影,只听嗡嘤剑鸣连绵不绝。飞凰剑乘风,星光四射,传来叮叮叮的剑剑相击声,旋转一圈之后,飞凰剑又重新回到她的手中。   杳渺月睁大眼眸,不解地抬头看去,只见银链构成的巨网之上,金色的屏风好似来自异界的索魂幡。   怎么会这样?她的剑竟然破不了这金剑擒风阵。   西风猛烈,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忽觉杀气汹涌,杳渺月骤然向前倾身,闪过了那记链影。   她快速旋身,飞凰沉吟,如虹一道霎时飞出,只听一声闷哼,偷袭的那人直直地坠落河里。此时,她的身后又传来凌厉链音,杳渺月暗叫不好,点足飞上,凌空翻身,险险地与银链擦身而过。   她的余光瞥见密密的金剑逆风射来,意识到这些黑衣人是想趁她在落下的瞬间,将她击毙。   红光流转,半空中,她张手握住飞回的飞凰剑,提剑迎上。   在这个双阵中,她只能防御,却不能攻击,必须先毁了这银锁玲珑阵,否则时间拖得越长,对她就越不利。   杳渺月轻转手臂,挥剑直上,将袭来的剑雨不断地驱散。   气走八脉,汇于剑中,飞凰剑与银链相击,筋脉内顿时掀起滔天巨浪,猛地震开,然而密密的锁链却只是微微抖动,并没有断裂的痕迹。   杳渺月借力倒飞,稳稳地停落于河面。   银链上已被注满内力,就连她手中的飞凰剑怕是都难以靠近了。她不动声色地轻锁眉,将四周细细地打量一番。   银锁玲珑阵以河岸边的松柏为骨架,这些银链绕在树干之上,紧密地盘结在一起。   她心下了然,如果要破此银阵,必须先毁掉岸边的松柏树。可是,她能活动的范围与岸边相去甚远,想要毁掉这些古树,简直难如登天。   莫非,她真的要被困死在这里?   额间忽地隐隐犯疼,杳渺月不由地握紧剑柄,凝神对抗这冲天的杀气。   只见数条银链如蛇般向着阵中心的她飙射而下,寒光闪烁,所经之处,翩飞的落叶瞬间化为灰烬。   杳渺月惊骇地快速行气,敛眉静待,手中的飞凰剑闪耀着异常绚丽的红光。   待银链逼近之时,飞凰剑脱手而出,嘭的一声,飞凰剑又急速地撤回,随之而来的强劲气流犹如洪水般奔腾而来。   她伸手接过飞凰剑,点足迎上。   这时,八道金剑从八个不同的方位陡然穿入半球形的阵内,同时夜空下传来一声暴喝,“玲珑碎!”   就在她不解的当下,环绕在她周围的银链顿时断裂成无数节,宛若黄蜂倾巢而出。   杳渺月骇然地瞪大眼眸,不由地倒退一步。   此时,她手中的剑急遽抖动,心下一凛,既然已是插翅难飞,何不赌命搏上一搏?   黑夜遍染赤红,在她抬手的瞬间,两股内力相碰,击得她脚下的江水直欲冲上天际。   “呃……”杳渺月顿觉胸口忽紧,还来不及阻止,鲜血已然喷出。她猛地点住身上几处穴位,强制压下五脏六腑内的翻腾,睁开有些迷蒙的双眼,眼前的一切景象仿若成了虚影,变幻出数多重的影子。   “想不到你这小小女娃儿竟有如此本事,倒令老夫有几分佩服。”待江面平静之后,一道浑厚的嗓音响起。   杳渺月艰难地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牵起一抹苦笑,抬头茫然地看向天际。   如果……她真的难逃此劫,那她是否会回到……   杳渺月不由地摇了摇头,如果就这样离开,她该如何向师父还有娘亲交代?   倘若韩云天……   眸色微暗之际,突然,黑沉沉的夜空中竟飘荡下几缕白羽,好似玉蝶轻盈飞舞。   杳渺月疑惑地伸手,白羽落于掌中传来一丝凉意,她迟疑地眨了眨视线朦胧的的双眼,抬头向漆黑的夜空看去。   白日里还是艳阳高照,此刻却是~下雪了吗?   “二当家的,请速速除去此人,晚了,恐会生变。”忽然,一道声音从桥面传来,显得有些焦虑。   杳渺月呆滞亦艰难地回过身,透过开始纷纷扬扬的白雪,她一眼便认出了桥上的那人。   原来是他!   “怕什么?她早已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飞。”不知是谁说出这么一句,顿时一阵狂笑声响彻天地,在这凄迷的黑夜里传出甚远。   此刻,悬在空中的飞凰剑忽然光芒大盛,随后化作一只赤红的凤凰环绕在杳渺月的身侧。   黑夜里,传来阵阵惊异声。   杳渺月亦讶异地随着飞舞的凤凰转移视线,竟意外地发现周边的雪花被一团团的红光所包围,好似跳动的火焰。   如果说曼珠沙华血红的美是妖异,雪天使纯白的美是圣洁,那么眼前的雪就仿若冰焰般绚烂。   冰焰她兴奋地睁大眼眸,心脏亦不由自主地急剧跳动。这就是冰焰么?她心下顿悟,扬手收回飞凰剑。   “飞凰剑?”一个嘶哑的声音里满含不可置信。   飞凰无羁凌霜傲,一线赤霞,万道曙光。   没错,这就是飞凰剑!   杳渺月挑了挑眉,冷笑道:“想不到前辈竟也识得此剑。”   “原来你就是灵凰!”惊诧莫名的低哑音色。   灵凰,飞凰剑的原主人?   杳渺月疑惑地看向声源处,“阁下何出此言?”   灵凰于千年之前就已香消玉殒,他为何会声称她为灵凰?可是,曾经深夜梦境中的一段场景在她脑海中一闪而逝,让杳渺月不由地怔了怔。   莫非,她与那灵凰真有所关系?   “哼,游龙、飞凰只认神龙与灵凰的转世。”他冷冷地笑了笑,“而银锁玲珑和金剑擒风就是为你们而设。”   是么?杳渺月轻拢眉,扫视了圈他们手中的金剑。   怪不得她的轩辕气刃破不了金剑擒风阵。   杳渺月仰头看向方才说话的那人,“想必前辈也是刚认出我手中的飞凰剑,齐云山又怎会在此之前就创立这双阵来对付我们呢?”不露声色地紧了紧手中的飞凰,她的心里满是困惑。   难道……齐云山的人已同游龙剑照过面?   “哈哈,我们早就算出飞凰剑及游龙剑已于数年前入世,此双阵的创立自是要给你们来个措手不及。”黑夜里,他狂妄的笑声显得异常刺耳。   杳渺月不解地紧缩眉心,看来她的猜测有误,难道齐云盗贼竟早已在凯窥飞凰剑和游龙剑?可是……   一个失神,她顿觉脚下虚软,杳渺月猛地提气重新踏于水面,然而鞋子和裤管已经湿透。   一波又一波的寒意袭来,让她不禁轻颤。   “你的意思是与千年前的恩怨有关?”杳渺月强忍着身上的伤痛,斜睨向他。   果真如此的话,这一切是否也太荒谬了?   “没错,可惜你知道得太晚了!”他暴戾地继续吼道:“即便你是灵凰转世又如何?今天也要打得你魂飞魄散!”   话音一落,天地间顿时一阵狂风肆虐。   落凰河内波涛汹涌,岸边的古树似要被连根拔起,而由雪花编织成的轻盈雪衣更被吹得支离破碎。四周,弥漫着浓烈的死亡气息。   杳渺月冷然一笑,想要让她魂飞魄散还得问老天同不同意。   徐徐抬手,杳渺月凝聚身上最后的一丝力量,指尖微拂,袖中轻舞,无数的飞雪急速地打着螺旋状穿入阵内,不断地聚于半空中。就在无数的剑光链影逼近之时,她猛地推掌而出,红光四溢,软绵的白雪瞬间变成锐利的冰晶,漫天飞去。   这些冰晶穿透银链,穿身入骨,所依附的物体刹那之间就被冰层所覆盖,形成壮观的冰雕。   冰焰无穷轻狂笑,上愉卿月,下怡黄泉,俯仰之间,无尽春华。   这,就是倾凰诀之水于晶。   杳渺月猛地提气,纵身穿出银锁玲珑阵,冰晶肆意飞泻,好似梨花散落。   “噗……”旋身飞落于桥上,跌跌撞撞地靠上桥梁,她再也抑制不住地吐出一口鲜血。胸口急喘,待呼吸慢慢平稳之后,杳渺月才虚弱地缓缓抬眸。   雪,依然在下。   落凰河两岸的几棵松柏已覆满寒冰,形成冰树,挂满冰晶的枝叶在风的吹拂下闪动着粼粼银光。河岸上,树枝上,几十个站姿诡异的冰人将会逐渐被白雪所覆盖。   杳渺月敛下心底对自己大开杀戒的愧疚与无奈,徐徐抬眸,“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叫三保吧?”她强拉回有些模糊的意识,镇定地问道。   “你,你……”站在她身后的人,呼吸急促,似还未从方才的情景中回过神。   “司马将军同齐云盗贼究竟是何关系?”杳渺月不耐地冷声问道,“而你~在其间又是什么角色?”   “你!”他怒瞪着双眼,杀气渐浓,“哼,等你下了地狱自然会有人告诉你。”话落,他持剑陡地袭来。   杳渺月脚下踩着步法,瞬间移至他身后。   “司马将军是不是齐云山安排在奕国的细作?齐云山的主事之人究竟是谁?”能够拥有银锁玲珑、金剑擒风两大奇阵的人绝非一般之人。   难道真的和千年前的人有关?   “将死之人,何须多问?”一招不成,他警惕地虚起双目。   暗器破空而来,杳渺月扬起手,身前的气流瞬间形成一堵冰墙。因为她的内力即将耗尽,由气流凝聚成的冰墙并不是很厚,虽然不能阻止暗器,却也减缓了它的速度。   杳渺月偏头躲过暗器,一线赤红射出,形成一条红色长鞭,由无形变成有形。冰块落地,她快速收掌紧握鞭的一端。   “呃……”腹内陡地收缩,一抹甜腥难以抑制地从嘴角滑落。脚下虚浮,杳渺月勉强定住身形,哑声道:“你的轻功不弱,方才本可以逃脱。”声音渐渐细若蚊蝇,杳渺月只觉得头晕目眩。   不行,现在还不能倒下。   她猛地摇了摇头,再次收紧手,用力地撑大迷蒙的双眼看着眼前挣扎之人。   手中这端的长鞭犹如暖玉,温润的触觉会让人产生依恋,而鞭的另一端则是冰寒刺骨,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可是,她的手开始渐渐无力,眼前的事物也变得虚无缥缈,“不,不能倒……”   好不容易有一条线索,不能就这么让他……   雪已经铺满了大地,洁白得,好似梦境。   杳渺月再也支撑不了自己,握鞭的手终是无力地垂下,只听一声闷哼,那人与她同时倒在这梦般的雪地里。    ☆、命危雪夜   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   此时,湘王府内灯光璀璨,为这不寻常的夜晚添上一缕安宁祥和的气息。   不远之外,一道黑影急速地奔驰而来,他迅捷地疾掠而上,犹如一只夜鹰瞬间消失在高耸的围墙之后。   “主上,铭剑已经从雅心院返回。”湘王府书房外传来陈绍极富磁性的声音。   “唤他进来。”祁熠风扔下手中的书,快速起身。   “是。”……   “主上。”铭剑快步走入屋内,垂下头,单膝跪地。   “起来吧,有没有查出雪轻依以及楚烨阳前来元都的目的?”祁熠风沉声问道,细长的桃花目内闪过一丝阴戾,“还有那黑衣人究竟是何来头?”   “回主子,属下善未查出他们来奕国究竟有何目的,不过在一炷香之前,有六辆马车从杳姑娘的府中离开,想必是要出城。而属下可以肯定的是,雪轻依与楚烨阳必在其中一辆马车上,至于那些黑衣人……”铭剑顿了顿,陡地弯腰拱手,“请主子降罪!属下无能,还没有查出他们准确的来处。”   静谧的夜里,一股阴森诡异的气息在悄然流转,邪魅的双眸微微上挑,音色略显低沉,“可否确定他们的确是齐云盗贼?”   “这……”铭剑沉吟了片刻,“属下曾听说‘金剑擒风’、‘银锁玲珑’是齐云山盗贼所创的两大奇阵,假如这些黑衣人真的来自齐云山,而所摆的剑阵的确是‘金剑擒风’阵,那他们定然是齐云盗贼无疑。”   哦?看来他必须派人前去齐云山查探一翻才行。   祁熠风微眯起眼思考了片刻,忽地冷声道:“既然如此,此事我会交给燕娘去办,你先退下吧。”   “是。”铭剑恭谨地应道,就在他准备退出去之时,他却忽地抬眸,“主子,方才属下在回来的途中,无意间听到落凰河的方向有兵刃交接的声音,是否要派人前去一探?”   “落凰河?”祁熠风眉心轻颤,思索了半晌,方淡淡地吩咐:“让无渊带一些人过去,如无必要,让他别插手。”   “是!”   “慢着!”祁熠风缓缓地踱步走下书案,看似漫不经心地询问:“既然~你能肯定雪轻依和楚烨阳在马车内,说明他们已打算离开城都。”他走至茶几边,缓缓落座,声音不疾不徐,“那马车离开前后,尹若辰是否有出现过?”   “这……”铭剑紧蹙起剑眉,似在回忆,“属下该死,这期间,杳姑娘似乎未现过身。”他有些懊恼地垂下头。   “啪……”茶杯破裂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显得异常清脆。   闻声,铭剑诧异地抬头,目及鲜血,他担忧地惊呼出声:“主上?”   该死!祁熠风骤然起身,愤然地拂袖离去,“马上派人通知封锁城门,若有可疑人等,一律拿下。”   “是。”坚定的回应传得甚远……   雅心院内,屋外,寒风呼啸,黑沉沉的天空好似即将塌下;厅内,众人无言,只闻得木炭燃烧的噼啪声。   祁熠风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他一手轻敲桌面,一手把玩着身上的玉佩,始终噙着微笑的俊脸上寻不到一丝要发怒的迹象。两个时辰过去之后,他睨视着眼前跪满一地的仆人,嘴角不断上扬,笑得越发炫灿。   而他眼底的这些仆人却无暇欣赏上头笑得像洛神般的美人,他们低垂着头,心底都在呐喊着:小姐,赶快回来吧,上面的那位,着实不好惹呀。   “沈管家。”祁熠风倏地站起身,缓缓地踱至沈娘身侧,细长的眼眸充满媚色,“不是说你家小姐很快就会回来么?可如今两个时辰已过,她却还未出现,这该如何解释,嗯?”话一落,他那漆黑的双瞳深处开始闪烁着骇人的怒意。   “这……”沈娘偷瞄了眼身侧的华丽衣摆,战战兢兢地回道:“小姐出门时只交代老奴先备好热水,她很快就会回府,可为何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老奴,老奴也着实不清楚呀。”   “哦?那……”祁熠风还想问些什么却被突来的敲门声打断。   “小……姐……姐……”凄冷的夜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呼唤声,“开……呀……门……”   “铭剑!”祁熠风媚眼微虚,他背起手,冷冷地唤道。   “是!”恭敬地拱手,铭剑随即面无表情地走出厅外。   “有人吗?开下门好吗?”漆黑的夜里,两个黑影伫立在门外,只闻一女音疑惑地问道:“福伯,你确定小姐是在这里吗?这么久了,怎么都没人来开门呢?”沙哑的声音尽显连日来赶路的疲惫,“哎呦,可冷死我了,这天简直就是莫名其妙,忽然间下这么大的雪……”她伸手比了比,而后愤怒地直指天空,“难不成是哪个人受了莫大的冤屈?所以老天爷就来个飞雪鸣冤?”   “呵呵,疏影姑娘可真爱说笑,老天爷本来就变幻无常,与谁受了什么冤屈有何关系?”被称作福伯的人安慰道:“别急,再等等看吧。”他搓了搓僵冷的手,目光却在刹那间变得异常深沉,只见他凝神侧耳门内的动静,似乎是感应到了一缕不寻常的气息。   吱呀的开门声响起,铭剑目光犀利地射向门外的两人,冷声问道:“两位何人?”   吓!疏影被铭剑森冷的眼神所慑住,她不由自主地伸手紧拽福伯的衣袖,“我,我们是来找我家小姐的。”她紧张地吞了吞口水,指了指铭剑身后,“听,听说,我家小姐就住在这里。”   “听说?”铭剑扯了扯嘴角,“你家小姐是谁?”   “额,我家小姐姓杳,名渺月。”   “杳姑娘?”铭剑收起不耐,讶异地问道:“你和杳姑娘是什么关系?”   “我是她的丫鬟。”一听对方知道她家小姐,疏影开心地答道,这说明他们没找错地方,“哈哈,福伯,我们没找错地方诶。”她晃了晃福伯的手臂,一双眼几乎兴奋得眯成了一条线。   铭剑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而后面色警惕地看向一旁讪笑的福伯,迟疑了片刻才问道:“那这位是?”   “噢,这位公子,老奴只是名车夫,小姐他们都唤老奴福伯。”福伯弓起身子,恭敬地回道。   “嗯。”铭剑若有所思地再看了眼福伯,点头道:“请两位在外面稍等片刻。”   “谢谢!”疏影点了点头,而后蹦蹦跳跳地拍着手目送铭剑高挑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离去的铭剑快步回到大厅内,并垂头在已然坐回暖椅上的祁熠风耳侧耳语了几句。   “哦?”听后,祁熠风满脸笑得邪魅,只见他斜靠向身后的椅背,眼底闪烁着异样的眸光,“唤他们进来。”   “是!”铭剑拱手退出大厅。   “福,福伯。”进入庭院后,疏影便好奇地东张西望,待看到正厅内跪着一群人之后,她害怕地向福伯靠近。   这,这是怎么回事?小姐呢?   福伯轻拍了拍疏影紧攥在他袖口的小手,连连安慰道:“没事的,别怕!”   “嗯。”疏影深吸了口气,同福伯一起步入正厅。   “主上,人已带到。”铭剑报告完便退于门侧。   “嗯。”祁熠风懒懒地抬起双眼,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疏影二人。   竟然是他!疏影绞着手指,偷偷地瞄了眼坐上那人。   这个扫把星,深更半夜的在这做什么?   疏影在心底哼了哼,四处扫视了一圈之后,却未见到她想见的人影。她有些焦急地皱了皱鼻尖,难道还是找错地方了?   福伯在进入大厅之时瞥了眼坐上那人,诧异之情转瞬即逝,此后,他便垂头静立在疏影身侧。   祁熠风收回探视的目光,唇线扬起:看来铭剑说得不错,眼前这位自称是车夫的人并非一般之人哪。他们,果真是尹若辰的人么?他缓缓起身,风情款款地来到疏影身侧,含笑的细眉间是不容抗拒的威胁,“没想到,你不仅会逃跑,还学会了自投罗网。”   “呃?”疏影眨了眨眼,心感莫名地看着他,当感受到他周身所散发出的危险气息之时,她才猛地低垂下头,怯怯地答道:“疏,疏影是来找小姐的。”   就在此刻,夜空中一个黑影伴着风雪飘下,“主子!”来人单膝跪地。   “说!”祁熠风负手看向来人,王者之气尽显。   “各道城门已全部封锁,目前尚未发现杳姑娘的踪迹。”   “呵,莫非她飞天遁地了不成?如果她再不出现的话……”祁熠风斜睨向疏影,俊脸上泛起冷酷的笑意,“将她拉去吊于城墙之上。”完美的唇线邪邪扬起,只听得他一字一顿道:“本王要,守,株,待,兔。”   “什,什么?”疏影倒吸口气,急急后退,“为什么要抓我们小姐?我,我死也不会当你们的诱饵!”   祁熠风抬眼看着从空中飘落的大片雪花,笑得惬意,然而眼底却闪过一抹不容拒绝的阴冷之色,“别让她跑了。   站在一侧的福伯冷静地扫了厅内众人一眼,同时亦不露痕迹地向跪在大厅内的沈娘瞥去。当见到她似有若无地摇了摇头之时,他才收回目光,紧绷的心也终于松懈了下来。   然而,这一幕并未逃过祁熠风的眼睛。   眸光微转,细长的桃花目里笑得邪魅,“铭剑,你此刻便去城门外候着,还有~”祁熠风悠然转身,声音微沉,“将她带上。”   只见他一身红裳在晕黄的灯光下呈现出另一种惑人的颜色,如同他的音色那般。   “不,不,我不去,放开我。”疏影挣扎着想要脱开来人的控制,却无法如愿,最后,她只能对着福伯尖声叫道:“福伯,福伯快跑,让小姐别上当呀。”   “穆,疏影姑娘,老奴……”福伯颤颤巍巍地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一道细弱的呼声从空中飘来。   “沈娘,沈娘……”   “小姐,是小姐回来了!”一直跪在地上的沈娘霎时兴奋地站起身。   “小姐?”疏影惊恐地瞪大双眼,回过神的她快速地转身,并陡地放声道:“小姐别进来……”她用力地挣开他人对她的束缚,向厅外奔去,“小姐,呜呜……”   白影略微不稳地飘落于地,杳渺月迷蒙的双眼含了疑虑,只见她动作缓慢地转过头,双眼毫无焦距,“疏影?”   “嗯,小姐……”疏影快步跑至杳渺月身前,扁着嘴放声痛哭,并未发现她的异样。   “主子,杳姑娘好像有点不对劲。”铭剑紧拢剑眉,对祁熠风说道。   原本一脸媚笑等待杳渺月自动落网的祁熠风黑瞳骤紧,锐利的目光紧锁立在雪中的身影。   只见她白衣飘飘,柔弱得似欲乘风而去。   心口忽紧,祁熠风陡地急步向风雪中的两人走去。   “啊,小姐快跑,湘王正在找你。”疏影侧头看向逼近的祁熠风,急切地嚷道。   “嗯?”然而,杳渺月却置若未闻,只见她有些笨拙地偏过头,而后缓缓地眯起双眼想要辨认来人。   这时,她的胸口忽地一阵紧缩,鲜血蓦然喷出,身受重伤的她,终是陷入了昏迷之中。   “啊!”毫无防备的疏影被杳渺月的血喷了一身,她面目呆滞地瞪着双眼,红润的双颊霎时血色尽失,“小姐,小姐……”她抖着双唇,不知所措地盯着徐徐向后倒去的杳渺月。   白雪自漆黑的夜幕中凄凉地飘落、流转,如轻烟一般,仿佛随时都会散去。突然,寒风乍起,在夜空下急速旋转,似乎要吹尽雪花的最后生命那般。   “若辰!”刚好赶到的祁熠风一把接住倒下的倩体,怒意被恐惧所替代,他颤抖地吼道:“快传御医。”话未落,他便慌乱地抱起昏迷中的杳渺月,踩着凌乱的脚步,急切的问道:“卧房在哪里?还不快带路?”   厅内众人在祁熠风的怒吼声中回过神,惊呼声顿时响成一片,整个场景一阵混乱。   “这,这边!”震惊中的沈娘脚步不稳地向内室跑去,急急带路。   “小,小姐……”依旧呆立在厅外的疏影缓缓地垂头,当目及身上艳红的血迹之时,她一时接受不了这突来的巨变,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   拔出最后一根银针,柳太医神情严肃地走至桌边,快速写下一份药方并交予一旁的婢女,“速去抓药,熬了端过来。”   “是。”候在一侧的侍女忙接下柳太医手中的药方,快步离去。   “太医,我家小姐怎么样?”焦虑中的沈娘上前急切地问道。   柳太医擦了擦额上的汗水,爱莫能助地摇了摇头,“唉……”他轻叹了口气,转身对面无表情的祁熠风说道:“王爷,这位姑娘内伤极重,她的五脏六腑本已移位,不过好在她识得医术,且及时地将其强制移回原位,否则,唉,能够撑到现在也已是奇迹了。”   祁熠风面色陡变,不由地紧握拳头。   该死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凤眼微抬,凌厉一瞥:“依柳太医所言?”   “老臣也只能暂时抑制住她的伤势继续恶化。”柳太医被祁熠风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杀气所震慑,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抹了抹冷汗,“能不能,能不能……”   “说!”祁熠风不耐地低吼。   “能不能度过今晚……就看这位姑娘的造化了。”柳太医颤巍巍地说完,背起医药箱,后退几步,慌乱地说道:“臣先行告退。”   什么?小姐她……沈娘惊恐的捂起嘴,不可置信地一边摇头一边后退。不会的,小姐怎么可能这么狠心地丢下少主而去?   “慢着!把沈太医、曹太医都给本王召来!”祁熠风一把抓住柳太医的领口,充满戾气的吼道,“如果救不活王妃,本王让你们通通陪葬,滚!”   陪,陪葬?柳太医惊恐地瞪大双眼,顿时面如死灰……   无力地靠在门侧的沈娘亦重重地倒吸了口冷气:这……小姐何时成了湘王的王妃?   何时,何时呢?   时光流逝,万物犹转,何以念过去……   大雪纵情纷飞落,哪管人间离悲情。   柳太医跌跌撞撞地步入雪影之中,凌乱的脚印印在洁白雪地上,延绵致远。他害怕走慢一点,就会被命运所禁锢,身后的那尊能够得到圣上的赏识毕竟是有原因的呵。   “柳太医……”   忽然,一个阴冷异常的声音在柳太医的身后响起,吓得他自雪地上弹地跳起。   冰冷的寒风不断地呼啸着,仿佛要吹尽人间的最后一丝暖意。   柳太医哆哆嗦嗦地回过身,当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他满含恐惧的双眼之中时,柳太医顿时松了口气,几乎虚脱地要往地上坐去。   “原来是左相大人。”他心有余悸地伸手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呼吸不稳地说道:“还真的是吓了老夫一跳。”   “这么晚了,柳太医怎么会出现在此地?”尹夯忠依旧穿着白日里的秋装,踏着白雪,面露质疑地向柳太医逼近,“方才~柳太医何事如此慌张?”他陡地沉下双眸,声音遽冷,“太医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因此才会如此轻易地就受到惊吓?”   “哎呦喂~”柳太医见尹夯忠如此冤枉他,忙跺脚道:“是五殿下派人将老夫接到此地,哪里有什么亏心事?”语毕,表情异常丰富的他忽地面色一滞,仿若自言自语一般地低声道:“也不知那身受重伤的姑娘究竟是谁,五殿下怎么会忽然冒出个王妃来?”他深为不解地摇了摇头,等他再次抬头之时,眼前除了随风飘落的白雪与黑夜深处的暗影别无其他,“这,这……”他瞪着眼,摇摇晃晃地转了圈,可是尹夯忠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这雪夜里。   就在此时,柳太医陡地想起湘王离开前的怒言,一张老脸霎时雪白。他慌乱地转身,准备提步离开时,铭剑的声音在他身后蓦地响起。   “柳太医请留步!”   听到声音,柳太医颤魏魏地转身,他呆愣地看向铭剑,不发一语,生怕接下来,铭剑就会宣判他的死刑,而今夜,就会是他的百年之日。   就在柳太医神智游离之时,铭剑收回远处的目光,一步步地向他走去,“方才,王爷只是太过于担心王妃的伤势,所以才会如此震怒。”身材高挑的铭剑站定在已然失了魂似的柳太医面前,垂首作揖道:“在下已安排人去请沈太医与曹太医,柳太医还是到屋内坐一下,也好养足精神为我们家王妃整治。”他直起身,移到柳太医的身侧,黑眸里闪过一丝担忧,“今夜怕会很漫长。”他伸手指路道:“柳太医,请!”   “唉……”一直毫无反应的柳太医终于垂下头,认命般地叹了口气,在微弱的灯光照射下向雅心院走去。   “对了,方才太医是与谁在交谈?”铭剑走在他身侧,假装不经意地问道,“在下看那身形有些眼熟,大雪天的怎么还在外面?如果遇到些不良的歹徒,那可是与身家性命与钱财悠关之事。”   “方才那人是左相大人,今日突降大雪,天象异常,怕是有许多人同左相大人一样被困在路上无法回府呢。”柳太医摇了摇头,步履蹒跚地继续前行,一夜之间,他仿佛苍老了许多,“唉,这场下得异常怪异的大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呢……”   铭剑听出了柳太医的语意,但笑不语地跟在他身后,然而那双睿智的眼眸底却已流转过数种眸色。走到正厅的门口,铭剑微躬起身,抬手指向灯火通明的屋内,“请。”   待见到柳太医坐下后,他随即离去。   今日尹夯忠在闹市里见到身着女装的杳姑娘,怕是就起疑心了。方才,也不知柳太医对他说了什么。虽然陛下没有拆穿杳姑娘的身份,但是再继续下去,只怕也藏不住了。   他抬头看了眼面前曲折的回廊,随即敛下心里所有的情绪,表情表情地向前走去。   希望杳姑娘能过撑过此劫,否则……   他深吸了口气,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岂是平凡   凄冷萧瑟的雪夜,万籁寂静,只听得白雪落在大地上的沙沙声响。   数位黑衣人站在落凤河边上、大雪之中,异常震撼地瞪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过了半晌,他们才悄无声息地向原路返回……   雅心院内,纯洁的白雪在晕黄的灯光下轻轻盈盈地洒落,似舞如醉,似飘如飞,忽散忽聚,悠悠然然。不过片刻的时间,各处房屋的瓦砾上皆被白雪所覆盖,地面以及树枝也开始积起了厚厚的一层白雪。   沈娘哀痛地从杳渺月的房间内退了出来,紧握的双拳如同她揪紧不放的心房,不知何时才能松开。她不断地深呼吸着,试图抑制心中不停翻涌的恐惧和不安。过了片刻,她才步履不稳地走向一旁的婢女,定了定神之后才吩咐道:“你在这守着,有事立刻通报。”   “是!”   小姐怎么样了?候在廊道边的福伯见沈娘出来,立刻用眼神无声地问道。   快去通知少主吧,沈娘哀伤地回道。她伸手擦拭眼角,可是那无法抑制的眼泪依旧不断地顺着脸颊滑落。   福伯瞠大双目,难以接受这样的消息。过了一刻,他回过神,不露痕迹地对沈娘点了点头,而后悄然离去……   少主,小姐身受重伤,性命堪……   一间暗房内,福伯抖着手,指尖的笔一时难以落下,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咬了咬牙,用力地写下最后一字:虞!   希望少主不要太过忧心的好,小姐,你一定要平安无事啊,否者少主他,唉……   他抖抖索索地将手指伸进口中,一声唿哨,一只油隼从天空掠而下。   它上体灰蓝色具有褐色横斑,头顶至颈侧沾黑,喉侧有一黑色髭纹,尾端白色,□□棕黄,胸、腹有黑纵纹及斑点。这只油隼是韩云天年少时从龙凰湖边带回府中的奇鹰,它具有非同寻常的灵性。   福伯将信笺折叠好绑在油隼的左脚上,轻轻拍了拍它的头,语中带忧道:“幻灵,你一定要尽快将这封信笺交到少主的手中,否则,少主可能再也见不到小姐了。”   幻灵深沉地看了福伯一眼,转身展翅疾飞而去。   “一定要快啊!”福伯看着幻灵消失在夜空中,低声喃喃……   一条回廊默默地游走在夜色中,丝丝缕缕的烛光在回廊内漫无目的地摇晃,阴冷的风夹着雪花飘入这曲折的回廊内,使得这个夜晚更显得虚无缥缈了起来。   突然,一道足音在空荡的回廊内幽幽地响起,为这个注定不能安宁的夜晚平添了一抹诡异的气息。   待铭剑穿过回廊向杳渺月此刻所在的房间走去时,一直守在暗处的陈绍忽地自回廊上翻身而下,落在了回廊内。   深黯的黑眸在铭剑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内时才缓缓地收回,冷硬刚毅的面容里看不出一丝表情。一身紧身黑衣的他,看去异常冷酷。   雪花随风飘落在他的肩头,随即融化,浸入他的衣内,而陈绍却仿若未觉那侵入骨髓的冰冷,只是默默地注视着不远处灯火闪烁的房间,无视那弥漫在四周的诡异气息。似乎过了许久,他才一脸冷漠地坐在回廊边缘的凭栏上,锐利的双眸丝毫不松懈地扫视着四周。   压抑的哽咽声自不远处声声地传入他的耳内,看似漠然的他,心底其实早已乱成了一锅粥。焦虑、恐惧不断地吞噬着他的理智,他恨不得能够将杳渺月身上的伤全都转移至他的身上。   陈绍不由自主地将手伸入怀中,当指尖触摸到那光滑的丝巾时,那种难以言喻的心悸几乎令他崩溃。   一点一点地将那绢女子所用的绢帕自怀中抽出,本应澄澈冷静的眼瞳里却布满了属于男女情爱的困惑与痛色。   明知不可以,却难以控制。   如今,那不知何时在他心底生根发芽的情种早已生长蔓延得一发不可收拾。   他悄无声息地拽紧手中的绢帕,眼底的情意犹如正傲然盛放的曼陀罗花,妖冶异常却是绝望无望!   忽然,数道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正沉浸于无边恐惧与痛苦中的陈绍猛地回过神,只见他面色一凛,轻巧的一个翻身,随即消失在夜色中。   就连他方才那样浓郁的情感也在转瞬之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无渊?当数位黑衣人穿过回廊,陈绍才自黑暗中缓缓步出。他不自觉地双手环胸,暗暗思忖:看他们神色凝重,莫非落凤河那边的情况异常棘手?   空旷曲折的回廊内,无渊,祁熠风身边的一名隐卫,此刻正与另外四名隐卫步履急速地向杳渺月的闺房掠去。   候在门外的铭剑一见来人,快速伸手,面色冷然地将他们阻挡在门外,“此刻不要打扰到主子,有什么情况先报予我。”   无渊愣了愣,虽然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但是他清楚铭剑不是个不分轻重的人。明知如此,他还是不自觉地瞥了眼内室。细细思索了片刻,他才倾身在铭剑耳侧低语了几句。   侧耳倾听中的铭剑,表情从冷漠到不解再到诧异再至惊骇。缓缓直起身的他,面色复杂地盯了无渊半晌,才嘶哑地出声道:“看你脸色苍白,似乎受惊不小!”   “任是谁,怕都会同我一样。”无渊苦笑了一声。   “呵呵~~”铭剑笑了笑,拍了拍无渊的肩头让他放松,“好了,你们先回去吧,此事,有机会我会告知主子。”   “嗯。”无渊徐徐后退,作揖道:“无渊等人先行告退!”   目送无渊他们离去,铭剑这才转过身看向弥漫着阴霾气息的内室。   屋内,木炭在火炉内噼啪地燃烧着,却驱散不了空气中透心的冰冷。   祁熠风坐在床沿上,桃花目内流转的满是痛意。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杳渺月,声音低哑,“若辰,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本以为你已同雪轻依一起离开奕国,呵~”他自嘲地笑了笑,声音戚戚,“你知道当时我有多生气,多害怕么?”他看向床上的佳人,如此脉脉,而她却依然了无生气的合着眼睛。   “若辰。”祁熠风低声喟叹,“你以为这样就能逃离我么?”他轻柔地拂开杳渺月额前的碎发,嘴角微翘,幽凉的笑声在夜色中飞散。然而,笑意却未尽眼底,深黑的眸子冷得惊心,“如果,你想这样离开的话,尹府里的几百口人~还有你那位可爱的丫鬟都会下去陪你。”邪魅的声音徐徐漾开,“即便是~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依然会把你带回来。”   “所以,你可想好了?嗯?”他笑得满脸媚然,只有那颤抖的手指仿若风中的柳絮,一时找不到定点。   桌台上,即将燃尽的红烛,小小的火苗在夜风中不断变幻着身姿。   微微晃动的虚影映在杳渺月失血惨白的脸上,好似地狱来使,鬼魅得让人心惊。   “若辰,醒来吧,这个游戏你玩不起!”他轻吻着掌中冰冷的柔荑,绝望地喃着,好似溺水之人抓住了一颗稻草,一松手就会丧命。   床上那人,眉目如画,长长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一片阴影,好似下一刻就会清醒,却,未然。   “若辰,韩云天呢?”不得已,祁熠风搬出他此生最痛恨之人。他发誓,总有一天,他一定要杀了他,“原来韩岛主也不过尔尔。”忍住咬牙切齿的恨意,祁熠风故作轻松地哂笑道。   云天……   昏迷中的杳渺月,不知不觉地在心底轻轻地念了一声。她感觉自己全身飘飘然的,仿佛处于迷雾之中,似梦非梦。   我等着你,生生世世,生生世世……   忽然,声声呼唤传至她的耳畔,是那样痛彻心扉,那样缠绵缱绻。   生生世世?好长好长的承诺,究竟是谁允了谁的永远?   梦中的杳渺月被无边无际的白雾所团团困住,混沌的思绪错综复杂地纠结在一起。她不由地抱起头,不解地低吟。就在此时,一缕清风拂来,吹散了迷雾,令她的眼前霎时清明。   云天,呵,是她深埋在心底却无法忘记的人。   “小姐,小姐。”屋外传来声声急唤,是那般悲恸,悲痛得无以复加,“小姐,你在哪啊?不要丢下疏影,不要,呜呜……”   “主子,沈太医他们来了。”这时,铭剑自门外跨入屋内,他痛心地看着自家主子,眼底的担忧无法散去。   没想到自家的主子平日里冷酷漠然,想不到也是一多情之人。   “让他们进来。”祁熠风深深地看了杳渺月一眼,再将她的手缓缓放下,脸上的缱绻柔情渐渐敛去,俊眸里深沉得可怕。   “是。”铭剑再次看了眼祁熠风,随后无奈地退了出去。   三位太医先后步入房间内,诚惶诚恐地纷纷下跪,“臣等见过王爷。”   “免了。”祁熠风站起身,他睨视眼底的三人,寒声道:“你们都是我北奕数一数二的太医,如果救不了王妃,各自回府准备自己的后事吧。”话音一落,他便拂袖走至另一侧的桌案边坐下。   “臣,臣等定当竭尽全力救治王妃。”柳太医三人颤巍巍地俯首,此时的他们无心顾及五殿下何时冒出来的王妃,只担心自己的人头会不会就此落地。   “让我进去,我要见我家小姐,你快告诉我……”疏影用力地捶打着将她阻拦在门外的铭剑,凄凉的哭声触人心扉,“小姐她究竟怎么样了?”   “这位姑娘,太医正在为小姐医治,再等等吧,小姐她……”守在门外的侍婢不忍见疏影如此,便上前劝说。却不料,她自己的鼻尖陡然酸涩,眼泪无法抑制地夺眶而出。她忙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似在安慰疏影又似在安慰自己,“放心,小姐一定不会有事的。”   门外嘤嘤的哭声犹如魔咒一般困扰着祁熠风,他倏地抬头,阴戾地命令:“都给本王闭嘴!”   疏影与那侍婢被祁熠风突来的怒吼吓了一跳,顿时抿起嘴,不敢再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三位太医先后为杳渺月号脉,经过一番商讨,他们写下一份药方交予门外的婢女。   待一切事宜皆已完毕,三人才神色不安地移至祁熠风面前,“王爷……”   “嗯?”狭长的双眸冷冷抬起。   “……”三位太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谁都不想先站上那风头浪尖。   直到他们被祁熠风逐渐布满寒意的目光所骇住,沈太医这才慌乱地擦了擦冷汗,向前躬起身道:“王,王爷,臣府中有一颗千年灵芝,配上臣等三人所开的药方,兴,兴许会对王妃有用。”   “兴许?”虚起的双目,杀意凛然。   “王妃能不能,能不能醒过来就只能靠她自己了,臣等确实已经尽力了。”沈太医颤抖着身子,硬着头皮道。   “……”疏影瞪着双眼,傻傻地望着屋内众人。   他们在说谁?小姐吗?不会的,她用力摇着头。   “不是小姐,一定不是!”她一步步地向前走去,并毫无意识地呢喃着,“依姐姐,快来救救小姐……”   怎么办,怎么办?如果小姐真的有什么意外,她该怎么办?   强烈的迷茫和恐惧不断地吞噬着她的理智与心魂,孤单的她,终是害怕且无助地放声哭泣。   屋外,大雪压松,寒风犀利,远远地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   那声音,那声音,好生熟悉,仿佛是她牵挂已久的乐音,可是,怎会如此悲戚?   昏迷中的杳渺月似有若无地皱了皱眉,“疏影?……”那样悲痛至极的哭声触动了她的心灵深处,昏睡不醒的杳渺月出人意料地轻喃出声。   这声虚弱的轻唤,犹如优美的天音从天界而来,为众人解脱这凡尘的束缚、命运的羁绊,亦似一柄利剑,砍断了他们通往地狱之门的枷锁。   那难以言喻的惊喜,让众人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若辰?”最先反应过来的祁熠风迅速起身来到床前,细长的美目里情不自禁地轻漾起涟漪,“若辰。”   “祁,祁熠风。”杳渺月缓缓地睁开眼,露出了一个虚弱的微笑。当目及忽然出现在床前的众人,她顿时想起了昏迷前的一幕,“祁熠风……”杳渺月挣扎着想要起身,可是因为伤势太重,她的全身早已不由她随心支配。她休息了片刻,才微喘着道:“让沈娘去把我的药箱取来。”   “好。”祁熠风急切地回应,害怕这一切只是他的幻听,“铭剑!”   他头也不回地下令,双眸依旧灼灼地注视着眼前的佳人,生怕她会让他再一次承受可能失去的恐惧。   “是。”略有些激动的嗓音,站在门外的铭剑看了杳渺月一眼,随后身形如风,立刻消失在风雪里。   杳渺月微微转眸,向一个不断靠近的人影看去。   迷蒙的视线里,床前这个梨花带泪的朦胧身影的确是她惦念了许久的人儿,“疏影。”秋眸扬起,这笑,似水如云,让人好生心折,“哭得好丑……”   “小姐……”疏影欣喜若狂地哑声高呼,犹不置信地瞪大双眼,“你,你……”   其实,疏影想对杳渺月说很多很多的话,可是最终却只是抽抽噎噎着不成言。   “药箱里有一个白色瓷瓶,里面装的是醉凰青,我服下两颗即可。”杳渺月撑着沉重的眼皮,虚弱地询问:“疏影可记住了?”   “嗯。”疏影用力地点着头,蹲在床头,“疏影记住了。”   “好。”杳渺月微微转头,看向祁熠风,“让其他人先退下吧。”虚弱的声音显示她已异常疲惫。   祁熠风媚眼虚了虚,而后瞥向守在床边的众位太医,“先下去吧。”   “是,是。”众人诺诺着后退,逃也似地离开了暴风区。   待其余人都离开之后,杳渺月才收回目光,急促地说道:“祁熠风,你需派些人去一趟落凰河,还有~”她轻喘了口气,“看住司马将军和魏太医……”敌不住逐渐涣散的意识,她低喃道:“我再睡一会儿。”话一落,她再一次陷入了昏迷之中。   落凰河?祁熠风心下一愣,眉心渐渐的拢起。   服了药后的杳渺月,微弱的呼吸渐趋平稳。   祁熠风收回探她鼻息的手,一直紧绷的心绪终于得以放松。他拉开被子,将杳渺月纤细的手放入被窝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之后才起身向门外走去。   “主子!”候在门侧的铭剑忙拱手。   “嗯。”远山眉轻挑,一双媚目斜睨向他,“落凰河那边的情况如何?无渊对你说了什么?”   “主子,落凰河那边……”沉吟了片刻,铭剑才继续道:“怕是与杳姑娘有关。”   “嗯。”若辰方才让他派人前去落凰河的那刻,他便已确定这点,“继续。”   “依无渊先前对属下所述,属下推测,应当是杳姑娘在落凰河遇到了一群黑衣人。”不知那些黑衣人是否又是齐云盗贼。铭剑拢了拢眉,又继续道:“这群黑衣人人多势众,即便杳姑娘剑法超群,怕也是一拳难敌四手,所以才会致使杳姑娘受如此重的伤势,只是……”铭剑思虑了半晌,都不知该如何解说接下来的事情。   媚眼轻挑,祁熠风有些不悦地蹙起双眉,究竟何事会让铭剑产生迟疑?   “只是什么?”声音略沉,祁熠风不容他人抗拒地询问。   “据无渊推测,那些黑衣人至少有十五人。”铭剑面色有异地向内室瞥了一眼,随即迎向祁熠风等候多时的目光,“那些黑衣人此刻依然还在落凰河。”   “哦?”祁熠风笑了,但是他那异常魅惑的笑容里透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杀意。   铭剑见自家主子起了杀心,踌躇了片刻,才将方才未尽的话道出:“不过那些黑衣人早已经成了冰人!”   “冰人?”祁熠风难得诧异地睨视向他。   “是。”铭剑异常肯定地垂首,“无渊他们赶到落凰河之时,他们便已被冰层封住。而且,被冰封之前,这些黑衣人还摆着诡异的阵势。”   黑夜里的雪,暗暗沉沉,仿若藏着千丝万缕的情绪,无论如何,也难以理清。   祁熠风不发一言地看向被白雪所覆盖的院落,心底有一刻的震撼。   冰人?听来如此不可思议!   “主子,难道杳姑娘她……”   “呵呵~~”祁熠风慵懒地转过身,打断了铭剑想要说话。他负起手,一双桃花目坚定地落在昏睡中的杳渺月身上,“她的功力,怕是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媚目一挑,唇线微冷,“而你们呢?”   “属下望尘莫及!”铭剑讪讪垂头,由心佩服。   今夜,他是彻底清楚了杳姑娘在王爷心中的地位,不,以后应该唤她为王妃。即便他心中还存在着质疑,但是他不会再怀疑王妃。如今,他所希望的就是王妃能够像普通的女子那样,接受主子的情意。   普通,平凡?祁熠风淡淡地瞥了眼沉思中的铭剑,魅惑似地勾起唇线:他祁熠风的王妃,注定不会是个平凡的女子!   “铭剑!”祁熠风转眸看向夜的深处,陡地沉声唤道。   “属下在!”   “派人连夜去将落凰河的黑衣人清理干净,还有……”他缓缓转身,媚然的双眸内闪烁着令人费解的眸光,“记住查看这些黑衣人的颈后是否有陈绍所描述的流云状印记。”   “是!”铭剑领命,正准备离去的他又忽地转身,“主子,还有一事,左相今夜出现在雅心院外,似乎已经开始怀疑杳姑娘的身份,接下来该怎么办?”   “哦?”祁熠风沉思了片刻,“你先去处理黑衣人的事,关于尹夯忠这个老狐狸,本王另行安排。”   “是!”   在铭剑离去后,祁熠风对着黑夜微沉下脸,“陈绍!”   话音一落,一道黑影踏雪而来,“主上。”   “去将千夜给本王找来,不管此刻他在何处,本王给你一夜的时间。”负手而立的祁熠风,在漆黑的夜空下,仿若一道炫丽的流光,潋滟得惊心,却也威严得不容置疑。   “是!”陈绍毫不迟疑地接令。   祁熠风收回远处的目光,缓缓地退入屋内,将门合上。   外界的风风雨雨皆被阻隔在外,剩下一室的宁静。   完美的勾勒出诱人的弧度,祁熠风笑得异常撩人。   一切皆自今夜起,露……从今夜白。    ☆、湘王之妃   天色微亮,疏影便已起床。   此刻,她正端了盆热水,一如以往那般准备去伺候杳渺月洗漱。可是,当她打开门之时,才发觉已有一人先她一步守在杳渺月的闺房里。   这个发现,令她顿时觉得异常不爽。   就在她开门的瞬间,坐在桌边看书的祁熠风倏地冷眼向门外射去,犹如一柄利刃,毫不留情地刺向来人。   疏影被他那像要吃人的眼神吓了一跳,手中的木盆差点就飞了出去。她缩了缩肩头,咬牙切齿地对着木盆中挤了鬼脸。   什么奕国湘王?有什么了不起!长得像个女人似的,还是韩公子比较适合她家小姐,哼!   祁熠风放下手中的书,向后靠去,似笑非笑地将目光锁在门外的疏影身上,“在自言自语些什么?”   吓!疏影瞪着双眼向后退了一步,随后两人就这样豪不退让地瞪视着。过了半晌,疏影败下阵来,不甘地低垂下头。   混蛋,你才自言自语呢!   媚然的双眸微微眯起,祁熠风要笑不笑地提醒道:“再不进来,热水可就成冷水了。”说完,他好整以暇地翘起二郎腿,观看她接下来的表情。   果然不出他所料,门外的疏影恍然回神,顿时匆匆忙忙地就要跨入屋内。可是,她的脚却并未跨过门槛,而是撞在了门槛上。一个重心不稳,她直直地扑倒在地上,而木盆则不受控制地抛了出去。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还真的是令祁熠风所料未及。   他愕然地睁大眼,目睹那还冒着白雾的热水直直地朝他泼来。就在他打算闪身的同时,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陈绍如鬼魅一般闪身并挡在祁熠风的身前。   毫无意外,热水全数泼在陈绍身上,浸透了他一身的黑色劲装,就连站在他身后的祁熠风也难逃此劫,异常衰地被波及。   而摔倒在地的疏影则哀声连连地自地面上挣扎着爬起来,心里不断地咒骂。   该死的,都怪这狗屁的湘王,不然她怎么会摔得这么惨!   当她抬起头向前看去之时,双眼霎时大亮,差点就仰头捧腹大笑。   哈哈,忍,忍,她必须得忍着!哈哈……   “嘿,嘿嘿,嘿嘿嘿……”疏影强忍着想要手舞足蹈的冲动,无视祁熠风泛着怒意的眼眸,一小步一小步地向还未完全停止滚动的木盆挪去。   “陈绍,你先回府。”祁熠风怒视着疏影,头也不回地命令。   “是!”陈绍立刻明白他的意思,离去前,他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沉睡中的杳渺月。   待陈绍离去后,祁熠风才眯起双眸,一步一步,邪笑着逼向正准备转身离去的疏影,“你!”狭长的媚眼嘲讽似地斜睨向依旧傻笑中的疏影,“真蠢!”说完,他便向门外走去。   “蠢?”疏影倏地收起笑容,目送那红的妖艳的身影消失在白雪之中,“你才蠢!要不是你,你的自作聪明,我能摔倒嘛,所以,你才是真正的蠢!”   疏影气喘吁吁地骂完,才发觉四周除了昏睡中的小姐,早已不见他人的人影,她懊恼地跺了跺脚,对着空无一人的院落呲牙咧嘴。   离去后的祁熠风看似无所事事地在雅心院内溜达,事实上,他是在寻找任何有可能与韩云天相关的东西。   白雪皑皑,几乎覆盖了整个雅心院。   不远处隐隐约约的袅袅烟雾吸引住了祁熠风的目光。   媚目微虚,那里似乎有一股力量正牵引着他前去查看。   难道,在那片树林之后还有个院落?   思及此,祁熠风用力地一甩衣摆,走下石阶向那片树林快步走去。   拐过一座假山,豁然出现在他眼前的景象和别处截然不同。   这里的白雪早已融化成水,滴答滴答地回荡在假山的石壁间,而后慢慢地汇聚成水,淌淌地流向不知名的远方,仿佛一曲天籁之音。   这里的假山与翠绿的花草树木散发着不属于冬日的气息。   哼,原来此处藏了这般的美景,活脱脱的江南景象,怪不得她会如此流恋这座府邸。此地的积雪一夜之间便已全部融化,难道此地偏为湿暖,还是……   一边走一边怀疑的祁熠风忽地感到一阵温热的湿气扑面而来,令他心底所有的疑问豁然明朗。   竟然是温泉?   就在他准备前去一看究竟之时,沈娘忽地从他身侧的小道上走了出来。   “呃,呃……”沈娘仿若不知祁熠风在此一般,苍白的脸色透露着她的诧异与惊慌,她匆忙行礼,“老奴见过湘王,扰了您的雅兴,老身罪该万死!”   “死?”祁熠风勾起嘴角,半转过身,睨视向她,“你以为本王是好杀戮之人?”远山眉轻挑,他笑得异常邪肆。   “不,不,老奴不是这个意思。”沈娘慌乱地摆手辩解。   “不管如何,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祁熠风无视沈娘的否认,自顾自地说道,且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她的表情。   活罪难逃?低垂着头的沈娘眸光闪烁,随即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又垂下,“不知湘王所指的是什么?沈娘甘愿领罚!”   她也不再做多余的挣扎,看在小姐的份上,想必湘王能够网开一面才是。看湘王的样子,一定是在寻找少主与小姐以往居住的后院。莫非,他想让她为他带路?方才她刻意出现,便是想阻止他继续向前,假如他真的如此要求,那她该怎么办?   “前面带路!”   还未待沈娘思出个对策,祁熠风便已命令道。   沈娘故作讶异且不解地看向祁熠风,“带路?湘王这是要去哪里?”   “明知故问。”祁熠风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走吧~”话未落,他便率先向前走去,丝毫不给沈娘拒绝的机会。   糟了!湘王如果穿过树林,定会发现树林后的院子,届时,还不知他会有什么样的举动。   沈娘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看着逐渐远去的背影,不得不认命此事已然没了回转的余地,无奈,她只好忐忑地跟在他身后。   积雪压断树枝的声音清脆地响起,在大雪初霁的清晨显得格外得动听。   一个沉稳却有些急促的脚步声随之而来,走在沈娘前面的祁熠风停下脚步,回身看去。   “主上。”铭剑走至二人面前,低沉的嗓音比往日多了丝清朗。   “恩。”远山眉轻拢,婉转的音色暗含了丝冷厉,“有人前来吊唁?”   “是长公主与左相大人,他们此刻正在偏厅候着。”   “哦?来得如此迅速。”媚目一点一点地虚起,完美的唇线却逐渐上扬,“本来倒想看看尹夯忠那老狐狸究竟是前来吊唁还是来兴师问罪,哼!”祁熠风面色忽沉,只见他一甩衣袖,快步向前院的方向走去。   地面上厚软的白雪被他们印下整齐有序的脚印,一直延伸至路的尽头。   沈娘目送着他们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雪色之后,紧提的心这才得以放下。她回头看向几乎与天同色的后院,庆幸铭剑出现得及时。   看来她必须尽快让人将后院清理一下,否则,等湘王再次想起此事之时,后果可不堪设想。   苍白的白绸自雅心院的大门一路延绵至正厅,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更为苍凉与冰冷。凄厉的痛哭声,连绵不绝地传出正厅,似要哭得风云变色才善罢甘休。   待祁熠风抵达偏厅之时,长公主与尹夯忠早已坐在暖椅上等候,而此刻的祁熠风也暂时忘却了雅心院后院之事。等他日后想起之时,那里也早已成了下人们的卧房,令他懊恼不已。   “臣参见湘王。”尹夯忠不疾不徐地起身,作揖道。   “……”祁熠风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随后面向正站起身的长公主,躬身唤道:“姑姑。”   “风儿,外面不比皇宫,就不必与姑姑拘泥于这些虚礼了。”长公主上前将他托起,和蔼地微笑道。   “是,姑姑。”   “风儿,可否告诉姑姑,这雅心院发生了什么事?”长公主走至门口,看向漫天的白绸,“怎么会忽然办起了丧事?”她语调轻缓,隐隐之中透露着些许的焦虑之情。   “回禀姑姑,新上任的杳待诏本是这雅心院的主子。”祁熠风负手踱至长公主的身侧,叹息道:“可是他于昨夜遭到一群黑衣人的围击,未能逃过死劫。”   “黑衣人?”长公主急切地半转过身,慌乱地握上祁熠风的手,“这杳公子可是我们左相府的救命恩人,她,她果真丧命了么?”一向沉着冷静的长公主竟然也有惊慌失措的时候,只见她六神无主地看向不知名的某处,“可是,听闻昨夜有个身受重伤的姑娘,风儿你……”   “她是风儿的王妃。”势在必得的声音在空荡的屋内不断回荡。祁熠风似有若无地勾了勾唇,迎视向长公主的目光,“她乃杳待诏的孪生妹妹,现下还处于昏迷中,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孪生妹妹?”沉默多时的尹夯忠摆着副虚伪的笑容,给人的感觉看似卑微,然而他定在祁熠风脸上的目光却实为审视,“臣记得王爷六年前执意要下聘迎娶小女若辰,那这位王妃,不知……”   “本王只有一个王妃。”祁熠风斩钉截铁地回应并潇洒地转身,他慵懒地斜坐上垫了软垫的椅子,伸手为自己倒了杯冷水,说得漫不经心却异常坚定,“且只认定她为王妃。”   难,难道……   长公主了然地松了口气。    ☆、游龙惊惶   “表哥!”木门被豁地推开,一道粉影翩然飘入,“我就知道你又躲在这里看书。”姚惜婉一把夺过韩云天手中的书本,纤细的小指用力地点在本子上,“哼,你到底有多大的本事?为什么表哥总是为了你而把我晾在一边?说,你给本小姐说说说!”   “惜婉!”清冷的声音有些无奈。   “哼!”姚惜婉偏头看向门外,她嘟起嘴头也不回地将手中的书本向后抛出,“既然没人陪我玩,好,我决定了!”她眯起双眼,灵动的眸中闪烁着亮丽的光彩,“本,小,姐,要,出,岛!”   “婉儿,不许胡闹!”姚云轩从门外跨入,喝斥道。   “我才没胡闹。”姚惜婉昂起精致的下巴,不服气地瞪大美眸。忽然,她伸手抓住姚云轩的袖口,一改先前的傲气,撒娇道:“轩哥哥,婉儿就快被憋死了,你就带我出岛玩玩嘛。”她举起一手,用力地点点头,“婉儿保证会乖乖的。”   “不行。”姚云轩断然拒绝,“千层岛何处不好玩,你偏要选择出岛?何况年关就要到了,你该知道接下来的时间我会很忙。”   “呜……”姚惜婉扁了扁嘴,哭啼着移向刚走下桌案的韩云天,“表哥……”她眨动着含泪的双眼,想要博取韩云天的疼爱之心。   “不要妄想表哥会带你出去,他是岛主,会比我还忙。”姚云轩温润道,想让她主动放弃那可笑的决定。   姚惜婉恨恨地向身后瞪了眼,随后转头满脸希冀地看向韩云天,“表哥?”   “年关将近,不宜出岛。”韩云天低声劝道,淡漠的冷峻似因被勾起某些甜美的回忆而露出点点暖意。   “你,你们……”姚惜婉失望地指了指二人,旋即愤慨地转身逃离,“讨厌,婉儿讨厌你们!”   “唉。”姚云轩看着远去的身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丫头真是被宠坏了!”   “那也是你愿意宠。”韩云天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难道就没你的份?”姚云轩挑了挑眉。   “呵呵~~”两人相视一笑。   姚惜婉站在转角处恨恨地跺了跺脚,“不让我出岛,我偏要出岛,哼!”她探头看了眼远处的两人,收回目光,伸出食指轻点自己的唇间,眼中闪动着狡黠的光芒。   目送姚惜婉离开大殿并走远,姚云轩这才上前走至韩云天身边问道:“云天,你真不打算过了除夕再前往奕国?”   “嗯,岛内的一切事物就拜托你了。”   “可是……”   韩云天举起手,阻断了姚云轩后续的话,“云轩,我必须守在她身边,不然……”好不容易才等到她,他不会让她再自他的身边离开!   流云飞逝,暮色沉浓。   海风轻柔地拂上韩云天的墨发,飘逸得,不似凡尘之物。他立在阁楼上,目视远方无际的海水,缠缠绵绵。海浪卷起,拍打在岩石上的声音激切、清脆,让原本无波的深瞳也漾起潋滟波纹。   思念,总是在他稍不留神的时候悄然地袭上他的心田。   唉,他轻轻地逸出一声叹息:简直是,甜蜜的折磨……   偏冷的唇线微微扬起,韩云天望着那水天相接之处,任由那无尽的思念蔓延。   月儿……   心底默念着她的名,希望她能够知道他在想她。   “少主。”一书生打扮的白衣男子忽地出现在韩云天的身后。   “嗯。”淡眉微拢,不知为何,韩云天感觉自己的心似乎不如往日平静。一阵狂浪冲上海岸,激起数米高的浪潮,黑眸忽凝,韩云天沉声问道:“琦国公主入奕国境内了么?”   “是,约莫半个月之后就能到达奕国都城成都。”   “好,你先退下吧。”视线放远,韩云天发出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是太过思念了么?所以他才会心有不安之意。   “是!”韩珂垂下头,正欲离去,耳边忽闻韩云天猛然抬臂的声音,“少主?”他疑惑地出声。   韩云天快速撩开衣袖,只见他的手臂上盘有一条黄龙,此时,这条黄龙全身散发出黄光,时而浅淡时而浓郁。   “少主?”韩珂不禁低呼出声。   这时,金色的黄光陡然浓郁,黄龙,很不安分!   韩云天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淡漠的俊容瞬间覆满冷意,“韩珂,岛里的事先交给你和云轩了。”   话未落,人已翻身跃下阁楼飞离而去。顾不得身后不解的高唤,韩云天一路踏叶疾飞,所经之处,有风无影,一贯清冷的面容布满寒霜,湿暖的海风拂不去他心中的强烈惶意。   月儿……   “开船!”一阵风吹过,一道紫色的身影凌空忽现于船头。淡黄色的灯光下,他面色冷郁,飞扬的墨发及紫衣如此冷峻不羁,仿若天神从天而降。   “岛,岛主?”船上众人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惊讶地看向来人。   “以最快的速度出岛。”韩云天闪至一看似船长的中年人身前,吩咐道。   “是!”中年人不作任何询问,向船头吼道:“砍断绳索,马上开船!”   风帆迅速扬起,船徐徐离岸。   “等等,等等我呀……”   “等等……”来人焦急地挥手,见船并未停下,急嚷道,“旒灿,快飞上去!”话未落,她便率先施起轻功向船跃去。   “哎,表小姐……”粉色身影越来越远,旒灿见劝解不及,只好跟着踏水而上。   “喂,你怎么搞的?”当平稳地落于船上,姚惜婉便忿忿地向船长逼近,“为什么提前开船?不是还有半个时辰?”   “呃,姚姑娘……”   中年男子愣了愣神,正想解释,却闻跟在姚惜婉身后的旒灿自怨自艾道:“完蛋了,完蛋了,这下铁定完蛋了。”   “旒灿,你在说什么浑话?”美目一瞪,姚惜婉怒气腾腾地问道。   “表小姐,我们私自出岛,要是被,被,被……”   “被什么?”姚惜婉斜睨了他一眼,“你怎么了?结巴啦?”看着像被忽然点了穴的旒灿,她不解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看到什么了?眼睛瞪这么大!”漫不经心地沿着旒灿的视线看去,当触及暮色中那道紫色的身影,姚惜婉同旒灿一样猛地瞪大双眼,惊诧地低呼:“表哥?”   韩云天从黑暗中缓缓走出,几缕黄光在他的右手臂上若隐若现。他站定在姚惜婉面前,生生压抑住先前的惊惶之意,淡然地问道:“不怕姨娘和你哥担心?”   “人家就是想出岛玩玩嘛,可是你们又都不同意。”姚惜婉委屈地嘟起嘴,“咦?”灵动的大眼闪烁着好奇,“表哥怎么会在船上?莫非你知道婉儿会偷偷出岛,所以陪婉儿一起去吗?”她欣喜地问道。   黑眸微颤,本就偏冷的俊容更是布满寒霜,半晌,只听韩云天不容拒绝地说道:“旒灿,靠岸之后,你与表小姐即刻返回千层岛。”说完,他转身步入黑暗之中。   “啊?”这不要他命么?旒灿瘪了瘪嘴,很是无辜地瞥向已然呆愣的姚惜婉,“表小姐,这可不是我说的,是少主下的令哦。”   “为,为什么?”姚惜婉不依地直跺脚,“表哥,为什么呀?婉儿讨厌你!呜呜……”为什么会这样?人家好不容易才出一次岛。她走至船边,蹲下身,一边哭泣一边拍打船板,“坏人,坏人!”   月儿……   手中的游龙剑不停抖动,嘤嘤沉鸣。韩云天淡眉深锁,不安,不断地腐蚀着他的理智。   等我,月儿。   他在心底轻唤,他很怕,怕就此失去,怕,缘起缘又灭……   船在海面上急速前行,两岸传来几声乌啼,如此,苍凉,幽远。   走出船舱,韩云天面色沉郁地看向两岸山岳。   黑夜里,金黄霎时四溢,游龙剑陡地幻化成一条黄龙,在上空盘旋一周之后又瞬间消失在韩云天的臂间。   月儿……   天性淡漠的俊容被恐惧所替代,韩云天等不及船靠岸,猛地提气,犹如一缕疾风陡然消失在江面上。   “表哥!”姚惜婉急唤出声,却已不见那道身影。望着茫茫的江面,她困惑地点了点鼻尖:奇怪,表哥何事这么急?   寒风凄清,衰草连天。   越是北上,越是悲凉,苍穹下的万物尽染了黑土的忧郁。   入骨的冷意侵蚀着他的肌理,韩云天马不停蹄地一路疾驰。忽然,天空中传来一声鹰嗷,让马背上的他微愣:幻灵?   “吁……”勒住缰绳,抬头看去,只见一只油隼在上空遨旋。   此时,深潭似的黑眸越发深沉,他收紧握着缰绳的手,鲜红的血又一次染在了缰绳之上,悄然成为暗红。僵硬着伸出右手,只见一个黑影掠过,幻灵便停在了他精瘦的手臂上。颤抖着将信笺打开,上面寥寥几字几乎摧毁他仅存的理智。   几匹骏马自他身后由远而近,扬起了滚滚飞尘。   “让开,让开!”为首一人怒吼,随即扬起马鞭,就在鞭绳离韩云天还有一寸的时候忽然弹回,反将那人鞭落下马。   “啊,该死的,给我抓住他!”那人迅速地从地上狼狈爬起,鼠目圆瞪,狠戾地命令道。   墨发在风中轻舞,清冷的面容布满极寒,韩云天,身姿肃肃,好似天外飞仙,凛然得不可侵犯。   马背上的众人惊骇地看着眼前之人,踌躇着前进后撤。   “你们还愣着作甚?”那为首之人见同伴迟迟不肯动作,于是拔出身上的利剑,一马当先地冲去,“娘的,老子要你的命!”   剑起剑落,马背上,众人的眼中,却只留下一片空影。大家骇然地瞪着那空无一人的马背,心有戚戚:这是怎么回事?莫非见鬼了?   “月儿……”突然,一声悲痛莫名的嘶吼从百米之外传来,震得众人顿时失了心魂。   “发生了什么事?”久久之后,一声厉问将众人勉强拉回。   “啊,寒大人!”   “方才发生了何事?”   “呃,没事,没什么大事。”为首那人慌忙移向来人,生怕同伴说起他方才的狼狈,讪笑着问道:“寒大人,看这天色将暮,要不要找个地方让公主好生歇息?”   “嗯!”   “是,小的这就去办。”    ☆、冬天已至   灌铅似的感觉,全身沉重得使不上半点力。   杳渺月慢慢地睁开眼,入眼的一切显得极为模糊,整个人懵懂得仿佛不知今夕是何年。她条件性地闭上眼,深吸了几口气,神智才渐渐清明。   休息了片刻之后,她方想睁眼查看自己身处何处,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随后,吱呀的开门声轻柔地响起。   杳渺月下意识地绷紧全身,待发觉来人并无大害之后才缓缓地放松神经。   耳闻水声在空寂的房间内叮叮泠泠,一个甜美的声音随之漾开,“小姐以前还老说人家是猪,我看小姐也不比我差诶,都睡了半个月了还不起床。”   嗯?疏影么?光是听这抱怨的碎碎念,她就可以想象出疏影那嘟嘴的可爱模样。杳渺月不自觉地扬起唇线,有些吃力地睁开眼。   嗯,是她,一定是她……   “小……”恰在此时,疏影转过头,话音骤然止落,她双手捧着拭巾,精致的瓜子脸上,玲珑双眸瞪得溜圆。   “方才谁说我是猪呢?”笑意漾在眉梢,杳渺月干哑着嗓音,不疾不徐地问道。   “小姐,你醒了?”疏影猛地向她靠近,犹不置信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不是疏影在做梦?”   看着她呆愣的模样以及那粉嫩脸颊上渐渐浮起的手指印,杳渺月微笑着轻问:“痛么?”   “痛?”疏影困惑地对着杳渺月眨了眨眼。   “看来是不痛呢。”杳渺月极轻极轻地逸出一声,将手缓缓地移出被窝,看似无害地对她勾了勾手指,“过来。”   “哦。”疏影虽为不解,却极为听话地向她贴近。   杳渺月不着痕迹地曲了曲手指,一脸浅笑。   待疏影靠近之时,她出其不意地捏上那粉嫩的脸蛋,意料之中的痛呼声在房间内陡然响起,“呵呵呵~”杳渺月掩起被子,笑得欢快,甚是难得!   不是梦,果真不是梦,原来那夜迷糊中见到的人儿真是疏影。   “小姐!”嗔怒的声音随着轻风悠然回荡。   一阵急乱的脚步声传来,仿佛雨点滴落在湖面,有着渐趋急促的趋势。   杳渺月将被子自头顶上掀开,疑惑地探头看去,却正好对上一双灼热的眼眸。   她愣愣地看着他逐步靠近,即便是背着光,那双桃花目中的光采依然亮得惊心,却,让人看不透彻。   “谢谢你,祁熠风。”迎视他的目光,这是她第一次真心地向他致谢。   只见他对着她媚惑地勾唇一笑,忽又凉凉地瞥向疏影,沉声道:“你先出去。”   “我?”疏影诧异地伸手指着自己,随后猛眨着双眼向杳渺月征询,“小姐?”声音暗哑,甚是委屈。   “疏影,把我的衣服拿来。”唇线微扬,淡淡轻言。   “嗯。”炫耀似地对着祁熠风做了个鬼脸,疏影这才转身从床尾取过一身已准备好的衣裳。   见此,杳渺月抬起头,严肃地看向祁熠风,“湘王,能否先回避一下?”   而他,媚眼弯弯,异常灼灼地盯着她,仿若未闻。   杳渺月用力地瞪了瞪毫无自觉的某人,他却笑得更加邪肆。   “诶!”疏影叉起腰,俨然一副泼妇骂街的模样,怒气腾腾道:“我家小姐要更衣,作为男子的你理当自觉回避。”   杳渺月悄然将被拉盖在脸上,不敢看祁熠风那蓦然间铁青的脸,心里默念:疏影,好样的,一定要挺住!着实,着实是……勇气可嘉,嗯,值得赞赏……   “呵呵呵~”婉转的笑声异常诡异,祁熠风缓缓俯身,“既然是我祁熠风的妃子,迟早都须负起服侍本王的职责~”   杳渺月迷惑地掀开头顶的被子,却只见祁熠风潇洒离去的背影,那身红袍,妖冶得灼人。妃子?寒气袭来,她不由自主地轻皱起眉。还有他这句话,听来,着实暧昧得可恶!   “什么湘王呀?整天游手好闲的,就知道来这妨碍我服侍小姐,哼!”   嗯?听疏影这口气,祁熠风,看似没少给她添麻烦哪。   杳渺月的唇线越扬越高,疏影啊,你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怕虎啊……对,还是位背地里异常阴险狡诈的笑面虎!   趁着疏影去为她取食物的这段时间,方苏醒不久的杳渺月挣扎着自床上爬起。   下了床之后,她双手扶着墙,小心翼翼地走至门口。开门的瞬间,眼前的雪景霎时吸引了她全数的目光。   雪,白茫茫一片。   琼枝玉叶,粉妆玉砌,天地间,皓然一色。   阳光如一缕轻纱翩落而下,照在身上,异常温暖。她脚步虚浮地跨出门槛,微仰起头看向蔚蓝的天空,静静地沐浴在阳光下,希望这暖阳能够祛尽她身上所有的晦暗。她微眯起眼,深深地吸了口冷气,混沌的思绪清明几许。   原来,冬天真的来了……   “小姐!”一声惊呼响彻天地,震得杳渺月心跳难平,“你才刚醒来,怎么可以立刻起床?更怎么能够站在外面吹冷风啦?”   杳渺月轻转过身,看向一脸不郁的疏影,唇线扬起。   竟不知~这种被人管的感觉如此美好,让人好生怀念。   她虚弱地微移小步,垂眸屈膝,满含笑意,“是,管家婆大人!”   “谁,谁是管家婆?”疏影窘迫地提着竹篮,眼神闪躲,一张俏脸涨了个通红。   “疏影。”声音轻轻。   “嗯。”应得急急。   杳渺月不由地失笑出声:这,还真是可爱呐……   望来的眼眸染满困惑及天真,杳渺月被看得有些心虚,“可以用膳了吗?”她赶紧转移话题,伸手欲提疏影手里的竹篮。   “噢……”疏影猛地瞪大双眼,一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不做二话地转身向房间迈去。   偏头看向里面忙碌的疏影,杳渺月怔怔地收回手,唇线越扬越高。   “真香!”杳渺月捧起碗,细细地闻了闻。   唔,上一次闻到这香味是在何时?她偏过头,仔细地想了想,好像是在她十五岁生辰的时候吧?   如今,他们过得可好?   “小姐?”   “嗯?”杳渺月收回心神,懒懒地抬眸,恰见眼前的疏影满脸期待。她眉眼微弯,手持勺子舀了一口送入口中,“嫩滑沁心,香留齿间。”迫不及待地再舀一勺,由心而赞,“疏影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呢。”   “真的?只要小姐喜欢就好。”疏影害羞一笑,露出两颗精致的酒窝。   “喜欢,很喜欢……”淡淡地呢喃,很久很久以前,她也常吃这种鸡蛋羹。   “小姐,你怎么了?”   耳旁响起疏影焦急地声音,杳渺月回过神,垂头眨去眼中不知何时泛起的水雾,笑着摇了摇头:“没事。”   “哦。”   “疏影……”杳渺月有一下没一下地搅拌着碗中的鸡蛋羹,音色轻缓。   “嗯?”   “我醒来的事可有告知沈娘?”云天……是否已经收到她受伤的消息?   “啊?没有呢,我现在就去。”话未落,人已向门口跑去。   “不用了。”杳渺月轻轻地舀起一勺鸡蛋羹,“我想,他们已经过来了吧。”   “噢!”疏影看似明了地应了声,忽又惊呼道:“小姐,你会掐指算的吗?沈娘真的过来了耶。”   杳渺月淡然地笑了笑。   “咦?小少爷!”   小少爷?   “还有老爷和夫人。”   杳渺月的眉头不觉地拢起:老爷、夫人?   “怎么大小姐、二小姐和四小姐也来了?”   什么?杳渺月心下一颤,莫非……她恍然大悟地抬起头,竟然是他们!   杳渺月放下手中的勺子,眼中凝霜,难道她的身份被揭穿了?在她昏睡的这段时间里,是否发生了什么?   “小姐。”疏影移至杳渺月的身侧,有些怯意。   “三姐姐!”一个脆声声的童音忽地在门外响起,人未到,声先至,“三姐姐!”   “智涵。”唇线微扬,杳渺月展开双手迎接向她跑来的圆球。   “姐姐,你终于醒了呢。”智涵从杳渺月的怀中抬起头,俏皮地眨了眨眼,呵出的热气难掩眼中的欣喜。   “是呀,再不醒可就要被人说成猪咯。”杳渺月轻轻地拧了拧他的鼻尖,发自内心的愉悦悄然流溢。   “咯咯……”尹智涵笑得欢快,疏影则满脸绯红。   “智涵好聪明,你怎么知道姐姐这个时候醒了?”   “是姐夫告诉我们的哦。”尹智涵一脸崇拜地半举起小手。   姐夫?杳渺月冷冷一笑,竟不知他们的消息会如此灵通。   “尹智涵!”一个低沉的男音陡然响起,“过来。”   “噢”智涵放下手,回身看去,待看到来人满脸严肃,才瘪了瘪嘴,“哦。”他从杳渺月的怀中离开,迈着小步朝家人走去,甚是委屈。   杳渺月缓缓起身,不惊不惧,将自己身体的体能发挥到极致:这阵仗,还挺大的么,三姐姐,呵呵,看来她的身份真被揭穿了。既便如此,只要她不承认,他们又能奈她如何?   杳渺月将手轻放于腰侧,屈膝道:“民女不知左相大人前来,有失远迎,还请见谅。”她抬起头,假意困惑地微眯起眼:“不知这几位是?……”   “你说什么?”老目圆瞪,标准的国字脸已然动怒。    ☆、滴血认亲   “若辰。”大夫人向杳渺月靠去,温柔地牵过她的手,满目慈祥,“若辰还是在怨么?所以才会说出这般的话。”   “不,夫人,民女名为杳渺月,并非您想找的那位尹若辰。”杳渺月将手抽出,徐徐转身,“其实,六年前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尹姑娘就已因重伤而逝,而我……”她抬眼看向某处,“是在一个机缘巧合之下被我娘所收养,所以,”转身看向愕然的尹府众人,她笑得涩然,“我并不是你们所认为的尹若辰。”   五年前,在尹智涵满月宴之后,尹若辰便已命丧于尹夯忠所施的鞭刑之下。那一夜,师父将尹若辰的尸身从尹府盗出,以秘术将她游离的魂魄导入尹若辰的体内。待她回转尹府之时,却恰好赶上了弈国五年一度的百花宴。   百花宴上,祁熠风在众目睽睽之下选她为妃,不想被牵扯进皇室夺嫡之战的她只好带着娘亲与疏影追随师父回到了灵山。   “这……”大夫人一时无措地看向尹夯忠。   “不可能!”一身华丽服饰的女子从尹夯忠身后走出,“爹,您看她长得和五年前的三妹如此之相像。”明眸流盼,直直地向杳渺月射去,“她一定在说谎。”   杳渺月漫不经心地将她打量了一周,只见那身华服的裙摆,数朵牡丹栩栩如生,她不禁勾唇浅笑:如双,你竟然还是如此偏爱牡丹。   杳渺月微垂下头,颇有些歉意地说道:“人都有三分相似,这位夫人多疑了。”   “是吗?”尹如双冷冷一笑,厉目而视,“疏影!”   “啊”被忽然点名的疏影陡然一惊。   “说,她说的是真的吗?”尹如双朝着疏影一步步逼近,“还是她在说谎?”   “我,我……”疏影眸光闪烁,无措地直直后退。   “疏影。”杳渺月轻叹一口气,缓缓地上前握上她因紧张而颤抖的手:“别怕。”   “小姐说的当然是真的!”疏影用力却隐隐颤抖地握紧杳渺月的手,稳了稳呼吸,很是理直气壮,“其实,真正的三小姐在我们离开尹府之后没多久就过世了,此后夫人伤心了很久,直到遇上小姐。”   杳渺月垂下眼眸,看似她在惋惜,实际上,她是怕自己难以抑制住眼中的笑意。   原来……疏影说起谎来也可以如此……脸不红,气不喘。   “三妹!”一镶着流丝金边的裙摆出现在杳渺月的眼底,声音轻缓,“三妹的生辰是在何时?”   杳渺月掀开眼帘,眼前之人与大夫人有七分相似。   毕竟也流着皇族的血,她的身上除了温婉之外还有几分威仪。同时亦不失聪慧之色。   但是,这样的问题就想让她上当,未免把她看得太弱智了?   “不知~夫人问的是您的三妹尹若辰还是民女?”杳渺月浅笑如常,沉着应对,转身缓缓地踱至窗边,伸手轻触台上一棵万年青的绿叶,“尹若辰的生辰,或许,你们会比我都要来得清楚,而要说民女的生辰,则是……”她轻抬眸,窗外的白雪映入眼帘,却抹不尽眼底的灰暗苦涩,她的生辰,明朝洪武十三年,“四月初四。”   既是生日亦是忌日,是她离开那个世界的日子……   “姐姐。”尹智涵上前拉了拉杳渺月的衣袖,像讨要礼物的孩子,“姐姐,我的生辰是三月初四哦。”   “是吗?”杳渺月微蹲下身,轻点他的额间,“原来智涵的生辰比姐姐早一个月。”   “嗯,到时姐姐记得要给智涵礼物哦。”他笨拙地举起一只小手,眼眸里泛童真的欢乐,“等姐姐生辰的时候,智涵也要送姐姐礼物。”   “好。”三月初四?尹智涵满月酒时是四月初四。   杳渺月猛地睁大眼眸,这,这不是尹若辰……   “哼!”一直静默的尹夯忠忽然一声重哼,怒道:“没想到我尹夯忠竟然会生出这样的不孝女!”   杀气骤然扑面,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惊呼声,杳渺月勾起一抹淡淡的冷笑,默念:一,二……   就在尹夯忠的手即将扣上她的颈项之时,铭剑忽然出现,以一招和勾拳将其逼了回去。   “左相大人。”一个轻滑却暗藏着冷意的声音从门外响起,“方才,左相大人是想与本王的爱妃切磋武艺么?”   被铭剑以内力震退的尹夯忠生生地稳住身形,只见他稍微愣了愣神,而后急步上前,看似诺诺地行礼道:“臣见过王爷。”   “免了。”祁熠风罢了罢手,向杳渺月走去,“爱妃,你的身体尚未完全恢复,怎可如此莽撞地与人切磋武艺呢?”   一阵琥珀清香袭来,祁熠风便已倾身在杳渺月的耳侧以众人都能听见的音量说道。   爱妃,姐夫?杳渺月冷冷地瞪了他一眼:祁熠风……智涵所说的姐夫竟然是你!   她微微退开身,“民女见过湘王。”杳渺月抬眸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目,不慌不乱地浅笑道:“想必湘王也同尹大人一样,将民女误认成尹府三小姐?”她垂下眸,屈膝继续道:“王爷的这声爱妃让民女好生惶恐,今日,倘若民女将错就错,那么他日身份大白于天下之时,民女就是跳进落凰河也难以洗清自己的罪名了。”   “是与不是,本王自有认断。”祁熠风打断了杳渺月的话,风情款款地走至一旁的桌岸边坐下,指尖轻敲桌面,“既然大家都各执己见~”他向她瞥去,眸中的笑是令人莫测的诡秘,“依本王之见,尹大人就与本王爱妃来场滴血认亲,如何?”   “滴血认亲?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大夫人赞同道。   “小姐……”疏影担忧地向杳渺月靠近。   杳渺月微笑着握上疏影的手,摇了摇头,以示安慰。她再转身看向始终恭敬地候于门侧的沈娘,吩咐道:“沈娘,麻烦您去准备半碗清水来。”   “是,老身这就去。”   片刻之后,沈娘将盛了水的碗放置在桌案上。   “尹大人,您先请!”   尹夯忠探究似地瞥了杳渺月一眼,随即咬破手指将血滴入碗中,“滴血吧。”老目虚起,他冷声道。   杳渺月不慌不忙地伸出右手食指,耳边忽闻祁熠风道:“若辰……在本王的眼底,你可别玩什么花样呐。”   声音婉转,魅惑幽然。   杳渺月轻眨眼眸,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黑瞳,回以一笑,“是与不是天注定。”左手食指的指甲在右手食指上猛地划下,一股鲜血骤然涌出。   鲜红落入碗中,水波轻微荡漾,大家屏息静候。   杳渺月脚下有些不稳地退身而出,而后转身向桌边靠去,同时,她的身后传来一串串不可置信的惊呼声。   “怎,怎么可能?”尹如双失声嚷道:“爹,难道三妹不是您的亲生女儿?”   “嗯”尹夯忠怒目而视。   尹如双这才发现自己一时的失言可能会让尹府蒙羞,她慌乱地低垂下头,不敢再吭声。   “民女大病初醒,如今体力已有些不支,既然已经证明我不是尹大人的千金,就恕民女不相送了。”杳渺月回过身,声音微提,“沈娘,送客!”   “是!尹大人、夫人,请!”   “哼!”尹夯忠目光锐利地射向杳渺月,重哼一声,拂袖离去。   “若辰。”大夫人看向杳渺月欲言又止,“唉。”最后,留下一声轻叹,牵着尹智涵转身离去。   而依依不舍的尹智涵也只能被动地跟在大夫人身后,“姐姐!”他回过头,弱弱地唤了一声,天真的眸中含了丝不解。   杳渺月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静静地目送他消失在转角:智涵,请原谅姐姐的迫不得已。   走在最后一位的梦娇,除了五年前的可爱风情,如今添了抹已为人妇的成熟韵味,离开前,她瞥了杳渺月一眼,眼底的复杂神色让杳渺月有一瞬间的茫然。   片刻之后,杳渺月了然一笑:梦娇,五年前的事,你依然耿耿于怀么?   “爱妃~”   笑意陡地僵在唇角,杳渺月深吸了口气,伸手揉上发疼的额间,无奈道:“祁熠风,别再玩了。”   “玩”含笑的声音遽沉,“若辰一直以为我是在玩么?”   “如果你不是,能否先容我问几个问题?”   “好,你说!”   “为何要揭穿我的身份?”祁熠风的眼中闪过一缕让人难以捉摸的异彩,杳渺月呆愣了片刻继续问道:“我又何时成了你的妃子?”   祁熠风目光灼热,完美的唇线越扬越高。   杳渺月有些恼恨地瞪向他,切齿声声,“这可不是小孩子扮家家,传出去可会有损我的声誉。”   祁熠风似笑非笑地睇来。   “好吧,且不论这个。”她全身虚软地挪步,坐在他对面,音色里满含疲惫,“一旦我恢复女儿身,欺君之罪,你可有替我想过?”   “杳待诏已于半月前遇刺身亡,你是他的双胞胎妹妹。”微凉的指尖越过桌案划过杳渺月的唇角,她瞠目结舌地望着他,而他却笑得满脸无辜,“何况,父皇早就知道你的身份。”   虽然不解奕皇为何不拆穿她是女扮男装的事情,但是杳渺月想他定然有他的道理,她只是希望可以安然地待到离开的那日。   思毕,杳渺月再凉凉地斜睨了他一眼,“双胞胎妹妹?”她点了点头,这个方法的确可行,可是……“没有见到杳待诏的尸体,我们又如何确保他人信服?”   祁熠风勾起唇角,露出满满的自信,“若辰~”幽婉的声音充满诱惑,“方才,碗中的血,你又是如何办到的呢?”   杳渺月不露痕迹地瞥了眼局促的疏影,再垂眸看向完好的右手食指,暗笑:自然是来一招偷天换日。   她猛地抬头看向笑得一脸惬意的祁熠风,片刻之后,才嚅嚅开口:“你,你找了人代替?”   “呵呵~”深黑的眼瞳流光溢彩,祁熠风定定地看着杳渺月,“那日,落凰河上的黑衣人可是让人数不胜数~”婉转的音色里暗含了各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祁熠风。”杳渺月轻拢双眉,想要探测四周是否有人在监听,却力不从心,“小心隔墙有耳,这件事,我会找机会同你说清楚。”   “无妨,铭剑正在外面候着。”   杳渺月顿时舒了口气,困惑地看向他,“那黑衣人的面容不同于我,难道……”那人被毁了容?她不由地打了个冷颤。   “撇去你心里的那个想法。”   耳边一声轻喟不禁让杳渺月不由地愣了愣,祁熠风,读人心术的本事果然非同一般。   她揉了揉太阳穴,今日的‘惊喜’已超出她能承受的范围,疲倦渐渐浮上眼帘。   “祁熠风,往后~你还是不要来这里了,免得遭人非议,有事吩咐他人通知一下即可。”   “好!”   哎?这么爽快?   杳渺月惊讶地抬起头,却见他高深莫测地笑着并缓缓地站起,颀长的身躯极慢极慢地向她踱来。   “若辰。”他一点一点地向杳渺月倾身,唇线弯起的漂亮弧度似乎不具有任何的危险性。   “呃?”杳渺月怔怔开口。媚眼如丝,肤若凝脂,这,还是男人么?……还让不让天下的女人活哪?衣随风动,她诧异地瞪大眼,“为何点了我的穴道?”   “小姐!”疏影见此不由地惊呼,并向她扑去。   “铭剑!”祁熠风慵懒一声。   “是!”铭剑自门外闪入屋内,轻而易举地便将疏影给钳制住。   “放开我,放开我。”疏影挣扎地低呼。   就在杳渺月还处于茫然不解的状态之时,祁熠风忽地将她抱起,大步向门外走去。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霎时回神,“祁熠风,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是时候回湘王府了,爱妃,还未玩够么?”说完,他提气飞起。    ☆、媚然诱惑   “哎呀,烫死我了,烫死我了。”   尖叫声伴随着瓷碗落地的声音,让睡梦中的杳渺月皱了皱眉。她缓缓地掀开迷蒙的双眼,一张放大的俊脸让她猛地清醒。   祁熠风侧着脸,面色不郁地瞪着远处。   杳渺月愣愣地沿着他的视线看去,台阶上,疏影委屈地瞥了眼盛怒中的祁熠风,而后嘟起嘴,异常夸张地吹着手指头。   杳渺月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回过神时,却见祁熠风正微勾着唇直直地盯着她,细长的桃花目中闪烁着灼热的光芒,仿佛一匹饿狼,想要将她生吞下腹。   他的眼中自然生媚,红润的嘴唇一点一点地向杳渺月贴近。   杳渺月条件反射地伸出左手掩盖在欺他近的双唇上,脸颊不由地发热,“祁,祁熠风,别压着我,你好重。”   “呵呵~~”笑得一脸媚色的他,轻轻地拉开杳渺月的手,声音嘶哑而魅惑,“若辰~~这是在邀请我么?”   什么?杳渺月瞪大双眼,怒火中烧之际,才发现悬在上方的他并未如她所以为的压在她我身上。她顿时只觉得整个世界轰然一声,无数个杂乱的声音在脑海里不断叫嚣着。   “起,起来,别挡了我的太阳。”恼羞成怒的杳渺月,忍不住对着他吼道。可是,这声费尽她全身力气的怒吼却仿若蚊吟般,完全达不到她想要的效果。   “若辰似乎有些气虚,需要补补才成。”祁熠风非但没有起身,反而邪笑着向她逼近。   “你,你,别再靠过来了。”杳渺月偏过头,伸手推了推他,却完全使不上力。   祁熠风最后停在了杳渺月的正上方,一手轻柔地撩开她额前的碎发,一边呢喃着道:“呵呵~~~看来若辰还是虚弱点好,这样,便可以任我为所欲为了,是也不是?”他那完美的唇线微微上扬,整个人笑得如猫一般慵懒。   “祁熠风!”冷眸流火,可是对上他笑得越来越邪肆的俊脸时,杳渺月不由地想向后退去。   “湘,湘王,不许你欺负小姐。”不知在石阶上站了多久的疏影忽然向他们二人,一双美目里怒火四溢。   然而,祁熠风却只是慢悠悠地抬头斜睨向她,凉凉地问了一句,“疏影,你家小姐的药膳可备好了?”   “啊?”疏影瞪大双眼,愣愣地看着他,似乎尚未从祁熠风的问话中反应过来。   “还不重新去备一份。”祁熠风将视线转回向杳渺月,头也不回地下令道。   “哦。”疏影呆呆地点了点头,就这样,被祁熠风轻轻松松地给支走了。   杳渺月讶然地目送疏影离去,张了张嘴想要叫住她,可是喉间忽然像失了声般,发不出一丝声音。她无奈地闭上眼:疏影,你这个小笨蛋!   “真好!”祁熠风的声音异常低哑。   杳渺月睁开眼,迎视祁熠风充满媚色的双眸,“什么真好?”   “呵呵~~”祁熠风笑得风情万种,撩人心弦。   杳渺月一手抵着他俯近的胸膛,恼恨地瞪眼怒视着他,却阻止不了他呼在她脸上的热意。   只听得他自喉间发出一声满足的低语,“没有人打扰真好!”   可恶!   杳渺月伸手挡在他的脸上,低吼:“祁熠风,你给我站起来!”   “休想!”他低笑着拒绝,拉下她的手并紧紧握住,一张比女人还妖媚的俊脸,此刻正绽放着蛊惑人心的笑颜,好似摆脱了几日阴霾而尽情倾泻的阳光,那么不可一世。   “我怎么会躺在这里?”挣扎了片刻却依然被他牢牢禁锢,杳渺月只能将眼眸游移向四周,希望能够转移他的注意力。   “天气暖和,我抱你出来看看日出。”他说得一脸理所当然。   日出?嘴角抽搐,她冷冷道:“现在已经日上中天,请问何来的日出?”   “若辰若是想看,明日我陪你一起,如何?”他眼眉弯弯,嘴角邪邪扬起。   “不要,你最好不要来打扰我休息。”她忍不住对他挑眉冷笑:总被他这样折腾,她还怎么恢复?   “唉,可是我不想让若辰太快复原了,怎么办?”祁熠风早已看穿了她的心思,微暖的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滑过她手背上的肌肤。   “祁熠风,我的忍耐可是有限度的。”杳渺月轻轻地眨了眨眼,看似无害地对着他抿嘴微笑。   远山眉轻挑,他笑得一脸惬意,媚然的眼中闪过一丝让她心惊的颜色。   “哦?那我倒想看看若辰的底线会在哪里。”话音一落,他双掌迅速地握紧她的手掌,在她还在不解之时,俯身向她欺近。   她瞪大眼,急急地偏过头,温热的双唇贴在了她的唇角。   “呵呵~~~”低沉而有些压抑的笑在耳边回荡。   “祁熠风!”恼意终是游走上了心间,杳渺月敛起眉,几缕赤红在她的周身浮现。她抬起头,在他怀中虚弱地威胁道:“如果不想看到我走火入魔的话,你最好给我立刻、马上起来。”   就在她满身杀意的同时,一个轻柔而不失坚定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妾身拜见王爷,拜见姐姐。”   杳渺月讶然看去,只见楚南枝行了礼后,便静静地立在树荫之下,仿若冬日下的一剪寒梅,孤傲而立。   好一副现实版的美人图!   在杳渺月惊叹之时,祁熠风徐徐地站起身,慵懒的语气里暗含着冷意:“何事?”   “妾身听闻王爷已将姐姐带回王府,所以特来探望。”秋眸微垂,楚南枝淡然却暗含了酸楚地回道。   “她现下不便见客。”祁熠风弯腰理了理盖在杳渺月身上的毛裘,漫不经心道。   意思是此处不欢迎你,请回!   静立在树下的楚南枝轻垂下眼,掩去了眼底的伤色。   “祁熠风,她可是我的客人。”杳渺月忍不住出声。   未待他出声,楚南枝的脸色便已恢复如初。她向他们二人屈了屈身,“姐姐好生休息,妹妹明日再来看望姐姐。”音色清冷依旧,没有透露出半点的伤痛之意。   “哎~”杳渺月挣扎着坐起身,想要阻止,可是却只见她如若风中之柳一般,飘然远去。因为楚南枝,杳渺月莫名地想起了司马雪,随之,出现在脑海中的便是司马将军与魏太医密会的情景,而后,是那轻功卓越的男子……   或许,是时候同祁熠风言明了。   杳渺月抬眸看向他,严肃地开口:“祁熠风,你可知齐云盗贼?”   “齐云盗贼?哼!”祁熠风冷笑一声,声音沉郁,“你叫我如何不知?总有一天,本王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杳渺月略微讶异地看着他,怪不得一直都不问她那些黑衣人是谁,原来他早已知道。   祁熠风啊祁熠风,果然是什么都难逃你的耳目……   “既是如此~”杳渺月自躺椅上缓慢地坐起身,斜睨向他,“你为什么不问我是因何与他们起冲突?”   媚目微虚,凉凉地向她瞥去,“若辰以为呢?”   她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颀长的身躯忽然向她逼近,欺近的俊脸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是因为雪轻依与楚烨阳么?”   “他们……不过是提前让齐云盗贼寻上我罢了。”杳渺月偏过脸,漠然的脸凝上了一层冷意,“即便没有他们,我与齐云盗贼之间,还是会有这一战。”   “哼……”祁熠风难得恶狠狠地向杳渺月瞪去,“那天,我几乎以为你会潜逃离去。”   “哦?”杳渺月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即便我要离开,也不会选在那时。”   既然答应他要找出蛸兰背后的黑手,她便不会食言。   桃花目虚虚合合,似要望杳渺月的心底,“那将来呢?若辰还会想离开么?”   杳渺月淡笑不语,最后在祁熠风的逼视之下方不疾不徐地道:“其实……蛸兰的幕后主使者便来自齐云盗贼。”   “哦?”媚目微虚,一脸肃肃。   “恩。”将话题再次转回,杳渺月脸色微凝,“原本~我只是猜测司马将军、魏太医极有可能与蛸兰有关。当那夜一位名唤三保的人意外出现在落凰河之后,我便十分肯定他们二人与齐云盗贼之间有着极为亲密的关系。”   “司马将军与魏太医~~”祁熠风笑得满脸诡异,魅惑异常的声音里隐隐散发出一股透骨的寒意,“他们自是逃不出本王的手掌心!”   杳渺月笑笑地望着他,看来他早已着手准备。   祁熠风缓缓地直起身,转身向前走了几步,待思索了片刻之后,他忽地沉眸回身,话语中是难得的凝重,“齐云盗贼一路尾随着雪轻依来到成都,莫非是忌惮于她的医术?”   “他们自然害怕有人可以研制出蛸兰的解药。”   齐云盗贼是志在天下,幕后之人,究竟是谁?他们同神龙、灵凰又存在着什么关系?   此时此刻,她自是不会将她能解蛸兰之事告知祁熠风,只有待时机成熟之时,她方可全盘托出,而到那时……   或许,她早已离开了弈国。    ☆、龙族圣物   杳渺月一手托着腮,一手沾了些酒水在桌案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描绘着。   唉,她的前前世究竟是造了什么孽,竟然让她在此生遇上祁熠风这位大祸水。   杳渺月漠然地扫视了圈分坐于两侧的莺莺燕燕,大厅内异常嘈杂的声音正侵蚀着她的耐性。   “青蔷妹妹可知琦国公主就快到我们奕国成都了?届时,不知她会与我们奕国哪位殿下结成连理呢。”一位打扮得异常妖娆的女子挥了挥红色的绢帕,音色张扬却又婉转道。   坐在她身侧的青衣女子噗嗤一笑,随后故作幽怨地朝座上的祁熠风望去,“姐姐,你说这天底下有哪位男子能与我们王爷相比呢?”她嘟着唇,哀怨的眼神我见犹怜。   “自是没有的。”妖娆女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   “如此说来,不久以后,我们又要添一位姐姐了?”名为青蔷的青衣女子伸手用丝绢擦拭着双眼,看似泫然欲泣。   杳渺月淡淡地瞥了她们一眼   看这二人一搭一唱得如此默契,莫不是针对她而来?   她不甚在意地扬了扬唇,漠视祁熠风笑得邪魅的目光,继续手上的动作。   “两位姐姐,你们可知这琦国公主生得如何?若是生得不好,岂不是糟蹋了我们王爷。”一个甜美的嗓音在杳渺月的右侧响起,仿若春天柳枝上的新芽,稍显稚嫩。   厅内,除了冷漠静坐的楚南枝,祁熠风的其他妾室纷纷低头而笑。   杳渺月亦顿下手里的动作,唇边噙着浅浅的笑意,偏头看去。   只见方才出声的女子,不,应该是女孩吧,正绞着手指,一脸怯怯地扫视着厅内的众人。   “我,我说错什么了吗?”水灵的双眸里满是困惑,她抬头看了眼上座虚目而笑的祁熠风,随后匆匆地转移视线,在众人嗤笑的眼神中,怯懦地低下头去。   “水影妹妹这话可真是说笑了。”妖娆女子扬了扬手,笑眯眯地说道:“像我们这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怎么可能知晓人家琦国公主长得如何呀。”   “就是呀。”那位叫青蔷的女子掩嘴轻笑,片刻又换了副深闺怨妇才有的表情,低低地说道:“唉,我们现在讨论这些做何用处?反正人家迟早也会送上门来让我们大家瞧个仔细。”就在杳渺月听得昏昏欲睡之时,不料她忽地转眸看向杳渺月,而且笑得异常美艳,“渺月姐姐认为青蔷说得对也不对?”   杳渺月勉强眨了眨困倦的眼,正身回道:“这琦国公主究竟是美是丑不可单单以她的外貌论之,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或许你们家王爷会看中她容貌以外的东西也说不定。”   比如,她身后所代表的琦国。   杳渺月取出绢帕将桌案上的涂鸦缓缓抹去,漫不经心地继续说道:“我只是湘王府的一位过客,不管她进不进这湘王府的门,于我都没有太大干系。倒是在座的姐妹们,届时可要好好养足了精神。”她抬眸向面色有些沉郁的祁熠风看去,笑得满脸欣然,“祁熠风,你应当不会是那种‘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的主吧?”   四下抽吸,随后便见祁熠风那媚然的双眼定定地向杳渺月看去。   “过客?”他半转过身,似笑非笑地说道:“你……莫不是因为那琦国公主,所以退却了?”   哎?杳渺月瞠目结舌地迎视他戏谑的目光。   这,这人简直就是在诬蔑她的清白。   “爱妃既然无话反驳。”祁熠风起身向台下走去,“那我便当做你默认了。”在杳渺月还未做出反应之时,他直直地看着她,朗声道:“来人。”   座下悄然,楚南枝抬起头向杳渺月看去,杏眼中闪过一抹异色,随后淡淡转眸,向门外看去。   杳渺月讶异地看着自门外走进的数位女婢,心里有些莫名的慌乱。   祁熠风,他这是要做什么?   她眯了眯眼,故作镇定地起身,徐徐走至他与楚南枝所在的中间位置,传音入密道:“祁熠风,你又想耍什么阴招?”   却不料他转头灼灼地看向她,唇线邪邪上扬,“若辰以为呢?”话落,不等她回复,他便回头取过婢女手上那异常精致的锦盒并缓缓打开。   耀眼的彩光蓦地从锦盒中散发而出,然后悄然淡去。   这是什么?   只见祁熠风将锦盒内的东西取出,杳渺月抬眼看去,却是一条流云漓彩、晶莹剔透的手链。   众女纷纷起身,惊叹声此起彼伏,而楚南枝却只是微微一怔后,默默却难掩哀痛地偏过头去。   “若辰可知这是何物?”祁熠风将手链移至杳渺月的眼前,目光熠熠。   杳渺月将目光自楚南枝身上收回,偏头轻笑着看向他,“倘若你要对我说说它的来头,我洗耳恭听便是。”   “既是如此~~~”声音婉转,迷离的桃花目里闪烁着邪魅的光芒,“等你戴上了,我再解说也无妨。”话未落,他忽然抓过杳渺月的手,将那手链向她的手腕中套去。   “祁熠风!”诧异地看着他这一举动,杳渺月忍不住惊呼出声,顿时明了这手链必不是常人所能拥有。   无视四周的讶异声,杳渺月用力地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眼看着手链就要被套入手中,她气急之下,真气在体内快速流转。翻腕,抬手,挣开祁熠风掌中的手链。她微转手,勉强地运出体内的真气,将手链直直地挥向漠然静坐的楚南枝。   然而,令她始料不及的是这手链非但没有落入楚南枝的手中,反而彩光四溢地回身向她而来。   杳渺月愕然地瞪大双眼,回过神时,才发现这手链已然套在了她的手腕之中。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怔怔地抬头向祁熠风看去,却不料他同她一样满脸诧异。   “奇怪呀,这是怎么回事?”厅内,只听得一人道。   “是啊,这事可真怪了。”不一会,窃窃私语声在四处响起。   杳渺月呆愣了片刻,伸手想要取出手链,却不料它散发着彩光的同时迅速收紧,怎么也取不下来。   “呵呵~~~”低低沉沉的笑声自祁熠风的喉间逸出,回过神的他走至杳渺月的面前,笑得异常惬意,“若辰,这条手链名唤心魄。传闻它乃龙族圣物,是龙族皇子与他们妃子之间的定情之物,一旦戴上,便一生也取之不下。”   什,什么?   杳渺月不由地瞪大双眼,愣愣地看向腕中闪烁着绚丽光芒的手链。   此刻的它就像是一个偷袭成功的孩子,正向她顽皮地炫耀着他的战绩。   “若辰可知,它是与我一同自母后体内出生的物什。”祁熠风握住杳渺月的手,修长的手指辗转于她腕间的手链。   双眸不由地再次撑大,杳渺月哑然无声地紧紧盯着似乎因某些回忆而有些感伤的祁熠风。   “所以……”他目光灼热地看向她,低沉的声音异常坚定,“若辰,你注定是我的妃子。”   “不可能!”杳渺月慌乱地抽回手,颤抖着向后退出几步。   忽然之间,各种纷乱的声音在她的耳边盘旋,使得她的心跳陡然加剧。   重伤之后的她本来就善未痊愈,方才勉强地运用体内真气已让她元气大伤。可是如今她心神一乱,体内的真气再也控制不住地四处流窜。   腹内一阵收缩,一抹甜腥猛地涌上喉间。   “若辰。”   “王妃。”   “姐姐。”   倒入祁熠风怀中的杳渺月,掀起一个冷冷的笑意,“不要再让我听到有人唤我王妃,否则……”威胁性的警告还未说完,她便陷入一片黑暗里。 ☆、齐云天君      齐云山,据闻此山的最高山峰高达万丈,然而从未有人真正地抵达过顶峰,因此齐云山究竟有多高,无人可以准确说出,只有一个传闻的数据。   此山耸入云霄,直指天河。   相传数千年前,在齐云山最高的山峰处,相继出现过三位仙女。其中一位仙女常常飞下凡间,悬壶济世,人们都称她为仙女菩萨。   可是在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她忽然出现在凡间。当她将带来的珍贵草药匆匆交给一位农户后,便飞离了人间,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久而久之,仙女菩萨便成了一个传说。   如今的齐云山,远远看去,白云缭绕,仙气依然。在云层之上的山峰,越往高处,云层的颜色就越加浓厚,好似一幅水墨画般,由浅渐浓。   “不可能~~”齐云山山腰上的某一处,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将手中的羊皮揉作一团,缓缓地走至山洞口。他背手向浸没在云层之中的山峰看去,双眼中写满困惑,声音异常粗噶,“这事有些蹊跷。”   “什么事很蹊跷?”一位穿着道服的男子,手摇羽扇,款款而来,“大当家的,山下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如此困扰?”   “银锁玲珑、金剑擒风阵在奕国被破了,你看看吧。”老者头也不回地挥起手,羊皮卷便如风一般飞入来者的手中。他哑声继续道,“这次可是老二带的人,就连老二自己,也回不来了。”白眉下,他的那双眼睛显得格外有神,却充满了阴戾邪恶之气。   “这倒真有些奇了。”身穿道袍的中年男子草草地扫过羊皮卷上的内容之后将其收起。他摇了摇羽扇,陷入沉思,“竟没有一人逃脱?”   “老三,你怎么看这件事?”老者捋了捋胡须,杀气开始逐渐地弥漫在他的周身,只听得他音色嘶哑地道:“与数月前在山脚下所发生的意外,是否有关联之处?”   “关联?应该不会。”被称作三当家的道袍男子思索了片刻,“那日,我们的人全部自己服毒自尽,而这次……慢着!”他似乎发现了什么,匆匆地再次打开羊皮卷,并细细研读了起来,“现场几乎被大雪所覆盖……”细长的手指沿着羊皮卷上的字迹快速移动,“冰晶?”三当家的双眼看到冰晶二字时明显一亮,似乎是发现了某个重要的线索。他快速地走至老者身边,“现场出现了大量细碎的冰晶,大当家的可有想起什么?”   “冬日里出现冰晶,这有什么异常?”老者抬起头,不以为意地向洞外看去。   “那要看是什么样的冰晶!”三当家的表情异常严肃,他摊开羊皮卷再看了一次,双眼的瞳孔周边蓦地飘散着异样的黑色物质,好似一滴黑墨滴入清水之中,随后扩散开去,“大当家可记得天君说过什么?”他的声音蓦地冰冷,犹如天将风霜,使得四周的空气也顿时凝固了起来。   “天君?”老者偏头看向三当家,皱起白色的双眉,“难道是……”   “大当家可是想到了谁?”三当家迅速收起羊皮卷,嘴角微勾,笑得异常阴邪。   “莫非真是他们?”老者快速取过三当家手中的羊皮卷,再次展开,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依照羊皮卷上面描述的情形,那应该是错不了,就是他们。”   “没错,天君提醒过我们,神龙与灵凰已经在天地大陆出现,我们不能不忽略着这一点。”三当家摇了摇羽扇,皱眉道:“大当家,你看这事要不要向天君禀报?”   “不,现在天君正修炼到最为紧要的关头,千万别去打扰他。”大当家一边向洞外走去,一边问道:“如果这次老二遇到的劲敌的确是神龙与灵凰,三当家以为~这一世的他们,会是谁?”   “这……”三当家捋了捋山羊须,缓缓地向前踏了几步,“这几次派出的人,目标只有一位,那便是雪轻依。”他微眯起双眼,“难道,她是灵凰的转世?”   “不可能是她。”薄薄的水雾飘荡在山峰上,使空气变得有些潮湿,大当家背手看向远处的太阳,说道:“别忘了,她与楚烨阳在奕国都城被银锁玲珑阵困住时,是一位蒙面的年轻女子救了她。”阳光照在大当家的白发上,反射出耀眼的银光。   “听你这么一说,倒让我想起了这羊皮卷里所提及的另一个人。”老者半转过身,面色深沉地道。   “羊皮卷里提及的人,是谁?”   “方出现在奕国不久的杳待诏。”老者将羊皮卷递还给三当家,粗哑的声音似乎有些困惑,“羊皮卷里说他遇刺身亡,而且还是死于我们人的手里,这个人,你怎么看?”   “他?”三当家摇着羽扇缓缓踱至洞口的悬崖边上,陷入沉思之中。   “前段时日,我们的人来信都特别强调此人,说他颇受奕皇重视,并且由他全权负责‘蛸兰’的事情。你看此人,与那位蒙面的女子可有何联系?”   “杳待诏与那蒙面的女子。”三当家沉吟了片刻,冷声道:“不知此女姓甚名谁。”   老者负手在洞口处来回地踱了几步,颇为遗憾地说道:“从奕国方面的来信,倒是没有提及她的姓名。”   “等等。”三当家举起手中的羽扇,似乎因为想起什么而面色凝重。   老者扬起白眉,“发现了什么?”   “我想,我们需要将奕国那边过来的信件重新好好研究一番。”语毕,三当家转身向洞内走去,再出来时,手上多了几份羊皮卷。   “不错,我们忽略了重要的一点。”老者一把夺过三当家手中的羊皮卷,开始翻阅,“这位杳待诏并非弈国之人,在他死后,尹府竟出现了他的双胞胎妹。”   “果真?”三当家接过新旧两份羊皮卷,“我想,这杳待诏与他的妹妹莫不是同一人?”   “慢着!”老者再次展开方才所看的那份羊皮卷,“哼,她们的确是同一人!”他用力地收起羊皮卷,“好一招偷龙转凤,奕国湘王,此后极有可能会成为我们在奕国的绊脚石,必须尽快除之。”他蓦地转身,“来人。”   “属下在。”   “你马上去一趟安国,亲自将二当家的事情告诉他,让他务必查清杳待诏的妹妹是否就是灵凰。”   “是。”   待吩咐完之后,老者一挥衣袖,有准备大干一场的豪情。只见他垂头看向山下的某处,“老三,你说我们是不是该去卿雪谷看看了?”   “小弟正有此意。”三当家弯腰拱手应和。   “哈哈……”老者笑得异常邪狂,扬起长袍,直直地向悬崖之下飞去,身穿道袍的三当家紧随着他一跃而下!   齐云山由五座险峻的山峰组成,分别是烈焰峰、云痕峰、雪霁峰、苍莽峰与心泑峰。   心泑峰最为挺拔险峻,处于其他四座山峰的中心,也是五座山峰中最为高耸的山峰。在雪霁峰与心泑峰之间有一个山谷名为卿雪谷,此谷常年落雪,并且怪风驰骋,风速惊人,近似刀刃。   齐云盗贼大当家与三当家一路逆风飞驰,轻车熟路地沿着风力较小的岩石后向山谷中心疾掠而去。   卿雪谷内,狂风肆虐,落雪随风呼啸而过,没有雄厚内力的人根本不能在此山谷内站稳脚,更岑论像他们二人这般来去自如地在雪地上极速驰行。   卿雪谷内的风有着漩涡似的风向,好似龙卷风般有一个中心点。   当他们二人来到山谷中心,顺着风向飞入这风谷中心之时,数道白练直直地击向他们的面门。   二人纷纷向一侧侧身,并各自伸手抓过未及时撤退的白练,如鬼魅般的身影沿着白练的方向掠去。待纷乱的白雪中露出白色人影,他们二人同时伸手扣上两位女子白皙的颈项,略一用力,两条人命便无声殒去。   齐云山的两位当家面色平静地松开手,任由那两位女子的尸体倒落在雪地中。   满头白发的齐云山大当家徐徐转身,面色阴冷地斜睨向跪了一地的白衣女子,粗哑的声音仿若磨砺钝器的声音,异常刺耳难听。   “弱肉强食,能者胜之,这是永恒不变的真理。我们齐云山所需要的是强者中的强者,如果你们不能使自己变得最为强大,那就要做好像她们两人同样下场的准备!”他头也不回地挥袖向风口处走去,“老三,回去后令人将此二人的家人都给我抓上山去。”   “是。”三当家毫不犹豫地领命。   “老三,听说琦国公主马上就要抵达奕国,你认为我们该做些什么?”   “大当家的,我想我应该去一趟奕国。”三当家回应道。   “好,那你准备准备,今天就出发。一旦发现什么情况,马上派人送信上山。”大当家沉吟了片刻,“假如游龙剑与飞凰剑已经入世的话,天君出关的日子也为期不远了。”   “是。”    ☆、云天归来   寒风凛冽,吹落树梢上的积雪,传来钝且闷的声音。   放眼望去,只见愁云惨淡,整片天空暗淡无光,仿若杳渺月现在的心情。她轻拢起眉心,心底的思念好似延绵不绝的江水,不知以何来封闭。   她,这算不算是作茧自缚?   杳渺月不由地扬唇苦笑,抬头看向沉闷的天际。过了半晌,她方眨了眨眼,将眼底的湿意悄然除去,抿嘴微笑着看向那不知名的远方。   她……想他了。   “小姐,水好了。”就在杳渺月被浓郁的思念所围绕之时,屋内传来疏影欢快的声音。   她收回远眺的目光,轻轻叹了口气,转身推门而进。   “疏影,你出去吧,我自己来就好。”杳渺月缓缓地走至疏影的身边,对她眨了眨眼。   疏影明了地点了点头,随后对着杳渺月吐了吐舌,暗暗地做了几个手势。   杳渺月莞尔轻笑,用眼神示意她离去。   就在这时,疏影仰起头,忽地高声说道:“我家小姐要沐浴了,躲在暗处的朋友可得给我闪远点,不许偷看哦,否则~~哼,哼哼……”   几声异动从四周传来,杳渺月漠然的脸出现了一丝裂缝。   她轻轻地擦去脸上的冷汗,目送疏影欢乐地离去,待世界都归于宁静后,她才转身朝半开的窗户走去。   不知将疏影留在这里,究竟是对还是错。   杳渺月回身看了眼烟雾袅袅的房间,自嘲地笑了笑。   看来她要让自己尽快地痊愈,这般偷偷来去,还真不是她所愿。   天色越来越阴暗了……   站在雪地上,杳渺月慢慢地收回目光,微垂下头,轻轻地呵出一口雾气。冷风袭来,她不觉地拢了拢身上的皮毛长裘,小心翼翼地步上积满厚雪的街道。白雪迎面落下,杳渺月微眯起眼,不经意地回身看去,只见洁白的道上留下两列深浅不一的足迹。   唉,她身上的伤,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了。   一步步踏上石阶,徐徐地走上拱桥,杳渺月半转过身,静静地向远处看去。   眼前的落凰河已被白雪所覆盖,与大地融为一色,河岸边的松柏,银装素裹,丝毫看不出之前恶战时所留下的痕迹。   银锁玲珑、金剑擒风果然名不虚传,如果不得天佑,想必~她又入了鬼门关吧。   杳渺月抬眼看向昏暗的天际,任由冷风无所顾忌地拂上她的脸颊。   她果真是灵凰的转世么?那神龙又在何处?齐云盗贼……   唉,她轻轻地摇了摇头,不再思索下去。   “杳姑娘,杳姑娘……”破碎的呼声在风雪中由远而近。   杳渺月下意识地朝声源处看去,只见来人步履急急。   最后,他站立在桥头,俊逸的脸上落满欣喜。   “渺月,是你吗?”微颤的嗓音似乎透露着某种情绪。   景恒?借着微弱的雪光,杳渺月诧异地望向不远处挺拔的身躯:他怎会在这里   “渺月……”依旧有些颤抖的声音仿佛在压抑着什么,只见他极缓极缓地向杳渺月走去,好似碧波中轻荡的扁舟,怕惊动了休憩的鱼儿。   杳渺月敛下困惑,正想迎去,“景……”   忽然,不知她踩到了何物,令她脚下一滑,整个人身不由己地仰面倒去。   杳渺月还来不及惊呼,腰间陡地缠上一物,天旋地转间,她已眩晕着落入一个温热的怀里。杳渺月微喘着气,抬起迷蒙的双眼,谢意还在唇边,却骤然陷落在一对黝黑的深渊里。   同一时间,她手腕中的心魄忽然流溢出彩光,将来人的面容毫无保留地显现在黑夜中。   泪水毫无预警地滑落,杳渺月猛地伸出双手紧紧地扣上他的颈间。   缠在她腰间的手,同样颤抖着。   韩云天紧抿着薄唇,深潭似的黑眸焦急地在她身上来回穿梭,“月儿……”   嘶哑的声音如一颗灵石坠落在杳渺月的心湖,顿时漾起一阵潋滟的波纹。   杳渺月眨去盈眶的泪水,唇线轻扬,将头埋入他的颈间,“好冷~”   风声忽起,缠在她腰际的手,紧紧!   杳渺月埋首在他的胸前,感受着他的体温,耳边呼啸的寒风似乎已不如往日来得凛冽。   “云天。”她轻喃着他的名字。   “嗯?”他缓下速度,飞落于地,低头轻柔的应道。   “云天……”杳渺月紧了紧腕间的力道,不由自主地再次低唤。   “嗯,我在。”他吻了吻她的发,沙哑的声音透露出难以言喻的伤痛。   杳渺月轻闭起眼,将自己安然地埋入他的怀中,犹如一只流浪多时而返家的猫儿,感到无比的满足。他们穿过暗黑的树林,再转过几条漆黑的小巷,待她再次睁眼时,微弱的灯光在前方若隐若现。   “渺月,渺月……”似有若无的声音自后方传来,听来,似乎颇为焦虑。   对了,方才景恒正站在桥头,他……莫不是以为她遭人劫持了?   杳渺月轻轻地拢了拢眉,仰头轻唤,“云天。”   “嗯?”他低头看去。   “是景恒。”杳渺月不由地叹了声。   “嗯。”韩云天停下脚步,抱着她,静静地等待景恒的靠近。   “这位是……”景恒略有些迟疑的脚步声响起,微沉的嗓音中似乎透露着迷惑与警惕,只听得他顿了顿,随后恍然问道:“韩岛主?”   “嗯。”韩云天头也不回地点头应道。   不知为何,杳渺月忽然间冷得打颤。她将手自他的颈间抽回,缓缓地放入他温暖的怀中,虽然明显地感觉到他的身子陡然僵直,可是那里的暖意就像一道亮丽的风景,不断地吸引着她的靠近。杳渺月不由自主地翻了翻身,在他怀中找了个舒适的位置,悄然睡去。   隐隐约约之中,她似乎听到了自己满足的呼气声。   不知过了多久,杳渺月在他的怀中悠然转醒。感觉到韩云天抱着她从空中缓缓落下,而后耳畔呼啸的风声慢慢消去。她从他怀中探出头,眼前已然是清晰可见的惜辰园。   “少主,小姐!”黑暗中,一道欣喜的声音传来。   是沈娘!杳渺月抬眸看向不远处的院落,心里终于有了踏实的感觉。   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她默默轻叹,抬头正好对上韩云天看来的眼眸,湛湛融融,好似冬日暖阳,照得她心跳骤遽。杳渺月脸颊忽热,慌乱垂眸,“云天,放我下来吧。”话音一落,她顿觉语调虚软,暗恼。   他怔了怔,而后不疾不徐逸出二字,“路滑。”   微笑浮起,杳渺月的目光锁在他的侧脸,“云天。”轻声呢喃,眷恋充盈在心间。   “嗯?”他垂头定定地看着她,偏冷的唇线似有若无地扬起。   “还是……”腰间的手一紧,让她不觉地将已在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嗯?”韩云天似乎很有耐性地等着,黑瞳里闪烁着粼粼波光。   “我……”杳渺月哑然出声,却不知该如何继续。   “少主,房间都打扫好了。”正在这时,沈娘来到他们身前,恭敬道。   “嗯,都下去休息吧。”韩云天淡淡地吩咐,抱着杳渺月向后院走去。   “是。”沈娘恭谨地应道,随后领着其他女婢悄然地退了出去。   进入屋内,韩云天走到床边将杳渺月放下。他伸手除掉她身上的裘衣,轻柔地握上她的手,淡眉忽拢,本就清冷的音色更冷,“还是这么冰?”   杳渺月微笑着摇了摇头,“不碍事,再过段时日便好了。”她反手握紧他修长的手掌,相贴的掌心传来令人心悸的暖意。   黑瞳骤紧,眸中的痛意是那么明显。   腰间陡地缠上一臂,轻轻一带,她便落入他的怀里。   “月儿。”微哑的嗓音似在压抑着什么。   “嗯。”杳渺月伸手环上他的腰际,偎依在他胸前,“我已经没事了,真的没事了。”   杳渺月感觉到他那修长的身躯微微一僵,一双长臂随即将她拥得更紧。   纤细的双手环上他的腰际,声音幽幽,“从千层岛到这里,即便是快马加鞭也需一个多月的时间。”她直起身子,抬头看向满脸憔悴的韩云天。   本来一个很爱干净的人哪,如今,那乌亮的发丝被随意地扎起,脸上的胡渣也应有段时间未修理了,是因为她么?   她颤颤地抚上他微锁的淡眉,再徐徐滑至他依然深如月谭的眼眸。   此时,黑眸忽紧,牢牢地锁住她的目光。   杳渺月静静地与他对视,“从我受伤到现在也才过了半个多月,这么短的时间内,你是如何赶到的?”   她究竟何德何能,让这么一位俊雅如谪仙的人堕入凡尘,为她付出如此之多?   “云天。”眸中爱意盈盈,“以后,不要为了我而罔顾自己的身体,好么?”   “你呢?”如夜阑星辰的双眸暗了暗。   “哎?”杳渺月不解地眨了眨眸。   “为了我,可否保全自己?”低哑的声音透露着深刻的痛意。   她静静地与他对视,细细地体会着他的担心。   “好。”沉吟片刻,她点头允诺,睡意袭来,她微微眯起沉重的双眼,将头轻靠在他的肩上,汲取他身上的温暖。   环在她腰间的手渐渐收紧,细碎的吻落在了她的发间。   “云天,我有些困了。”杳渺月抬起头,只觉得全身乏力得紧,“想必你也很累了,早点去休息吧。”   俊眸里闪过疼惜,他缓缓松开环在她腰际长臂,“嗯。”   “云天。”感觉到他准备离去,杳渺月无法抑制心底的不安,慌乱出声。   “嗯?”正准备起身的他定住身形。   “可,可不可以留下来陪我?”她脸颊滚烫,心跳急急。   俊眸微虚,似有一股烈焰向她喷涌而去。   “不,不用了,你还是……”杳渺月垂下头,向床的内侧移去。   “好。”   “哎?”她惊得抬眼看去。   韩云天垂下头,微薄的嘴唇泛起诱人的弧度,“如果困了,就早点休息。”浅淡的语气,令人如沐春风,说完,他伸手轻褪她的外衣。   “哎?云,云天。”舌头打着结,待杳渺月反应过来时,外衣尽褪,只留下一身内衣。寒气陡地袭来,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他轻柔将她抱起放在床上,眼眸含春,情浓意暖。   杳渺月呆愣地迎视着他的目光,只觉得整个人似乎处于一片仙境之中,陶醉忘返。   低低沉沉的笑声从她的耳侧传开,只见他微直起身,眨眼之间就已脱掉自身的外衣。   “云,云天?”杳渺月错愕地撑起身,瞪着他掀开被子,“你,你,我……”   呃,不,不会吧?   腰间抚上一暖掌,杳渺月只听得他很君子地道:“月儿,你伤势未愈,全身冰冷,这样会暖和些。”   “额?呃,哦……”她心下顿时明了,沉重的眼皮也再难以撑开。杳渺月不由自主地垂头埋入他温暖的胸前,不一会便酣然入睡。   半睡半醒之间,她隐隐地感觉到他微暖的指腹爱怜似地徘徊在她手腕上的心魄间,一股电流自他的指腹传至心魄,而后流转在她的心田。    ☆、婚约在身   鸡啼,破晓!   一缕晨光幽雅地投射在床帏上,,好似一泓清流浅浅地淌入杳渺月的心里。   她的右脸贴着某人温热的胸膛,在沉稳的心跳声中渐渐转醒,微微眨了眨迷蒙的双眼,等待混沌的思绪慢慢清明。   “云天……”杳渺月无意识地呢喃出声,不自觉地向那温热的来源贴近,待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后,她才满足地舒出一口气。   好暖……   “嗯?”片刻,一声低沉的回应在她的头顶响起。   杳渺月的心不由地轻颤,因这似乎在梦中才出现的声音,而后她猛地睁开双眼,人也霎时清醒。撑起身的刹那,缠在她腰间的手一紧,她又直直地跌了回去,惊呼声伴随着低沉的笑声在晨风中徐徐漾开。   “云天?”惊喜而又有些颤抖的轻唤在目及眼前这令人朝思暮想的脸庞之后从她的口中逸出。   睡意深处,她还以为昨晚的重逢只是一个甜蜜的梦。   “嗯?”清俊的面容噙着一丝亲昵的微笑,深邃的双瞳锁住她的目光,闪烁着令人心悸的眸色,只见他不慌不忙地举起右手,修长的手指绕上她落在他胸前的长发,细细拨弄。   杳渺月的心跳开始加速,她慌乱转眸,却只见眼底满是他们相互缠绕的黑发,除此之外,便是他难得一见的狂野面容。   杳渺月瞥了眼仍绕在她发丝间的手指,再移至到他逐渐炙热的双瞳,她有些不安地动了动身子。   忽然,他那温热的鼻息陡然加重,腰间的长臂也陡地加力。   “云天~~”杳渺月喉间一滞,“我……”   “别动!”急促的低斥似乎有些痛苦。   “哎?”抬眼对上他似要燎原的眼瞳,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月儿……”是他沙哑的轻唤。   “嗯,嗯。”是她慌乱的回应。   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待杳渺月回过神后才发觉,他已然在上,而她在下。   她惊愕地瞪着双眼,看着他慢慢欺近的脸。   微淡的双眉,深邃的幽眸,轻抿的薄唇。   唔……好诱人!   杳渺月不觉地闭上眼,抖着唇,迎上那以着无比折磨人的速度俯低的唇。   软软的,温温的。   她下意识地继续轻吻,却没有他的回应。杳渺月疑惑地睁开双眼,看到的却是他深邃的黑瞳,她心下一怔,不自觉地垂下眼睑,缓缓移开嘴唇,脸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红   “唔~~”如火般炙热的唇猛地迫近,在她愕然地张嘴欲呼时,他的舌长驱直入,刹那间便夺去了她所有的心魂。   荡漾在她耳际的细碎轻笑声,犹如一双无形的手拨动着她心上的弦。   云天……   双手不由自主地环上他的颈项,轻轻地闭上眼,细细地体会着他以吻传递的深情。   在她快要缺氧窒息时,韩云天退了出去,沉重的呼吸缓缓来到她的额前。他捧起她的脸,轻柔地吻了吻,再移至她的鼻尖,最后又辗转来唇间。   “云天。”她难耐的低喃。   “嗯。”他锁住她的目光,轻吮。   迷蒙的眼望进那双瞳眸,原本清冷如月谭的双眼似被烈焰所覆盖,焚烧着不知名的火焰。不一会儿,她便被卷入他更为炙热的深吻中……   上当了!   许久之后,她才发现,韩云天并不如他表面所表现得那般淡情。   其实他是一只狼,一只很狡猾的狼。   他会设下一些巧妙的陷阱,并耐心地等待猎物自动落网,而后一举出击,让他的猎物毫无逃脱的机会。   “嗯~~~”直到她似乎要窒息之时,他才放下她,温热而带着些微湿意的鼻息喷在她的脸上,使得她全身都在发颤。   “天色还未大亮,你再睡会。”韩云天紧绷着全身,似在隐忍着什么。   杳渺月不解地睁大眼眸,只见身上的他黑眸灼灼,似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她诉说。   “好。”她缓了缓急促的呼吸,胡乱地点了点头。待她抬眼时,恰见他翻身下床,步履不稳地转身离去。偏过头,杳渺月讶然地看着他急急逃离的背影,只是觉得有些莫名。   他,怎么了?   清晨的风,带着些许寒意。   杳渺月踩在雪地上,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忽然间,她很享受这种闲逸的情调,抬眼看向天空,蔚蓝得似乎可以洗涤人的心境。   “月儿。”如暖风的声音轻柔地滑过她的耳际。   “嗯?”尚未回过神,杳渺月已被某人拥入怀里,“哎,云天?”她惊诧地瞪眼,半转过身,眼前的他,湿漉的黑发狂野地披散在肩侧,已经干净的下巴,让他恢复了原来的清冷风情。   “你的身体尚未复元,不可吹风。”脉脉含情的眼眸里显露出担忧。   “好。”她浅浅勾唇,仔细端详着数月未见的面容。   正在这时,沈娘穿过树林,来到他们身前说道:“少主,奕国湘王已在正厅等候,要求见小姐。”   祁熠风?正自诧异,肩头一暖,杳渺月不由地回身看向正在给她披上暖裘的韩云天。   他眉头微拢,偏冷的面容隐隐有些杀意。   杳渺月伸手握上他的手掌,转头看向门外,缓声道:“沈娘,麻烦您先去告诉他,我一会就过去。”   “是。”沈娘应了声,便退了出去。   “云天。”这下该如何是好,千层岛岛主、弈国湘王,如果相遇,那将会是怎样的一幅情景?   “嗯?”韩云天迟缓地将她身上的披风打上结,似乎正在等待她的下文。   “你……”   “好!”   “哎?”   “我等你。”   简短的三个字,犹如暖泉猛然逸出心头。她怔怔地看着眼前深情的男子,她究竟何德何能,能够遇上他,被他懂着,爱着。   “好。”她唇线微扬,迎视他春意浓浓的目光。   “我先送你过去。”他一把将她抱起,偏冷的面容透露着淡淡的暖意。   “嗯。”杳渺月双手环上他的肩头,将脸埋于他的颈间。   如果,可以一直这样幸福下去,那该多好……   当杳渺月独自一人走入前院大厅之时,妖冶的红色蓦然映入眼帘。她心下微沉,颇为无奈,“祁熠风。”   站在门口的人缓缓地转身,优雅而妖娆,细长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让人心惊!   她不觉敛眉,静静地看向他。   “爱妃,你可让为夫好找。”祁熠风步履缓慢地向杳渺月迎去,轻佻的语气里难掩他不容拒绝的霸气,“现下,可以同为夫回府了么?”   爱妃?她挑了挑眉,忿忿地瞪视向他,咬牙切齿地问道:“祁熠风,你在搞什么鬼?”   “爱妃如果想回这里,下次为夫定陪你同来。”他伸手想要触上杳渺月的脸颊,被她偏身躲过。而他也不甚在意,只是颇有些语重心长道:“如今天气甚寒,且你重伤未愈,还是待在王府里好些。”   “祁熠风,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她怒目而视,声音冰冷,“我何时成了你的王妃?”   “唉~~~”媚然的眼眸微微下垂,而后定在杳渺月的手腕上,语气幽幽,“若辰,是忘了昨日的事情了么?”   昨日的事情?   杳渺月心下不由地一愣,随着他的视线向手腕中看去,只见腕上的心魄此刻正闪烁着清冷的光芒。恍然想起昨天在湘王府发生的事情,她不由自主地将手藏入衣袖中,面不改色地迎向他灼热的目光,语速平稳地说道:“祁熠风,不要妄想我会因为这条莫名其妙的手链而答应做你的妃子。”   “呵呵呵~~~~”祁熠风笑得异常媚惑,压迫感十足地向她逼近,“你可知,那年的‘百花宴’结束之后,我与你就已有婚约在身?”   “是么?”杳渺月扬起唇线,向后退出一步,“那与我又有何干?我早就说过我并非是当年的尹若辰。”   “哦?”祁熠风逸出一声极轻的叹息,狭长的桃花目里闪烁着令人费解的眸光,“若辰是在逼我出手么?”   杳渺月心下一颤,戒备地盯着他的双眸,冷声说道:“一直以来,可都是你在逼我。”   “若辰果真如此认为?”祁熠风忽地向她逼近,媚然的双眸中透露着难解的失落与痛意。他一手用力地抓在她的手臂上,眼底似乎闪过一缕痛下决心的狠绝之色,“既然如此,若辰将疏影留在湘王府绝对是个危险的策略。”   什么?杳渺月慌乱地反扣住他的手,怒视向他,“你把疏影怎么样了?”   “呵呵~”祁熠风笑得魅惑异常,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紧紧地锁住她的目光,毫不掩饰他眼中的威胁,“我已将她送到一个你找不到的地方,只要若辰乖乖地做我的王妃,她会很安全。”邪邪上扬的唇线显得极度轻佻。   “祁熠风!”冷意浮上,她用力地挥开他抵在她颚下的手,仰起头怒瞪着他,双眼因为愤怒而乍然发热:祁熠风,你可知,我最痛恨别人以我身边至亲的人来要挟我?   他对她的怒意视而不见,不仅不在意她挥开他的手,反而轻笑着将她扯入他的怀中。   “考虑得如何?”他微垂下头,挑眉询问。   杳渺月收起怒容,双手抵在他的胸膛,不带一丝感情地静看着他,直到看得他不悦地皱起眉才罢休,她漠然一笑,“湘王,与您有婚约的可不是如今的杳渺月,而且小女子也未曾与您拜过堂,不管如何,小女子都尚未有资格拥有王妃的身份,亦不能入住于湘王府中。”   祁熠风极具威胁性地垂首向她贴近,一张俊脸由青转黑,狭长的桃花目里怒火翻滚。   杳渺月毫不畏惧地冷笑,继续道:“倘若湘王执意认定小女子为妃,也请以湘王应有的身份,按照该有的礼数一步步地来,可不能像市井流氓那般干些强抢民女的勾当。”话落。她迅速地出手点上他的穴位,再旋身离开他的怀中,扬起手,指尖轻弹,重新解开他的穴位,“祁熠风,你既然这般有闲情,何不去调查齐云盗贼的来历,抓出奕国的奸细?”她缓缓地步向门外,转头看向身后的祁熠风之时,沈娘正端着茶水朝他们走去。   “礼数?”祁熠风步履慵懒地向她靠近,双瞳内的光芒异常炫目,“既是如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辰是否应当回尹府等待我们成婚之日?”   回尹府?这倒是未尝不可!   “呵呵,这个主意倒是不错,我今日便回尹府。”琦国公主即将抵达成都,也就是说寒矣剑与太子、祁啸寒之间将上演一场极富剧情的真假游戏,到时……   甩了甩头,不管如何,她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回趟丞相府,去看看那令人思念的地方,梅竹园。   茶壶落地的声音忽地自门外传来,杳渺月转眸看去,只见沈娘神色不安地对他们致歉,随后慌乱地俯身将东西收回那木制的托盘里。   沈娘,莫不是误会了?   “若辰,这一次,休想再玩出什么花样!”邪魅的声音方在耳侧想起,还未待杳渺月回应,祁熠风便潇洒远去,只留下一个红得灼人的背影。    ☆、前世今生   “左相大人,不知是否方便让杳渺月在我娘先前所住的地方暂住几日?”无视身侧祁熠风略带愠怒的目光,杳渺月平静地向尹夯忠问道。   “放肆!”眼前的尹夯忠怒目圆睁,方脸由红变绿再到青紫,他一手怒指着她,“你……”   “老爷,既然杳姑娘想住在梅竹园,就让她过去吧。”长公主走向尹夯忠,伸手轻拍他的手臂,“好吗?”未待尹夯忠回复,她便转身看向杳渺月,满目慈祥,然后唤道:“来人。”   “夫人。”一位丫鬟微躬着身走入室内。   “梅竹园收拾得怎么样了?”长公主问道。   “回夫人,已经收拾妥当。”   怎么?大娘早就预料到她会回梅竹园么?杳渺月微微挑眉。   “嗯。”大娘对着那丫鬟点了点头,而后温和地看向杳渺月,“杳姑娘,你就随同丫鬟过去吧。”   “好,谢夫人!”微笑着垂头,拜别,经过祁熠风身侧时,她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笑道:“祁熠风,你这便回去罢,莫要再跟来了。”   “也好,本王这便回府好生准备聘礼。”他突地牵过杳渺月的手,指腹轻柔地摩挲着她腕间的心魄,声音魅惑且笑得异常邪肆,“这回,你还逃得掉么?”   “你说呢?”杳渺月掀唇轻笑,抽回手,悠然离去。   “夫人,你……唉,罢了罢了。”尹夯忠有怒不可发的无奈声音。   怀着一种不可言喻的心情,杳渺月伸手触上那已有些年月的木门,轻轻推开,久违的桂花树陡然映入眼帘。她缓缓迈入,将这故居细细打量。   草地新翻,似乎前不久才被清理出来。   房屋与泥土接壤的地方,爬上了一层淡淡的青苔,好似岁月留下的痕迹。   “小姐,要不要先休息一下?”沈娘来到杳渺月的身侧关心地问道。   “嗯。”她微微点了点头,向房间的方向走去。自从那次受伤之后,身体一直未痊愈,虽然都在调养,却总是容易乏力。   “杳姑娘。”   杳渺月的手方触上门扉,身后蓦地传来轻柔的呼唤声。她转身看向门外,诧异地看向来人,“长公主?”   “我只是来看看这里有没有缺些什么,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人去办,千万别客气。”长公主走入梅竹园,轻声细语道。   “好。”杳渺月福了福身,“渺月在此叨扰了。”   “唉,你这孩子,说的哪的话……”长公主拍了拍杳渺月的手,“如果没什么事,那我就先走了。”   “嗯。”点了点头,杳渺月微笑地目送她渐渐走远,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梅竹园外,缓缓地收回目光,无法释怀心里的歉意。   大娘,对不起,请恕杳渺月的身不由己,无法认您。   回过身,清风徐来,伴随着清幽的梅香。她的唇边不觉地扬起笑意,“沈娘,我想去后园看看,您先把房间整理一下。”   “好的,小姐,您可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别累着了。”   “嗯。”杳渺月拢了拢身上的裘衣,向后园走去。   好美!   入眼之处,天地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分不清究竟是花还是是雪。厚厚的白雪覆盖在梅花上,闪烁着不一般的晶莹。   轻走在无人践踏过的雪地上,整个人似乎迈入了仙境。在梅树下穿梭,最后,一堵高墙挡住了她的去路。抬头看向墙垣上厚重的积雪,她忽然想起初来这个世界之时的情形。   微笑浮起,哀伤亦来。   日子竟然过得如此之快,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这么多年。   一阵清幽的箫声从墙外轻飘而来,拂去了她心里的哀然,甜蜜开始蔓延。   云天……   她抬眼望向围墙,提气跃起,无暇欣赏眼前美轮美奂的景色,一心一意只为找寻那道颀长的身影。一抹紫色跃入眼底,正自欣喜,真气顿失,身体陡然下坠。   吓!   千钧一发之际,腰间陡地缠上一臂,温热的身躯随即贴上,几个旋转,韩云天抱着她稳稳地落于地面。   “月儿……”一声轻唤,饱含了多少情丝。   “嗯?”待心跳渐渐平复,杳渺月才微扬起头,浅笑着看向那清俊异常的脸,见他一脸凝重,她不由地安慰道:“我没事,方才只是个意外。”   他将她轻柔地放下,微暖的大掌握住她冰冷的手,眼底那一闪而逝的痛意震慑着她的心魂。   杳渺月心下一颤,将心中的歉意化成连绵的爱意。   唉,伤的是她,痛的是他……   “月儿……”他忽地拥她入怀,逐渐用力的双手似乎是在害怕失去什么,只听得他声音低哑地道:“伤势未愈之前不要轻易动真气,一切有我。”   杳渺月将头靠向他的肩侧,汲取他身上的温暖,甜笑着轻应:“好。”   他垂下头,柔软的双唇拂过她的额间,“我去了落凰河。”   “哎?”杳渺月猛地抬头看向他。   云天……   “是银锁玲珑、金剑擒风么?”偏冷的音色里,透露出逐渐浓郁的杀意。   “你……知道了?”杳渺月双手环上他的腰间,叹道:“未将此事告知于你,只是不想让你担心。齐云盗贼野心不小,而且异常神秘。他们不仅知道游龙剑与飞凰剑,甚至还说我是灵凰的转世。”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眼底浮现出一丝担忧,“你……”   拥在腰间的手一轻,杳渺月定定地看着他之时,一条黄龙蓦然出现在她眼前。   虽然她早已知道他便是游龙剑的主人,可是当目及他手臂间的黄龙之时,她还有有些震惊。   韩云天淡笑不语,他轻柔地挽起她手臂上的衣袖,让赤凰与黄龙相见。   忽然,杳渺月手腕上的心魄大放异彩,与此同时,他们的手臂上,彩光四溢,赤凰与黄龙腾飞而出。   “天哪……”好美,杳渺月失声惊叹。   “呵呵~~”低低沉沉的笑声轻逸在她的耳边,还未待杳渺月回过神,双唇已然被封。   “唔……”   倘若她真的是灵凰转世,那云天……神龙么?   不知为何,杳渺月忽然觉得自己漂浮的心终于找到了栖息之所,再也勿需随风飘荡。   她徐徐睁眼,正好落入那清幽深邃的月谭里,不知不觉地抬手环在他的颈间,暗暗庆幸:云天,与你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黑眸深处,波光粼粼,韩云天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意。他一手环上她的腰际,一手紧紧地与她的手掌交握,微暖的双唇亦轻柔地辗转在她冰冷的唇间。   暖意袭上心田,不一会,她便沉浸在无尽的春风里……   “云天。”坐在温泉旁边的假山上,她低哑着轻唤。   “嗯?”他轻应,低头看来。   “这个世界,是否真的有前世今生?”她将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上,幽幽问道。是不是这一路走来过于圆满,所以她才会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韩云天伸手将她拥住,清泠的音色宛若来自天外的梵音,“月儿可是想问灵凰与神龙之事?”   “嗯。”神龙与灵凰死于人魔之战,这~究竟是传说还是事实?她那已经许久未再出现的梦境,与他们二人,是否有什么关联?   “不管我们的前世是谁。”清泉声动,修长的手指撩开她额前的碎发,俊眸里闪烁着异样的眸色,“我庆幸的是你依然来此寻我。”   “哎?”从烟雾袅袅的温泉上收回目光,杳渺月诧异地抬首,“云天,你……”他方才所言,为何她会觉得……   “月儿,可还记得莲女?”极轻极淡的一个问句,让她心神俱震。   寂静的园子里,忽然吹进一股强风,纷纷的雪落声好似雨滴落入碧波中的声音,在她的心湖内渐起圈圈涟漪。   “只记得一个模糊的影子。”按捺下陡然急遽的心跳,她勉强应道。   “嗯。”他逸出一声叹息,忽地将她拥紧,似乎在害怕失去,“月儿往后若是想去某处,请事先告知于我,可好?”低沉的声音似在压抑,微颤的黑眸里带着几分期许。   杳渺月陡地睁大眼眸,心下颤颤。云天他……莫非早已知晓她所有藏在心底的秘密?   迷蒙的白雾自水面上不断地升起,遮掩了温泉的真实面貌,流水潺潺,和着积雪融化滴落的声音幽然传来,在天地间形成了一首触人心扉的乐曲。   她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他的衣袖,眼底含着泪,郑重应允,“好。”她抬起头,迎视上他深情的目光,“云天,你可否也答应我一件事?”   他静静地看着,似在等她的后续。   “不要去找齐云盗贼,可好?”那日,幸得天佑,她才能自双阵中逃脱,也是因此,她的手中已沾上了数十条人命的鲜血。她不想因为她,让韩云天也踏入这无法摆脱的杀戮之中。   黑眸瞬间深沉,如那浓厚的墨云。   一阵寒风自他们的身后吹来,吹落了树梢上的白雪。   韩云天陡地将她拥紧,把所有的风雪尽数地挡在了他的身后,“月儿……”风微止,低沉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他们定然还会找上门来,先让祁熠风的人摸清他们的底细更好。”她猛地伸手将他环住,阻断了他未尽的言语。   所有的声音仿佛在眨眼间便消散了,四周一片静默,静默得令人不安。   “好。”许久,韩云天才沉沉地允诺。   “嗯。”杳渺月不由地舒了口气,抬眼看向远处,“云天?”   “嗯?”   “你为何不问我腕中的手链从何而来?”她徐徐地抬起手,露出手腕间闪烁着醉人光泽的心魄。   云天,定然早就看到了她手中的这条链子,可是~这般不寻常的手链,他竟不会心生好奇么?他可知,这是祁熠风……   “我知!”清清泠泠的一声,隐隐约约地含了丝满足的情绪。   “哎?”杳渺月诧异地自他怀中直起身,瞪大眼看着他。   薄唇似有若无地扬起,“待月儿同我回千层岛之时,自然会明白这心魄的真正来处。”   “你,你怎么知道它的名为心魄?”   韩云天但笑不语,只是将她拥入他的怀里。   杳渺月生生压制下心底的不安与震撼,静静地感受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云天他~~为何说去了千层岛之后,她便会明白心魄的真正来处?   心魄的真正来处……难道心魄并非属于祁熠风?可是,祁熠风那日在众目睽睽之下所讲的事情定然也不会只是他自己臆想。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下意识地晃了晃头,不再让自己陷入这一时无解的困扰之中,视线放远,将眼前的美景尽数收入眼底。   奕国的冬天,白雪皑皑,好似白衣仙子下凡,魅力异常。   “听说今天是奕国的羽灵节,想必外面会很热闹,我们出去看看,好不好?”抬头,她满含期待地看向韩云天。   “好。”他伸手拢了拢她的披风,漆黑的眼含着宠溺的笑意。   他们相视一笑,起身携手离去。    ☆、前世之物   “卖包子咯,热腾腾、香喷喷的包子咯。”   听着街道上的叫卖声,杳渺月的心里涌现着莫名的暖意。没想到如此冷的天气,这里也会这般热闹。   “听说今天有很多人在天心阁比拼才艺,走,看看热闹去。”街道上,一位行人忽然对他站在身侧的其他人嚷道。   “果真?”数位行人纷纷围至他身侧询问。   “没错,没错,听说最后的魁首可以任选一样天心阁内价值连城的物品。”另一位年轻男子忙凑上前将自己所知的消息告知众人。   “哦?竟有如此美事?”众人一听如此,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比拼才艺?杳渺月掀起一抹苦笑,不是另外一种变相的选美、选妃吧?她的脑海间闪过那年的百花宴,如今想起来,也依然心有余悸。   “云天。”她紧了紧相握的手,淡淡一笑,“我们走吧。”   “嗯。”黑眸沉了沉,应道。   杳渺月快速垂眼,跟着他的脚步不疾不徐地向前走去。   虽然已经过了五年多,可是百花宴留给她的后遗症依旧不轻。   “这位公子,这幅画像是本店非卖品,公子还是请便吧。”忽然,一道清朗中带着无奈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能否与你们老板通报一声,就说我想和他谈谈。”另一道略显急切的声音传来,“需要多少银子尽管开口,本公子定当双手奉上。”   这声音……   “对不起,我们老板现有急事要办。不是小人不通报,而是小人已经强调数次,这幅画像乃本店非卖品,公子请回吧。”   “你!”   听到此处,杳渺月不由自主地向声源处看去。   “你什么你?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公子是听不懂吗?”一位店小二着装的少年似乎对眼前的华服男子极为不耐,只见他上前怒瞪着眼道:“好,小人再说一遍,不卖!你再不离开,可别怪我不客气。”   “哼,这幅画像,你是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   好狂妄的口气!华服男子也被激怒,挺立的身影无形之中散发出一种迫人的气势。   他的背影~~似乎有些眼熟。   就在杳渺月正在思索之时,原本剑拔弩张的两人忽地因为抢夺某物而大打出手。看先前那人身形,她霎时恍然大悟。   竟然是……景恒?   杳渺月还处于诧异的当下,一异物突地朝她的面门直射而来。   站在她身侧的韩云天以迅雷之势伸手接住,他,双唇微抿,深邃的黑眸闪烁着危险的气息。   “云天。”回过神,她伸手握住他僵硬的手,浅浅一笑,那布满冷意的面容悄然舒缓,“还给他们吧。”   “渺月姑娘?”不远处传来景恒迟疑的声音。   杳渺月回过头,微笑地看向有些惊愕的景恒,缓声道:“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景公子,不知景公子一切可好?”   “我……”景恒欲言又止,当目及她身边的韩云天之时,他神色有异道:“方才景某与这位小兄弟乃无心之失,还望尹姑娘与韩岛主见谅,不知韩岛主能否将手上之物归还给这位小兄弟?”   “是,是,还请二位原谅小的鲁莽。”方才那位店小二慌乱地奔向韩云天,语调颇急地说道:“如果公子手上之物有任何损坏,小的就是有几条命也赔不起呀。”   景恒与这位小兄弟的紧张神色,倒是让杳渺月产生了好奇之心。   究竟是何物让他们如此紧张?   她抬起头,却见韩云天目光紧锁在手中的一幅画像之上,一脸愕然。   “云天?”她疑惑地轻唤,目光渐渐移向他手里的画像,那已然被打开的画布在阳光下流光溢彩。这……她轻蹙眉,不由自主地从云天手中取过它,同时,四张逼真的笑脸陡然映入眼帘。   心跳忽停,她呆呆地持着手中之物。这,这……   “月儿?”清冷的声音似有若无地颤动。   身前的景恒亦趋身向她靠来,“尹姑娘,你没事吧?”   “这,这……我……”泪水骤然间模糊了她的视线,杳渺月一手紧紧攀住韩云天的手臂,仰起头看向他担忧的面容,却不知从何说起。   “哎呀,这位姑娘同这画像上的姑娘长得可不止九分像啊。”那位小兄弟忽然惊呼道。   “月儿?”擦去她脸上的泪水,韩云天面有异色地轻唤。   缓了缓呼吸,杳渺月不由自主地握上韩云天的手,对他微微一笑,“我没事,别担心。”待见他容色回转,她这才转头面向店小二,“店家,可否告知这幅画像,您是从何得来的?”   “这可是我们老板的珍藏品,平日里是不拿出来展示的,具体是从哪里来的,小的倒是不知。”他一脸歉意地躬身,“几位如果真的想知道,可以去问问我们老板。”   “请问你们老板姓啥名谁,可否替我通报一声?我想见见他。”牵着韩云天的手,杳渺月慌乱地向前一步。   天色有些昏暗,瓦砾上的白雪却白得异常耀眼。   一阵寒风吹来,她不禁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地向云天靠去。   不知何时,路边竟聚集了数位看热闹之人,他们对着杳渺月等人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地谈论着什么。   “这……”店小二有些为难地皱了皱眉,“现在怕是有些不妥。”   不妥?杳渺月有些失望地看了眼不远处的商铺,再转眸看向越聚越多的人群,心里无端地异常难受。   “是谁想见在下?”就在这时,一道爽朗的声音自远处响起。   杳渺月抬头看去,只见一黄衣男子从商铺内缓缓踱出。   乍见来人,她心里紧绷的弦渐渐松开,同时也有一丝莫可言状的失落。她松开云天的手,向他迎去,“请问公子可是这家店铺的老板?”   “没错,鄙人姓何,单名一个远字,不知姑娘找在下所为何事?”话音一落,自称何远的公子在见到杳渺月之后面露惊异。   “大家快看,何老板出来了!”身后忽地一阵喧哗,那些看热闹的人们似乎因为这何远的出现而显得异常兴奋。   “何公子,请容小女子冒昧地问一句,我手中的这幅画像……您是从何得来?”忽视掉因他而产生的骚动,杳渺月徐徐地将心中的疑问道出。   “这位姑娘,何老板可是收藏了数千种奇珍异宝,你手中这画像相对于其他珍宝来说已经不足为奇了。”一个声音自人群中传出,众人纷纷附和,点头称是。   “多谢各位如此看得起何某,其实大家口中的奇珍异宝也只不过是些平常之物,只是各位平日里难得见到,所以才会觉得异常稀奇罢了。”何远谦逊地对着人群作揖,随后转身面向杳渺月,“关于这……”他从她手中取过画像,说道:“不瞒姑娘,此乃五年前在下途经界城之时所拾得,当时在下见这里面的人物画得如同真人一般,想必乃仙界之物,绝非凡间所有。在下一时心动,便将它一直留在身边。”他毫无顾忌且一脸惊异地将杳渺月打量了一番,随即对她作揖道:“未曾料到,今日有幸能与姑娘见上一面。”   原来如此……   只是,它到底是如何会出在界城呢?心底忽然闪过什么,杳渺月拢眉细思,乍然清明,莫非……与莲女有关?   “究竟是怎样的一幅画,以致于何老板对这姑娘……”看热闹的人们开始心生好奇,开始窃窃私语地猜测。   “何公子。”杳渺月向前移出一步,心有惴惴,“不知公子可否割爱,将这幅画像卖给我?”话音一落,四周顿时变得异常安静。   “这……”何远似乎心生不舍,只见他垂眸陷入沉思之中,双手下意识地打开手中的折扇又拢起。   “姑娘若真心想要这画像,那便去那天心阁!”忽然,人群中有人提议。   天心阁?   就在杳渺月感到诧异之时,何远抬头看来,心底似乎已下了某个决定,“在下有两个疑问,姑娘可愿意为在下解惑?”   敛下心底的震撼与不解,杳渺月面色平静地对他福了福身道:“只要小女子能够答上,何公子但问无妨。”   “这画像里的女子是否就是……”何远将手中的折扇指向她,“姑娘你?”   “……”杳渺月不由地一愣,何远这一问,真的教她不知如何回答了。   他的话音一落,众人的目光皆牢牢地锁在了她身上,只有韩云天的目光清冷依旧,未生任何波澜。   不知他是对此无感,还是~心有所知?   思及此,她的心顿时慌乱。难道云天,早已知她的身份?   “月儿?”淡眉轻拢,韩云天发现了她的异常。   “如果姑娘不方便明说,在下也不勉强。”何远大方地说道,就在杳渺月松了口气之时,却忽听他继续道:“只是……我看这幅画像里的四人着装奇特,并非是天地大陆内的各国所有。”他面露好奇之色,“不知姑娘可有见过?”   “何公子,我并非这画像里的女孩。”剧烈的心跳难以抑制,杳渺月微扬起唇线,让自己看去平静些,“我只是见她与我长得甚为相似,所以才问公子可愿意割爱。”她垂首看了眼手中的照片,说得理所当然,“要说他们这奇特的着装,小女子也是第一次所见,很抱歉没能解开你心里的疑惑,不过……”她微笑着转身面向正一脸沉思的景恒,“景恒的布庄遍布四国,想必塞外也有吧?不知你可曾见过?”   “这~在下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的服饰。”   “既是如此,在下也不便多问。”何远微笑着自杳渺月的手中取过画像,“只是,此物在我身边多年,如果将她卖给姑娘,在下多少会有些不舍。不如这样,就依大家的提议,烦请姑娘随在下到天心阁走一趟,如果今日姑娘能夺下天心阁的魁首,在下定将此物赠送于你。”他重新将画像交到杳渺月手中,诚恳地问道:“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这何远便是那天心阁的老板么?   杳渺月淡淡一笑,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好。”她小心翼翼地收起画像,坚定地应下,“既然如此,小女子便随公子走一趟!”即便是龙潭虎穴也要去闯一闯。   “姑娘果然爽快!”何远侧过身,“众位请随我来。”   杳渺月与韩云天紧随在何远身后,而在紧跟在他们之后的则是愈集愈多的浩荡人群。   天心阁位于都城最为繁华的地段,沿着街道一路行走,远远地便已见那巍峨的高楼。此刻的天心阁楼外站满了人群,各道出口皆已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一阵沉且钝的琴音穿透喧哗的人声,自天心阁楼内传出,听来,沉闷、混沌异常,却莫名地令杳渺月心悸。   她不由自主地缓下脚步细听,双眉渐渐拧起:这琴音为何会如此?   “姑娘、二位公子,里面请!”何远做了做手势道,围在天心阁外的众人见杳渺月等人出现,纷纷让出一条道,眼底流泻着看好戏的眸色。   杳渺月微微地扬起唇,浅笑如常地与韩云天对视一眼,随后一同向前走去。    ☆、初见离弦   方步入天心阁,入眼之处竟亦是人海。   有名门闺秀亦有红楼女子,有江湖侠客亦有高官仗权之人,有家财万贯的商人亦有衣不蔽体的乞儿……   天心阁共五层楼,第一层人满为患,第二层东、西两面各有四人,以上楼层则未站一人。   第一层正北面有个方台,台上的桌案上摆放着一张琴。   一位身穿鹅黄色长裙的女子自台上急步走下,随后在丫鬟的陪同下,啜泣着掩面而去。   阁内众人见到杳渺月等人走入,纷纷将目光投于他们的身上,各种惊叹、惋惜之声此起彼伏。   无心顾及他们心中所思,杳渺月直直地朝台上走去。   “杳姑娘,此琴名唤离弦,传闻它乃天界仙物,不知因何落入凡间,若非有缘人弹之,此琴之声将会木讷浑浊。”何远随着杳渺月来到台上,微笑着以扇指琴,“如果杳姑娘能让此琴发出清悦之音,何某愿将此琴双手奉上。”   天界仙物?   杳渺月淡笑着垂首看向台案上的离弦琴,除了质地古老之外,倒也看不出有何特异之处。她缓缓抬手触上琴身,一抹淡不可见的银光却在指尖转瞬即逝。她诧异地睁大眼眸,抬头正好对上韩云天异常灼热的目光。   杳渺月心下一突,莫非此琴的确不是凡品?   一缕清风拂上脸颊,额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骤然间,各种声音起伏不断。   抬眸,她正好撞上等待着的深眸,那含着浅笑的天人此刻正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杳渺月顿感脸颊渐热,慌乱转眸。   云天,他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她……   含着有些羞涩的笑,杳渺月抚琴轻道:“此琴,的确不俗!”移至桌案边坐下,她对韩云天投以自信的一笑:云天,为何你总是表现得如此了然……   她微拨琴弦,琴声入耳,四周传来阵阵窃笑声。   杳渺月敛眉坐定,双手抚上琴身,真气游走,无形的气流覆满琴身,心底默叹:若你真是仙物就必有灵性,而有灵性的你是否会感应到潜伏在周身的危险呢?没有了主人的仙器,与凡品又有何异?   离弦琴似乎听到了她的心声,琴声上忽然泛起粼粼银光。   果然!   杳渺月微微一笑,迎视上那双含着浓情的双眼,指尖的真气有一瞬间的紊乱。她按捺下脸上的燥热,手臂微抬,宛转悠扬的琴声流泻于指尖,心下大喜,琴峰忽转,铮铮之声仿若天籁。   平心静气,抹、挑、勾、剔,清幽的琴声犹如镜湖潋滟的波纹。   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些模糊的片段,令她心底微涩,不由情动,启唇轻唱:   桃源云漫故道小村庄   红颜轻弹古曲远传   一梦十寒仙山中觅情难   望断天涯少年叹   并双剑舞云端   奢求一世不孤单   人去留心还在   仙语不绝绕群山   白鹤飞黄沙漫   红尘一笑一悠然   此生尽来生还要续仙凡   歌曲渐入尾声,天心阁内静若无人。   就在杳渺月即将收手之际,离弦琴的琴身陡地散发出炫丽的彩光,宛若万变的霞云,熠熠夺目。透过彩光,她似乎看到了一位妙龄少女正于一座清幽的月潭上载歌载舞。   只见她丹唇含笑,四周缭绕着天籁之曲,秾纤合度的身姿在古琴周围恣意飞旋,异常飘逸的舞姿让人望而生叹。   少女瞳眸里的欢乐感染了杳渺月,让她暂时忘却了所有的烦恼,想要同她一起翩然起舞……   彩光渐淡,杳渺月从幻影中回过神来,睁眼的刹那被云天灼热却若有所思的目光所慑住,一时间忘了呼吸。   他来到她的身前,如春风一般再一次在她的额间落下一吻。   杳渺月眨了眨眼,紧紧地锁住他迷人的微笑。   天哪,可不可以别再引诱她犯罪?   “月儿……”黑眸定定地看着她,流转着灼热的光芒随即,他伸手撩起她耳边的碎发,轻柔地询问:“在想什么?”   “哎?没,没什么。”脑中轰然一声,她急急回道。   “呵呵~~~”低沉的笑声似乎已知晓她的欲盖弥彰,“以后……只许在我一人面前跳舞。”极轻的叹息随后从他的喉间逸出。   跳舞?   杳渺月疑惑地轻眨眼眸,云天为何突然这样要求?回想起方才所见到的奇异情景,莫非她……   她怔怔地转眸向台下看去,只见众人神色各异,似乎还未全然回过神来。   “杳姑娘。”音色的不稳的嗓音自不远处传来,只见何远向他们走来,脸上难掩惊异。   杳渺月松开眉,不再想方才那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她徐徐转身,微笑着问道:“何公子,不知小女子是否过了此关?”   “呵,杳姑娘真乃百年难遇的奇女子,不论是歌曲、琴艺或是蝶莲舞都将让何某终身难忘。”何远面露令人费解的敬意,忽地向杳渺月躬身,还未待她有所反应之时,他迅速地抬头对她说道:“既然杳姑娘与这离弦琴有缘,何某自然信守自己的诺言将它赠送予你,只是那幅画像……”他微皱起双眉,徐徐地侧过身,眼眸内闪烁着迟疑,“杳姑娘,还请随何某入内阁一叙。”   内阁?其中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变故了?   她静静地看着眼前甚为中肯的何远,点了点头。   何远见杳渺月答应,似有若无地舒了口气。他转身面对云天与景恒,颇为歉意地道:“两位公子请在此等候。”   景恒回以一礼,而韩云天却若有所思地看着天心阁二楼的正北处。   “云天……”杳渺月缓缓地走至他身前,轻柔地道:“我去去就来。”   他收回看向二楼某处的目光,漆黑的眼眸在杳渺月的脸上流连许久,“嗯。”最后,他面色平静地轻应。   她对着他微微一笑,随后转身离去,在转身的刹那,只见天心阁的众多观众皆以着无比惊叹的目光看着她。   “真可谓是天女下凡哪!”   “是呀,我这一辈子没算白活啦~~”……   各种感慨纷乱的声音随着她的步伐渐行渐远。   杳渺月尾随着何公子走上二楼,向右走到最尽头的房间。待他们站定之后,何远敲了敲门,恭谨地说道:“主子,杳姑娘来了。”   “进来。”   杳渺月正在诧异天心阁原来另有主人之时,这熟悉的慵懒声音也着实让她大吃一惊。   祁熠风……他究竟还有多少事情如此出人意外?   何远推开们,对杳渺月扬手恭敬道:“姑娘,里面请!”   杳渺月对他点了点头,走入房间内,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四周,才在左侧珠帘之后看到依稀的几个人影。她轻笑一声,迈步掀开珠帘,祁熠风那招牌的笑容顿时跃入眼帘。   “祁熠风。”放下手中的珠帘,她要笑不笑地斜睨向他,“没想到你才是这天心阁的真正主人。”   杳渺月淡淡地扫了眼左侧未完全合上的木窗,随即明了地微勾起唇。   看来,方才的一幕也已落入祁熠风的眼中。   “呵呵~~”他站起身,手里拿着杳渺月在另一世界的画像,一步步,目不斜视地向她走去,“若辰,该罚啊~”   该罚?杳渺月抿嘴轻笑,挑眉而视,“这该罚的,究竟是你还是我?”   “呵呵,千层岛岛主么?本王竟不知他于何时回到成都。”媚然的双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慵懒低沉的语调含了丝无奈的叹息,“若辰对他果真是动了真情,只是不知那韩岛主是否也同若辰一样这般痴情呢。”   “祁熠风。”此刻的他眼底闪烁着不一般的色彩,似乎在算计着什么。   祁熠风站定在她的面前,修长的指尖滑过她的耳侧,伴随着一股淡淡的琥珀清香。   杳渺月闪身避开他进一步的挑逗,不敢迎视那灼灼的目光,也不敢去看那令她不安的极淡邪笑。   “若辰~”音色婉转,魅惑异常。   杳渺月继续退出些许,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祁熠风,别闹了。”视线移至他手上的相框,没来由的担忧泛起于心间,迎上那双媚然而笑的双眼,她小心翼翼地问道:“祁熠风,何公子已允诺将此画像赠予我,现在,你可以将它物归原主了么?”   “物归原主?”他顿了顿在相框上轻抚的手指,微垂下头,细长的双眸半掩住里面的魅色,一丝疑云同时浮现于他的双眸之间。   杳渺月不由地一怔,心跳于不知不觉间渐渐不平,倦意也陡地侵袭向她的周身。   祁熠风……他会不会听出了她不小心透露出的讯息?   方才弹琴之时,她用尽了体内好不容易才恢复的一些真气。   如今,她的身体开始有了些微的不适,头也隐隐地有些眩晕。知道自己的体力已经开始透支,杳渺月不由地伸出右手揉了揉太阳穴,微微吐出一口气道:“祁熠风,方才何公子已允诺将此画像赠送于我,莫非你想让何公子成为一个不守信用的小人?”她不着痕迹地向珠帘外退去,希望能找个可以找张凳子坐下,“这可是会影响你们天心阁的声誉,你也不想辛辛苦苦建立的天心阁毁于不守信诺上吧?”掀眸的刹那,珠帘轻动,一阵指风陡地袭来。   可恶!祁熠风,他竟然点了她的穴道。   僵立于珠帘前,杳渺月怒瞪着眼前笑得无比邪恶的人,恨如今自己虚弱的身体,而祁熠风只是一脸邪笑地迎着她的目光,随后缓缓移开挡在她面前的身体。   天!这哪里来的另一个……她?   杳渺月瞠目结舌地瞪着自珠帘后走出的人,心里无法宣泄的愤怒陡然间转为惊愕。   一袭黄裙恰到妙处地勾勒出那纤细的腰肢,浅笑的眼,微抿的唇,还有随着她那轻盈的步伐而微微飘起的黑发。   这,这怎么可能?   双生子?她的脑海里无端地闪过这个想法。不对,不到片刻,惊愕便被了然所取代:易容术!好个祁熠风,转眸怒视:你又想做什么?   “若辰,你说如果我把她送给韩岛主,接下来会如何?”祁熠风不慌不忙地移至杳渺月的身侧,完美的唇线邪邪地扬起。   你!怒气顿生又渐渐敛去:唉,祁熠风,你何必如此强求呢?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媚目一凝,他忽地抓住她的双肩恼怒地低吼,“若辰,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不然我会真以为自己不如韩岛主。”   杳渺月有些吃痛,本就无力支撑的身体似乎变得愈加沉重。   祁熠风见她拧起眉,缓缓地松开手,音色低哑,“我真的很怕,怕自己会忍不住强迫你。”他灼热的视线徐徐下移,双手来到她的下颚再离开,并且以着极其缓慢的速度想解开她身上裘衣的绳结。   祁熠风,他想干什么?虽然知道此刻的他不会对她她怎么样,可心里难免还会有写忐忑,希望他不要一时想不开。   一阵冷风袭来,只见他迅速地解下她身上的裘衣朝他身后抛去,“姚姑娘,你可以出去了。”他头也不回冷声说道,然后接过不知是谁向他递来的另外一件裘衣将杳渺月牢牢地包裹住。   那面容与杳渺月一致的姑娘在经过她身边之时,面色微异地扫了她一眼,随后低头开门出去。   他竟披了她的裘衣!杳渺月愠怒方起,身体忽然腾空,祁熠风抱起她越窗而去……    ☆、游龙出鞘   风在耳侧呼啸,一如杳渺月此时的心境。   云天,他会发现她被祁熠风带走了么?   原本遮住她视线的帽子因为抖动而渐渐地向后滑落,风声刮在耳廓上冰冷得生疼。杳渺月朝天心阁的方向看去,隐约可见陈绍等人疾步跟来。   雪色依旧,未染任何杂色。   暗沉的天空下,天心阁逐渐消失在杳渺月的视线里,而她却无能为力。杳渺月缓慢地收回目光,心底的担忧犹如缭绕的烟云。   云天,能否看出那姓姚的女子并非是她?   祁熠风抱着杳渺月一路奔出几十里,从繁华的闹市到遍地雪白的荒野。   她不由地心生不安,开始四处张望。祁熠风,究竟想带她去哪里?   空旷的山丘渐渐远去,他们开始进入挂满冰缀的密林。   杳渺月无暇欣赏这美丽的风景,焦急着催动真气想要冲破身上被点的穴道。   飞行中的身体忽然停下,紧随而来的陈绍等人迅速地向他们奔来。   杳渺月微讶地侧耳倾听,却只能感觉到四周弥漫着冷冽的肃杀之气……   “不知~这位公子为何拦住我等去路?”徐缓却低沉的声音自头顶响起,隐隐之中透露出些许的凝重。   难得啊,祁熠风莫不是遇上了一位高人?   “放下月儿。”就在杳渺月颇有些困惑之时,清冷的声音宛若风中飞雪,簌簌而来。   她心下一悸,紧绷的心神在不知不觉当中得以放松。天地万物在她的眼里仿佛皆进入了甜美的梦境,平静安然得未受一丝风雨。杳渺月微扬起唇,细细地找寻起那人似有若无的气息。   云天,是云天……   “这位公子莫要说笑。”扣在她腰间的手徐徐地收紧,似在表达主人的怒意,“在下怀中所抱之人可是我家娘子,想必公子是找错人了!”媚目微微虚起,祁熠风气势凌人,周身散发出一种不可侵犯的威严气息。   祁熠风!杳渺月有些恼怒地抬眼瞪着他:你可休再占我便宜!   “放下她。”简短的三个字却充斥着无与伦比的冷意。   远山眉轻挑,祁熠风垂头向杳渺月看去,“放下她?”   怎样?她挑衅似的迎视向他的目光,有恃无恐。   媚目微眯,祁熠风再次紧了紧双手,脸上浮起一抹令人费解的笑意。   他对杳渺月勾了勾唇,忽地仰天长笑,“哈哈~哈哈~”颤动的胸膛犹如一面巨鼓震得她才恢复些许的真气几乎倒转,“这位公子说得太过可笑,放不放下我家娘子与公子有何干系?”就在杳渺月难受得无以复加之时,他陡地止住笑声,声音婉转,斜睨向云天的眼眸里媚色依旧,只是那眼底深处似乎奔腾着一股极寒之气,让人不禁骇然,“莫非……”   祁熠风声音未落,狂风乍起,漫天飞雪之中,他一脸警惕地迅速后退,而陈绍及祁熠风身边的其他护卫则一致向前冲去。   云天,动手了么?   风声飒飒,刀剑相击声却清脆异常。   几声闷哼传来,杳渺月察觉到祁熠风撤退的身体猛然一滞,电光石火之间,她的腰间突地缠绕上一物,还未待她回过神来,她的身体便已然安稳地落入另一个人的怀里。与此此时,盖在她头上的帽子彻底滑落,韩云天清俊的面容清清楚楚地显现于她的视线之中。   “云天。”杳渺月睁大眼紧紧地锁住他湛融的春眸,不自觉地伸手圈住他的颈子,未察觉身上的穴道已然解开。   “嗯。”凝结了寒意的双眸渐渐回暖,他低低应道。   杳渺月由地收紧双手,安心地靠上他的肩头。云天,有你相伴,何以为惧?   “呵呵~呵呵~”轻滑的笑声在雪白的旷野之中徐徐传开,仿若波涛之声,起伏不定。   也许是怒极而笑,此刻祁熠风略显低沉的笑声在杳渺月听来如芒刺在背。   他微移着脚步向韩云天与杳渺月二人靠近,“没想到韩岛主竟也是个急性子!”婉转的音色不知是对云天的嘲讽还是恼怒于杳渺月对他的毫不眷恋。   她徐徐抬眸,看向云天无动于衷的清冷面容,不由地失声轻笑。   急性子么?唔,或许吧~~   忽然,一阵刀剑声由远而近,夹杂着树上积雪落地的声音。   杳渺月疑惑地朝声源处看去,除了被白雪所覆盖的原野之外,便是那漫无边际的辽阔天空。然而,刀剑声及惊呼声却越来越清晰地自不知名的某处不断传来。   “陈绍。”祁熠风目不转睛地紧紧盯着杳渺月与韩云天,声音微沉地命令道,那魅惑异常的双眸里闪烁着似要吞噬人心的烈焰。他那样子,仿佛想将她生吞下腹。   杳渺月不着痕迹地转眸,忽视他所散发出来的浓烈怒意。   “是。”低沉且富有磁性的声音随之响起,只见陈绍明了地拱手,瞬间消失在雪白的树林中。   “云天……”杳渺月自温暖的肩膀上抬起头,出声之时,才发觉自己的嗓音满是疲倦之色,“此地是何处?”她将头重新靠上他的肩头,轻声道:“天色不早了,沈娘怕是要寻我了。”   “嗯。”韩云天明了地低应,转身之际,祁熠风的隐卫动作迅速地将他们团团围住。   唉,祁熠风还是不打算放手么?   眼皮渐渐沉重,手脚也开始乏力得紧,杳渺月闭了闭眼再缓缓睁开,莫视流转在空气里的紧张气息。   祁熠风似笑非笑地向他们靠近,就在此时,细碎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原来是领命前去查看不到片刻便折返的陈绍,然而他的身边却多了一名浑身浴血的男子。   “请众位救救我们的公主和殿下。”一身有别于奕国装扮的男子忽地跪在了雪地上,全身瑟瑟发抖,神色异常慌乱地说道:“我们是从琦国前来奕国和亲的,不知为何,我们一入奕国境内就遭到一群黑衣人的袭击。好不容易奕国都城在望,这些黑衣人却又忽然出现,原本数百人的和亲队伍如今已经所剩无几了。”他拱起手,鲜血沿着他的额角滴落于白雪之中,好似几朵红梅悄然绽放,“求求各位救救我们的公主和殿下,如果我们琦国的公主与殿下在奕国境内遇害势必会引起琦奕两国开仗,我想在场的诸位也不想因此而看到生灵涂炭吧?”   “废话少说。”陈绍一把拽住他的衣襟,异常严肃地问道:“追杀你们的是些什么人?”   “在下也不清楚,这些人一身黑衣还蒙着脸,武功更是怪异得很,在下也是拼得一死才逃出那银链所织成的笼阵。”该男子心有余悸地急急回道。   银链织成的笼阵?   杳渺月抬头与韩云天对视一眼,他们在各自的眼中看到了答案。   韩云天忽地伸手环上杳渺月的腰际,身如疾电般霎时飞出甚远。   待她恍然回神时,只见眼前积满厚雪的树上盘绕着无数根银链,十六个黑衣人围成一个圈,将琦国公主等人死死地困在阵里。   万道剑光从阵中心四射而出,同时一把铁扇亦旋身如魅般朝黑衣人攻去,然而却在即将穿出银锁玲珑阵时就被一堵无形的气流所阻。   寒矣剑、铁扇风?果然是琦国公主一行人!   就在杳渺月确认被困之人时,一缕金黄色的光芒在眼角一闪而逝,她疑惑地转头却没有发现任何异状。   腾身而起的刹那,她不解地轻呼,“云天?”   “我在!”他俯首在她的额上印下一吻,深邃的黑眸里闪烁着他的坚定。   “嗯。”杳渺月伸手环在他的腰间,微微扬了扬唇,放心地将自己交给他。   虽然知道他拥有游龙剑,可是当第一次见到游龙剑出鞘时,她依然被它那炫丽的金黄所深深震撼。   只见琉璃般的剑身上一条黄龙盘踞其上,剑的四周散发着冷冽的剑气。   虽然知道他是这个世间显少可见的高手,可是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还是让她一时难以消化。   如魅的身影闪入阵内,在他怀里的她只觉得一阵眩晕,只有努力集中精神才能看清他的招式。那行云流水般的剑法,似是有招又似无招,所经之处,空气顿时凝固,从无形化为有形。   黑衣人还未做出抵抗,整个人就已成一具活体冰雕。   只是一瞬间,金黄色的光芒又消失在这山野之中,大地又恢复了一片雪色。   韩云天拥着杳渺月闪身回到阵中心,方才杀气凌人的面容恢复了平日的冷色。   “云天。”她愕然地等着双眸,怔怔轻唤。   以他的功力,他根本不用以这般惊人的手法来除去这些黑衣人,难道……他是为了她么?   “月儿……”低哑的嗓音微微颤抖,深邃的眼底那抹无法挽回的痛意是那么明显,“一次,就够了。”   因为他的话,她的心不禁颤动,原来他是不想让她再一次涉险哪。   “嗯,不会了,再也不会了。”轻轻相拥,她的心里被浓浓的爱意所溢满。杳渺月眨了眨有些沉重的眼皮,不由自主地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月儿……”韩云天轻柔地拢了拢她的裘衣,低垂着头问道:“是累了么?”略微低沉的声音好似一缕春风,吹皱了她心底的一池春水。   “嗯。”杳渺月轻轻地点了点头,将头更深地埋入他的颈间,声音低缓,“云天,我们回去吧。”   “好。”他毫不迟疑地答应。   “若辰。”就在他们准备离去的瞬间,冷冷的声音响起,“若辰是不想疏影了么?”   杳渺月心下一颤,心底对他的歉意开始慢慢消去,“祁熠风!”冷意浮现,她自韩云天怀中探出头,目光如刃,直直地向他射去,“你若伤她,我就是倾尽所有也要让你加倍奉还!还有,如今的杳渺月已不是当年的尹若辰,所以,别再说我是你的妃子。”   “打扰各位了。”这时,一个温婉低柔的声音响起,“虞怡容多谢各位的救命之恩。”   无心去关注劫后重生的琦国公主等人,杳渺月将头埋入云天的颈间,所有的困乏好似汹涌的潮水猛地向她涌来,她忍不住将手伸入他的怀里,“云天,有点冷。”   “我们回去。”韩云天将她拥紧,轻柔地道。   “嗯。”闭眼的瞬间,杳渺月似乎看到面色铁青的祁熠风正怒视着她与云天,那样杀气腾腾的目光犹如燃火的兵刃,直直地朝他们穿射而来。   这一刻,刺骨的冷意将杳渺月最后的意识击溃,迷蒙的视线中,她隐隐地见到一位身穿道袍的男子自林中如鬼魅般地翩然远去……    ☆、吃霸王餐   半个时辰前……   该死的,竟然让她扮演表哥喜欢的人!哼,都怪旒灿,没事干嘛跟着她到奕国来?现在,他被那该死的湘王扣起来不说,还得让她顶着别人的脸皮去骗表哥。   姚惜婉忍住想要嚎声痛哭的冲动,挪着小碎步,慢慢地向客房外走去。   不要,不要……   她眸光闪烁,在客房门口踌躇了半晌才慢腾腾地向众人视线能及之处走去。待见到楼下的韩云天抬眼看来之时,她顿时心跳如鼓,不知所措地闭起双眼。   惨了惨了,表哥一定能认出她来,到时不被表哥剥了一层皮才怪!怎么办,怎么办?   “出来了,她出来了!”   天心阁内众人见姚惜婉出现,纷纷交接相传,四处窜动的人影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时难以平静。   而此刻的姚惜婉,她满脑子里皆是韩云天冰冷的表情,浑然未觉楼下因她而起的骚动。   一见到走出客房的人,韩云天心下猛地一怔,当下了然,偷龙转凤?无边的冷意自他身上扩散,在一阵惊呼声中,他头也不回地闪身离去。   “啊~~”正满心忐忑地走在走廊上的姚惜婉忽然被人用力一推,身不由己地从栏上翻身落下,“表哥……”手脚早就虚软的她尖叫着抱头痛哭。   “渺月姑娘。”并未注意到韩云天的离去,楼下的景恒见到假扮成杳渺月的姚惜婉自楼上坠下,整颗心猛地被提起。他失声惊呼,趋身向前,施起轻功,自半空中接住直直落下的姚惜婉。   “表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有意要骗你。”躺在景恒怀中的姚惜婉紧紧地拽着他的衣袖,一边颤抖,一边喃喃自语。   “渺月姑娘?”景恒的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垂头轻唤。   厅内众人见姚惜婉安然落地,纷纷舒了口气,并一致地向她与景恒二人聚拢而来。   “表哥,我是被人逼的啦。”   不同于往常低柔的音色,现在这泫然欲泣的清脆哭声让景恒没来由地一愣。他快速地双手捧起满是泪痕的脸,一阵摸索,在摸到他心中所想之物时,他忍不住颤了颤。   姚惜婉止住哭声,讶异地睁眼看着本以为会是表哥的俊逸男人,愣愣地任由他掀去贴在她脸上的人皮|面具。   他,他怎么知道她脸上贴了人皮|面具?   在姚惜婉还在诧异之时,景恒双手用力地握在她的双肩上,让她忍不住痛呼,而天心阁内顿时人声鼎沸,惊讶诧异之声此起彼落。   “渺月呢?”景恒焦虑地询问。   “渺月?”姚惜婉伸手拍掉她双肩上的大掌,偏头重复,这名字,似乎有点耳熟,是谁呢?   “就是被你假扮的女子。”景恒又一次急切地握上她的双肩。   “痛!”姚惜婉用力掰开他的手,怒吼道:“你懂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可恶,她怎么这么倒霉,表哥不见了,却来了个疯子!   “快说!”景恒已经处于暴怒的边缘,他勉强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沉声问道:“她被你们带去了哪里?”   “什么叫被我们带去哪里?明明就奕国湘王强迫我假扮她,他好趁机将她带走,关我什么事?”心头火起,姚惜婉也与他怒目相向。她正好有一肚子的火气憋着没地方出,他还敢撞上来。   “湘王?”景恒陡地一愣,忽地垂下双手,所有的怒意在瞬间烟消云散,只是神情落寞地起身。   他不经意地环顾了一圈四周,才发现韩云天早已不见,而客栈内看热闹的人们则对着他和坐在地上的姚惜婉指指点点。剑眉微皱,他瞥了眼正满眼无辜看着他的姚惜婉,神色黯然地拂袖离去。   “唉,等等,你等等!”姚惜婉见景恒头也不回地离去,心里没来由地一慌,便起身追去,独留下楼上被点了穴的旒灿。   表,表小姐……   站在微启的窗前,旒灿欲哭无泪。   身上没钱也就罢了,为什么要跑来这里吃霸王餐?   吃了也就吃了,为什么会被扣押在这里?   扣押就扣押嘛,为什么还要点他的穴道?   点了穴也就点了穴,为什么会让他看到岛主在这里出现?   岛主出现就出现了,为什么都没解救可怜的他就独自离开了?   没救就没救嘛,表小姐啊,她怎么可以丢下小人他,自己一个人跑呢?   这下可怎么办才好?   旒灿哭丧着脸,透过木窗的缝隙目送着姚惜婉渐渐远去。   而离天心阁已有段距离的街道上,景恒则不耐地看着追出来的姚惜婉,冷声问道:“姑娘,还有何事?”   “呃,我看你是和我表哥一起来的,我想你一定知道我表哥住在什么地方。”姚惜婉猛地顿住身势,绞着手指,乖乖地应道。   “在下并不识得姑娘的表哥,姑娘怕是误会了。”景恒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随即若有所思且彬彬有礼地作揖道:“在下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姑娘见谅!”   “额……”姚惜婉见此慌乱摇手,“没,没关系!我表哥就,就是……”她伸手比划了一番,踌躇着该不该把表哥的身份的告诉他,“就,就是……”她眨巴着眼,挠了挠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里是奕国,万一把表哥的身份透露出去,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既然说不来。”景恒面色一沉,已无心再同她纠缠,“姑娘请便!”   姚惜婉欲言又止,见到他转身离去,慌乱地提步跟上。   “姑娘还有事?”景恒猛地回身,挑了挑剑眉,冷声问道。   “我,我得跟着你,不然找不到我表哥。”姚惜婉举起双手护在胸前,眨动的双眼满是无辜。   哼,她就是要跟着他,谁让他方才那般对她!她要让他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否则纠缠他到死!哼哼哼……   景恒见她如此表情,心生不忍,只得好言相劝,“姑娘,在下的确不知姑娘的表哥是何人,你且先回天心阁,说不准你那表哥此刻也正在寻你。”   “不可能!”姚惜婉立刻用力地摇了摇头,随后垂头暗自嘀咕:表哥并不知道我与旒灿也到了奕国,他会寻我才怪!她缓慢地抬起头,怯怯地看了看已面生不耐的景恒,泫然欲泣地扁起双唇,“呜呜,表哥并不知我离家出走了,方才,我明明看见他与你站在一起……”   “姑娘,方才天心阁内人数众多,与在下并肩而站过的便不下十人,姑娘所指的是其中的哪一位?”景恒双手环胸,淡定自若地斜睨向一脸楚楚可怜的姚惜婉,锐利的双眸似乎因为发现了什么而陡地凝住,“姑娘,湘王怎会强迫你易容成尹姑娘的模样?”方才,她自楼上跌落的情景依旧清晰地印在他的脑际,那般心骇的感觉,他不想再有第二次。原本,王爷的目标是韩岛主,却不料……   景恒顿时心生恼意,杀气十足的目光直直地朝姚惜婉射去。   “自然是本姑娘我天生长了一副……”洋洋得意的姚惜婉高抬起头向景恒看去,当目及他那令人骇然的目光之时,她的表情陡地一滞,随即垂下头,一点一点地缩起双肩,“我,我身上的盘缠在两天前便已经用尽了。我们实在是太饿,又找不到表哥,所,所以就去天心阁内用膳。谁料想会被那湘王的人给抓了起来……”她自裘衣内伸出被冻得通红的双手,放在嘴边用力地呵了呵,所有的委屈和无助一股脑儿地涌了出来,“这破地方这么冷,如果再找不到表哥,我没饿死便冻死在这里了,呜呜……”   景恒听罢,似笑非笑地将她从头至尾地审视了一番。   一位弱不禁风的姑娘家竟敢去吃霸王餐,这倒令他尤为佩服。黑眸当目及她脸上已然结成冰的泪痕之时,心里所有的嘲讽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先找个地方取暖吧……”他瞥了她一眼,随即转身走去。   姚惜婉站在原地呆愣了片刻,当见他逐渐走远之后,慌乱却兴奋地跑步跟上,早已将天心阁内的旒灿抛至九霄云外去了……   景恒微皱起剑眉,垂头看向攀在他手臂间的通红小手。   “嘿嘿,嘿嘿……”姚惜婉眯起眼,对着他傻笑一番。不管如何,别让他跑了就成,否则她真的要冻死街头了。   景恒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去。他看了眼暗沉的天际,暗自祁祷自己不会捡了个麻烦回去。   相对于他们二人而言,荒野之外的韩云天与祁熠风等人可谓是剑拔弩张,随时都有刀剑相向的可能。   虞怡容等琦国来使看出了现场的气氛颇为微妙,便纷纷退至一侧,静候这场风波的过去。   韩云天不动声色地看着那道袍男子消失在雪地之中,随后垂头,温柔地看向怀中已陷入昏睡的杳渺月。   他不喜动武,为了她,他愿倾尽自己所能以保她的安全。   曾经,他练武只是因为不得不为,如今的他,非常庆幸自己能够拥有游龙剑,拥有这一身常人能及的武艺。   他紧了紧双手,随后目不斜视地向城区的方向走去。   风扬起,雪花纷飞,翩翩而落。   原本将韩云天团团围住的陈绍等人只是感觉到一阵冷气拂面,而后便全身僵硬地伫立在原地,动荡不得……   颀长清瘦的身影渐渐地融于雪色之中,只剩下他身后惊骇莫名的琦国来使……    ☆、染上风寒   清晨,当杳渺月自睡梦中醒来之时,梅竹园内的空气虽然冰冷却格外的清新。白雪依旧,还未开始融化,纯白得未见一丝杂质。   铭剑意外的出现,倒真教她颇为吃惊!对沈娘交代了一番,她便随他回了湘王府。   “杳姑娘,若非主子昏迷中一直喊你的名字,在下也不会贸然前去找你,还望姑娘见谅!”微冷的寒风飒飒吹来,铭剑一边疾走,一边同杳渺月解释道。   “无妨!”杳渺月解询问,“祁熠风怎会忽然高烧不退?”   “这……”铭剑目光闪躲,最后只能老实回道:“昨日一别,主子许是被姑娘伤了心,经过落凰河时,他不顾众人反对跳了下去。”   跳下落凰河?杳渺月心下一怔,不由自主地瞥向他,再次求证。   “在下不敢欺瞒姑娘。”铭剑平举起手做了个‘这边请’的手势,又继续说道:“主子在河里泡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因此才会染上风寒。”   杳渺月不由地皱了皱眉心,随着他向王府内院走去。   唉,祁熠风他……竟是对她用了真心了么?还是……他只是又给她设下了一个套而已?   缕缕的幽香随风飘来,她不经意地回头看去,不远处的拱形门外,数枝红梅迎着白雪傲然绽放。   “杳姑娘,这边请!”   “嗯。”杳渺月点了点头,随着铭剑向祁熠风的寝居快步走去。还未靠近主卧室,空气中所弥漫的紧张气息便向她扑面而来。看着端着盘子进进出出的侍婢,她忍不住敛了敛眉。   当她踏入门槛,只闻得一股刺鼻的药味充斥着整个房间,破碎的瓷碗散乱在房间内的每个角落。她看着眼前杂乱的一切,心里难免有些愤怒,却也有着无奈和歉疚。   正在为祁熠风诊治的太医看到他们出现,慌乱起身,“杳姑娘,你可终于来了,再不来,老朽的人头可要不保了。”   “李太医,他情况如何?”杳渺月走近床前,正见祁熠风一脚将被子踹开。   “唉,高烧一直不退,神智也不是很清醒。”李太医站起身,愁着脸道:“再继续这样下去,怕是要出大事,届时老朽可是难辞其咎啊。”   这时满脸通红的祁熠风,桃花目微睁,笑得异常妖媚,“若辰……”   杳渺月坐上床缘,瞥了眼意识完全不清醒的祁熠风,淡淡地问道:“他不肯服药么?”   “是啊,殿下如今烧得更厉害了。”李太医摇了摇头,叹气道。   杳渺月快速地从袖口中取出为他备好的药,向站在身后的铭剑说道:“倒些水来。”   “是。”   “将他扶起来。”取过铭剑递来的水杯,她继续吩咐道。   她将药丸塞入祁熠风口中,却见他立马不合作地皱起双眉。杳渺月快速将杯里的水灌入他口中,以内力将药丸缓缓引入他的腹中。   她伸手再探了探他的额角,眉头不觉拢起,“药力发挥得不快,必须尽快让他的体温下降。”   靠在铭剑身上的祁熠风顿时媚态十足,绯色的俊脸笑得异常妖冶,只听得他低声呓语,微哑的嗓音好似那来自苗疆的摄魂之术,能够勾人心魄。   李太医颤颤巍巍地向杳渺月靠近,布满皱纹的脸上此刻苍白一片,“杳,杳姑娘,你可要想想办法救救五殿下呀,若是再这样下去,惊动了陛下可就不好了。”   “嗯。”她对着他点了点头,安慰地笑了笑,“李太医忙了一夜,必是累了,您还是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   “哎。”李太医虽有些不放心,倒也是感激莫名地对杳渺月躬身,“那老朽先行告退。”   “嗯。”她微微一笑,目送他离去。   待李太医离开后,杳渺月便转身对铭剑说道:“铭公子,你以内力打通祁熠风的各路经脉,让药力发挥得快一些。”   “好。”   她对着他点了点头,起身向守候在门口的丫鬟们吩咐道:“你们快去备些热水,尽快端来。”   “是。”   她正想转身之时,恰见廊外的庭院内,风雪之中,楚南枝一手撑着油纸伞站在树下,单薄的身子好似随时都会倒下去。   “楚南枝?”杳渺月讶然地轻呼,向她走去。   “南枝见过姐姐。”楚南枝未料到杳渺月会走向她,清冷的丽容稍稍一滞,随后面色无波地向我行礼。   “天气寒冷,王妃为何站在此地?”世间情爱,造就了多少痴傻之人?   “我……”   “来,我正需要你的帮忙。”   “姐姐需要南枝做些什么,我真能帮上忙么?”清冷的面容有些迟疑。   “自然,而且非你不可。”杳渺月拉过她的手,向屋内走去。   进入房间,铭剑正好向门外走来,待他见到跟在杳渺月身后的楚南枝时,剑眉微拢随即舒开。   他们二人各自面无表情地冷冷点头示意后,便没有了任何的交流。   杳渺月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对铭剑说道:“铭公子,你也先去休息吧,你们家主子放心交给我就好。”   “是。”铭剑淡淡地瞥了眼楚南枝,“在下告退。”话落,转身离去。   目送铭剑远去,杳渺月转眸对楚南枝淡淡一笑,随后掀开珠帘向内室走去。   “姐姐,这……”楚南枝立在床前,秋眸里闪过异色,颇有些为难地看向她。   这时一位女婢将一盆热水端入内室,放于木架之上,随即垂着头退了出去。   上前将木盆摆放在祁熠风的床前,杳渺月微笑着说道:“他是你的夫君,自然由你来为他擦拭身子最为合适。”   “姐姐此话怎讲?”微冷的眸子闪了闪,朱唇轻启,声如清风,“他同样也是姐姐的夫君,不是么?”   什么?   “咳咳咳咳……”杳渺月走至桌案便,正打算喝下去的开水因为这句话而被猛地呛出,转头诧异地看向她,“他,他什么时候成了我的夫君?”   “府内上下都已传遍了,难道不是吗?而且……”楚南枝垂下眼睫,额上的红梅显得异常红艳,“王爷已将他的心魄交予了姐姐,姐姐又怎可否认呢?”她的声音犹如渐弱的残风,好似随时都会消散的无影无踪。   心魄?杳渺月愣愣地抚上手腕上的手链,再恨恨地瞪向床上昏睡得不省人事的祁熠风。   该死的祁熠风,都是他搞得鬼!   杳渺月起身走至她身边,看了床上的人一眼,一本正经地问道:“除却心魄这件事,请问王妃可有见过他八台大轿将我迎进门?   楚南枝静静地站在那,如雪般清冷的眼眸向杳渺月看去,“不曾。”   “那可有见过我们拜堂成亲,行夫妻之礼?”   “不曾!”略有迟疑,最后她还是摇了摇头。   杳渺月轻笑着转身,走向桌案边坐下,“所以说,这一切只是谣传,并非事实。”她冷冷地再次瞥了眼药效发作的祁熠风,心有忿忿,“切莫上了某个小人的当!”   “可是……”   “没有可是了。”看着另外一名女婢将热水端进屋内后,杳渺月便截断了她接下来想说的话,她起身伸手指了指此刻满头大汗的祁熠风,“湘王可就交给王妃了,请恕杳渺月离开片刻。”   “哎,杳姑娘!”偏冷的音色里似有些错愕。   杳渺月微笑着离开祁熠风的卧室,不理身后的呼唤。   “王……杳姑娘!”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忽然响起。   杳渺月回身看去,只见陈绍拢着眉,眼底有些忧色,“姑娘这般做法,等主子醒来,怕是要发怒。”   “为什么?他们本是夫妻,理应很正常才对。”双手环胸,杳渺月看向院外的白雪,“如果夫妻之间,连最基本的交流都没有的话,又何必在一起呢?”   楚南枝……唉,说到底,她是有些同情她吧?所以才会为她制造机会,希望,她能够走进祁熠风的心里。可是……   “可是主子心底在乎的人是你。”   “陈绍!”杳渺月冷冷地瞥向他,截断他的话,“疏影在哪?”   “她……”陈绍垂下头,声音似乎有异地顿了顿,“疏影姑娘还在您原来住的地方。”   “是么?”杳渺月以着审视的目光将他打量了一番,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祁熠风明明说过将疏影送到一个她不知道的地方,难道他是在唬她?   她淡淡地再瞥了恭敬而立的陈绍一眼,转身离去。   “杳……”   “我去下宜园,稍候便回来。”   杳渺月走出拱门,离开祁熠风所住的院落,向右侧转去。踩在雪地上,空气中忽然传来似有若无的弦动声。   离弦琴!杳渺月诧异地转眸看去,却是祁熠风书房的方向,她眸中含疑,快步走去。   她推开门,入眼的便是摆在案桌上散发着淡淡银光的离弦琴。   心底没来由地有丝欣喜,她缓缓走至桌案边,指腹轻触琴弦,原来她没听错。余光瞥见桌案边的一样异物,她定睛看去,喜色迅速露在眉梢,是她的画像。   她伸手取下画像,一一抚过画像上的面容,隐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    ☆、寻回疏影   杳渺月将画像收入怀中,再看了眼离弦琴,而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就在她正要跨出门槛之时,铮铮的琴声自身后传来。她诧异地回身看去,只见离弦琴在桌案上不断地抖动着,周身散发出绚丽的彩光。   弦琴的这般异样,究竟是为何?莫非……它是感应到她了?   如此看来,它果真不是凡品……   杳渺月有些歉然地看着抖动得越发厉害的离弦琴,轻轻叹了口气,关门离去。渐行渐远的她勉强让自己暂时失聪,漠视那竟有些苍凉的琴音。   “小姐!”她方入皖林院,一声惊呼蓦然传来。   “疏影?”杳渺月惊讶地看向朝她跑来的人影,然而一个华丽的跌倒,让她忍不住伸手遮住眼睛,不忍去看。   疏影,她这是要唱哪出?   杳渺月缓缓地移开手,只见疏影狼狈地从地上爬起,随后撅着嘴,恨恨地瞪向她。   “呵呵~~~~”杳渺月装作全然没看见地向她走去,笑容煦煦,“疏影,我来接你了。”   “哼。”疏影嘟着嘴,转身不理。   “不要这样嘛。”杳渺月走至她面前,左手拉了拉她的衣袖,举起右手,“我保证,以后决不再丢下疏影只顾自己逃跑,疏影姐姐就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哼哼。”疏影还是不依地转了身,双眼看向别处,同时故作想要拍掉身上赃物似的将杳渺月扯在她衣袖上的手给拍下。   “疏影真的打算不理我了么?”杳渺月垂下手,诺诺地再转至她眼前,苦恼地眨了眨眼,“惨了,等回灵山之后,我不是又要挨批了?”   一丝困惑从她的眼底一闪而逝,让杳渺月不由地怔了怔。   只见疏影偏头看向门外,手指揉着眼睛,带着些许的哭音,“小姐就知道欺负疏影,疏影好想夫人。”   杳渺月掩嘴轻笑,缓缓地向后退出一步,“原来疏影还未长大呀?”   “哪有?小姐胡说。”她放下手,眼里挂着几滴晶莹的眼泪,怒瞪而来。   “哦?”杳渺月偏了偏头,故作很疑惑,“小娃娃不都是这般哭着找娘亲的么?”   “小姐欺负人!”疏影跺了跺脚,欺身向杳渺月抓去。   就在她的手掌即将碰到杳渺月的衣袖之时,杳渺月却陡地展开双手,向后腾身飞起。   她轻巧地旋身,足尖轻点身后粗壮的树干,再飞向低矮的树丛,而后顿住身势,落于白雪之上。   杳渺月转身笑望着气急败坏地向她追来的疏影,不觉地勾起唇,声音幽然道:“疏影,你可是我的开心果,不欺负你,还能欺负谁呢?”   “小姐……”疏影不甘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袖,哑哑地唤了声,随后吸了吸鼻子,似泣非泣。   “杳姑娘,不好了,杳姑娘!”忽然,一声疾呼由远而近。   杳渺月扬手飞下树丛,偏过身,困惑地看向奔来的小厮,“发生了何事?”   “王,王爷醒了,正在大发雷霆呢。”小厮气喘吁吁地道:“陈护卫让我赶快来找姑娘回去。”   伸手抚上额角,杳渺月无奈地提步向院外走去,“走吧。”   祁熠风,他就不能消停会么?   方入祁熠风所住的院子,杳渺月便听到瓷器落地而碎的声音,随之而来的即是他要命似的咳嗽声。她缓缓地摇了摇头,向他的房间走去。   “从今以后,你不要再出现在本王的面前!”祁熠风虚弱却极其冰冷的声音传来,让杳渺月不由地缓下脚步。   她微拢眉心,他这是在警告谁?   还未待对方回应,只听得他森冷异常的声音继续蔓延,“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干了些什么,如果杳渺月在皇后的手上出了什么差池,本王定饶不了你。”   杳渺月心下微愣,停下脚步,静静地站在门外。   只见一众侍婢皆垂首跪在地上,不知是因为地上异常冰冷还是祁熠风的怒意让她们瑟瑟发抖。   “王爷,妾身只是一介无权无势的女子,何况妾身也不是个善于言词与欺瞒之人。”一声无奈的轻叹穿透寒意破空而来,清冷的音色随风而行,“陛下乃一国之君,娘娘为一国之母。他们若询问妾身,妾身便也只能直言相告……”   听到此处,杳渺月收起心底的疑惑,跨门而入。   笔直站立的铭剑见到是她,微黑的俊脸稍稍舒缓,他对她点了点头,随后退至一边。   楚南枝亦止口向杳渺月看去,孤傲的眼神中隐隐藏有受伤的颜色。她对杳渺月露出一个似有若无的微笑,随后转头屈膝,不卑不亢,“既然姐姐来了,南枝这便告退。”话落,她如风一许,燕过无痕般地退出了内室,在经过杳渺月身边之时,她只是微微地点头示意,随后翩然离去。   杳渺月有些惋惜地看着她那清瘦的背影渐渐地融于雪色中,心里莫名的有些愧色。   只是……祁熠风方才提到皇后也许会对她不利,究竟是为何?   “若辰~~~”婉转的音色仿若烟波,异常浩渺。   杳渺月收回目光,看向侧靠在床上的祁熠风,只见他嘴角微邪,深沉的黑眸牢牢地锁住她。   那一头墨发狂野地散乱在他的胸前,令他显得异常妖冶。   杳渺月敛了敛神,面无表情地朝他走去,走至床边,不待他有所反应,伸手触上他的额角。   “还好,烧已退。”她正要收回手,却被他一把握住。杳渺月皱了皱眉,抬眸,只见他愠怒着脸,冷冷的目光似乎想要将她冻结。她怔怔地忘了抽回手,有些心虚地躲闪着他噬人的目光,对铭剑说道:“铭公子,你让人去把药煎了端来。”   “是。”   杳渺月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他掀起,随即温热的指腹滑过她的手腕。她心下一愣,迅速将手抽回,转头恨恨地瞪向同样有丝怒意的祁熠风,右手不由自主地握在左手的手腕上,手链的清凉瞬间透过皮肤直达她的心田。   媚目微虚,只听得他冷冷开口,“若辰方才可是将我丢给了楚南枝,嗯?”   “丢?”眼皮抖动,她自言自语地道:“若真能丢,我倒想试他一回。”   “嗯?”音色微沉,媚目含怒。   “呵呵~~”杳渺月讪笑着向后退了退,“楚南枝本是你的妃子,照料生病的你本就是理所当然。”生生忍住打哈欠的冲动,她一点一点地向门外移去,“好困,你继续休息,我先回去了。”   “若辰这是急着去会韩岛主么?”祁熠风想要起身,最后却有心无力地瘫倒在床上,他似怒似怨地盯着她,声音嘶哑,“还是若辰不待见我?因昨日之事而对我心生恼恨么?”   “为何这般说?”杳渺月愕然地止住离去的脚步,静静地立于原地,“假如我真的恨你,今日我便不会踏入湘王府半步。”   “既然如此……”祁熠风虚弱地靠在床上,声音里难掩哀怨,“若辰为何见我醒来便要离去?”   “呃?”杳渺月突地心生一种不妙的感觉,下意识地向后退去,同时对侧靠在床缘的一流美男道:“你多虑了,我只是伤势未愈,容易乏力罢了……”   “呵呵~~”因为身体虚弱,祁熠风的笑声显得更为魅惑异常。他故意伸手撩了撩微湿的头发,目光轻佻地向她看去,“父皇的诞辰降至,若辰可要好生准备。”   诞辰?奕皇诞辰,与她何干?   “数日后,宫内将举办一场降诞宴,一来是因为父皇的寿辰,二来则是迎接琦国来使。”祁熠风不疾不徐地为她解释道:“届时,若辰若以乏力为由,皇后可会就此抓住你的把柄。”   皇后?杳渺月淡淡地瞥向他,不明所以。   她究竟何时得罪了这号大人物?   “唉,看来~为夫不能让娘子过于操劳。”祁熠风笑得异常暧昧,就连身后的丫鬟们也都掩嘴轻笑,还未待杳渺月回过神,便听得他爱怜异常地继续道:“娘子这便回去歇着吧~~”   愣愣地离开湘王府,当身后传来疏影阵阵的轻笑声之时,杳渺月才恍然大悟。   她忿忿地转身瞪着湘王府,恨不得将祁熠风扔下落凰河,让他再尝尝河水冰冷刺骨的滋味!   三日后,梅竹园内……   “参加宫廷宴会么?”抚了抚桌案上的离弦琴,杳渺月疑惑地轻掀眉,“你家主子为何要求我一定要带上这离弦琴?”   祁熠风莫不是想让她在殿前献艺?   “这……主子并未对小的讲明,小的也不便多问。”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顿了顿,来人神色微异地继续道:“主子让王妃带上这离弦琴定有他的深意,王妃还是带着为好。”   “陈绍!”停下抚琴的动作,她抬眼直射而去,“我不是你口中的王妃,以前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不会是。记住,我只是杳渺月。”离开桌案,她一步步向他靠近。   陈绍微垂着头,面色肃然。   他身着青衣,恭谨而立,一头乌丝高高束起,略浓的剑眉映衬着一双看似漠然的眼睛,立在那,犹如一棵长在崖端的云杉,挺拔而又高傲。   杳渺月呼出一口浊气,语调渐轻,“你知道吗?任何的流言蜚语都能杀人于无形,我……”她掀起一抹无奈的笑意,“不想再当你家主子的棋子。”   她抬眼看向黄昏的天空,只见乌云浓厚,黑沉沉得好似一块巨石压在胸口。屋外,朔风卷地,草木枯黄,这里的世界苍凉且又萧索,好似她现在的心境。   杳渺月收回目光,细细吐纳,声音轻轻,“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就说我会带着离弦琴去奕皇的降诞宴,只是,能不能用上,我就不得而知了。”   “是!”身后的声音迟疑了片刻,欲言又止,“陈绍告退。”最后,低沉的四字随着那清风般的身影一起消失在这寂寥的黄昏之中,什么也没留下。    ☆、入宫参宴   一阶离弦琴,弹几段黯然魂伤。   杳渺月将离弦琴放于座上,转身,微微地掀开车帘,抬首向外看去。   天上乌云浓郁,想必又有一场大雪即将来临。   灰蒙蒙的苍穹下,远处群山跌宕起伏,由黑至灰,渐远渐模糊,山前云下却是一线巍峨,引人膜拜。   威严的皇宫,气势恢宏。   一座座殿宇相依而列,高低错落,覆满白雪的宫殿好似天上翻滚的流云,若来东风,便会扶摇直上九重天。   “三姐姐,三姐姐。”   “嗯?”衣袖被轻轻扯了扯,杳渺月偏过头,眼前是一张放大的童颜,她不禁莞尔一笑。   “三姐姐,你在看什么啊?”尹智涵眨了眨清亮的双眼,越过她,探身再一次掀开车帘,“哇……”他猛地回头兴奋地吼道:“三姐姐,前面好多人诶,好热闹哦。”   “嗯,等一下可不准调皮哦。”杳渺月轻轻刮了刮他娇小可爱的鼻尖,由心轻笑。   “嗯。”尹智涵举起右手,有模有样地说道:“三姐姐你放心,智涵保证不会调皮,我会很听话,很听话的。”他点着头,说完,伸出双手勾上杳渺月的颈间,脆生生的笑声回荡在车间。   “智涵,不许这样缠着你三姐。”长公主陡地出声低斥。   “哦……”尹智涵垂下眼,煞是无辜地哦了一声,便从杳渺月的身上滑了下去。   杳渺月张口欲言,马车渐停,随后便传来随侍的声音,“夫人、小姐,皇宫到了。”   “嗯,驶进去吧。”长公主应道。   “是。”   车外守卫的士兵向后退了几步,马车才缓缓地驶入皇宫。   待过了第三扇宫门,马车才逐渐停下。   下了马车,一内侍躬身向他们迎来,“奴才恭迎长公主。”他侧了侧身,平举右手,“这边请!”   杳渺月随着长公主迤逦而行,只见宫廊来回曲折,走道两侧在寒风之中,雪地之上,无数的盆景整齐罗列。   那里,繁花似锦,灿若骄阳。   皇宫内,宫女来来回回地忙碌着,侍卫亦丝毫不敢怠慢地四处巡逻。   不似宫外的苍茫及静默,此刻的皇宫内聚满了朝中大臣以及他们的家眷,整个皇宫陷入一片喜庆的声色之中。   今天是奕国的大日子,因为今天是奕皇的诞辰。   今天,举国同庆,而且,今晚的宴会不仅仅是奕皇的降诞宴,同时也是琦国公主的接风宴。   随着内侍渐入皇宫深处,杳渺月的心,莫名地开始不平静。她轻拢起眉:希望今天不要出什么事端才好。杳渺月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眼后面宫婢怀中的离弦琴,眼底的担忧越发浓郁。   “三姐姐,你怎么了?”   她的手心被轻柔地捏了捏,杳渺月垂头看去,恰见尹智涵昂着头,灵动的大眼内流动着疑问。   “没事。”她浅浅一笑,垂头对他低语道:“可能是皇宫太大了,姐姐转得有些头晕。”   眼看尹智涵就要张嘴大笑,杳渺月及时伸手捂住他的嘴,将食指放于唇间,同时对他眨了眨右眼,“嘘,皇宫之内,不能大声喧哗哦。”   “唔。”尹智涵笑眯起双眼,用力地点了点头。   “智涵果然听话。”杳渺月移开手,牵着他紧随在长公主的身后。   穿过一拱形门,首先入眼的便是一泓散发着袅袅青烟的温泉,温泉四周假山林立,遍布常青。路上,树上,假山上,却未见一片白雪,依然春夏景象。   杳渺月仰观前方,只见朱红殿柱,翘角飞檐,宫女内侍在此间不停出入。   想必这里就是今天摆宴之地,凌霄殿了。   “哈哈~哈哈~”一阵狂傲的笑声从温泉的另一端传来,越趋越近。   杳渺月瞥眼看去,只见十来位身着华服的公子哥款款而来,为首那位便是当今奕国太子,祁玥然殿下。她眸光一转,恰巧对上祁熠风含着浅笑的双目。杳渺月迅速收回目光,跟着长公主跨入殿内。   看他身姿飒爽,想来身体已经康复。   “长公主,右相公子、小姐到。”   听到公公来报,殿内众位身着朝服的大臣纷纷起身相迎,“臣等恭迎长公主。”   “大家起身吧。”长公主平和地点头示意。   “谢长公主。”   一时间,殿内恭迎寒暄之声顿起,引得杳渺月的额间隐隐抽痛。   好不容易等大家寒暄完,她才挤到长公主身边,“夫人,杳渺月想出去透透气,不知是否可以?”   “好,可要早些回来,也别走远了。”长公主柔声道。   “是,渺月明白。”福了福身,杳渺月转身朝殿内的另一个出口而去。一路上,只听得一些官员对着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逃不了什么王妃的字眼。   她不予理会,径自走出殿外。   相较于大殿内的喧哗,她倒更喜欢外界这属于大自然的静穆。   杳渺月徐徐地走出长廊,缓步穿梭于假山流水之中。走上一座拱桥,桥下的水潭已然结冰,视线渐远,入眼的便是殿宇之上那颇厚的积雪,层层叠叠,好似湖中泛起的波纹。   她伸出双手扶上桥栏,微闭上眼,享受大自然抚摸脸颊的感觉。   “放手!”冷冷的一声似有若无。   杳渺月偏过头,疑惑地侧耳倾听。   “不放!”一个低哑中带着愠怒的男声随着清风飘来。   杳渺月转身向声源处看去,心里暗道:原来不是幻听。她轻提脚步,好奇地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寻去。   穿过几座假山,前方一片氤氲之色,想必是有温泉。   杳渺月暗暗觉得不妥,正想离去,一个冷艳的女声自身后传来,“十弟,请你自重!”   “不要称我十弟,你本应该是我的妃子,是我的。”   十弟?他的妃子?杳渺月颇为困惑地眨了眨眼。   “你错了,我永远都不会是你的妃子,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亦或是将来,都不可能是。”   好决绝的女子,不过,有个性!   “为什么?你就那么爱五哥吗?宁愿做他的侧妃也不愿做我的正妃?你告诉我,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五哥?”愤恨异常的嘶吼震得树枝上的白雪隐隐泄落。   祁熠风?杳渺月诧异地收回正要离去的脚步,旋身藏于覆满白雪的树丛中。难道,她是楚南枝?怪不得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   “感情的事,谁也不能控制。”楚南枝声音冰冷,“请让开。”   “让开?”怒意十足的声音让杳渺月不由地探身看去,恰见十殿下祁侯渊用力地拽过她的手,双眼瞪得浑圆,“如果我让开,五哥就会爱上了你吗?”   十殿下与楚南枝?杳渺月不由地瞪大眼。   “他爱不爱我是我的事,与你无关。”楚南枝用力地想要挣开他的手,却力不从心,“放手!”   “放不放也是我的事,与你也没有任何关系。”十殿下狂躁地用力一扯,伸手接住跌来的佳人,忽然低头用力地含住美人的樱桃小口,引得她急急挣扎。   这……突来的状况让杳渺月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暗骂自己不应该太过于好奇,才让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呃。”十殿下一声闷哼,举手抹去,鲜红的血在他的手指间异常醒目,“哈哈~~~”他仰天而笑,笑得异常狂野,“楚南枝,枉我一片真心,你却如此待我。”他伸手抚上冷傲佳人的脸颊,“你可知,三哥绝对会是未来的奕皇,再跟着五哥,你注定没有好下场!”见她没有挣扎,十殿下语气渐软,“南枝,如果跟了我,你再也不必同他人争风吃醋,因为这一辈子,我只想娶你做我的妃,你说可好?”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无论王爷未来会怎么样,我都只会是他的妃子。”楚南枝淡淡地看向他,“十殿下,请你放了我,别再执迷不悟了。”   “执迷不悟的是你。”十殿下双手握在她的肩上,急道:“五哥他不爱你,你明不明白?”   “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罢,这就是我的命。”楚南枝偏头不看他,清冷的声音胜似冰雪。   “你!”十殿下气的嘴唇发抖,一个翻身,他便将楚南枝压在身下,“本殿现在就要了你,看五哥会不会休了你!”   “放开我!”被十殿下压在身下的楚南枝顿时花容失色,再也不复先前的清冷,她用力地捶打着他的背,挣扎着想要起身。   眼见事态严重,杳渺月正想出手,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而在怒极中的十殿下完全已经陷入个人的情绪,丝毫察觉不到外界的动静。   不容多想,杳渺月只能迅速挥手。   一个雪球疾射而出,十殿下顿时软软地倒在了雪地上。   此时,楚南枝急急地推开软倒在她身上的他,而后慌乱地站起身。待发现十殿下不省人事后,她惊得直直后退,一张丽颜霎时惨白。半晌,她才缓过神来,而后一点一点地向他靠近。她缓缓地弯腰,微颤着将手伸至十殿下的鼻前。也许是感受到他呼出的气息,楚南枝才猛地松了口气。她抬眼四处张望了一会,而后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十殿下,最后狠了狠心匆匆离去。   方才的人群也已经远去,杳渺月目送着楚南枝消失在树林之后,才随手抓了个雪球从低矮的树丛中缓缓走出。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身施起轻功向林外飞去,同时将手中的雪球向后疾射而出。   这个世间,为何总会有如此令人左右难为的情爱之事?能够遇到相爱的另一半,真的是一件极度值得庆幸之事。   抬头仰望天空,她似乎看到了韩云天清冷中却暗含柔情的面容。   待琦国公主之事一了,她便随他离开奕国,可好?    ☆、被困九宫   杳渺月重新回到桥上,眼前的景色将方才的意外逐渐地驱出她的脑海。正呼出一口浊气,远处似有若无的娇笑声让她从自然界的美景中回过神。偏过身,远处的红楼下,一座八角亭风情而立。亭内,数位红粉佳人正在娇笑嗔骂。她掀唇淡然一笑,提步准备离去。   “三姐,你也来了?”一声轻呼自不远处传来。   杳渺月回过身,只见来人一身鹅黄纱裙,三千绸缎般的青丝被盘成惊鹄髻,旁插凤步摇簪。雅致的玉颜上,水色双眸清澈见底又不失明媚。见杳渺月回身看她,她提了提步又顿下,似乎有些踌躇。   “梦娇。”杳渺月讶异过后,偏头淡笑。   “三姐为何独自一人在此?”尹梦娇迟疑了片刻,而后有些局促地向杳渺月走近,“何不去水月亭里与众姐妹为伴。”   “宴会快开始了,我正想回凌霄殿去,所以也不便打扰众姐妹。”杳渺月静静地看着她,不忍否认自己的身份,不知如何叫她更改称呼,最后只能作罢。   “杳姑娘。”一声低柔娇美的声音传入耳畔,杳渺月转眸看去,竟是: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一身粉色几欲曳地的长裙恰到好处地包裹着她凹凸有致的身姿,举手投足如清风中的杨柳,婀娜多姿。   她心底微讶,垂眸屈膝,“杳渺月见过静安公主。”   琦国公主,虞怡容,封号静安公主。   “杳姑娘无须多礼。”   “谢公主!”   “天气寒冷,杳姑娘可要多穿些衣物御寒哪。上次林中匆匆一别,怡容都来不及向尹姑娘道谢,在此,怡容拜谢杳姑娘与韩岛主的救命之恩。”话落,她便屈身向杳渺月行礼。   杳渺月急急迎上,将她扶起,“吉人自有天相,公主这般真是折煞民女了。”   “听说杳姑娘前些日子受了重伤。”她将杳渺月查看了一番,甚为关切地问道:“不知现在身体可有全然康复?”   “多谢公主关心,民女已无大碍。”杳渺月淡淡一笑,不着痕迹地向后退出几许。   虞怡容才到成都几日?这便已将她受伤之事给探出,看来此人,不容小觑!   “原来你就是那个传说中杳渺月。”忽然,一道颇为不屑的声音在左侧响起。   杳渺月疑惑地朝来人看去,只见那人身着华丽,一双眼眸斜睨向她。杳渺月暗暗纳闷,她是在不知不觉中得罪过此人么?   “三姐,她是德宁公主。”尹梦娇微垂着头,低声道。   原来她就是那位传闻中颇为娇蛮跋扈的德宁公主。   杳渺月向前行礼,淡淡轻言,“杳渺月见过公主。”   “免了!”她看似不耐地挥了挥衣袖,异常嚣张地开口,“听说你有一个双胞胎哥哥,与你长得一模一样,是也不是?”   杳渺月拢眉,低低而应,“是,兄长在月前已经不幸遇刺身亡。”   怎么?竟然连养在深宫内院的公主都清楚她的事情。皇宫,果然不是一般的地方。   “哦?既是如此,你怎么又成了尹相府里的三小姐?”她双手环胸,高傲地仰起头,讥笑着瞥了杳渺月一眼,“本公主可未曾听说尹夯忠还有个你这般大的儿子与女儿。”   杳渺月淡然一笑,不慌不乱地回道:“不瞒公主,杳渺月其实并非是左相的亲生女儿,尹相之女尹若辰早已在五年前便已遗憾离世,杳渺月承蒙娘亲不弃,收养我为她的养女。这份大恩大德,杳渺月定当铭记于心。”   “你……”德宁公主一手指着杳渺月,看去很是愤怒,“你说的可是事实?如果敢欺骗本公主,本公主定饶不了你!”   “三姐……”尹梦娇不安地拉了拉杳渺月的衣袖。   杳渺月安慰地对她一笑,淡定自若地扫了其他人一眼,随后迎视向公主挑衅的目光,“民女姓杳,并非姓尹,即便是给杳渺月十个胆子,杳渺月也不敢对公主有所欺瞒。”   “公主,皇后娘娘请众位王妃与小姐前去落仙阁一聚。”就在这时,一位内侍躬走至德宁公主身后,低声说道。   “落仙阁?”德宁公主缓了缓气,不明所以地厉声问道:“宴会就快开始了,母后为什么要大家前去落仙阁?”   “这,奴才不知。”内侍看似有些为难地垂下头。   “算了算了。”德宁公主罢了罢手,“既然如此,大家都随本宫去吧。”   杳渺月不着痕迹地瞥了眼那传话的内侍,只见他面色无异地候于一侧。她轻拢起眉,这个时辰让大家去往落仙阁必是不妥,皇后娘娘应该不是那种随性之人,那她此番这般究竟是意欲何为呢?杳渺月心底流疑,与尹梦娇对视一眼,随后跟上。   众人走过几扇拱门,只见眼前的殿宇雕栏画栋,一派婉约景象,已然是入了后宫。   她们随着内侍渐行渐深入,繁华的宫殿已被抛于脑后,摆在众人面前的是一片茂密的竹林,其间还有其他种类的花树。   再入深处,假山林立,翠竹环绕其间。   杳渺月心里讶然,这个地方似乎与宫内的其他园林不一样。她眸中含疑,环顾四周,细细打量。   忽然,狂风乍起,竹叶上的积雪纷纷而落,引得众女惊声迭起。不到片刻,狂风停歇,几片白雪从空中悠然而落。   不对!杳渺月猛地转头向右看去。方才离她右手五步之远的地方明明有座假山,为何现下已不见踪影?   “天哪,这是怎么回事?”一声惊呼蓦然响起,“路呢?怎么没路了?”   杳渺月转眸看去,方才的小路的确已然不见。   “对呀,这路怎么不见了?”众女开始慌乱,她们相互拉着手,茫然地四处张望。   杳渺月迅速朝德宁公主看去,只见她也是一脸惊讶之情,想必也不明白现下发生了何事。   “三姐。”尹梦娇向杳渺月挨近,脸上现有恐慌之色,“这个地方有些不对劲啊,怎么办?”   “别怕。”杳渺月牵过她的手,安慰道。她抬眼的瞬间,只见虞怡容的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之色。   杳渺月微眯起眼,看来,琦国公主并不如外表表现的那般柔弱。   “公主,连路都没有了,我们该怎么出去啊?”其中一位黄衣女子焦急地说道。   “是啊,是啊,怎么出去呀?”众女纷纷附和。   “别慌,大家随着我走。”德宁公主深吸了口气,领先走去。   走了大概半刻钟,大家竟然又绕回了原地。   杳渺月诧异地向四周看了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她停下脚步,凝神细看,顿时恍然大悟,九宫八卦阵!   突然,几声惊呼响起却又骤然消失。   杳渺月迅速回头,除了身侧一脸惊恐的梦娇,其他人皆已不见踪影。不仅如此,四周的翠竹不断地变换位置,无数的积雪从空中飘落。   “三姐……”尹梦娇颤抖着向杳渺月靠近。   杳渺月敛了敛眉,细细看去。   乾、坎、艮、震、巽、离、坤,待辨别了下方位,她的眸光陡厉。   “梦娇,抱紧我。”杳渺月猛地张开手,指尖微转,两道白光分别射向生门和开门。   只见周围的翠竹霎时加快速度,地面凭空生出有一股很强的吸引力。   杳渺月伸手搂住梦娇,腾身飞起,然而,这些竹子仿若有生命般弯腰当头向她们罩来。   她一掌挥出,借力回落,却见身下的积雪形成一个转动的漩涡,似要将她们吞噬。杳渺月眉心不由紧皱,落地的刹那真气四溢,地上的积雪轰然散开。   漫天飞雪中,四周的竹子迅速地朝中间靠拢,向她们逼近。   杳渺月双目微虚,一片雪花落在了她的额间,令她心中顿时清明。她微扬手,指尖生成八颗冰晶,旋身,八颗冰晶同时射向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果然不出她所料,急速转动的翠竹猛地停止。   “三姐……”尹梦娇惊魂未定地抱着杳渺月,声音轻颤,“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   “嗯。”杳渺月点了点头,拍了拍她的手,“别怕,我们走吧。”话落,牵起她的手沿着重新出现的小路走去。   “三姐,公主她们……”   “别担心,待我们先离开此地再说!”   “救命,救命……”还未走出竹林,似有若无的呼救声飘荡在耳际。   “三姐,是二姐。”尹梦娇陡地攀住杳渺月的手,惊恐地呼道。   杳渺月放开她的手,将她推向竹林外,“梦娇,你去外面等我们。”   “嗯。”尹梦娇快速地点了点头,一边向外跑去,一边回身向杳渺月看去。   待尹梦娇出了竹林,杳渺月才微提气,足尖点地,跃上竹树间。她举目向四周看去,林中除了已然失魂落魄的尹如双之外,其他人皆已不在。她轻点翠叶,向尹如双的方向掠去。扬起手,一条水色的长鞭顿生于掌中,微转手,长鞭绕上尹如双的腰间,轻轻一带,她便惊呼着飞来。杳渺月左手指尖微合,再猛地张开,八片竹叶随即射向阵中的八门。   杳渺月拥着如双缓缓落地,将她放开时,只见她浑身颤抖,花容失色,“若,若辰?”   “民女杳渺月。”杳渺月漠然否认,随即疑惑地看着她,“方才我并未见你同我们一起,怎么也会被困在这竹林里?”   尹如双缓了缓气息,瞬间恢复镇定,“一位内侍同我说你们都去了落仙阁,并领我前来。谁知他竟忽然不见了踪影,而我则被莫名地困在这奇怪的竹林里。”   “原来如此。”莫非是皇后故意如此刁难她们?   杳渺月忽然想起那日在湘王府,祁熠风对楚南枝所说的话,一时心有惴惴。   千万别再出什么事端才好! ☆、另有所图   “二姐,三姐!”竹林外,尹梦娇焦急地低唤声。   “就来。”未免梦娇担心,杳渺月微提声回应。话落,她对尹如双淡淡一笑,率先离去。   “二姐!”见杳渺月与尹如双走出竹林,尹梦娇上前牵过尹如双的手,心有余悸地瑟瑟发抖。   杳渺月看了眼空无一人的院子,转眸对她们二人说道:“今日之事怕不会只是偶然。两位王妃,现下~我们需尽快赶往落仙阁先探个究竟。”她轻拢眉心,声音略沉道:“倘若皇后等人并未在落仙阁,那我们必须立刻返回凌霄殿,迟了,怕是皇上与皇后将降罪于我们。”   “嗯。”她们心照不宣地点头应和。   松来双眉,杳渺月微笑着伸手牵过她们二位的手,“抓稳了!”她淡淡地提醒,随后足下生风,顿时飘出百米。耳闻不远处一阵莺歌燕语,杳渺月缓了缓速度,待那片姹紫嫣红映入眼帘后,她才恢复平时行走的速度。她放开手,偏头看向满脸惊愕的如梦双娇,略沉眉,“在没有弄清楚事情真相之前,还望二位王妃莫要将此事告知他人,以免惹祸上身。”   “嗯,三姐说得极是。”尹梦娇错愕地伸手指向前面的莺莺燕燕,声音略微拔高,“是静安公主她们。”   “看前面的几位内侍,想必是他们引静安公主与其他人走出竹林,我们只需跟在众人身后,切莫多言。”杳渺月以着极低的音量对身侧两人道。   偏头,她有些欣赏地看向沉思中的尹如双。   她也看出些端倪了么?皇后娘娘设计想将她们困在那八卦阵中,是因为她们不是太子殿下的人么?   她这样做,为的是什么?   沿着桥栏拐弯之时,杳渺月仔细看了下前面的人,却没有看见虞怡容。   莫非她先破了八卦阵前往落仙阁了?   众人跟着内侍先到了落仙阁,一直垂着头引路的内侍回头见到她们三人之后,双眼圆睁,好似见到鬼怪般异常惊讶。   杳渺月淡淡地对他一笑,并未言语。   大家步入阁内,只见虞怡容坐在皇后的右下侧,且两人之间相谈甚欢。   看到杳渺月姐妹三人,皇后也是一脸惊讶,最后,她缓了缓容色,仿若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般地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既然大家都到齐了,就随本宫前去凌霄殿吧。”   “是。”众女虽然不解皇后将大家唤来此处的目的,却也依言纷纷行礼。   离开落仙阁后,杳渺月与尹如双、尹梦娇走在最后。她看了眼前头相谈甚欢的皇后与公主,不由地微垂下头,凝神细听。   “母后,听说千层岛岛主与安国国君一同前来为父皇拜寿了,这是真的吗?”德宁公主挽着皇后,兴趣十足地问道。   “嗯。”皇后雍容地点了点头,缓下脚步,“安国内乱方歇,新君上位,难免需要借助他国的势力来稳住他方得到的政权。至于这韩岛主……上一任千层岛岛主韩冰逸,人称朔寒王,十年前同其妻子遇伏身亡,岛主之位自然就落到其独子身上。此人甚为神秘,十年来从未晋见过你父皇,此次来到我们元都,也不知所为何事。”   十年前遇伏身亡?杳渺月的眉头不由地轻颤,她垂眼掩去眸底的那抹疼惜。   云天,原来他与她,都是经历过痛彻心扉的人……   只是,既然十年来皆未曾觐见过奕皇,此次~云天又为何会以千层岛岛主的身份出现在奕国皇宫内呢?昨日他前去奕国馆驿便是为此么?   杳渺月一路沉思,直至到了凌霄殿。她抬头看去,只见中间坐满了朝中众臣,而左右两侧的台上,珠帘之后,则是大臣家的女眷以及皇帝的嫔妃们。   “夫人,我回来了。”杳渺月徐徐地走至左台的最前端,向已经就坐的长公主福了福身道。   “坐下吧。”长公主对杳渺月微微一笑道。   “是。”   “皇上驾到!”方坐下,就听得内侍一声长喝。杳渺月起身行礼与众人一同高呼,“吾皇万福。”   “众卿平身。”浑厚低沉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   杳渺月随着众人慢慢起身,抬首向珠帘外看去,只见奕皇黄袍加身,清瘦且有些苍白的脸上,那双眼睛始终流动着睿智的光芒。   他面容肃肃,眼中闪烁着令人费解的神采,“今日是朕的寿辰,朕非常高兴。但是,更值得众人庆贺的是,在这样的时刻,除了先抵达奕国的琦国公主等人之外,奕国还能迎来另外两位尊贵的客人。”他向右偏过身,两道人影从殿后步出,“安国国君与千层岛岛主。”   方才还安静异常的凌霄殿顿时一片哗然,半晌之后,四处才恢复了些许的平静。可是,殿内四周流溢的窃窃私语声始终难以消散。   杳渺月定睛看去,刹那间便怦然心动。   不远处的韩云天,身穿紫袍,发束紫冠,淡然的俊雅面容亦难掩他的那份阳刚之气。   她一时竟忘记了呼吸,怔怔地看着他,心底不由地低唤:云天。   “没想到安国国君和千层岛岛主都这么年轻啊。”   “是呀,还都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在众人的惊叹声中回过神,杳渺月眉头轻拢,定定地看着他。   云天,竟真的出现在这奕国皇宫内,依他的性格,他断不会喜欢这种场合。   远处的他,冷冷地将殿内扫视一周,当那双犹如寒谭的深眸穿过珠帘与她相对之时,布满寒意的面容才渐渐转暖。   “二位,请入座。”奕皇微扬手,王者之风尽显。   就在韩云天向奕皇微点头之后,她才注意到他身侧的白衣男子。   只见那人的黑发被随意地扎起并披散在双肩,行为动作皆随性而为,可见此人的性格极为不羁。一眼看去,他竟是长了一副异常俊俏可爱的不老童颜,白皙的脸上,一双瞳眸灿若艳阳,隐隐地闪过几缕锐利且睿智的光芒。   他,便是那安国新任的国君么?只是……她对他,为何会心生一种眼熟的感觉?   杳渺月自嘲地笑了笑,她从未去过安国,又怎会识得安国国君,想来是自己多疑了。   “既然大家都已入座,那便正式开筳!”皇后庄严的声音在凌霄殿内蓦然回荡,只见她对静候于一旁的内侍公公微微颔首。   收到指令的公公躬了躬身,向前一挥佛尘,“吾皇福如东海,日月昌明。万寿佳节,普天同庆。”   “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满朝文武、各宫女眷纷纷起身,跪拜祝贺道……   待宴会进行了片刻之后,一缕粉色的身影自眼底飘过,杳渺月抬眸看去,只见虞怡容双膝跪地,双手捧着一个金光灿烂的锦盒,“静安拜见奕皇陛下,愿陛下万寿无疆!”   “好~”奕皇看似极为赞赏地轻轻颔首,“听闻琦国的女子个个长得温柔恬静,今日得见琦国公主,才知这传言非虚啊。”   虞怡容垂眸浅笑,音色、音量皆恰到好处地回道:“静安拜谢陛下,奕国的女子又何尝亚过于琦国?”她抬眸看向上座,随即抬高双手,“奕皇陛下,此乃琦国唯一仅有的一尊白玉观音。父皇再三叮嘱静安,定要将此白玉观音作为贺礼送至陛下的手上,以表琦国对琦、奕两国的结盟之心。”   结盟?杳渺月双眉微弯,徐徐地收回目光。   究竟是结盟还是另有所谋,这便要看后续如何了。   她自桌上取过茶壶倒了杯温热的茶水润了润喉咙,一手托着被满殿酒气熏得晕晕沉沉的头,无心再去关注虞怡容与奕皇之间的暗潮汹涌,无聊地将视线流离于四周。   “父皇。”待虞怡容退回座位之后,太子殿下兴奋地走上大殿中央,向殿上躬身道:“儿臣为父皇您准备了一份寿礼,希望父皇能够喜欢。”   “哦?”奕皇颇感兴趣地直了直身子,伸手道:“快快呈上来让父皇看看。”   “是。”太子殿下作揖之后,神色颇为得意地向身后挥了挥手。   杳渺月转眸看去,只见四名内侍托着一物走向殿前,随后将其展开。她不由地睁大眼眸,那竟是一幅用丝线绣成的奕国山河图。   青绿的山水之间,由数千个红色寿字组成的万寿无疆四字显得格外星目。   这……   看着大殿内有些自豪的太子,杳渺月的心里不禁有些惋惜。   此般寿礼的设计好是好,可惜在一片翠绿的大好山河之中,这红色的大字好似鲜血染就了青山,却是不详之意。   再看向坐上脸上由白转青再转紫的那位,唉,太子殿下,恐是要遭罪了。   “二哥,原来这就是你让侍衣局忙碌了半年的寿礼啊,听说一位宫女因误绣了几针就被处以杖刑且不小心让她失了性命,可见二哥对这份寿礼的极为重视。”坐在席间的十殿下看着手中的酒樽,语调漫不经心却异常惊人。   本来较为安静的大殿内顷刻间乱成了一锅粥。   杳渺月的喉间逸出一缕叹息:这回即便是奕皇有心袒护,太子怕也是难逃一劫了。   她瞥眼看去,上座,青铜酒樽重重地落在桌上,溢出的酒水沿着上好的丝绸四处流散开去,而坐在奕皇身侧的皇后也被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怒意给震得连忙噤口,不敢吭声……    ☆、离弦幻境   “只是一名微不足道的宫女,今日是父皇的寿宴。”太子殿下的背影看着有些慌乱,交握在背后的双手隐隐地有些颤抖。他斜视向十殿下,目光里暗含杀意,“十弟何必将此等小事放在此时来说?”   “唉,二哥,人家即便是位宫女可也是条命呀。”十殿下一手转着酒樽,微挑起双眼,毫不畏惧地迎上太子殿下的目光。   “你!”太子祁玥然倏地转身,一手指着十殿下,愤怒的眼神似乎要将他生吞活剥。   “好了好了,都给本宫住口。”皇后正了正身子,将国母的威仪展现得淋漓尽致。她斜睨了十殿下一眼,不悦地道:“也不看看今天什么日子。”   杳渺月收回目光,举起茶盏,轻轻地抿了一小口凉茶,她忍不住伸出左手托着下巴,继续观看眼前这常人难以得见的宫廷闹剧。   呵,皇后这句话说的……   明摆着就是维护太子殿下么。也对,她一心都想让祁玥然成为奕国的下一任奕皇,不维护他还会维护谁?   只是……   瞄了眼座上那位铁青的脸,唉,希望皇后没有触碰到那位的逆鳞才好。   “哼!”站在大殿中间的祁玥然收回指向十殿下的手,随后转过身,用力地拂了拂衣袖。   此刻,十殿下还想发言却突地被坐在他身侧的三殿下祁啸寒劝住。只见祁啸寒不露痕迹地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什么,之后,十殿下垂着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座上的奕皇,这才将未尽的话吞咽下腹。   杳渺月左手食指轻点脸颊,微笑着将目光从忽然正襟危坐的十殿下身上移至面无异色的三殿下。   这下可有趣了,莫非这十殿下与三殿下是……呵呵,不过她倒是挺好奇祁啸寒方才对十殿下说了什么。   就在杳渺月胡思乱想之际,一道暖意深情中又带了笑意的目光向她投来。   杳渺月偏头看去,只见韩云天毫不掩饰他眼底的深情向她看来,好似热浪,一波接过一波地朝她涌来,还有那微扬的唇线,使得整个大殿内的空气都变得诱人而炙热了起来。   杳渺月眨了眨眼,微窘着将撑在下巴上的手徐徐地放下,脸上的热意一直扩散至耳廓,延绵不绝,然而另外一侧,两道如利刃的目光直直地向她射来。   她莫名看去,却见祁熠风凤眼里盛满寒意,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举爵一仰而尽。   就这样,左边一缕春风,右侧一记寒冰。   最后,杳渺月只能将头埋进碗里,权当不知。   “你们!”奕皇的声音响起,抬头看去,恰见他指着方才那四位内侍道:“将太子的这份寿礼给朕抬到清宁宫去。”   “是!”   太子祁玥然目送着四位内侍远去,眼底难掩喜色,而皇后则是不解地看了眼坐在她身边的奕皇。   “玥然。”奕皇整了整面色,颇为威严地盯着殿内的太子。   “儿臣在。”   奕皇不着痕迹地深吸了一口气,略显苍白的脸上此刻透露着些许的寒意,只听他冷冷地命令道:“寿宴过后,你随朕去一下清宁宫。”   太子有些不解地看向奕皇,上扬的嘴角顿时僵住,最后,在奕皇微怒的目光中,他才慌乱地躬身,“是。”礼毕,便悻悻然地退至他的位置。   “静安,听闻你们琦国有一种极负盛名的舞蹈名为孔雀舞,不知你可否为大家献上一舞?”或许是为了转移众人的注意力,皇后向女眷的方向看来,光芒华贵,面色雍容,尽显天下之母仪。   “多谢皇后娘娘的赞誉,静安恭敬不如从命。”虞怡容略微垂首,优雅地起身行礼。   她走出座位,莲步轻移,向台上走去。   一步一点,一步一撩。   台上的虞怡容,舞姿轻盈灵秀、婀娜优美,只见她似乎漫步于森林之中,饮泉嬉水,流连忘返。   待虞怡容收回飘逸飞扬的裙摆,屈膝垂首之时,众人才回神一致惊叹:美哉,妙哉!   杳渺月抬眼向上位看去,皇后端庄而坐,对着行礼的虞怡容点了点头,那眉目间浅淡的笑意似乎已透露她的心意。看来虞怡容已经赢得了皇后的赏识,也就是说最后的阻碍已被扫除,太子俨然成了虞怡容的囊中之物了。   她想起司马雪恬静纯然的面容,心底不觉地有些惋惜。   唉,如今的她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一道锐利的目光毫无预警地直射而来,杳渺月的身子没来由地轻颤,寒意从脚底开始蔓延。抬首的瞬间,她便捕捉到珠帘外那泛着冷意的目光。快速垂眸,心下惴惴,不会是她现在所想的那般吧?   “皇上,您可听说过离弦琴?”殿内,皇后的声音显得特别庄严。   果然!   “离弦琴?相传此琴乃上古仙器,是天界一位大将的心爱之物。”奕皇难掩激动之情,半转身看向坐在他身侧的皇后,“皇后,你为何会忽然对朕提起此物?”   “呵呵~~”皇后雍容一笑,然而这笑声在杳渺月听来却异常刺耳,只见她抬起手,理了理宽厚的衣袖,“皇上,您可想见识见识这把离弦琴?”   “哦?”奕皇缓慢地站起身,一双锐利的眼睛徐徐扫向殿内的各个角落,“听皇后如此说来,这把离弦琴如今就在这大殿之内,不知是谁有幸拥有这把仙琴?”   杳渺月微偏过头,珠帘那边的祁熠风,举爵轻饮,漫不经心的神态似乎全然不知此刻发生了何事,又似乎对这所有的一切都了然于心。   祁熠风,他早已猜到会有这一幕发生么?所以,才会让她务必带上离弦琴。可是……为什么皇后会知道她有离弦琴?皇后想做什么?   难道,是楚南枝?   “臣妾听说前几日,在宫外的一间酒楼里,有一女子用这离弦琴弹了一首天籁之曲。臣妾耐不住好奇,便派人去打听了。”   “皇后可打听到了?”   皇后并未答复奕皇的疑问,反而似笑非笑地向杳渺月,提声说道:“杳渺月,你可愿在这大殿之上,弹上一曲?”虽只是询问,却是不容拒绝的命令。   皇后话音一落,大殿内顿时热开了锅,就连长公主也倾身向杳渺月问道,“月儿,原来进宫之时,你怀中所抱的便是那离弦琴?”   “嗯。”杳渺月眉心轻拢,低声应道。   “杳渺月?”站在皇后身侧的内侍见杳渺月没回应,忙向前走了几步,尖声唤来。   杳渺月无奈地起身,对长公主安慰地笑了笑,随后撩开珠帘,对着殿上行礼,“民女不才,对琴艺也只是略通一二,本不敢在此大殿之上献丑。”她垂眸屈膝,敛尽眼底的眸意,“既然皇后开了金口,民女定当尽力而为。”话落,她便直起身,转眸向不远处看去,恰见两名内侍正将离弦琴放在大殿中间的圆台上,而后相继退了下去。   杳渺月拢了拢眉,随后向圆台上走去。   步上驻台,她走至离弦琴边,怀着一丝疑虑缓缓入座。杳渺月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韩云天,迎上他毫无掩饰的深情注视。她对着他微微笑了笑,而后收回目光,投注于琴身之上。   看着眼前如玉般润滑的离弦琴,杳渺月一直都在想它为何会被取名为离弦琴。   不知为何,莫名的心疼在她的心底蔓延,好似顽石落入幽谭之中所泛起的涟漪,渐渐地扩散开去。   纤细的手指触上琴弦,轻轻地拨了拨,飘荡于耳际的琴声,舒缓却悠远,隐隐约约似有人在月光下、静湖边孤寂地幽叹。   这琴音太过悲凉,这种场合万不能由她随心而弹。   杳渺月舒展双眉,轻扬唇线,指尖微转于琴弦之上,清韵的琴声随即便飘荡于这大殿之内。   她微抬眸,视线放远,由着这琴声将她带至另一个缥缈的地方。   寂静的月光轻柔地洒落在一座巍峨的高山之上,山上,一座云湖静静地躺着。   清风吹过,水面上便漾起粼粼波纹。   杳渺月正陶醉于这美丽而幽静的画中之境,悠扬的琴声从身后传来。诧异地回身,眼前的一幕让她顿时失了所有的思绪。   不远处,一位俊逸非凡的白衣男子坐在石凳上,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指优雅地弹奏着令人心醉的天外之音,而在他的面前,有一粉衣女子翩然舞着。   她,丹唇含笑,一双眼眸好似这静湖中的水一般透彻清明。娇美的容颜,轻灵的身姿,她,好似精灵,沐浴在这夜空之中,到处都飘荡着她妙曼的舞影。   琴音如水,美人如玉,漫天的花瓣在月色下形成一幅夜的画卷。   好美!   她将视线徐徐移向满天繁星的夜空,不由地自问:我是到了幻境了么?   琴声止息,偏头看去,先前的粉衣女子却不见踪影,徒留那名白衣男子,而这男子方才如墨的乌丝转瞬之间竟是成了胜雪的白发。   容颜不变,却附上了绝望、悔恨之色,再也不复先前的悠然自得与满足之情。   一缕清光在夜色中悠然亮起,只见静湖中一朵如玉的莲花徐徐开放。   杳渺月讶然地瞪大双眸,看着一片片泛着玉色光芒的莲花瓣顺着微风飘离静湖,向岸上的那人而去。   她惊骇地伸手掩上胸口,不自觉地向前跨出一步: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莫非方才的那一幕只是她的幻觉?    ☆、瑰宝龙珠   数朵莲花不知何时围绕在杳渺月的身边,倒影在夜潭之中,宛若莲灯飘荡于水面之上,泛动着动人的光泽。   杳渺月收回远处的目光,怔然伸手,一朵白莲落入掌心便随即消失。她正自讶异,闭眼再睁开之时,眼前却已不是那如梦的景象。   她有些怯然地收回手,怔怔地将大殿之内窃窃私语的朝臣们收入眼底,一时之间不能明白发生了何事。   那如梦似幻的画面,莫非只是她脑海里臆想出来的情景,可是为何会这般的真实?   杳渺月抬起头,众人皆是以着惊异的目光看着她,而大殿内却安静得可以听见微弱的风声。她下意识地向韩云天的座位看去,却见到他正踩着微乱的步伐向她而来。   “月儿?”冷峻的深眸含着一缕凝思和忧虑。   “呃?”杳渺月愣愣地看着已至面前的他,不能理解大家究竟是因为什么而出现这种异样,“怎,怎么了?”   韩云天偏冷的俊容稍微恢复了些暖色,他将视线移至她不知何时交握起的双手,再到她她面前的离弦琴,双眼中的眸色渐渐深沉。   “云天……”杳渺月心有惴惴,正想起身,一声清脆的掌声在殿内响起。   “哈哈……本王这是到了仙境了吗?”一道恣意潇洒的笑声自殿内蓦然传开,“奕国果然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除了这里,怕是再难听到这般仙乐、见到如此奇景了吧?”   奇景?杳渺月不解地偏头看去,只见说话之人坐在奕王的左下方。   他一身白衣胜雪,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耀眼。   “韩岛主,你说是不是?”只见他微扬起唇,目不斜视地盯着韩云天,一张童颜显得异常天真。   杳渺月微微侧身,心下莫名地瞥向他,安国国君?   他方才所说的奇景是怎么一回事?   杳渺月抬眸的瞬间,恰好撞上韩云天毫不掩饰的目光,她不由地一愣,随即垂眸轻笑。   安国国君方才的对韩云天的问话,就如那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哈哈……”忽然,奕皇爽朗低沉的笑声传来,“安国奇人异事众多,千层岛山清水秀,琦国亦有盛誉已久的奇门遁甲之术,这些都是我们奕国望尘莫及以及可望而不可即的。”   “奕皇过于谦逊了!”韩云天半转过身,清冷依旧地言道。   奇门遁甲之术?杳渺月心下顿时了然,看来九宫八卦阵在虞怡容眼中只是一个小小的游戏罢了。   耳畔听着大家互相吹捧之声,沉思之中的杳渺月总觉得有道锐利如剑的视线直直地向她而来。她收回心神,凭着直觉抬眼扫去,正好对上祁熠风摄人的目光。杳渺月蓦地一愣,发现四周投注在她与韩云天身上的目光陡然多了起来,才察觉她与韩云天这样站着有多不合宜。   杳渺月有些忐忑地转眸看向云天,只见他淡眉轻拢,深眸里那毫不掩饰的关心让她的心里流动着难以言喻的暖意。   杳渺月对着他轻柔一笑,屈了屈膝,正想移身向台下退出去的时候,听得韩云天在她的耳边轻声道:“今晚,等我。”   杳渺月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与他擦身而过。   “韩岛主与右相千金相识么?”皇后微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杳渺月顿了顿身,随即继续向前走去,希望皇后不会为难韩云天便好。   “认识。”云天淡淡地回了声,低沉的声音好似春水骤然间滋润了她略显干涸的心田。   羞涩一笑,杳渺月能感觉到他投注在她身上的灼热视线。   “福伯。”片刻之后,韩云天沉声唤道。   听到云天的声音,杳渺月不由地偏身看去,只见福伯手上端着一盒子,稳稳地走向大殿内。   那是什么?   当韩云天掀开盒盖之时,一阵七彩之光霎时闪耀了整个大殿。   撩开珠帘,隐身其后,杳渺月讶异地看向那闪烁着彩光的锦盒。   不知为何,她手腕上的心魄也在此刻散发出绚丽的光芒,似乎在与那锦盒中的东西相互呼应。   杳渺月快速伸出右手拉了拉衣袖,将心魄包裹其中,而后牢牢地握在左手手腕之上。   “这是什么?好神奇啊。”珠帘内的各家女眷纷纷站起身,对着大殿中央的锦盒惊叹莫名。   “是啊,老夫可从未见过此等物品。”坐在大殿两侧的大臣们同样惊讶无比。   一时之间,凌霄殿内人声鼎沸,就连龙椅上的奕皇亦不禁趋身探来,“韩岛主,可否告知此乃何物?”   韩云天盖上盒子,容色淡淡,“龙珠。”   “龙珠?”彩光渐渐淡去,四周传来一致的抽息声。   “这就是传说中的龙珠?”   “哎呀,这可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珍宝啊。”   龙珠?杳渺月心下轻颤,垂首看向手腕。   心魄似乎能够感应到龙珠的存在,莫非,它真的如祁熠风所言,是龙宫之物?   她不着痕迹地向后瞥了眼,身后的那些女眷应当没看到她手腕上的异常吧?   “听说拥有这龙珠之人必能夺得天下,统一天地大陆。”轻滑的男音一起,便压制了殿内的骚动,只见那安国国君举起酒樽轻抿了一口,而后神色自若地继续道:“韩岛主竟然将此宝物献给奕皇,可谓是何意呀?”   杳渺月抬眸向那童颜君主看去,好犀利的言词!   “这只是市井传说,安王何必当真?倘若真如安王所言,在下相信奕皇也定不会有负于这颗龙珠,不是么?”清清冷冷的声音如一缕清泉,让众人回味。   云天,他,竟是不在意这天下的么?杳渺月深深地看向台前的韩云天,一丝微笑悄然浮起。   “哈哈,龙珠虽然是世间难见的瑰宝,但是一些市井传言却也不可全然相信。”奕皇缓缓坐下,声音沉稳而又平静,“既然是韩岛主的美意,朕也不好推辞,那……就收下吧。”   “是。”站在他身侧的公公恭谨地应了声,便走下台阶,接过福伯手中的锦盒。   “既然如此,本王恭喜奕皇荣得一宝啊。”安王起身,深深地作了一揖。   朝臣大悟,亦纷纷起身,“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杳渺月浅浅地松了一口气,转身向先前的座位走去,还未待她落座,德宁公主快步走到她跟前,以着蔑视的眼神斜睨了她一眼。   杳渺月心中不解,却已见她走上前忽然掀开珠帘,隔空唤道:“母后。”娇柔的声音里有着撒娇的意味。   杳渺月收回目光,对仰头看来的长公主投以一笑,而后缓缓坐下。   此时,凌霄殿内因德宁公主的呼唤恢复了短暂的宁静,韩云天亦已坐回原位。   “怎么?”大殿之上的皇后莞尔一笑,“你也想给你父皇献礼吗?”   “呵呵~~女儿倒真心想为父皇送上一份寿礼。”德宁公主站在珠帘前,娇声说道:“母后,您知道女儿对琴艺这方面也有所研究,可否让女儿也试试这离弦琴?”她突然伸手指着圆台上善未撤走的离弦琴问道。   不知为什么,杳渺月的心里没来由地咯噔了一下,不觉地抬头向皇后看去。   “这……”坐在奕皇身侧的皇后,似笑非笑地眨了眨眼,而后向杳渺月看去。   杳渺月迎视她的目光,忍下心里莫名的不安,微微地笑了笑。皇后这是在征询她的意见么?可是……   她的第六感告诉我,事实并非如此。   “母后,就当是女儿送给父皇的寿礼了,好不好嘛?”德宁公主跺了跺脚,撒娇的语气让殿内大臣们都为之动容。   “皇后娘娘,老臣也早就听闻公主如今的琴艺与三殿下的如双王妃可以一较高下,倘若公主殿下弹的也是这离弦琴,想必会比方才那位杳姑娘弹的更为动听些吧?”一位身着藏青色官服的大臣起身对着上座的方向躬身道。   杳渺月忍不住笑了笑,这马屁拍得是否也过早了些?   离弦琴,的确不是凡品,可是,一切都要讲究缘分……   “既然德宁想要以此作为寿礼献给父皇,父皇自然欣然接受。”奕皇难得开颜一笑,挥了挥手道:“你母后善未同意,父皇替你准了。”   糟了!杳渺月眉心微蹙,直直地看向奕皇,心中叫嚣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谢父皇!”德宁公主开心地行了个礼,站起身后,她足尖点地,像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飞落在圆台上,“德宁在此献丑了!”稳住身的她,站在圆台上屈膝行礼,随后走至离弦琴旁,款款入座。   眼眸微弯,她的唇边漾起一缕惑人的笑意,只见她轻抬藕臂,细长的指尖在琴弦上轻轻地勾了勾,混沌的琴音随之响起,并未如想象中的清脆。听琴音竟是如此,她柳眉微蹙,双手平抬,凝神弹了起来,然而,离弦琴所发出的声音不但木讷难听,其间似乎还夹杂着莫名的愤怒气息。   琴音在凌霄殿内轰然传开,众人皆惶惶地面面相觑,坐在琴旁的德宁公主亦讶然得不知所措。   杳渺月目光不由地锁在离弦琴上,心底隐隐为之生疼。   为什么除了愤怒之外,她还感觉到它全身都散发着无尽的怨恨与悲悯?   莫非这古琴的主人曾今真的有过一段悲戚的境遇?难道……   方才她所见到的那个幻境,便是这离弦琴在同她诉说一个属于它的故事么?    ☆、倾城落雁   混沌的琴声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异常刺耳,杳渺月从沉思中回过神,抬眼看去,却见德宁公主犹不死心地弹奏着离弦琴。   杳渺月渐拢眉心,或许是受了离弦琴的影响,她的心绪也在忽然间变得异常躁动,心口处,似乎有一种不明的情绪想要破膛而出。   “哼!”正在这时,德宁公主忽地停下弹奏,双手用力地拍打在琴身上,双目圆睁,声音忿忿,“这琴根本就没有传说中的好。”   “就是啊。”“的确。”“公主说得对。”   “这……”“怪哉,怪哉……”   大殿内的朝臣女眷们,有些表示同意,有些却也表示不解。   一时之间,众口难一。   “母后。”德宁公主提起裙摆,向大殿上奔去。她坐到皇后身边,撅着嘴问道:“母后,这离弦琴真是一张仙琴么?为何女儿觉得在民间市井上随意挑一张都会比它好呢?”   “这……”面对德宁的质问,皇后同样也是一脸困惑,只见她拍了拍德宁的手,“母后也是无从得知了。”说着,她抬起头,满含深沉的眸光直直地向杳渺月射去。   透过珠帘,杳渺月不闪不避地迎视上她的目光。   不管皇后现在在打什么主意,她杳渺月定当奉陪到底!   “哈哈~~哈哈~~”忽然,安王仰头大笑,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安王如此大笑,却是为何?”一直保持沉默的奕皇微微直了直身,向前倾身笑问,略显苍白的脸上丝毫未影响他震慑人心的龙威。   安王止了笑,拾起桌上的一柄玉扇缓缓起身,“奕皇如此问来,本王一时倒真不知该如何作答。”他走至大殿中央,毫不拘束地以扇轻敲手心,略微斜扬的唇线似在讥笑,“倘若德宁公主的琴艺的确非凡,那依本王看来,定是那离弦琴不识趣。”他举起玉扇指了指圆台上的离弦琴,又回身指向德宁,表情一派天真,“或许,它只是不予公主面子罢了。”话落,他耸了耸肩,继续道:“像这样忤逆犯上的人或物,要是依本王的性子,定会要他吃不了兜着走。”   饿了一下午,方想进食,安王的话让杳渺月猛地顿住。   她敛眉看去,只见他将双手环在胸前,一双大眼直直地看向德宁公主,眼底闪过一丝诡异莫辨的光芒,“德宁公主,不如本王送你一张琴如何?”   “果真?”德宁公主不觉有异,兴奋地起身向他跑去,“安王打算送张什么琴给德宁?”   安王淡笑不语,他徐徐转身,刷地打开玉扇,悠然自得地摇了起来,“来人!”话音方落,便有一位异国装扮的女婢怀抱一张彩琴从殿外走来。   “哇……”德宁公主提步迎上,双眼里闪烁着极其惊讶的光芒。只听得她兴奋地惊呼道:“倾城落雁。”   倾城落雁?   杳渺月不由自主地凝眸细看,那所谓的倾城落雁外观异常炫丽,琴弦在晕黄的灯光下闪烁着五彩的光芒。   她心中不由轻笑:这倾城落雁如此华丽,不知实质如何……   雁再倾城,落了地的它,却恰如脱了毛的凤凰不如鸡,终是飞不起来呀。   杳渺月转眸向浅笑如常的安王看去,一派镇定,他倒是不怕死啊~~~   德宁公主伸手从那女婢怀中抱过倾城落雁,向上座而去,她将琴放在皇后面前的桌案上,开心地问道:“母后,这可是安国异常有名的倾城落雁,您看它如何?”   皇后僵笑着,一张雍容的脸阴晴不定。   还未待她出声,德宁公主又向奕皇走去,坐在他身边,一把抱住他的手臂问道:“父皇,您说这奕国的江山可全都是您的?”她眨动着双眸,扬手挥袖,眸色中似有几分狠戾之色。   杳渺月心中一紧,德宁公主是否在打什么主意?   “废话,你父皇是奕国的皇帝,这奕国的江山有哪一寸土地不是你父皇的?”奕皇呵呵一笑,伸手将德宁拥进怀中,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   德宁娇羞一笑,偏头扫视了一圈大殿,随后讨要礼物似地攀在奕皇的手臂上,“那既然是父皇的东西,德宁是否也有一定的权利处置?”   处置?莫非德宁公主……   “这是自然!”   杳渺月的心底方有了些眉头,奕皇低沉的回应犹如一记闷雷轰隆在天际。   “德宁谢过父皇!”德宁公主欣喜地起身跪拜,话音一落,她便迅速地转身,美目之中烈焰翻滚,方才还是位笑意盈盈的甜美佳人,转瞬之间便幻化成刁蛮凶悍的女罗刹,只见她扬手一指,“来人,将那离弦琴给本宫毁了!”   什么?   杳渺月情不自禁地想要站起身,千钧一发之际,长公主蓦地伸手将她按住,“月儿,莫慌!”   杳渺月稳了稳心神,垂头转眸,歉意地对长公主行了行礼,“是,杳渺月谢过夫人。”   杳渺月徐徐地直起身,将不安压至心底。她必须保持冷静,先静观其变。   杳渺月不由地向殿内看去,祁熠风媚目微虚,随即又恢复原态,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而安王则已然坐回原位,自饮自酌之时,不露声色地向她斜睨而来。   守在殿门口的侍卫面面相觑了片刻,随后躬着身向圆台上快步走去。   杳渺月心下一慌,转眸的瞬间与韩云天的目光于空中相遇。   他似有若无地对她点了点头,随后便见几道无形的气流忽地向八方射去。   烛台顿息,凌霄殿内一片昏暗。   在一阵又一阵的惊呼声中,杳渺月陡地回过神来。不做任何思考,她迅速起身,向圆台上闪去。她的手指方触上离弦琴,却见一道不明的光线在指尖悄然闪过。杳渺月讶异地眨了眨眸,凝神看去,离弦琴却已不见踪影。   她心中诧异莫名,四处环顾了一圈,并未发现离弦琴的任何踪迹。   这离弦琴究竟是何仙物?竟然能在她的眼皮底下凭空消失,实在是匪夷所思。耳闻殿内杂乱的惊呼声渐渐平静,宫女们步履急促地走向各处烛台,无法,杳渺月只能闪身回到长公主的身边。   就在她坐下之时,大殿内的灯光陆续亮起。   “离弦琴呢?”德宁公主骤然失声尖叫,提起裙摆向圆台上奔去,“是谁?”她怒目扫视着大殿之内的众人,而后忽地将目光直射向杳渺月,“是谁?竟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行窃。”她咬牙切齿地询问,愤怒的目光像是确定了目标那般,透过珠帘,牢牢地锁在杳渺月的脸上。   凌霄殿的朝臣与女眷们再次陷入慌乱的境地,最后在奕皇威严的压制之下才免了一场骚乱。   杳渺月面色淡然地迎视德宁公主带着审视的目光,眼底的困惑犹如袅袅云烟在她的心底不断汇集。   离弦琴究竟是如何消失的?除了那道诡异的光线之外,她并未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   杳渺月不着痕迹地向韩云天看去,只见他面色无异地坐在原地,清冷的气息淡淡地绪绕在他的四周,而坐在他对面的安王则若有所知似地瞥了韩云天一眼,随即勾唇一笑,不急不徐地饮尽杯中之酒。   这安王莫不是发现韩云天出手了?此人,不简单。   转眸的瞬间,杳渺月不经意地撞上祁熠风略带薄怒的目光,她心下一愣,怔怔转目。   半晌之后,侍卫将整个凌霄殿都搜查了一遍,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或物。   上座的奕皇,面色冷峻,异常沉默地将大殿内的众人扫射了一遍。   杳渺月再次不动声色地瞥了眼韩云天,却见他淡眉微拢,似在沉思。   莫非他已发现离弦琴不在她的手上?   “好了好了。”就在大殿内众人皆惴惴不安之时,皇后举起手遣退了搜查的侍卫。她转头看向奕皇,“陛下,离弦琴的事暂且放至一边,交由苍鹰卫处理如何?”她笑了笑道:“臣妾也准备了一场歌舞,莫要因为这不足一提的离弦琴而坏了大家的兴致。”   “哦?皇后也准备了一场歌舞?”奕皇转头笑问。   “陛下的寿辰,又怎可少了臣妾?”皇后掩嘴一笑,随后扬了扬手,十来位风情万种的舞女便翩翩而来。   悠扬清澈的琴瑟之音自圆台上飘下,如那青峦间嬉戏的山泉,清逸无拘。   台上舞女白衫如云,青丝墨染。她们举袖旋转,轻如雪花飘摇,又似乎花瓣凌空飞落。她们身似柔柳,若仙若灵,牵着淡淡的沉香回转在凌霄殿内。   “唉……”忽然,一声轻叹悠然传开,“奕国可谓是繁花似锦,不知本王可有这等福分摘上一朵,独赏于阁上雅间。”安王打开玉扇,一边摇着,一边目不转睛地欣赏歌舞。   “哦?”奕皇向前倾了倾身,颇感兴趣地问道:“安王可是看中了其中一朵?”   安王姿态潇洒地合起玉扇,偏过身,一张返老还童似的脸上浮起一丝令人费解的笑意,“倘若宫某希望奕皇能够成全,奕皇是否会将她赏赐于宫某?”   “哈哈,安王说笑了。”奕皇仰头大笑,笑罢,他伸手捋了捋胡须,一缕异亮自龙目深处一闪而逝,“好,只要她依然待字闺中,朕定将她赐于你。”   “痛快!”安王忽地自座位上站起,刷地合起手中的折扇,“有奕皇这句话,宫某可就放心了。”他走出座位,目光流连在圆台上许久,“她就是……”    ☆、赐婚风波   杳渺月百无聊赖地听着奕皇与安王的谈话,同时亦分神查探四周的动静。   当听到安王即将宣布他看中的姑娘之时,她这才徐徐地收回心神,抬首看去,却不料,在她抬起眼眸的瞬间,竟直直地撞上安王所射来的视线。   杳渺月心里一颤,所有分散的心神霎时回拢。她眉心不禁拢起,悄然地避开他的视线。   真是糟糕,他看中的不会是她吧?   “左相尹夯忠的义女,杳渺月。”铿锵一声,平地而起,难以计数的视线因为安王的这句话而陡地汇集在杳渺月的身上。   果真被她猜中了!   杳渺月转头向他看去,毫不回避安王调侃的视线,心里猜想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大殿内的气氛一时间变得异常凝重与诡异,转眸之间,只见云天眉目微虚,整个人散发着出前所未见的冷意。   杳渺月不由地一愣,下意识地微缩起双肩。   该死的,不知为何,看到韩云天这种神情,她的心会莫名地急剧跳动。忍不住一阵吞咽,她有一种预感,今晚不会好过。   “这……”奕皇捋了捋长须,而后若有所思地向十殿下看去。   “奕皇似乎有些为难?”安王拍了拍折扇,挑眉看向奕皇。   “这让朕的确有些为难。”   “哦?可否告知原因?”   奕皇沉吟了片刻,起身负手走下龙椅,“朕的第十个儿子祁侯渊至今善未纳妃,皇后今晨恰好同朕商量要在今日的降诞宴上为杳渺月与小儿赐婚。”   “竟有如此巧的事?”安王音色微提,诧异地询问。   赐婚?   杳渺月愕然地瞪大双眸,一时难以回神。   这可是上天在惩罚她先前的好奇之心?怪她扰断了一段姻缘么?上天确定那是一段美满的姻缘而不是孽缘?   “什么?”半晌才反应过来的十殿下忽地站起身,无心顾及被他打翻于地的酒樽,急急开口,“父皇,儿臣……”   “渊儿,听到父皇将为你赐婚,是否也太过于兴奋?”奕皇沉了沉声,目射寒星,面色不悦地打断十殿下几乎就要吐出口的拒绝。   “父皇!”   十殿下面色急切地还想再开口,却被三殿下祁啸寒出声阻止。   “十弟!”祁啸寒面容肃肃地起身将祁候渊摁坐回座位上,以着极低的音量喝斥道:“冷静些。”   安王瞥了眼转身回到龙椅的奕皇,而后勾起唇向祁候渊缓缓踱去,“十殿下似乎还有话要说?”他那白皙的童颜在灯光下忽明忽暗,不疾不徐的音调听不出任何情绪,“如果殿下对此桩赐婚不满意,不如将杳渺月让给本王如何?”   他的话音方落,一阵阵的抽气声在殿内陡地响起,随之而来的便是各种猜疑嫉妒的言语。   丝丝的冷意从四面八方而来,令杳渺月不由自主地交握起双手。她徐徐转眸,淡淡地扫了眼身侧对她指手画脚的朝臣妻女们,将她们嘲讽似的表情一一地漠视在身后,而后陷入沉思。   她与安国国君素未谋面,他为何会看中她呢?   杳渺月不解地摇了摇头,向祁熠风看去,只见他眉头紧拢,似乎是在思索奕皇为何会将她与十殿下凑成一对。   唉,杳渺月举起茶杯晃了晃杯中早已冷却的茶水,心底莫名异常。奕皇明知她是祁熠风身边的人,他如此做,目的究竟是什么?   “奕皇,韩某此次前来还有一事要办。”韩云天突兀的言语使得大殿内顿时变得异常安静。   “哦?”奕皇放下手中的酒樽,眼中闪烁着睿智而又警惕的光芒,“不知韩岛主所指的是?”   “求亲。”清冷的音色,简单的两字顿时让安静的大殿变得异常哗然。   杳渺月瞪大眼眸,怔怔地迎上他柔和而又坚定的目光。   云天……   奕皇一愣,似乎完全没料到云天会如此回答,“这……”诧异过后,只听得他开怀大笑,“想来是我奕国女子的贤淑美艳远近闻名啊,不然怎会获得两位国君的青睐?”   乐声不知何时停止,舞女们也早已退出了宫殿,奕皇的笑声在空旷的大殿之内久久回荡。   不知为何,在杳渺月听来竟有些血腥之味与似有若无的杀伐之气。   各路女眷与朝臣纷纷诧异地互相耳语,似在猜测云天所属意的女子。   “这可真是巧了,韩岛主又是看中了哪一家姑娘?”大殿之上的皇后娘娘诧异地笑问道。   韩云天眉梢微动,淡淡开口,“杳渺月!”   杳渺月顿觉心口轻颤,他的声音好似含了香气的清风轻柔地缭绕在她的心田,祛尽了那深深隐藏的苦涩。   “什么?怎么又是她?”声声震惊与不解在空气中此起彼伏。   “是啊,这是怎么回事?”   在殿内众人吵得不可开交之时,有两道炙热的视线与一道冰冷的视线在空中相会,一时间,火花四射。   “月儿,这是怎么一回事呀?”长公主趋身前来轻问,连身边的其他女眷也侧耳倾听。   “呃?”杳渺月僵硬地扯了扯脸,“我也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她垂下头,苦恼地皱了皱眉,这下可怎么办?可是再抬眼之时,却见长公主一脸怔怔地看着她的发梢,似乎有些困惑,“怎么了?”   “哦,没事。”长公主困惑地将目光自她的头上移开,摆了摆手道。   “韩岛主竟也看上了杳渺月?”奕皇声音骤沉,一改先前平和的脸色,道:“可是朕也已于今晨答应左相将杳渺月许配给朕的第十个儿子,作为一国之君,朕怎么能够对此食言?”   “是是是,陛下的确已经答应本相将小女许配给十殿下。”一直保持沉默的尹夯忠陡地起身,对韩云天与安王鞠躬道,“多谢韩岛主与安王对小女的抬爱,尹某先在此拜谢了。”   “父皇……”还未待杳渺月发作,一直惴惴不安的十殿下再次起身,方想抗议却又被三殿下一把拉下。   杳渺月冷冷地看了眼尹夯忠,这个老狐狸!她再看向奕皇,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莫非……与祁熠风有关?   想到此,杳渺月向祁熠风看去,而他似乎感应到了她的注视,不露声色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悠然自得地继续他一人的美酒世界。杳渺月收回目光,困惑地微蹙眉心。   祁熠风,似乎有些反常……   “唉~~尹相切莫如此。”回到座位的安王举起酒樽,“即便奕皇已经允诺你会将尹姑娘许配给奕国十殿下,依本王看来,无论是身在皇家亦或是平民百姓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固然重要,可是小儿小女的意见亦需征询。”他偏头看向十殿下,笑得一脸坦然,“十殿下,你觉得本王说得如何?”   杳渺月惊异地紧紧盯着坐在上位的安王,再转眸向十殿下看去,只见他欲言又止。   杳渺月淡淡一笑,缓缓起身,走至台前,隔着珠帘道:“启禀陛下,民女的兄长于不久前遭遇劫匪而不幸离世,都说长兄如父,杳渺月应当为兄长守孝三年才是,怎敢谈婚论嫁之事?还望陛下成全。”   奕皇似有若无地哼了一声,沉默了片刻,面容肃肃道:“面对今日的情景,朕一时也难以决断,既是如此,朕便准了你的守孝之心,不过在此三年之内,不可离开京城半步。”   大殿内顿时一片哗然,议论声四起。   杳渺月缓缓地输出一口气,屈膝道:“谢奕皇成全。”随后,向她的座位退去。   这阵风波过后,凌霄殿又恢复在一片觥筹交错声之中,不断浓郁的酒气,再次将杳渺月的头熏得昏昏沉沉。   “杳姑娘。”忽然,一声轻柔的低唤在杳渺月的身后响起。   杳渺月诧异地回身看去,只见琦国公主虞怡容与德宁公主相携而来。她起身,行礼,“杳渺月参见德宁公主、静安公主。”   “尹姑娘不便多礼。”虞怡容笑容煦煦,伸手道。   “哼!”而站在她身侧的德宁公主则对一脸不屑地对着她哼了哼,对着她身后的长公主行礼道:“德宁见过姑姑。”   “免了免了。”长公主起身将她扶起,“哎呦,好久不见,德宁是长得越发标致了。”   “呵呵。”德宁绾了绾耳侧的碎发,眯眼笑了笑,“谢谢姑姑。”   “哎呦,德宁何时学会了这般客气?”长公主牵过她的手,轻柔地拍了拍。   虞怡容对杳渺月点了点头,浅笑着上前走了两步,“怡容拜见长公主。”   “免礼。”就在长公主扶起虞怡容之时,两位皇宫女婢向她们款款走来,其中一人手中端着异常华丽的酒具。   杳渺月心下微怔,暗暗祈祷……   然而,老天似乎不是怎么眷顾她。   当那两位宫女来到她们身边时,身着青色宫装的宫女将另一粉衣宫女手中的酒具一一摆好,并往其中注满酒,随后躬着身,缓缓退了下去。   站在杳渺月身侧的德宁公主快步上前,同时以着颇为羡慕地眼神对她说道:“杳渺月,没想到你如此好命,竟然会让韩岛主与安王对你同时倾心。”她左手取出一杯,右手取过另外一杯向她递去,“本宫与你也所谓不比不相识,喝了这杯酒,就当给本宫一个安慰,如何?”   话音方落,她的笑容徐徐僵住,一双美眸紧紧地盯着她的头顶……    ☆、姐妹相称   杳渺月诧异地微偏过头,方想询问,恰逢虞怡容抬起手,她的袖口自德宁右手的上方悠然荡过。   杳渺月眸光微闪,不动声色地静静而立。   虞怡容自宫女手中的托盘中取出另外一盏酒,半转身微笑着对杳渺月说道:“怡容万分感谢尹姑娘与韩岛主的出手相救,在此,怡容敬你一杯。”   “可是……”杳渺月垂下眼眸,让自己在他人眼中看来有些为难。   虞怡容想对她做什么?虽然不惧怕她在酒中做的手脚,可是酒的味道真的令她不敢恭维。   “月儿,你便饮了这杯吧。”长公主向杳渺月靠近,和蔼地说道。   敛去心底对虞怡容的防备,杳渺月淡淡一笑,伸手接过德宁手上的酒樽,“既然如此,我们三人便算是因此结识了。”   随后,她举起酒樽,一仰而尽,可是,辛辣的酒味猛地冲上脑门,令她的头乍然眩晕,整个身子亦飘飘然得不知地面为何物。与此同时,一股淡淡的异味流转在她的口腔之内。   果然!   “没想到杳姑娘在饮酒方面竟然如此豪气,令怡容颇为敬佩。”虞怡容眸光骤亮,话落,她对着杳渺月温婉一笑,举起酒樽,徐徐饮尽。   德宁则哼了哼,同杳渺月一般一口仰尽整杯烈酒,这时,四周纷纷传来女眷的惊呼赞叹声。   杳渺月同她们一起将酒樽放回那宫女掌上的托盘中,随后相视一笑,行礼拜别。   离开前,虞怡容轻柔地牵过杳渺月的手,目光里流溢出一种颇具深意的眸色,“如果可以,怡容可否与杳姑娘以姐妹相称?”   “姐妹?”杳渺月微微偏头,笑得异常漠然,“这便要看你我之间的缘分如何,缘分未到,强取无用;缘分若至,逃也逃不掉。”   “既是如此,怡容静待你我之间的缘分。”虞怡容垂眸一笑,随即转身离去。   德宁公主则一直若有所思地看着杳渺月的发髻,待发现虞怡容走远之后,她才瞪了杳渺月一眼,快步向她的位置走去。   杳渺月微笑着目送静安公主与琦国公主远去,收回目光,不由自主地抬手向头上摸去。   长公主先前的表情与德宁公主方才的诧异神情简直无异。究竟是为何?当手指触上发梢上的一物之时,杳渺月不觉地微睁眼眸。   她愣愣地将手放下,那是……   就在此刻,腹中的酒水开始作祟,杳渺月全然没了其他的心思,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   她生生忍住往上涌的酒气与开始反应的药物,迅速转身向长公主屈了屈膝,“夫人,渺月不善饮酒,现下便感觉有些醉了,渺月能否离席,先行回去?”杳渺月眨了眨已经开始迷蒙的双眼,无辜地央求。   “你竟如此不会饮酒?”长公主发现了杳渺月的异样,忙上前扶住她,面露担忧地道:“那我让人送你回去。”   “好,多谢夫人。”杳渺月再次行了一礼,不待长公主有所反应,她便转身离去,迫不及待地离开这个几乎快让她窒息的地方。   同时,她并未错过远处虞怡容投来的诡异目光。   步出殿外,杳渺月急步走至一旁的假山后,四处查探了一番,当察觉出未有其他人之后,她才暗暗地松了口气。   杳渺月凝了凝神,伸指轻点腹部,以内力将腹中的毒酒缓缓地引至喉间并全部吐出,过后,她取出身上的丝绢擦了擦唇角,轻轻地吐出一口气:皇宫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以后还是少来为妙。   她一手扶上假山,缓慢地向前走了两步。   虞怡容,为何会对她下媚药?她的姐妹,究竟有何深意?   杳渺月回身看了眼热闹的凌霄殿,想起殿内的韩云天:唉,他这样一个如夜阑水月般的人,怕是也难以适应这种场合吧?她正想转身离去,却不料撞进一人的怀里。   杳渺月方想仰头,还来不及看清,灼热的气息便迎面而来。   “唔。”云天……   伸出的手在知道来人后,徐徐垂下,她不由自主地环上他的腰际。   他将她紧紧地扣在怀里,好似想将她融进他的骨血里。   以往的轻啄浅尝已不复见,炽热且急切的吻带着些许的愠怒,让她不禁怀疑他是不是也被下了药。   杳渺月移开环在他腰间的手,想要推开他一探究竟,“云……”   “唔,嗯~”愈来愈深入且浓烈的吻很快就夺去了她的心智。   月明星稀,夜阑人静。   “谁?是谁在那里?”   突来的一声断喝,猛地震回了杳渺月的神智。她睁开眼,夜色中,迷蒙的视线里,韩云天依然吻得忘我。   呼吸随着靠近的脚步声而越来越急促,就在杳渺月快要窒息在他的吻中之时,韩云天才停下这难得狂野的吻,他们之间灼热的气息在空气中互相交融。   “云天。”杳渺月埋在他胸前,虚软地轻唤,“有人。”   “嗯。”深潭似的双眸紧紧地锁在她的脸上,并未因为她的话而有些动作。   回过身看向逐渐靠近的人影,杳渺月有些心急地拉了拉他的衣袖,“云天!”她似乎看到了虞怡容与祁啸寒的身影!   “吻我。”灼热的气息喷上耳侧,这声清泠的呢喃让杳渺月全身酥麻,一时忘了身在何处。   杳渺月回过头,有些呆愣地看着眼前□□的韩云天,他,他……   “呵呵……”低低沉沉的笑在夜空中徐徐漾开,看着眼前充满水泽的双唇,杳渺月情不自禁地微闭上眼,吻了上去。   好软!   “嗯~”好似饱食后的猫儿,杳渺月满足地伸舌舔了舔唇,同时也轻触到他微暖的唇瓣,正想好奇地查看一番,他的舌已然缠住她的不放。   双脚忽然悬空,离身的魂魄猛然回转体内,杳渺月惊得睁开双眼。   半空中,她竟然伏在韩云天的身上……   身后的喝斥声犹如风中炊烟,转瞬之间便已消散。   风声在耳侧狂啸,杳渺月却不觉得有丝毫的冷意。   她自韩云天怀中探头看去,只见皇宫各处灯火璀璨,在白雪的映衬之下宛若白昼那般明亮。   宫廷内侍整齐有序地巡逻着皇宫内的每一个角落,在这样的铜墙铁壁之内,几乎所有的入侵者都将无所遁形,且难以逃脱。   然而,韩云天却是一个例外。   他抱着她在各座殿宇之上极速飞跃,轻若燕羽,踏雪无痕,犹如一道寒风吹过宫廷守卫们的身侧,刹那间,便已飞出甚远。   看着逐渐融于夜色的皇宫,杳渺月的心没来由地一松,眩晕的头在寒风的吹拂下,顿时清醒了不少。回想起祁熠风今日的反常,种种的谜团也在她的心底逐渐解开。   在今日这危机四伏的降诞宴上,祁熠风处事不惊,以不变应万变,定然会得到奕皇进一步的赏识。   而急欲邀赏的太子殿下,怕是难逃一劫!   耳侧的风声渐渐止歇,她转头看去,梅竹园已近在眼前。   韩云天抱着她缓缓落下,借着雪光,毫不停歇地朝她的房间走去。   “云天~”杳渺月抬头,方想对他说将她放下,却陡地被他寒意十足的脸所骇住。   木门毫无预警地轰然开启,又在他的掌风下嘭地合上。   风扬起又歇下,纠结飞舞的墨发随风而动,最后难舍难分地缠绵于一处。   杳渺月下意识地拽住他的衣袖,任由心跳如鼓。   她怔怔地盯着他冷意十足的侧脸,一时不知他的怒意自何而来,“云天~~”不安了许久,直到他紧绷的身躯渐趋柔和,她才呐呐出声。   “含了媚药的烈酒!”清清冷冷且异常肯定的一声在空寂的房间内蓦然响起。   呃?   “你,你发现了?”杳渺月微恼地轻蹙起双眉,怪自己方才太过于放纵,怪他~~松开紧拽在他衣袖的上,悄然地掩上发烫的双颊,咕噜道:“以后不许再引诱我!”   韩云天垂头向她看去,原本布满寒意的黑眸里隐隐地闪过一丝笑意。他将她放下,双手环上她的腰际,音色低沉沙哑,“月儿,你可知~媚药入了你的酒,却入了我心?”   “哎?”全身乍然酥麻,杳渺月慌乱垂头。   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   低低沉沉的笑声自头顶响起,杳渺月懊恼地抬头向他瞪去,却被他眼中迸射而出的灼热视线所深深骇住。   他不发一语地看着她,眼底的深情犹如暖阳将她笼罩其中。   忽然,黑影自头上压下,滚烫的双唇以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她欺近。在他毫不压制的吻势之下,她不到片刻便弃械投降。   “唔……”杳渺月伸手轻轻地捶了捶他的胸膛,可是却引来他更为激烈的吮吸。不知为何,在他如此急切的深吻之中,她竟能感觉到他深藏于心底的不安。   云天……她在心里呼唤着他,却一次次地被他卷进深吻之中。   就在她全然地陷入意乱情迷之境时,韩云天忽地松开她的双唇,一股冷冽的杀意自他的周身蓦然四散。   木门豁然开启,游龙呼啸而出,杳渺月迷离的视线亦陡然清明。   黑夜深处,只见一个身着道袍的背影霎时远去,似有若无的一声闷哼随风而来,诡异异常。   那背影,似乎有些似曾相识,他是谁?   在韩云天回奕国驿馆之前,他特意吩咐了沈娘要仔细留意潜伏在丞相府四处的危险,因为明白他心中的担忧,因此她并未出声阻止。   夜深人静,杳渺月坐在窗前,伸手取下头上的发簪,将之细细打量。   离弦琴…… ☆、景恒失心   远处的天边,火红的太阳缓缓升起,大地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白雾之中,好似惺忪的睡眼。太阳周边的流云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片浅红色,整个世界看起来虚幻而又缥缈。   白雾随着微风大方地涌入敞开的窗户内,仿若未知名的某种感情一点一点霸占了他的心。   景恒坐在开启的窗上,左手托着一方绢帕,右手手指来来回回,细细地抚摸着。他抬眼看向天边的那轮红日,一双剑眉不知何时拢起。那里光芒万丈,而他的心里却一片灰暗,见不到任何曙光。   冬日何来的暖阳?明明冰冷得好似湖底的那轮银月。   明知无果的事情,为什么不能淡然放弃,人为什么往往更偏于执着?   “嗨。”寂静的房间内,姚惜婉忽然出现,她倏地抢走景恒手上的绢帕,一边查看一边问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有女人的绢帕?”   景恒眉目微沉,迅速跳下窗台,自姚惜婉手中夺回绢帕,“不要乱动我的东西。”话未落,他已将粉色的绢帕收于怀中。   “不动就不动。”姚惜婉对他瞪了瞪眼,哼道:“小气鬼。”   “庄主,热茶。”一位小二装扮的少年敲了敲房门,恭谨地说道。   “嗯,放这吧。”   景恒走至桌边,提起小二方放下的茶壶倒了盏热茶,慢慢品味了起来。   “诶,不准碰,总可以问吧?”姚惜婉提起裙摆,动作潇洒地坐下,一双灵动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品茶的景恒,“这绢帕是哪位姑娘送给你的?”她一手托着香腮,鼻尖微皱,“嗯~~我好像看到上面绣了个月字,她是谁啊?”姚惜婉好奇地眨了眨眼,想从景恒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喝完一盏热茶的景恒放下手里的茶盏,并未理会姚惜婉的问题,面无表情地起身出门而去。   “喂,喂。”姚惜婉起身紧随在他身后,“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人家问你话呢。”她伸手抓住他的衣袖,嘟着嘴埋怨道。   “放手!”景恒转身停下,目光冷冷地瞥向矮了他一个头的姚惜婉,“一个姑娘家这样拉拉扯扯得成何体统?”   “体统?”姚惜婉睁着双眼,表情有些无辜,“人只要每天活着开心就好,干嘛要讲究那么多?累都累死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更为用力地拽紧手中的衣袖。   哼,还是表哥与轩哥哥好,他们就不会约束她这约束她那。   景恒看着她瞪着无辜的双眼,无奈地拍了拍额头,转身继续大跨步向前走去,而个子娇小的姚惜婉跟不上他的步伐,步履踉跄地被他拖着走。   “大个子。”姚惜婉不满地在他身后呼叫,“景恒,景大公子,你是坏蛋,总这样欺负我腿短。”   可恶,她一定要再练练轻功,总有一天,她一定要将他甩在身后。   就在姚惜婉忿忿地嘟着嘴怒视走在前头的景恒时,一个身穿道袍的男子与他们擦肩而过。   一阵邪恶中带着阴戾的气息扑面而来,让景恒生生地止住脚步。   “啊!”跟在景恒身后的姚惜婉,一个不察,直直地撞上他硬实的后背,“好痛~~”姚惜婉捂着鼻子,泪花在她的眼底不停流动,“大个子,你停下来干嘛不先知会一声?”姚惜婉昂起头,一手叉腰,一手捂着鼻子,怒目而视。   “闭嘴!”发觉那身穿道袍的男子停下脚步,回身看来,景恒一把扯下拽在他衣袖上的小手,假装生气地道:“难得出来一趟,你和我闹什么别扭?再这样,你就给我先回庄里。”   此刻站在离他们不远处的齐云山三当家,了然地冷冷一笑,不以为意地转身上楼。   哼,打情骂俏也不看看场合!   不动声色地瞥了眼离去的背影,景恒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   方才那道人,为什么会让他有种心惧的感觉?   不经意地垂首,眼前梨花带泪的美人让他不由地愣住。   呃,发生什么事了?   只见姚惜婉狠狠地瞪着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景恒,伸出手将他的衣袖用力地揉捻了一翻,才咬牙切齿地吼道:“你,简直,莫名其妙!”一吼完,她便抬手擦去眼角的泪水,头也不回地向客栈外跑去。   坏蛋!景恒是个大坏蛋!   姚惜婉用衣袖擦着不断涌出的泪水,漫无目的地向前跑着,待她停下来时,眼前已是全然陌生的街道。她茫然而又慌乱地四处张望,却找不到半点熟悉的影子,心里无限凄凉。   她一步步后退着,第一次感觉到恐慌的滋味。   表哥,轩哥哥,你们在哪?   惜婉再也不淘气了,惜婉一定会好好听话,惜婉要回家,你们来带惜婉回家……   好不好?   “呜呜……”寒风吹在脸上异常生冷,泪水滑过的地方在冷风中犹如如刀割般无比疼痛。姚惜婉徐徐蹲下身子,泪眼婆娑的她,好似无家可归的小兔子般在雪地上瑟瑟发抖。   而客栈内的景恒,在姚惜婉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之后才恍然回过神。沿着脚印一路追寻的他,在看到姚惜婉如此模样后,歉疚感油然而生。   唉,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同时也松了口气。   缓缓走至姚惜婉身边,他俯下身子,伸出手想要碰她,最终却停滞在她的肩头上方。   就在他踌躇不定时,姚惜婉猛地抬头,清澈的眼里满是恐惧。   刚想起身后退的她在见到来人是景恒后,未干的泪水越是一发不可收拾。   “好了,别哭了,方才我不是有意说你。”景恒再也看不过去,上前擦干她脸上的泪水,心底莫名得有些疼惜。   “你,你欺负人!”姚惜婉一边哽咽,一边拍开为她擦泪的手,“你是混,呃,混蛋!”   “嗯,我是个混蛋。”景恒迎合着她,再次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还是笨蛋。”   “是是,我是笨蛋。”   “简直就是流氓,恶霸……”姚惜婉伸手捶上景恒的胸膛,红着眼的她显得异常娇弱动人,“色,呃,色狼。”姚惜婉一边打着嗝,一边将自己搜肠刮肚般找到的最后一个骂人的词吐出。   景恒顿下手里的动作,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底快要雨过天晴的人儿。   这,都哪跟哪啊?   脱下身上的皮袄,盖在姚惜婉的肩上,景恒似笑非笑地说道:“回去吧。”   “哦。”吸了吸鼻子,姚惜婉脸颊微红地跟在他身后。她双手捂上发烫的脸颊,一路回想。   她,她刚才骂了他什么?   色,色狼?   “啊。”姚惜婉忍不住拍拍脸,低声喃喃,“好丢人!”   走在前头的景恒耳尖地听到她的自言自语,笑着摇了摇头。   一个十字路口前,景恒习惯性向左拐去。   拐过小巷,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地面上没有一丝积雪,也没有任何落叶。   一座府邸昂然地立在眼前,门前的两座石狮栩栩如生,威严地守候着这府邸的安全。   他怎么又到这里来了?   茫茫然中,景恒猛地回过神,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座府邸,眼底竟流淌着难以言喻的落寞。   “有花香。”姚惜婉闭起眼闻了闻,确认无误后便四处观望,“哇……”她的目光被不远处的一簇红色所吸引,“那便是梅花吗?为什么这个时候也能开花啊?好神奇啊。”   冰枝嫩绿,疏影清雅,宜人的幽香淡淡地飘荡在微风中。   姚惜婉情不自禁地向前走去,眼底全是那被薄雪覆盖的红梅。   吱呀的开门声响起,默默注视着这座府邸的景恒慌乱地上前拉过正在赏梅的姚惜婉,打算转身离去。   “景恒?”一个轻柔的声音自他们身后响起。   正不知所以的姚惜婉回过头看去,方停下不久的眼泪又开始倾泻。   “惜婉?”另一个清冷的声音里有些错愕。   “表哥!”姚惜婉挣开景恒的手,向那熟悉的身影跑去。白色的皮袄因为她的奔跑自她的肩上悄然滑下,仿若一朵白云,翩然落地。   回身看到这一幕的景恒,不知为何,心里竟有莫名的哀伤。他默默地上前,将皮袄拾起。   “惜婉,你怎么会在奕国?”托起姚惜婉的脸,韩云天擦去她脸上的泪水,皱着眉问道。   “表哥,人家找了你好久,可是一直都找不到,惜婉很怕,很害怕!”姚惜婉一边抽着鼻子,一边哽咽着说道。   “嗯,别哭。”   “景恒,你怎么会在这里?”杳渺月静静了看了眼姚惜婉,再微笑着走向景恒,拂动的白色裙摆好似流云,转眼间便到了他的面前,“这位姑娘是……”   “这……”景恒暗暗地深吸了口气,压制着狂烈的心跳,定定地回视杳渺月的目光,“此事一言难尽,她……”   “惜婉,过来。”韩云天牵着姚惜婉走至杳渺月的身侧,向杳渺月介绍道:“月儿,她是我的表妹,姚惜婉。”清冷的目光一转,他对着景恒拱手道:“多谢。”言语一如既往的清简。   景恒尴尬地一笑,“在下并不知惜婉的表哥便是韩岛主,未能将她及时带来此地,是景恒的疏忽。   杳渺月淡淡一笑,音色清雅,“景公子不必自责,只要惜婉姑娘平安便好。”   景恒爽然一笑,意欲要掩盖住他那如雷的心跳。一直都想见而又不敢见的容颜此时此刻正在他的眼前,他的心里,有着喜悦却也有苦涩。 ☆、道袍男子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没有一丝星光的天空被黑色的轻纱所遮住。夜空,许是被人间的夜景所迷住,不忍抢了这一片灯火的风头。   苍穹下的大地,以人间灯火为胭脂,点染在脸上,朦胧而又娇柔。   景恒走在少有人迹的夜市上,心里竟破天荒得很是寂寞。   究竟是因为杳渺月,还是……姚惜婉?   不,不可能因为她!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一抹眼熟的身影朝那红灯高挂的妓院而去。   是他!白天明明是一位身穿道袍的出家人,夜晚竟换了身行装寻这档子乐事!   哼,这便是所谓的道貌岸然么?   景恒一甩长袖,尾随而去,他倒想会会这样的人物!   步入垂青楼,一群环肥燕瘦应有尽有的莺莺燕燕迅速地向他靠拢,“哎呦,这位公子长得可真俊哪~~”   “是啊,如此俊俏的公子可真是少见呀。”   景恒无心理会这些娇柔可人的声音,冷峻的双眸将妓院内的各个角落扫视了一翻,最后锁在那即将消失在楼上转角的青衣男子身上。   “这位公子别静待在这门口啊。”一位长得异常妖娆的红衣女子抬臂轻挽上他精瘦的长臂,娇声笑道:“公子,随我进去吧~~”   剑眉微皱,正待发作之时,一位身着蓝衣的女子穿过人群,面色有异地向他疾步走来。   “公子?”红衣女子感应到景恒无形之中所散发出来的不悦,她抬起螓首,媚眼轻眨,似要勾了他的心魂。   “青岚姐姐。”这时,一众女子纷纷对向她们走来的蓝衣女子行礼,齐声唤道。   面容清秀的青岚对她们点了点头,随后扬手道:“你们都去伺候其他的官人,这位公子由我来伺候便好。”   “是。”众女纷纷散去。   “青岚姐~~”红衣女子不依地皱了皱眉,在青岚颇为严厉的眼神下,只得恨恨地放开景恒的手,她甩了甩绢帕,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去。   景恒与青岚对视了一眼,随后似有若无地点了点头。   青岚心神领会,扬起一个颇为动人的笑容,娇笑道:“这位公子可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看这表情严肃的。”话落,她掩嘴轻笑,随后牵过他的手,异常温柔地说道:“公子莫紧张,凡事皆有第一回,公子且随我来便是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将他领上二楼,进了间极为隐秘的房间。   房门方合上,青岚便整容行礼,“青岚拜见庄主!”   “嗯。”景恒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声音颇厉道:“我要你去监视一个人,探清此人的来历及出现在这里目的。”他简明扼要地说明来此的目的。   青岚站起身,恭谨地问道:“不知庄主要探听的是谁?可知他如今身在何地?”   “此人的身份暂时不明。”景恒背着手,缓缓走至门边,凝神细探了一会,待确定无人偷听后,他才转身沉声说道:“不过他现在正在这垂青楼内。”   青岚娥眉轻蹙,片刻,低声喃道:“庄主说的人,难道是他?”   “他?”景恒迅速闪至她身边,剑眉高高挑起,“你知道我说所指的是谁?”   “青岚不确定此人是不是庄主所言之人,不过在庄主进入垂青楼之时,此人也方入垂青楼不久,那时庄主将目光锁在二楼,想必就是那人了。”   “方才我留意了一眼,他进了天字一号房。”   “那便没错了,就是他。”   “此人先前可有来过?”   “已经来过两回。”   “那人来此,只是简单地寻欢么?”   “就目前来看,的确是这样,若要查出什么,需要再观察几日。”   “嗯,以后若有什么异常,及时向我汇报。”   “是。”   ……   自景恒那里离开垂青楼之后,又过了数日,他再一次出现在垂青楼内。   此时的他站在一棵积满白雪的杉树下,抬头仰望着难得湛蓝的天空,剑眉微锁,亮如夜星的眼眸中写满了寂寞。   惜婉那丫头,现下如何?   瞳孔微缩,他略带恼意地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气。   月儿……   就在他身处极度的矛盾之中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他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站在树下,静待来人的靠近。   “庄主。”青岚向着背对她的景恒行了行礼,清秀的面庞此刻凝了一层冷霜,未待景恒回应,她便神色凝重地说道:“那人果然如您所料,并非只是简单地来此地寻欢,他是另有目的。”   景恒手中拿着茶盏缓缓转身,目光锐利地向她看去,“什么目的?”声音微冷,恰如那瓦砾之上的白雪,纯白清澈却异常冰寒。   “他向柔儿打听了一个人。”   “谁?”景恒心中一紧,直觉告诉他,那人打听的人,他定然认识。   “近段时间,奕国内传的沸沸扬扬的女子。”青岚直直地迎视景恒地目光,语速缓慢道,“左相新收的义女,杳渺月。”   “杳渺月?”剑眉微皱,握着茶盏的手指不着痕迹地紧了紧,他寒声问道:“你可知他为什么要打听杳姑娘的消息?”   “目前还不清楚。”青岚摇了摇头道。   “嗯。”景恒缓了缓神色,“你先下去吧,有进一步情况再与我汇报。”   “是。”青岚垂首,悄然退去。   冬日的暖阳静静地照射着大地,瓦砾上的积雪在阳光下渐渐融化。   “叮咚,叮咚……”雪水自空中悠然滴落,滴进屋檐下的瓷缸中传来混沌的声音。   那人究竟是谁?为什么会探听月儿的消息?   景恒从垂青楼的后门悄然离开,沉思中的他在瓦砾上的积雪滑落之时迅速闪开。垂头看向散落于地的白雪,他才蓦地松了口气,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去。   “景恒!”一声惊喜的呼声自他身后响起。   讶然地抬头,景恒快速转身看去,“梧雨?”待看到来人后,他欣喜地上前捶了捶那人的胸膛,“好小子,你怎么也来了?”   “唉,可算是找到你了。”秦梧雨笑着回赠景恒一拳,“你小子可让我好找。”   “怎么?”景恒神色一紧,慌乱地问道:“是不是楚景天庄出了事?还是我娘她……”   “都不是,别担心。”秦梧雨一手搭上景恒的肩膀,又一次捶了他一拳,“你这小子也太不够意思,来了奕国也不知会一声。唉~”他将肩上的头发向后一撩,表情异常哀怨地看向天空,“只留下本公子独守空房~~”   “哈哈……”景恒听后仰头大笑,“那时走得匆忙,一时也来不及通知大家,好兄弟,切莫为此耿耿于怀。”   “那是自然。”秦梧雨恢复常态,神色严肃地伸指警告道:“不过可没有下次。”   “好好好,我答应你。”拉下他的手,景恒与他抬拳相击,“一定不会有下次,走,随我去客栈。”   “可以,你请客。”   “这是自然。”   “哈哈……”两人相拥,同时爽朗一笑,踏着残雪,向东面而去。   阳光被乌云遮蔽,去了短暂的光辉之后,又重新倾洒在大地之上。   客栈内,景恒与秦梧雨坐在窗边,豪迈地昂首饮着美酒。   “哈哈~~~还真有些怀念与你一起畅饮美酒的日子。”景恒一手举着酒樽,另一手拍了拍秦梧雨的肩头,由心感慨道。   “你当真在奕国湘王手下当差了么?”为景恒与自己各自斟了一樽酒,秦梧雨神情自若地问道。   “嗯。”举头将手里的酒一仰而尽,景恒没有丝毫迟疑地应道。   “为何会选择湘王?”秦梧雨挑了挑眉,表示不解,“早前便听说他无心于朝堂,而且手上也没有任何兵权,根本就无法在奕国立足。”   “哈哈~~~”放下手里的青铜樽,剑眉轻挑,“梧雨兄可听说大隐隐于市么?干大事的人便要敛其锋芒,将另外一面呈现给世人。”   “你是说……”秦梧雨来了兴致,正想再问却见景恒面色一沉。   他顿时心生警惕,凝神向四周探去。   “嘘!”景恒做了个噤口的手势,快速移至窗边。他缓缓地将窗户打开一条缝,只见一位身穿道袍的男子正离开窗缘,大跨步地下了一楼并向门外走去。   糟了,方才那人定是在此偷听了他与梧雨之间的谈话。   秦梧雨见景恒神色有异,便放轻脚步,上前向窗外看去,“景恒,你认识此人?”   “稍后同你解释,现在先随我走。”景恒转身取下墙壁上的剑,对着一脸困惑的秦梧雨说道。   “嗯。”秦梧雨当即明了地回应,他跟着景恒一直穿梭在大街上。看着离他们不远的道袍男子,沉声问道:“他是谁?”   “目前还不清楚。”紧了紧手中的长剑,景恒目光深沉,“不过他的行迹异常可疑。”   待身穿道袍的男子拐过一个小巷后,景恒与秦梧雨才快速地闪至拐角处。   他们贴着墙面,缓缓探出头去,恰见那人施起轻功如风一般消失在眼前一座院落内。   这里是……   “司马将军府!”景恒诧异地走出拐角,心存警惕地四处张望,“此处是司马将军府的后院,他为何会来这里?”   “先别想那么多,进去看看就知道了。”秦梧雨拍了拍景恒的肩膀,率先一跃,飞入庭院。   景恒见状,来不及细想便紧随其后。   将军府内戒备森严,通往内院的路上,每隔五步便有士兵把手。   就在景恒二人避开巡逻的侍卫来到内院后,正好撞见那道袍男子将一物射入一扇敞开的窗户中。   “谁?”中气十足的一声怒吼忽地从房间内传出,骇得门外昏昏欲睡的士兵乍然清醒。他们手持长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般茫茫然地四处搜索、张望。   道袍男子诡异一笑,丝毫不作停留地闪身离去。   隐身在树丛中的景恒对秦梧雨点了点头,随即悄然地沿着树丛向院子的转角退去。   闹街上,一身道袍着装的齐云山三当家有所警觉似地缓下步伐。他冷笑着向后瞥了一眼,随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向人群中走去。待转入一条暗巷内,他挥了挥手中的拂尘,徐徐转身,“你们,跟踪老道?”   阴戾的眸光直射而去,他面色阴沉地看着惊愕中的两人。   未料到道袍男子会发现他们的跟踪,景恒与秦梧雨倒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一愣之后,首先回过神的秦梧雨微微地笑了笑,温和的面庞看去异常和善,“这位道长怕是误会了,我们只是与你顺路而已。”他上前鞠躬道。   “顺路?”齐云山三当家的冷冷一笑,斜睨向他二人,“那方才贫道进了司马将军府,二位算是看到了?”   秦梧雨方向说些什么却被景恒一把拉住。   景恒缓缓走向前,警惕地看向他,“是。”   “既是如此,便留你们不得。”音色深沉,弥漫着浓郁的杀气,话音未落,齐云山三当家手持一柄羽扇便快如闪电般射出。   “小心。”景恒提剑格挡,在那羽扇向来路飞回时,他掌中用力,剑鞘倏地离开剑身。   一线清光闪过,齐云山三当家旋身飞起,剑鞘顿时嵌入他身后的墙壁中,紧接着,他一个俯身,犹如一只老鹰伸出利爪向地上二人扑去。   景恒与秦梧雨一边挥剑阻挡他的攻势,一边身不由己地向后退。   糟了,他们二人不是他的对手!   一股雄厚的内力自羽扇压制而来,景恒二人吃力地挥剑抵挡迎面而来的如刃内息。   轰的一声,景恒与秦梧雨猛地向后退去,地上被他们拖出四条明显的痕迹。   在他们还未停下身势时,几根羽毛犹如锐利的离弦之箭,破空而来,所带起的气流好似龙卷风般呼啸不止。   景恒与秦梧雨急急后退,心里无比惊骇。   眼看着那犹如光速般射来的暗器即将逼近他们,千钧一发之际,秦梧雨拉过景恒的手,旋身挡在他身前,数根羽毛噗地穿入他的体内。   “呃~”秦梧雨闷哼一声,想要忍住向他四肢百骸扩散开去的痛意却力不从心。   景恒瞪着双眼,不可置信地扶着摇摇欲坠的秦梧雨。   强大的气流自他们身侧呼啸而过,最后,景恒身后的民房轰然倾踏,瓦砾之上的白雪落了一地。   “杀人啦,杀人啦……”一声惊呼自不远处蓦地响起,暗巷外瞬间便聚集了许多民众。   齐云山三当家一看形势不对,慌忙举袖掩在脸上。他顾不得景恒二人,施起轻功,几个纵跃,消失在雪色之中。   “梧雨。”景恒托着已经全身无力的秦梧雨缓缓地蹲下,焦虑地急呼,“梧雨!”   “唔……”口中呕出一口鲜血,秦梧雨急喘了几口气,方对景恒挤出一丝笑意,“当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就别摆着这么难看的表情。”   “你怎么这么傻?”景恒苍白着脸,心里追悔莫及。   他完全未料到他们二人竟不是那人的对手,更猜测不到秦梧雨会为他挡住那犹如利刃的毛羽暗器。   “别难过,为朋友两肋插刀在所不惜,何况,你是楚景天庄的庄主,不可轻易地失了性命。”秦梧雨虚弱地说着,一口鲜血难以抑制地再次呕出。   “不行,我不会让你死的。”景恒慌乱地抱起他,一时六神无主。   渺月姑娘,对,去找她!   “梧雨,你一定要撑住,我带你去找大夫,我带你去找大夫。”   “来,来不及了……”鲜血充溢在秦梧雨的口中,他话方说完,便陷入昏厥之中。   “梧雨!”景恒惊恐地低呼,随后慌乱地扶起秦梧雨,在众人的眼中,施起轻功向远处跃去……   而此刻司马将军府内的‘司马将军’正徘徊在房间内,他思索了许久,最后开门向外走去。   天色已暗,他对守在门外的侍卫吩咐了一句,随即离开了将军府。    ☆、夺命鬼门   湘王府!   晕黄的烛光洒落在书房内的每个角落,层层叠叠的暗影随着微风在地面上、墙壁上、书架上等各处,搔首弄姿。   祁熠风笑得异常媚然,他一手轻敲桌面,一手将一张羊皮卷放在烛焰上点燃。嘴角微扬,他自然带媚的目光陡然变得异常凌厉,“想要本王消失?哼,可没那么容易!”   “主子,接下来该怎么办?”候在他身侧的‘司马将军’恭谨地问道。   此刻的‘司马将军’已非方才在司马将军府的那个容貌,而是一位恢复了他本来面貌的年轻男子。   由此可知,司马将军与魏太医已落入祁熠风的手中。   “既然齐云盗贼这么想将二哥从太子的位置上拖下来,那么……”祁熠风扔掉手中的残卷,媚目流转,声音微扬,“我们便将计就计,来个瓮中捉鳖。”   “怎样将计就计?”‘司马将军’不解地抬起头。   “到时本王自会告知你该如何做。”祁熠风勾了勾唇,手指轻敲着桌面,头也不回地唤道:“陈绍!”   “属下在。”隐身在暗处的陈绍迅速现身。   “嗯。”祁熠风缓缓站起身并走下桌案,他踱至陈绍的身侧,桃花目里是不容回绝的命令,“届时,你设法将苍鹰卫的人引出来。”   陈绍有些困惑地抬起头,最后依然坚定地拱手,“是。”   “吩咐下去,齐云盗贼再次出现于元都,密切注意他们的动向。”祁熠风淡淡地地瞥了陈绍一眼,而后转身向门外走去。   这一次,他要让二哥彻底失去太子之位。   木门开启的瞬间,寒风狂野地吹入室内。   祁熠风仰头看向昏暗的天空,媚然的双瞳之中闪烁着无人能解的光芒。   ……   元都的白天异常得短,方才还暖阳高挂,不一会便已日落西山。   天边酡红如醉,衬托着渐深的暮色,捎来几许久违的宁静。   “天~~黑得是不是太快了些?”杳渺月靠着石壁,懒洋洋地望着渐渐暗沉的天空。   袅袅的白雾不断升起,好似为暮色的天空添了丝轻纱。   一片红梅的花瓣自树枝上悠然而下,落在了温泉中,随着水波,荡漾到她的面前。   她伸出手,将花瓣自水中托起,放到鼻尖细细地闻了闻。一缕淡淡的幽香悄然流动,好似春天里的气息,霎时暖了她的心肺。   杳渺月将身子滑入温泉中,抬起右手,泉水沿着她的指尖徐徐滴落,细微的波纹在水面上幽幽散去。   她微笑着托起左手,轻轻吹去,掌中的梅花瓣好似窈窕的淑女在空中翩然起舞。   她微抬右手,真气游走之时,指尖轻动,下落的水滴倏地停在半空中,泛动着诱人的银光。   她右手轻扬,水珠仿若夜明珠般霎时大亮。   它们形成一个圈将红色的花瓣团团围住,好似一个舞台,里面美人悠然舞动。   杳渺月正自玩得兴起,忽然,一声异动自不远处传来。她不由地一愣,侧耳倾听,只听得急乱的脚步声快速地向她逼近。   不是府里的人!   杳渺月敛起眉,毫不犹豫地自温泉中腾身而起。   她扬起手,长裙自岩石上急速飞来,旋身,将手伸入衣袖中,快速拢起。在她方落地时,一双精瘦有力的双臂猛地将她环住,转瞬间让她跌入他温热的怀里。   “云天。”杳渺月诧异地抬起头,只见他清冷的面庞此刻布满了冰冷的气息,深邃的眼睛直直地锁住那声异动的来源处。   杳渺月沿着他的视线看去,恰见一道玄色的身影怀中抱着一物跌跌撞撞地穿梭在梅林中,向他们奔来。   “景恒?”待来人的面容清晰地映入眼帘后,杳渺月讶异地低呼。   “杳姑娘!”来人自黑暗中抬起头,一双满是痛意的眼眸顿时显现在这暮色之中。   他宛如一只受伤的孤鹰,绝望地站立在悬崖的顶端。   果然是他!   杳渺月不由地愣了愣,再移眸看向他的怀中。   “救救他,求求你救救他。”温泉对面的景恒摇摇欲坠地向前走了一步,英气的剑眉此刻异常颓废地拢在一起,好似凭临倾塌的山峰。   杳渺月一敛双眸,急道:“云天,替我将他怀里的人移至前院的客房。”话音一落,韩云天与景恒怀中的男子便已没了踪影。   杳渺月伸手将散乱的腰带系好,踏着红梅,紧随着韩云天而去。   尾随着韩云天将重伤之人安置在前院最近的客房,杳渺月快速上前,伸手为床上的人号了号脉,眉心不由地拢起。   脉象很是微弱,这人已经一脚踏入了鬼门关。   她轻巧地解开他的上衣,只见黑色的血液浸满的他全身。   杳渺月伸手迅速点住他身上的各处要穴,将一颗保命的药丸塞入他的口中,以内力将其缓缓引入腹中。   她起身向房门走去,头也不回地道:“云天,将他扶起,用内力将他体内的东西震出体外。”她继续走出门外,略微提气,以气传声道:“沈娘,快去烧些热水端来,这里有病人,要快。”   “好,马上就来。”远处隐隐传来沈娘的回应。   杳渺月转身时,余光瞥见景恒步履踉跄地跑来,同时身后亦传来异物穿肉而出的声音。她回身看去,韩云天已将床上那人体内的暗器全数震出体外。   杳渺月快步回到床边,从怀中取出醉凰青以及解毒的药丸全数给床上的人服下,再伸手自云天手中取过一个绿色的瓶子。   来不及清洗病人身上的伤口,她直接打开瓶子,将药粉洒在他的伤口上。   “杳姑娘,梧雨他怎么样了?”景恒走至床边,虚弱地问道。   “暂时还死不了!”杳渺月伸手解开床上病人的各处要穴,“云天,去看看沈娘的水端来了没有。”   话音方落,便传来沈娘的声音,“小姐,水来了。”   “嗯。”杳渺月的手指号在病人的脉搏上,将内力引至指尖,徐徐地推进他的体内,只见无形的气流沿着他体内的各处要穴游走,最后汇集在他的伤口处。   洒在他伤口上的白色粉末已经全然变黑,随着内力在他体内的游走,伤口上的黑色粉末开始蠢蠢欲动。   杳渺月在指尖上略加用力,掩盖在他伤口上的黑色粉末突地弹跳而出,再次从他伤口处流出的血缓缓地变成鲜红色。   取过沈娘手中的湿布,杳渺月将他身上的各处伤口都清洗了一遍,再自韩云天手中取过一个红色的药瓶,将白色的粉末洒在他的伤口上,涌动的血势才渐渐止息。   杳渺月起身走至桌案边,在一张粗糙的黄纸上写下各种药名,“沈娘,你去多抓些这几位药,熬了端过来。”   “好。”沈娘接过药方,“老身这就去。”   “杳姑娘……”景恒脚步不稳地向我走来,苍白的脸上写满担忧,“梧雨他……”   杳渺月抬头看向他,安慰地对他道:“只要过了今晚,他便没事了。放心吧,晚上我会守在这里。”   “谢谢!”他松了口气,顿时气虚得差点站不稳。   “坐下,把手伸出来。”   “什么?”他茫然地喘着粗气。   杳渺月无奈地摇了摇头,“把脉。”   “哦。”景恒虚弱地笑了笑,随后将手伸出。   杳渺月将指尖轻按上他的脉门,片刻后便松开,从瓶中倒出一颗醉凰青,再倒了杯水递给他,“吃了。”   见他将药服下,她才开口问道:“景恒,究竟是谁伤了你们?”如若她今日未回雅心院,那位仁兄的性命怕是难以挽回了。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的来历。”景恒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英气的双眉间此刻却弥漫着难以言喻的颓败之色,“那人身穿道袍,年约五十左右,手里的武器是柄羽扇。”   “羽扇?”杳渺月抬起头,向韩云天看去,“云天,你可知江湖中哪一号人物是这般模样?”   “未曾听闻。”他清冷的面容凝了层寒意,话落,他伸手向她递去一物。   杳渺月伸手接过被毒血染尽的羽毛,眉头紧拧。   以羽毛作为暗器?好狠毒的人!   倘若没有一定的内力将这些羽毛自伤者体内快速逼出,一旦细小的羽毛散入伤者体内,那不是让伤者痛不欲生么?   “渺月姑娘……”景恒音色踌躇。   “嗯?”杳渺月转眸向景恒看去,却见他欲言又止。   “莫非此道人与月儿有关?”一直沉默的韩云天忽然语出惊人道。   杳渺月讶然地看向面色微冷的韩云天再向面露惊讶的景恒看去,愣了半晌,才听自己出声问道:“那道人是冲着我来的?”   可是……怎么可能?   “这……”景恒沉吟了片刻,随后回道:“景某现下还不能完全确定,不过此人向垂青楼的姑娘打听过渺月姑娘的事情。”   “垂青楼?”   “呃~~”景恒面色有异地尴尬一笑,“是景某在奕国所设的一座……”   “景兄,今日天色已晚,你也有伤在身,不妨在此歇息一晚。”韩云天面色无波地淡淡说道,在杳渺月还在困惑之时,他不容拒绝地对候在门外的女婢吩咐道:“带景公子去隔壁的客房。”   “是。”女婢福了福身,对景恒做了个请的手势。   景恒心下顿悟似地缓缓起身,对他们作揖道:“既然如此,那景某便叨扰了。”话落,他再看了眼床上之人,这才转身离去。   待景恒离开后,杳渺月才偏头看向面无异色的韩云天,正好撞上他含着春波似的眼眸。   她愣了愣,不由自主地将方欲出口的话生生吞下。   杳渺月忍住想要伸手掩上脸颊的冲动,暗骂自己的春心荡漾。她再次抬眸看向他,嗫嚅了片刻,才将心中的疑问勉强问出,“云天,方才~~你是故意将景恒支走的?”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是。”   大大方方的回应让杳渺月不由地怔住。   “哦。”杳渺月最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起身,走向床边看了眼景恒口中的梧雨兄。   “身穿道袍的人?”心底的困惑无端蔓延,她微眯起双眸,不知不觉地转身向前踱步。她似乎没和道家之人打过交道,他们怎么会打听她的消息?“垂青楼?”这是什么地方?那道人为什么要向垂青楼的姑娘打听她的消息?   困惑中的杳渺月猛地僵住:姑娘?不会是……   她抬起头,要笑不笑地向韩云天看去。   原来他是怕她向景恒追问这垂青楼,所以才将他支走的么?   这一眼不看则已,一看则难逃他编织而成的密网。   只见他薄唇勾笑,改变了偏冷的相貌,好似白雪残阳之下的那抹绿影,亮的异常惊心。   杳渺月方想向后退去,却被他轻巧地勾入怀里。   “月儿,可是想查出这道人?”极低极低的轻喟,仿若一缕清风吹在心底,痒痒的,微醉。   半晌,杳渺月才回过神,瞪眼看去,“云天?”   “月儿,有我!”坚定的语气宛若是能安定人心的春风,吹淡她周边所有的雾霾。   “嗯。”杳渺月安心地偎入他的怀中,将自己的思绪放空。   她知道,这是一种誓约,是永不改变的诺言。   慢着!身穿道袍的男子,难道会是那人?    ☆、引君入瓮   奕国的冬天,异常寒冷。   整个元都被厚重的积雪所覆盖,成了一个雪白的世界。黑夜,悄悄降临;灯火,渐渐燃起。街道上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表哥,听说今晚的夜市是奕国今年的最后一个集市,我们去看看,好不好?”姚惜婉拉了拉韩云天的衣袖,满含期盼地问道。   深邃的黑眸里含着浅浅的笑意,韩云天征询似的向杳渺月看去,“月儿?”   “好,我也想出去走走。”经过一个多月的修养,她的身体已渐渐好转。   后天便是除夕了,不知为何,她的心里总有些不安。出去走走也好,放松一下心情,同时也感受一下奕国新年的气息。   “嗯。”韩云天走至杳渺月的身边,如墨的瞳眸里闪过异样的眸色,“那就走吧。”   他牵过她的手,清冷的声音里亦透露出不易察觉的暖色。   “好。”杳渺月微笑着点了点头,随着他向街道上走去。   此时的皇城主街上,人声鼎沸,小摊贩沿着街道延绵至黑夜的尽头。   流转在街道间的冷风悄然吹来,捎带了人间满满的喜悦,凉凉地钻入鼻翼,进了心脾,化成了朦胧的薄雾。   这样的夜晚,甚是难得。   “哇,这么冷的天,怎么也会有这么多人?是因为快除夕了吗?”姚惜婉眨着眼,惊呼道。   “呵呵~~”一旁的景恒笑了笑,“奕国的人们早就习惯了这里的寒冷,这一点,姚姑娘倒是勿需太过于惊讶。”   “哦……”姚惜婉拢了拢身上的皮袄,一步步挪至韩云天的身边,眼神闪躲着问道:“表哥,我们什么时候回千层岛?我开始想念岛里的四季如春了。”   听到姚惜婉的这番话,杳渺月不觉地怔了怔,而后偏头向韩云天看去。   云天……   “惜婉,旒灿呢?”韩云天并未回答,却突兀地问道。   “啊?”姚惜婉猛地瞪大双眼,然后心虚地缩了缩脖子,“他,他早就和我分开了。”   旒灿?是数日前,云天去天心阁领回来的那位少年么?   深潭似的眼眸陡地照进了杳渺月的身影,荡漾着他的柔情。   “既然如此,先找到他。”低沉的音色不容拒绝。   杳渺月眸光颤动:云天,他……   “啊?”姚惜婉惊得直直跳起,但是在云天淡淡的注视下,只好委屈地嗫嚅道:“好吧。”复又说道:“不过你要带我到处去玩。”   杳渺月微微扬了扬唇,无声浅笑,她抬眸向韩云天看去,恰好见他垂头看来。   那深邃的黑眸里,目光湛融,蕴满情意,一种酸涩的滋味在胸口酝酿。   云天,是因为她才拒绝回千层岛么?   她紧了紧相握的手掌,对着他扬唇浅笑,再次垂眸之时,她掩住了眼底的决心。   那位名唤旒灿的少年已离开奕国前往界城,希望他能够一路平安。倘若他在途中出了什么意外,让她如何能够心安?   “舞龙灯,那里有舞龙灯。”忽然,姚惜婉指着一个方向兴奋地高呼,“我们过去看看吧。”话音未落,她便拉过她身侧的景恒向那个方向跑去。   “哎,姚姑娘……”被姚惜婉拉了一个踉跄的景恒,无奈地笑了笑,随她而去。   杳渺月淡淡一笑,正想跟过去,相握着的手却被一个轻扯,令她不由自主地跌入身侧之人的怀里。   “云天?”杳渺月讶然抬眸,不解地看向他。   “惜婉比较好动,你现下的身体经不起她这般折腾。”清眸里微波荡漾,韩云天解释得一派正紧,“还是由他们自己去玩吧。”   “无妨。”自他的怀中直起身,杳渺月在他身前悠然地转了一圈,“你看,我现在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月儿。”他轻喟。   “嗯?”杳渺月不解地眨了眨眸。   “你真是不懂男人啊~~”轻轻的一声叹息,好似落入江河中的落花,随着流水载浮载沉。   “哎?我……”心下顿悟,寒风再也压不下脸上逐渐升起的燥热,她微垂着头,随意地指向一个方向,“那我们就走那边吧。”   “呵呵~~~”低低沉沉的笑在头顶响起,他握紧她的手,不容回绝地牵着她向那个方向走去,暖意从他的手掌间一直传到她的心肺。   灯光渐渐变暗,热闹的人群声也慢慢地远去,沉浸在暖意中的杳渺月这才疑惑地抬头看去。出现在她眼前的不是比肩接踵的人群,不是繁华的街道,而是清幽寂寥的荒野。   杳渺月不由地愕然出声,“云天?”   “呵呵~~~”他的笑声很动听,深瞳似落了雨的静湖,不再平静,“我只是沿着你指的方向走而已。”   脑中轰的一声凭空而起,杳渺月嗫嚅了半晌也未发出一音。   云天,唔,变坏了……   “哈哈,这不是韩岛主与杳姑娘么?”忽然,一个爽朗的笑声自黑暗深处传来。   杳渺月循声看去,只见一位身穿白袍的男子从夜色中缓缓地朝他们走来,童颜上的笑容看来异常纯净,她心中略感讶异,“安王?”   “哈哈,本王姓宫,名楚仟,杳姑娘还是唤我宫楚仟吧。”安王笑容煦煦地向他们作揖行礼,礼毕,他刷地展开手中的一柄玉扇,不疾不徐地摇了起来,在这样的冬日里,倒未显得有何诡异。   “倘若如此,小女子便有些犯上了。”杳渺月淡淡一笑,不惊不惧。   “哈哈~~~”宫楚仟笑得毫不拘束,罢了,他向身后指了指,说得认真,“此处往后可是漆黑一片,宫某劝二位还是返回集市比较妥当。”他勾唇看来,英眉下的那双眼瞳,炯亮得异常。   这样的眼神,她似乎在哪看过……   杳渺月下意识地朝韩云天看去,只见那深邃的黑眸深处有一刻的虚实难分,半晌,韩云天才道:“安王顾虑的是,月儿,我们原路返回,如何?”   “好。”杳渺月点了点头,与宫楚仟拜别,而后向原路返回。待走出十来米之后,她回身看向宫楚仟渐渐走远的身影,随后靠近韩云天身侧,轻声问道:“云天,你可有感受到强烈的杀意?”   “嗯。”韩云天不露痕迹地瞥了眼那片黑暗之处,牵着她向另一边走去,“先静观其变。”   他们方跨出两步,一顶极为华丽的轿子在灯光璀璨的夜市之中蓦地映入眼帘。   杳渺月不甚在意地继续前行,直到他们与之擦肩而过。   忽然,一缕似有若无的琥珀清香飘过鼻间,令杳渺月下意识地回身看去。   那走在轿旁的高挑男子是……铭剑?   “是湘王。”韩云天低沉的声音响起。   “糟了,他们回府必定会经过方才那条路。”杳渺月心中忽地有些慌乱,“莫非他们等的就是祁熠风?”   “极有可能。”韩云天伸手拥住她,清泠的音色有一种能令人平静的魔力。   杳渺月抬眸与他对视一眼,同时闪入黑暗中。   暗夜中,祁熠风的轿子徐徐前进。   风声簌簌,野草随着风势狂烈舞动,好似海浪,一波一波,永无止尽。   浓烈的杀气迎面而来,就在祁熠风所坐的轿子完全隐入黑暗中时,几道暗影乘风而来。   杳渺月微探出头,细细看去,只见祁熠风的人已与这突来的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奇了,躲在草丛中的杀手都还未开始动手,刚来的这些黑衣人又是些什么人?   不到十个回合,黑衣人便趋于下风,其中一个看似领头的黑衣人打了个手势后,这些黑衣人仓皇而逃。   这时,铭剑一个漂亮的回旋踢,一柄利剑便直直地穿透那领头人的心脏。就在这黑衣人倒下之后,他的手正从怀中伸出,一块金色的东西在幽暗的月光下闪烁着亮丽的光芒。   那是什么?似乎是一个令牌!   铭剑弯下身拾起那金色的牌子,端详了一会,面色微异地转身向人群中看去。   唔,他为什么看向那些侍卫?   正在杳渺月疑惑不解时,铭剑踏步走向那顶华丽的轿子,朗声道:“主子,是太子殿下的亲卫。”   太子殿下?难道是太子殿下派人刺杀祁熠风?   坐在轿内的祁熠风沉默了片刻,忽然低声笑道:“二哥的人?他这是想杀了本王么?”   “主子,那现下该怎么办?”铭剑恭敬地对着轿子拱手问道。   不知为何,这句话,杳渺月总觉得他似乎是在问另一个人。   “主子,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行离去。”忽然,铭剑身侧的一个侍卫低声建议道。   这人的声音……   “好,那便起轿吧。”轿内的祁熠风话声方落,在轿夫刚蹲下身之时,一道金色的光芒犹如闪电般击上轿子。   嘭的一声,轿子骤然间四分五裂。   “祁熠风!”杳渺月惊骇地自黑暗中闪身而出,恰好看见铭剑护着他身侧的那位侍卫向后退去。   眼中闪过疑虑,杳渺月移步至碎裂的轿边,而轿子内的‘祁熠风’已然口吐鲜血而亡。她伸手在他的脸颊边摸索,待摸到一条凹凸不平的线痕时,她总算是松了口气。   “杳姑娘,你怎么会在这?”身后,铭剑诧异地惊呼。   杳渺月站起身,回身看去,数道金色的光芒忽地破空而来。   “小心!”话音未落,另一道金黄的剑光凭空出现,叮叮数声,金色的光芒顿时消失,一柄泛着金黄色的长剑陡地回转落于韩云天手中。   游龙剑!   杳渺月惊异地瞪大双眼,正欲向韩云天走去,一条银色的链影忽地自空中射来,在清辉的月光下闪烁着噬命的光芒,好似黑白无常手上的勾魂链。   她迅速闪身躲过,扬起手,一条水色的长鞭握于掌中,鞭的另一端紧紧地缠在向她袭来的银链上。   几声闷哼相继传来,湘王府的侍卫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   杳渺月心下一颤,是齐云盗贼的人!   方确定了来人的身份,先前隐藏在树丛中的‘刺客’纷纷自黑暗中窜出。然而,此时他们的身份却极具戏剧性地转变,行动亦由‘刺杀’转变成保护。   不!他们本就是祁熠风的人,一定是祁熠风在此局中事先备好的一步棋。   杳渺月心中顿时明了,转回眸,全心全意地对付眼前的齐云盗贼。   她陡地松开掌中的水鞭,缠在银链之上的那一端刹那间便凝结成冰,顺着齐云盗贼手上的银链冰冻而去。杳渺月微抬起手,赤红的光芒缓缓地旋转在她的手臂上,在夜色之中绚丽异常。   银锁玲珑、金剑擒风,这一次,休想伤她半分!   “月儿。”清冷中带着暖意的声音传来。杳渺月抬起头,韩云天一手压着她的右手,黑眸里暗含担忧,“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出剑!”   为何?她怔愣了片刻,随即明了他是担心她会因为飞凰剑而再次成为齐云盗贼的目标。她安慰地对他笑了笑,而后敛尽飞凰的光芒。   “好。”她郑重地点头应允,只希望他能够安心。   她与他相视一笑,同时翻身躲过一道链影。   “铭剑,他们是齐云盗贼,保护好你家主子。”杳渺月于半空之中提声叮嘱,话落,指尖陡地弹出夹着内力的冰晶,向偷袭铭剑护着的那名侍卫的黑衣人射去。   一声闷哼之后,黑衣人向后倒去。   漆黑的夜空之下,金黄色的剑光仿若游龙般不停游走,击溃无数的金色剑气,同时,韩云天亦将手中的长鞭挥舞得淋漓尽致。   数根银链形成一个强大的笼阵突地迎面向杳渺月罩去,所夹带的凌厉劲气宛若滔天的热浪几欲将她吞噬。   杳渺月心下不由地一骇,足尖快速点地,凝神旋身飞起,险险地避过这次的危机。半空下落的瞬间,脚下的笼阵又迅速重组成密不透风的锋刀利刃之阵,犹如一个陷阱,随时准备穿透猎物的身体。   她扬唇冷冷一笑,哼,想如此轻易地猎杀她,可没那么容易!   思毕,她的手掌快速地拂动着,无数的积雪在掌下聚拢。顺着身势,她扬手挥出,无数的冰晶霎时四散开去,好似有生命般朝着齐云盗贼直射而去。   此时此刻,不远处的金黄色剑光亦陡然大盛,就像奔腾的火焰,轰然炸开。   这一招,几乎让黑衣人全军覆没。   好强的剑气……   待杳渺月平稳地落于地面,抬眸看去,只见方才攻击她的黑衣人已有半数成了冰人,而剩下的几人则心生怯意地面面相觑。   还未待杳渺月松口气,黑夜深处又蓦地出现十几道白色的身影。他们自四周向他们围拢,好似来自地狱的鬼魅,幽冷缥缈而又惊悚骇人。   “云天?”杳渺月忍不住微微后退,向身侧的韩云天靠去。   “传说中的纤云蝶阵。”低沉凝重的音色。   “纤云蝶阵?”这阵法,会比银锁玲珑、金剑擒风难对付么?   “月儿。”   “嗯?”   “出飞凰剑。”锁住远处白影的深眸寒芒乍现。   “嗯。”声音未落,浓浓的杀气直逼而来,夺命的白练亦已欺至眼前。   果然,这纤云蝶阵比银锁玲珑与金剑擒风阵都要来得很绝、毒辣。   韩云天一手环上杳渺月的腰际,足尖点地,向上腾飞而起。   她对他微微一笑,坚定地道:“不用担心,我可以应付。”   他点了点头,松开环在她腰间的手。   无数的白练犹如灵蛇般曲曲折折地自四面八方盘绕而来,那些白影忽明忽暗,让人分不清真真假假。   杳渺月敛起眉,静待白练的来临。   狂风呼啸,空气似乎都躁动不安得想要加入战场。一线赤红骤然划过天际,与金黄相互辉映。   杳渺月扬手收回飞凰,纵身一跃,足尖点上攻来的白练,同时举剑挥出,赤红顿时燎原,红光所经之处转瞬间便被冰封。   齐云盗贼纷纷冷静地截断白练,而后结成冰块的白练仿若巨石般轰然落下,碎了一地。他们毫不松懈地以气御练,向上挥起的瞬间,破碎在地的冰块犹如冰刃,漫天花雨般地向杳渺月等人飞来。   杳渺月一边应付着白衣人的攻击,一边查看祁熠风等人的情况。   见铭剑渐渐抵挡不住,她不由地喊道:“铭剑,你们快到我们身后。”话落,飞凰自她的手中生出无数的霞光,举剑向前,蓦地挥出,霞光形成一道无形的圈影向白衣人压去,圈影所经之处,纷纷冰冻。   铭剑等人趁着这个机会,迅速地向杳渺月与韩云天靠拢。   然而数条白练携带着强大的劲气碰地撞上那霞光圈影,强大的气流忽地向杳渺月的面门呼啸而来。   糟了!   虚空中的杳渺月蓦地一僵,真气顿时紊乱。   就在她被那气流逼得直直后退之时,金黄色的剑光蓦然四溢。在杳渺月还未反应过来之时,游龙剑仿若无形一般穿过强劲的气流,行若无阻地穿透不远处的那堆白影。   随后,轰然炸开。   齐云盗贼完全无力阻止这雄厚的内力,只能眼睁睁地目睹自己的身体如断了线的风筝飞了出去。   杳渺月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在她还未全然反应过来之时,腰间抚上一暖掌,拥着她缓缓落地。   这时,几道风声由远而近。   杳渺月不由地心存警惕,却见来人掀了掩在面上的黑纱,露出一张刚毅的俊脸。   陈绍?杳渺月还在讶异,他身后陆续出现几位一身劲装的黑衣人。   呃,为何苍鹰卫会离开皇宫,出现在此处?   她转头向铭剑身侧的那侍卫看去,却不经意地听到一句似有若无的哼声。   “游龙飞凰,哼!”   杳渺月心下一怔,抬眸看去,朦胧的月光下,她似乎看到一个身穿道袍的男子窜入黑暗中,瞬间便已消失不见。   道袍男子,莫非就是那伤了景恒与秦梧雨之人?他竟是齐云盗贼!   就在苍鹰卫的人一脸惊愕地扫视这暗夜战场之时,铭剑身侧的侍卫陡地掀开脸上的□□,怒气冲冲地直奔而来。   果然不出她所料,那侍卫才是真正的祁熠风。   怒气腾腾的他直直地向杳渺月逼近,细长的桃花目里燃烧着熊熊的火焰,似欲燃尽黑夜。就在他逼至她眼前之时,韩云天面色凌人地挡在她的面前。   两人相对,眼中满含着毫不退却的坚定与浓到化不开的敌意,意味着冰与火的相遇。   一时之间,只觉得四周的空气冷热交替,令人不由地心生惶意。   “参见殿下!”苍鹰卫统领岳舒衡领着一众弟兄向祁熠风等人的方向走来,一致恭敬地拱手。随后,他抬起头来,对云天点头示意,“韩岛主!”   然而岳舒衡等人行礼之后,却未得到他们二人之间任何一人的响应。   岳舒衡再转身向杳渺月,眼底闪过一抹异色,似乎不知该如何来称呼她。   他踌躇了片刻,才道:“杳姑娘。”   杳渺月对他微微一笑,不解地问道:“岳统领如何会来此处?”   “这……”他面色一变,目光锐利地向铭剑身侧的陈绍射去,而后者依旧面色无波地垂头静立,仿若未感应到岳舒衡的审视目光。   难道,是陈绍将苍鹰卫的人引出皇宫?这,又是祁熠风所下的一步棋么?   “韩岛主,果真是拥有一身好功夫。”那一厢的诡异气息才刚开始,这一边的火龙又开始上窜翻腾。只见祁熠风双手环胸,媚目微虚,邪邪扬起的唇线泛着冷冷的笑意,“只是不知~韩岛主如何会出现在此地?”   韩云天面色淡淡,声音清冷如泉,“路过。”   “哦?”祁熠风挑了挑双眉,眸光一转,犹如利箭般向杳渺月射去,“若辰伤势可已痊愈?”   伤势?杳渺月扯了扯嘴角,祁熠风,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拢了拢裘衣,凉凉地瞥了他一眼,而后垂眸暗自嘀咕:就算未痊愈,也绝不再让他占她半点便宜。   “呵呵~~”祁熠风忽地笑得极为媚惑,他优雅地弹了弹衣袖,漫不经心地说道:“两位来此荒凉之地,究竟是为了赏雪还是赏月?”   赏雪赏月?杳渺月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韩云天。   他薄唇微扬,深深回望,瞳眸中含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脸颊忽热,杳渺月顿感窘迫地瞪向祁熠风,然而却见他极度危险地眯起双眼,周身散发出浓浓的怒气,“若辰,你可是本王钦定的妃子。”媚目厉厉一瞥,“韩岛主,这点,你应当极为清楚才是。”   杳渺月的心里因为祁熠风的这句不由地咯噔一声,惨了,忐忑垂眸,她不敢迎视韩云天的目光。   半晌,祁熠风都未能得到任何回应。   安静,出奇的安静,安静得有几分诡异之气。   黑夜蜷缩,大地阴沉,浓重的血腥味随着冷风侵入鼻间,令人心中不由地发寒。   杳渺月下意识地靠近韩云天,忽然间,他们身后的那一堆断肢残臂,竟令人顿觉毛骨悚然…… ☆、消散云烟   “湘王应当先处理齐云盗贼之事。”韩云天眼眉淡淡,不疾不徐地道,意思就是闭上你的嘴。   “齐云盗贼?”还未待祁熠风发怒,那边的岳舒衡面色一凌,快步上前查探躺了一地的死尸,“这……”他震惊地扫视着这一片战场,眼底尽是惊骇之色。他陡地转身,单膝而跪,微颤的声音里隐隐地透露出他的后怕及庆幸,“臣等失察,不知陈绍将臣等引至此处的目的是为了保护殿下,臣等愿受责罚!”   “臣等愿受责罚!”其他苍鹰卫的兄弟也收起满脸的不可思议,一致下跪。   回身瞥了眼身后极为恐怖的景象,无边的冷意忽地自脚底直往上窜,杳渺月不觉地打了个冷颤,再次向韩云天靠近。   今夜,齐云盗贼的行刺行动显然在事先便已被祁熠风知晓,因此他才能部署下这一前一后的两个棋子,以保自己能够全身而退。   但是,他完全低估了齐云盗贼的实力。   他的此举,亦是在以身犯险。   祁熠风,究竟如何得知齐云盗贼会行刺于他?将苍鹰卫引来此地,果真只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么?   杳渺月抬眸向他望去,却见他黑眸里云海翻腾,深不可测。她不由自主地攥紧手中的裘衣,默默地迎视他的目光。   祁熠风的身边有善于易容之术的能者,莫非,已有他的人易容成他人潜伏入齐云盗贼这样神秘的组织之中?如若真是如此,那将会是奕国乃至整个天地大陆之大幸。   “哼。”祁熠风笑得勉强,笑得极为冷然,眼刀陡地飞来,扎得杳渺月一阵冷寒,“都起来吧~”他手一扬,而后不着痕迹地转头向铭剑示意。   手上一滞,柔软的裘衣被杳渺月攥成了一团。   祁熠风设下此局的目的,究竟是为何?   啪嗒~金属落地的声音在森冷的夜空下突兀地响起,有声无韵亦无弹力,是成色为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真金。   依旧单膝跪地的岳舒衡面露警惕地转头向声源处看去,锐利的双眸在见到地上的金牌之后忽地闪过一丝疑虑。   杳渺月不动声色地注视着铭剑弯腰拾起那块金牌,心底的疑云霎时散去。   原来如此~   她缓缓地松开紧攥在裘衣上的双手,而后悄然地握住韩云天带着暖意的手掌。她对他微微一笑,示意是时候离去。   薄唇轻扬,目光静静。   “嗯。”他垂眸轻应。   携手飞离的瞬间,杳渺月感受到了身后骤然浓郁的怒气与杀意。她心下颤颤,糟了,身后的那位可是条由妖孽转世的火龙,届时定会将他所积蓄的所有火焰喷吐在她的身上。   唉,看来此后还是少见他为妙。   “月儿?”暖意浓浓的一声轻唤。   “嗯?”杳渺月微笑着偏头看去。   “这是一个嫁祸之局。”   “哎?”诧异地瞪大双眼,不解地看向他。   “祁熠风借齐云盗贼嫁祸于奕国太子,而奕国麟王的人则是留下了那枚金牌。”   什么?第一次出现的黑衣人竟是三殿下的手下?   “云天,你是如何得知第一次行刺的黑衣人是麟王派来的?”轻巧地落于地面,杳渺月好奇地望向他,然而云天却只是淡笑不语。她不死心地捏了捏他的手心,却被他渐渐地握紧,“云天~”   她期盼地看着他,却迎来他深深的回视。   ……   数日之后,大年二十九,琦国公主正式宣布与三殿下成婚。   大年三十那天,苍鹰卫以金牌为证,指证太子殿下派人刺杀湘王。奕皇大怒,正式废除太子殿下的储君之位。   从此之后,只剩下三殿下与祁熠风两虎相斗。   ……   “王爷,您找妾身?”瘦削的楚南枝穿着一身素雅的白衣,镇定自若地屈了屈身,而后静静而立。此刻的她,双眸微垂,隐隐之中透露着些微的傲色,不复以往的哀怨与落寞,确有几分寒梅的□□。   楚南枝的父亲,楚酋弘因涉嫌牵扯进太子一案而被打入天牢等待候审,皇后的势力渐行走远。   不疾不徐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楚南枝抬起头,毫不避讳地直视已站在她面前的湘王祁熠风。本以为他定会同往日一般鄙夷、憎恶地看着他,然而此刻摆在她面前的笑脸让她的心难以控制地狂野跳动。   就是这样的笑脸,就是这样的笑脸才会让她着魔般毫不犹豫地刻在了心底,深深的,再也抹之不去。   细长的桃花目微微上扬,眼底散发出一种媚然之色,浑然天成,让人难以抗拒。高挺的鼻梁,细致的肌理,那厚薄适中的完美唇线,无一不使人为之着迷。眼前的美人唇线轻扬,喉间逸出低沉的笑声。   楚南枝猛地回神,苍白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她低垂下头,音色清冷,“王爷找妾身过来,可有何吩咐?”   “今日外面天朗气清,随本王出去走走吧。”祁熠风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眼底闪烁着令人费解的神色。   楚南枝身形一颤,徐徐抬头,不解地看向祁熠风,却只见他恰好提步离开,留下一个妖冶而俊逸的大红背影。   他,他方才说什么?   “大年初一,让府里的人都下去休息吧。”门外,祁熠风对铭剑吩咐道。   “是。”铭剑应后,便退了下去。   淡淡的金色洒在祁熠风的身上,看去,就像无形的光圈笼罩在他的周身,仿佛他本是仙界之人,却误入人间,虚幻缥缈的让她忍不住想伸手去挽留。   他侧身向她看来,那头放荡不羁的墨发在阳光下闪烁着点点的星光,引诱着她一步步向他走去。   清艳绝伦的面容浮起一丝从容的笑意,不论前方是悬崖或者地狱,她都甘之如饴。   因为,那里有他。   风徐徐地吹拂着,阳光照在身上比以往都要来的温暖。   在经过热闹的街道时,祁熠风毫无预警地牵过楚南枝略显清瘦的手,若无其事地带着她在人群中穿梭。   这,是真的吗?   红唇微颤,空灵清冷的双眸怔怔地自交握的双手移至祁熠风的侧脸,随着他忽急忽慢的脚步而亦步亦趋。   老天……   这是真的吗?   自从她嫁入湘王府以来,她从未如此亲密地与他接触过,曾今以为,这样的一刻对于她来说只会是一辈子的奢望,是个遥不可及的梦。   那么,现在,她是在梦里么?   可是,从掌心延绵至心房的热度,是那么真实而又令人震撼。   那,便是事实了?   冷意渐渐淡去,清冽如雪的眼眸被悄然浮起的一丝浅淡笑意温暖成一泓潺潺清泉。   即便下一刻她便死去,她想,她也了无遗憾了。   勉强地将目光自他完美的侧脸移开,楚南枝看向跟在他们身后的府内侍卫,瞳仁深处闪过一缕化不开忧悒。   秋水天长,落叶根深,也许,她终是望不穿秋水,淡不了红尘,一如既往地浓烈着自己的感情,任由它形成一道无法开启的枷锁将自己牢牢禁锢。   只是,她却认命了。   苍天,似乎总爱这般与人开玩笑。   她人唾手可得的东西,对于她来说,却是个永远也达不成的心愿……   山峦起伏,清水幽幽,几艘画舫随着微风荡漾于湖上。   抬头看去,湖岸边,楼宇角亭精致华丽,各色游客趁着新年出来游玩,别有一番风味。   收回远处的目光,祁熠风眉宇间染着明媚的笑意,灼灼地向楚南枝看去,“爱妃这般看着本王,可是想对本王说些什么?”   冷艳的面容微微一愣,却终是因他轻挑的语气而泛起浅浅的绯色。楚南枝迎视这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摇了摇头,乌发如丝,双眸似水,别有一番恬静素雅的韵味。   “呵呵。”祁熠风笑了,笑得很是动听,琥珀色的瞳眸似落了雨的湖面,水光潋滟,“难道爱妃没有任何的问题想问本王么?”   楚南枝一愣,淡淡开口:“倘若王爷愿意讲,妾身随时都洗耳恭听。”   “哦?”含笑的媚目似能勾人心魄,“爱妃可有怨本王?”   楚南枝不解地抬眸。   “原本你有一身的才华,良好的家世,却屈身为本王的侧妃。”看似无情的人儿,难得逸出叹息,“你不怨么?”   微冷的双眸一阵轻颤,楚南枝垂下头,答得坚定,“妾身无怨。”   一抹异色自祁熠风的眼底闪过,只听得他继续问道:“这么多年来,本来如此冷落爱妃,可怨?”   “呵呵~~~~”楚南枝淡笑出声,偏冷的音色隐隐之中透露出无奈,“初入王府时,难免会有些怨的,不过在知道缘由后,妾身便不怨王爷您了。”她抬头看向天空,“妾身只怨老天为何要如此戏弄于妾身。”   “王爷。”这时,铭剑忽然出现在船头。   祁熠风面色微沉,走向前,冷冷问道:“什么事?”   铭剑在祁熠风耳侧低语了片刻,桃花目渐虚,祁熠风转身对楚南枝道:“爱妃在此等候片刻,本王去去就回。”离去前,琥珀色的眼瞳深处似在挣扎着什么,转瞬即逝。   “是。”楚南枝站起身,不疾不徐地行礼。   祁熠风跟随铭剑上了另一艘画舫,向湖岸而去,只留下楚南枝一人孤然地傲立在窗边。   终是要来了么?冷艳的面容扬起一丝浅笑,那额间的梅花妆突然间变得异常红艳且妖冶。   就在她以为就这样结束时,一个身穿华服的健硕身影猛地自窗外窜入画舫之中。   楚南枝惊愕地看向来人,“十殿下?”   忽然出现在画舫内的十殿下祁侯渊,此刻眼中怒火腾腾   他一步一步地向楚南枝逼近,咬牙切齿地质问:“你怎么会和五哥一起出游?”   “我与王爷本是夫妻,一起出游有何不妥?”楚南枝敛去心底的哀默,恢复以往的清冷。她镇定地迎视十殿下愤怒的目光,眼瞳里,寒光如冰,“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恐会遭人非议,十殿下还是速速离去罢。”   “哈哈~~”十殿下仰天而笑,再看向楚南枝的目光里,悲愤异常,“非议?”他不断地逼近楚南枝,直至将她困在隔板之上,无视她眼底的怒意与惊骇,他笑得一脸邪恶无畏,“如果外界的人看到奕国十殿下与湘王的妃子做亲热的事,他们会怎么想?”   “你走开!”楚南枝孤傲的表情终是染了些惧意,她伸出手想要将他自她面前推开,却不料双手被他用力的握住。   “你朝右侧看看。”他阴戾地命令。   楚南枝眨了眨眼,心有所惧地偏头看去,只见数艘画舫停靠在他们所在画舫的四周,那些画舫上的人对他们指指点点,不知在谈论什么。   羞愤交加,楚南枝正想转头怒斥让她陷入绝境的十殿下,却不料,一双丰厚饱满的唇猛地含住她的樱口,且毫不掩饰、毫不留情地狂吻。   果不其然,四周传来难以置信的惊呼声。   不管楚南枝如何奋力挣扎,终是躲不过他如影随形的索吻,最后,她虚脱在他的怀里,待她睁眼之时,却见祁熠风满脸怒色地站在画舫内。   “王爷。”她慌乱惊呼,想要推开身前的十殿下却被他拥得更紧。   十殿下一手环在她的腰间,拥着她向后转身。   楚南枝身不由己地随着他的动作快速旋身,素雅的长裙随之漾起一道唯美却极为凄楚的弧度。   “五哥,从今往后,她楚南枝便是我的人!”十殿下面色阴冷,坚定地说道。   祁熠风面色冷厉地看了他们一眼,而后未吐半字,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王爷。”楚南枝向前追去,却被十殿下一手拉回,最后只能痛苦无言地目送祁熠风远去,“放手!”她回过身,用力地甩开握在她手臂上的大掌,颤声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要你成为我的人!”   “不,南枝生是湘王府的人,死是湘王府的鬼,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如果你这么认为,那我们拭目以待。”……   暮色苍茫,两座石狮巍然屹立于湘王府门外两侧,历尽沧桑,看尽浮世千重之变,却也莫可奈何。   此时,楚南枝站在湘王府门外,踌躇着这时候,她该不该进去。她缓缓走至石狮旁,清冷冷地叹了口气:翼风他,气可消了?   “小姐!”就在她不知如何是好之时,一个清脆中带着哭音的声音从湘王府内传来,“小姐!”   “菲云?”柳眉轻蹙,楚南枝向她的陪嫁丫鬟迎去,大惑不解地看她哭的像个泪人似得,“发生了何事?”   “是王,王爷……他,他……”丫鬟菲云一边哭一边哽咽着话不成句。   楚南枝心理咯噔了一会,急声问道:“王爷他怎么了?”   “小姐,你,你自己看吧。”菲云从包袱中取出一封书信交与楚南枝。   匆匆接过那封书信,楚南枝颤抖着取出里面的宣纸,展开阅读,本就苍白的脸骤然间变得毫无血色。   白色的宣纸自她的指尖悄然滑下,在风中悠悠扬扬地飘荡了一会,最后落在了微湿的地上。   休,休书?竟然是休书?   她颤抖地向后退去,抬起螓首,湘王府匾额上的金黄大字,如今看来却是如此刺眼,好似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   她笑了,笑得异常凄美。   虽然知道先前的一切美好只是梦一场,却未料,结局竟是如此。本以为他会念及她对他这般久的痴情,留下她做湘王府的鬼,却不料,原来她这唯一的愿望竟也只是一场云烟。   风一吹,便散了,终还是散了……   “小姐,丞相府的人来接你了。”菲云擦了擦眼泪,走到楚南枝身边。   楚南枝偏头看向渐行渐至的右相府家丁,红唇扬起。   呵呵,他竟如此决绝么?通知她的家人前来,是想让她没有一丝抵抗的余地么?   何必,何必呢?她已不想再做任何无谓的挣扎,她认命了。   抬眸再看了眼紧闭的湘王府大门,楚南枝叹了口气,头也不回地离去。   走吧,她还能再期待些什么……   因为右相楚酋弘的入狱,右相府内忽然间萧条落败了许多。楚南枝避开府内的亲人,片刻不停地朝她以前的闺房而去。   日落时分,一道圣旨突然降临右相府,好似一枚火药,炸的楚南枝只剩三魂,去了七魄。   回想起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忽然间,她心如明镜,似乎把一切都看清看透了。   想必,这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吧。   “楚南枝还不快过来接旨?”尖细的嗓音听来特别刺耳,只见大厅之上的宫中内侍很是不屑地斜睨向跪在地上佳人,“你可知今天十殿下在大殿之上竟然以死要挟陛下,定要纳你为妃。”   楚南枝震惊于传旨公公的话中,冰冷的面容有一刻的动容。   “南枝,还不上前接旨?”楚南枝的母亲穆夫人拉了拉她的衣袖,略有些焦急地说道。   楚南枝冰冷孤傲的脸上扬起一丝冷笑,举起双手,“罪臣之女领旨。”   ……   梅竹园内,杳渺月悠闲地散着步。   祁熠风已着手彻查齐云盗贼与蛸兰之间的事情,过不了多久,她便可以放手离开。   杳渺月微笑着抬起头,只见阳光明媚,竹叶上的露水在阳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她轻轻地扬了扬手,竹上的雨露仿若珍珠般悠然而落。   一缕淡淡的红光悄然流转,晶莹的水滴竟悬浮在半空之中。   她不由兴起,抬起手,轻柔拂动,水滴瞬间排成一字,形成一条泛着粼粼银光的水袖。   杳渺月轻踩步法,水袖随着她的动作而翩然舞动。   一阵颇有规律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踩在略湿的枯叶上传来沙沙的声响。   杳渺月轻拢起,扬手挥去,水练蓦地射向来人。   她的五指再霎时松开,真气收回的瞬间,噗的一声,成排的水滴在抵达来人的面门之前陡然坠落,而后又自枯叶上弹跳而起,几个回落之后,才渐渐地停了下来。   杳渺月抬眸看去,祁熠风收起惊愕,目光灼灼,笑得异常媚然。   她勾了勾唇,向他走去。   “奕皇不是把你召进宫去了?”她走至他跟前,迎向他的目光,那里面流转的坚定和自信让她莫名一怔,回了回神,“你竟然还有闲情雅致来尹府?”   桃花目虚虚合合,最后只听得他咬牙切齿地问道:“若辰近日都与韩岛主一起么?”   杳渺月挑了挑眉,斜睨向他,不答反问:“听说你休了楚南枝?”   “呵呵~~~”他一把抓过杳渺月的手,手指渐渐收紧,“若辰可知,三日之后将会是她与十弟的大婚之日?”他扬起一抹邪笑,媚目中流转着赤|裸裸的算计。   什么?杳渺月彻底呆愣在现场。   以楚南枝的性子,怎么会,怎么会?   那日,同时也是三哥与琦国公主的大喜之日。”祁熠风松开杳渺月的手,转身背对她,负手言道。   数月前,麟王祁啸寒设计杀害刀三郎并将此祸转嫁于太子殿下之时,他便已成功地赢得了琦国公主。   齐云盗贼与司马将军之间的关系极为密切,说明那夜齐云盗贼刺杀祁熠风之事,与太子殿下定然也脱不了干系。三殿下无意间的参与,恰好达成了他想要的结果,也正好让祁熠风坐实了太子殿下的罪名。   太子殿下被废诸君之位,是早就注定的啊~~   “若辰~”祁熠风优雅地伸手折下一枝梅,桃花目微垂,好似漫不经心,“三日后,同我一同前去麟王府如何?”   三日后,麟王府?   杳渺月挑了挑眉,不疾不徐地自他身侧走过,向前院而去,“且看我那日的心情。”   麟王祁啸寒与虞怡容?哼,她对他们二人可没兴趣!至于楚南枝~~   大年初五,韩云天应邀前往麟王府,而杳渺月则借‘守丧之期未满,不宜前往’为由,婉拒了如双的邀请。   ……   正月初五,热闹非凡,因为今日是三殿下与十殿下同日迎娶新娘的日子。   街道两旁,站满了看热闹的行人。   天空上,暖阳高挂,淡淡的薄云飘荡在冬日的边缘,却遮不住那倾泻而下的金色光芒。   垂在屋檐的冰晶泛动着清冷的银光,忽然,狂风乍起,自冰晶上溶化的水滴漠然地滴落在迎亲的喜轿上,艳红因这雨滴悄然化成血红。   三殿下祁啸寒与十殿下祁侯渊的迎娶队伍并列走着,在一个十字路口处,慢慢地分道扬镳。   半个时辰之前……   右相府内,四处张灯结彩。   楚南枝所在的穆落院内,触目惊心的红,铺天盖地似得挂满整个院落,这些红绸妖冶得灼人眼,却未透露出半分喜庆之色。   “小姐,迎娶的花轿马上就要到了,您还是将喜服穿上吧。”菲云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心不由衷地说道。   “嗯。”楚南枝只是低低地应了声,抬起藕臂,对着铜镜细细地描画着额间的红梅妆。   清晨帘幕卷轻霜,呵手试梅妆。都缘自有离恨,故画作远山长。   思往事,惜流芳。易成伤。拟歌先敛,欲笑还颦,最断人肠。   描下最后一笔,楚南枝对着镜面扬起一个清艳绝美的笑容,好似寒梅傲然绽放。如雪般清冷的眼眸徐徐移至梳妆台上的一只金色梅花簪,眼底闪过一抹让人难以言喻的痛色,好似秋叶落地般的缠绵却又决绝。   她伸手取过发簪,指尖缓缓地游走在那尖锐的一端,脸上的表情空洞得好似她的魂魄早已离体而去。   “小姐!”菲云颤颤地站在她的身后,小姐的这般神态让她感到莫名得恐慌。   “帮我插上罢。”冷眸微颤,楚南枝举起发簪,极轻极轻地吩咐道。   “好。”菲云迅速取走她手上的梅花簪,不自知地吐了一口气。   就在她将簪子插在楚南枝的发髻上时,一个尖而细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新娘可准备好了?”   “奴婢菲云见过柳公公。”菲云见到来人,忙退于一侧,恭声道。   “嗯。”被菲云称作柳公公的内侍颇为满意地对着她点了点头,吩咐道:“你先去外面候着吧。”   “是。”菲云点头低应,退了出去。   楚南枝缓缓地站起身,转身对来人福了福身,“柳公公。”   “嗯,咳咳。”柳公公朝门外看了眼,而后走至楚南枝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本公公此番前来,是替陛下为你带几句话。”   秋眸里闪过一抹异色,楚南枝面容淡淡,“公公请讲。”   柳公公又确认一次门外无人,才侧身对楚南枝低声说道:“陛下说了,民间尚不能容许叔娶兄嫂,皇家又怎可开这种不|伦的先例。若不是十殿下以死相逼,陛下是断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他自袖口中取出一个蓝色的瓶子递给楚南枝,轻声叹了口气,“楚姑娘,陛下容许你入十殿下的府内,已是他老人家给你的最大恩赐了,你好自为之吧。”说完,他便直起身,挥了挥拂尘向门外走去,高声道:“新娘好生准备,喜轿可马上就要到了,可别误了时辰。”   收起刘公公交予她的蓝色瓶子,楚南枝表现的异常淡定,一脸从容,“南枝恭送公公。”   抬眼目送柳公公远去,清冷的眸子里闪过难以挽救的决绝和痛意。   此生,便如此作罢,如若能为他所用……    ☆、笛引蛸兰   “吉时已到,恭送小姐出阁。”   一声唱和,菲云牵着楚南枝自红门内缓缓踏出。   喜轿内,楚南枝取出柳公公交给她的蓝色瓶子,冷眸闪过狠色。   若前缘如洗,生有何欢,死又何惧?   她微颤着打开瓶盖,决绝地将里头的液体一仰而尽。   蓝色的瓶子悠然地从她的手中滚落,而后消失在轿帘后。红唇徐徐而又惬意地勾起,这样的结局,那人定是猜到了吧?她的死,如果是那人所设的一个局,那她便死而无憾了。   擦去唇角的鲜血,楚南枝笑得一脸淡然。   “开到荼蘼花事了,尘烟过,知多少?”她低声轻喃,清泠的音色随风送远,飘向不知名的远方,“奈何,缘浅,缘殊浅……”   她的爱,还未开始,便已爱至荼蘼。   这是一个多么痛的领悟!   “冥冥之中轮回转,昨世今生换半声叹。相逢,相欠,去而复返,仇怨作因缘……”   轿外,风声缠绵,隐隐之中传来凄凉的叹息声,如歌如泣,如诉如慕,似诗非诗,成句非句,勾人心魂,动人心魄。   心思百转间,又听那人沉沉道:“谁情深如诗,谁情薄如纸,浮生如游丝,这世姻缘究竟是天谴还是天赐……”   待楚南枝想要细听之时,那声音却逐渐远了,似不曾于人间纠缠过。   只剩下,风,浩荡于长街……   下了花轿,她随着新郎的步子踏过火盆,向大堂而去。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徐徐地直起身,透过红绸,楚南枝看到一脸喜色的十殿下,无波的丽颜终是浮上一丝愧色。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老天似乎早已为世间的人们定了各自的结局。   腹中忽地一紧,一口鲜血猛地喷在了红艳的盖头上,霎时染成一片暗红的血色。   惊呼声,此起彼伏,可是对于她来说,却皆已不再重要。   红绸被猛地掀去,慌乱而焦虑的眼眸霎时落入她眼中。   楚南枝笑了,笑得一脸释然,然而那眼底的凄苦,却无人能知。她的视线开始逐渐涣散,迷蒙之中,她似乎看到了冥间之门已为她开启。   “叮~叮叮~~”   喜堂内众人杂乱的声音自动消去,楚南枝似乎听到了来自阴界的催魂曲,那清脆的声音,好似锁魂链相击之声,在她听来,有一刻的诡异可怕。   昔日繁华已成朝露,明珠亦将化成尘土。   在那冥界大门之后,她似乎看了一地的彼岸花傲然绽放,其间一条漆黑而又幽深的狭道延绵至不知名的深处……   “南枝,南枝……”   痛苦的嘶吼一遍遍传入楚南枝的耳内,终于拉回了她的一些神智。   楚南枝艰难地转动美目,眼前泪如花雨的七尺男儿终还是在她的心底刻下了一个深深的烙印。   如有来世,她定要好好记住这个男人!   她有恨过,恨他对她的深情,恨他将她最后的生存愿望给生生抽离。可是,这一刹那,她却不再恨了,因为,他亦如她一般啊,皆是一个痴儿~~   原来,爱恨本是同根!   今生悔恨已经太迟,来生,如还相遇,她定不负他。   ……   这日,艳阳高照,然而天边却翻滚着墨色的云层,好似随时将会遮掩住艳阳的光芒。   街道两边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远远地就传来唢呐声。   杳渺月抬眼看去,由远而近的迎亲队伍仿若巨石压在她的心上,终归沉重。   草木枯荣,花开无声,悠悠流水,奈何沉浮。   那大红的喜轿犹如飘荡在江水之上的落花,凄美而又无奈。   杳渺月静静地看着喜轿自她的眼前经过,这时,一阵狂风吹过,掀起了轿帘。一身喜服的楚南枝静静地坐在轿内,红色的盖头随着风势一起一落,她看到了楚南枝那含着清泪却满脸决绝的苍白面孔。   迎亲队伍渐行渐远,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去,杳渺月不由自主地走上街道中心,目送着楚南枝的喜轿远去。   变天了!   她伸手遮着眼,仰头看去,方才还暖阳高挂的天空,此刻便已云遮万里。   不知为何,她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狂风忽烈,吹得路人纷纷逃离,数根细长的竹竿被风吹得向一对母女倒去。   杳渺月面色一凛,腾身而起,手掌拂动,陡地收起,水练自掌中绕上竹竿,旋身落地之时,将竹竿平稳地弃于地上。   “谢谢姑娘,谢谢。”   “你们没事就好,天气恶劣,回家去吧。”   “欸,谢谢。”   目送着这对母女远去,杳渺月转身之时,路中间的一抹蓝色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不知不觉地上前将其拾起,一缕清雅的香气陡然充盈在鼻尖。   这是……   芙蓉香!   杳渺月猛地抬头看向那已然不见踪影的队伍,心里无端地感到惶恐。   楚南枝她……   莫不是服了这失传甚久的剧毒?   来不及震惊,她施起轻功向十殿下的府邸追去。   当杳渺月赶到时,恰好看到楚南枝软倒在十殿下怀里。她心绪微乱,急急上前,先为已经合上双目的楚南枝喂下一粒丹药,而后伸手准备替她把脉。   “你喂她吃了什么?”十殿下犹如受了伤的刺猬,剑眉一凛,抬手向杳渺月劈去。   杳渺月微抬起手,巧妙地化去他的招式,随后握住他的手腕,一指按在他的脉门上,厉厉一视,“解毒丸,如果不想让她早死,最好别再阻挠我。”   “你会医术?”十殿下面目一滞,忽地用力地反手握住她的手,哀求道:“救救她,求求你救救她……”   “放手!”因为时间紧迫,杳渺月不觉地提声喝斥。   十殿下愣了愣,回过神的他这才慌乱地松开她的手,抱着楚南枝再也不敢吭出声。   杳渺月凝神将手指按上楚南枝的脉门,似有若无的脉搏跳动感自指尖传来。她徐徐地垂下双眸,“十殿下,请节哀。”   放下楚南枝的手,杳渺月面色哀然地站起身。   就在杳渺月打算起身离去时,十殿下忽然抓住她的手,痛苦的神色满是震惊,“为什么她全身散发着香味?她喝了什么?”   “芙蓉香,喝下这种剧毒的人,死~后一周内都会持续散发出这种清香。”   听完杳渺月的话,十殿下的表情除了震惊还是震惊,忽然,他抱起楚南枝向门外疾奔而去。   后来,杳渺月才得知,因为她的那句解说,十殿下与奕皇反目成仇。   原因是,在他年幼的时候,奕皇赐了一杯芙蓉香给十殿下的生生母妃。   抱着楚南枝离开皇宫后,十殿下便失去了踪影。   有人说他去了山上当了和尚,也有人说他抱着楚南枝跳入了落凰河。   众说纷纭,也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就在十殿下失踪后,他手中的兵权非但未被麟王夺去,反而落入了祁熠风手里,而年迈的奕皇因为十殿下之事,一病不起,也已到了油灯枯竭之境……   杳渺月站在梅竹园内,抬头看向漆黑的夜空,心中困惑异常。   风中残烛的奕皇将十殿下手中的兵权交到祁熠风的手中,这意味着什么?   冷风飒飒,吹不开她心中的疑团。   杳渺月缓缓地收回目光,静静地迎向寒风。自娶了琦国公主之后,祁啸寒未有一丝动静,即便当奕皇将十殿下的兵权交给祁熠风之时,他亦未做出任何的表态。   麟王,深沉得可怕,平静得令人难免理解。   距她打算离开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而奕国的整个都城却安静得极为诡异。   “小姐,时辰不早了,早些歇着吧。”身后传来沈娘关切的声音。   “嗯。”杳渺月轻轻地应了声,伸出双手,低头向掌心了呵了口气,而后转身向屋内走去。   皇都之内,表面上虽然异常平静,暗处必已是暗潮汹涌。   希望届时,她与云天能够安然地全身而退……   夜阑深处,睡梦中的杳渺月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一阵悠扬的笛声。不知为何,这笛声却似一层又一层的蜘蛛网,密密地向她笼罩而来。   梦中的她很是不安,最后,终是转醒。   睁开眼,骤然间,杳渺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她深吸了几口气,缓缓地平复自己略有些急剧的心跳。   窗外,树影摇曳,和着寒风瑟瑟作响。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照射在屋内的桌椅上,好似为之镀上了一层浅淡的银色。   在她辗转难眠之际,风声渐息。她披衣起身,开门迈出,只见韩云天站在院子中间正深深地向她看来。   “云天……”心底莫名的不安悄然疏散,杳渺月微笑着上前向他走去。   微冷的手被他以掌包住,如夜阑星辰的黑眸里闪烁着粼粼的波光。   “嗯。”他轻应。   杳渺月将头缓缓地靠在他的肩上,颇有些怨念,“不知是谁这般雅兴,半夜吹笛。”她生生忍下打哈欠的冲动,鼻尖陡然酸涩的同时,几滴眼泪自眼角悄然滑落。   “这笛声听来悠扬,却会令人心神不安。”略微低沉的声音。听来有些凝重。   是么?杳渺月敛了敛眉,凝神细听,可那笛声却如风中炊烟,再也难觅踪迹。   “三姐,三姐。”忽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焦急的呼声自前院传来。   杳渺月诧异地直起身:这声音……   “三姐,三姐……”声音略哑,来人似在哽咽。   “云天?”杳渺月抬头看向那清俊的容颜。   “嗯。”他明了地点了点头随即闪身隐去。   杳渺月打开梅竹园的木门,远处疾步跑来的身影蓦然映入眼帘。   “三姐……”一个粉色的身影哭着向杳渺月奔来。   杳渺月不解地向她迎去,“梦娇,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回尹府?”伸手擦掉尹梦娇眼角不断滑落的泪珠,她拧眉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三姐,求求,求求你救救九殿下。”她拉着杳渺月的衣袖,面色惊惶且凄楚地哀求道。   “九殿下?”杳渺月疑惑地看了眼站在尹梦娇身后的尹府管家,再转至尹梦娇的身上,“别慌,九殿下他发生了何事?”   “我,我也不知道。”尹梦娇呼吸急促,六神无主地道:“方才他对我说他听到一阵很奇怪的笛声,然后全身便开始发烫,没过多久,他就晕了过去。”   “笛声?”杳渺月心下一怔,声音微提,“你确定九殿下同你说他听到了笛声?”   “是。”尹梦娇用力地点着头,“梦娇确定。”   “没错,在我们来这里之时,主子已经不省人事了。”尹梦娇身后的一位中年男子神色慌乱地出声,忽地向地上跪去,“请杳姑娘救救我家主子。”   杳渺月急急上前,将他扶起,“切莫如此,快快请起。”   “杳姑娘……”中年男子神色悲恸地看着杳渺月,“请杳姑娘定要救救我家主子。”   “好,我随你们走一趟。”杳渺月眸中生疑,坚定地回道。   那笛声~~   离开尹府之时,被惊醒的尹夯忠衣裳不整地自后堂内走出,身后跟着不明所以的长公主。   “梦娇,这么晚了,你回来做什么?”尹夯忠面露不悦地上前质问。   “我,我……”尹梦娇止住脚步,怯怯地看向尹夯忠。她双手下意识地揪紧自己的衣袖,哭的梨花带雨,“爹,九殿下他……”   “解释以后再说,现下救人要紧。”杳渺月淡淡地瞥了眼尹夯忠,随即转身离去。   待她赶到九殿下府邸之时,九殿下已昏死在床上,床前一位御医正摇着头准备离去。   见到杳渺月与尹梦娇二人,他颤颤巍巍地躬下身,“启禀王妃,怕是殿□□内的蛸兰在作怪,臣也无能为力。”   蛸兰?   杳渺月趋身上前,来到床边,当她的手碰到九殿下滚烫的肌肤时,心理难免有些震撼。   果然是蛸兰!   她的指尖号上他毫无节奏狂烈跳动的脉搏,双眼瞥向他毫无血色的脸,只见他痛苦地皱了皱眉,苍白的双唇似有若无地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心跳的速度远远超出常人所能承受的范围,看来蛸兰是到了最为活跃的时期,再不压制,九殿下怕是回天乏术了。   她的指尖移开九殿下的手腕,来到他的左胸,只见她缓缓地张开五指,适当地将内力自他的心脏处输入。   此时此刻,她还不能将蛸兰的解药交出。   还好她的内力属于至阴,否则,九殿下怕是等不到蛸兰的解药了。   杳渺月适时地收起手掌,将真气凝聚于食指再伸指移至他的印堂,轻轻地点了一点。   过了半晌,九殿下的面色缓缓地平静了下来,呼吸也渐渐平稳。   她摸了摸他的额间,体温算是降下来了,说明蛸兰已被暂时压制住。   “三姐?”尹梦娇向杳渺月靠去,神情担忧。   “别慌,他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不过你得常熬些补血的汤药给他喝。”起身走至桌案边写下一串药方并递给她,“按这药方去抓药。”   “好,我会的。”尹梦娇异常柔顺地接过。   “杳~”还未离去的那位太医上前向杳渺月走近。   杳渺月偏头看去,浅笑着看向他。   “杳,杳姑娘。”他张了张嘴,最后憋得满脸通红才开了口。   “嗯。”她点了点头。   “杳姑娘,九殿下为何会出现这种异状?这么多年来,老夫倒是第一次看到蛸兰发作得如此可怕。”   听他这么一问,杳渺月才想起那诡异的笛声。   看来此事并不简单,定是人为。从此处至梅竹园颇有些距离,而笛声竟能传得如此之远,想来那吹笛之人的内力不容小觑。   “目前为止,我也还不能确定究竟是什么原因。”倘若九殿下|体内的蛸兰真是那笛声引诱而起,那么或许过不了多久,其他殿下的消息也会相继传开,“不管如何,大家多注意些就是。”   “那~为什么杳姑娘那么轻易地就将蛸兰压制下去了?”李御医两眼闪烁着亮光,满脸好奇地看着杳渺月。   她淡淡一笑,“我也只是以内力将九殿下|体内的部分蛸兰压制住,让其暂时沉睡而已。”杳渺月起身走至床边,将九殿下的情况再查看了一番,声音略沉,“接下来会是什么情况,我也不能预料,只能且行且看了。”   “哦~~~”李御医点了点头,忽地弯腰跪于地上,“多谢杳姑娘的如实相告,还有……”   “李御医?”杳渺月讶然地转头看去,随即疾步上前,想要将他扶起,“李御医为何这般?您这样可让杳渺月如何承受得起?”看着他老泪纵横的脸,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她伸手扶着他,急急说道:“您快快请起。”   “唉……”李御医站稳了之后,才语重心长道:“这蛸兰就好比是慢性剧毒不断地侵蚀着整个天地大陆,倘若这蛸兰永远都消灭不了,那这天地大陆迟早也会毒发身亡的呀。”   杳渺月心里一根隐形的弦猛地被拨动,发出清亮的长鸣。   她转头看了眼床上那已经安然入睡的九殿下,再看向眼前满脸愁容的李御医,心中那隐形的琴弦,开始越绷越紧。   齐云盗贼将蛊毒种于四国皇子的身上,就是想控制住四国的命脉么?那如今,他们是打算着手毁了四国的皇室么?   他们既然与被废的太子殿下有密切的关联,为何又在他身上中下蛊虫呢?   太子殿下,仅仅只是他们手中的傀儡么?   不过,那安王倒是一身自在。   想他年纪轻轻便能自江湖之中脱颖而出并成为一代君王,必有非凡之处。他,定然不似他外表那般。   “若不是杳姑娘及时救了九殿下,即便是诛灭九族,老夫也没有任何颜面去面对吾皇啊。”李御医老泪纵横地道。   “李御医切莫如此。”杳渺月将他扶至桌边坐下,“这是我身为医者的职责。何况,世间上难以医治的疾病何其繁多,我们又怎能一一破解。”她抬头看了眼屋外的夜色,再走到尹梦娇身边,将她拉至一旁,低声问道:“梦娇,你可是先去了湘王府?”   尹梦娇诧异地瞪大双眼,才点了点头,“是的。”   “嗯。”杳渺月明了地微微一笑,看来是祁熠风让尹梦娇去梅竹园寻她前来。   “那时,宫中内侍出来传信,湘王便随之去了皇宫了。”尹梦娇一五一十地道。   宫中深夜传信?   杳渺月偏头沉思了片刻,却未想出究竟有什么要事让祁熠风如此重视。她收回思绪,拍了拍梦娇的手,“我先走了,倘若九殿下再有什么异样,你可以随时派人来找我。”   “好,谢谢三姐。”   杳渺月浅笑着摇了摇头,并未在意她的称呼,“姐妹之间,何须言谢,那我先走了。”   “对了,三姐若是方便的话,能不能也去看看二姐?”尹梦娇踌躇了片刻,方又继续说道:“她的身体~似乎也有些欠佳。”   “好。”杳渺月轻轻一笑,点头应允,“我会的,先走了。”   “嗯。”方才还满脸愁容的尹梦娇此刻终于稍微宽了心,她低低地应了一声,对着杳渺月回以一笑。   站在桌案边的李御医提起药箱,走上前来,诺诺地躬了躬,“既然九殿下已经无恙,那老臣也告辞了。”。   “好,多谢。”尹梦娇由衷地言谢,而后让丫鬟引杳渺月与李太医二人出府。   就在他们二人刚跨出九殿下的府邸,一声浑厚的钟声自皇宫传来。   杳渺月心中不由地一震,快步走出暗夜,向皇宫的方向看去,只见黄色的信号焰火直冲天际,而后像一颗陨落的流星,自夜空滑落。   她眉间轻颤,生生忍住想要向前的脚步,静默地望着那忽然灯光四起的皇宫。   奕皇,一定是奕皇出事了!   难道~~对了,必是他身上的蛸兰也开始发作了。奕皇年老体迈,想是也扛不住蛸兰如此凶猛的攻势。   “定是宫内出事了。”李御医焦急地上前看向皇宫的方向,颤声说道:“陛下,难道是陛下他……”   杳渺月缓缓地移步至他身侧,口中吐出的热气瞬间凝成朦胧的雾气。她微眯起眼,想要看到那皇宫深处,“李御医,这种时候,我劝你最好不要进皇宫,否则,定然会身不由己地趟进一滩浑水之中。”   “这……”李御医呆滞了片刻,忽地恍然大悟地连连称呼是,“是是,杳姑娘提醒得是,老夫在此谢过了。”   “李御医勿需客气。”杳渺月抬头看了看夜色,轻扬手,对他道:“夜已深沉,李御医还是早些回府去吧。”   “是啊,的确不早了。”李御医颤巍巍地向后退了一步,诚惶诚恐地拜别,“告辞。”   “不送。”目送李御医远去,她抬头看向没有一丝星光的夜空。   奕国,要变天了啊!   收回目光,踏叶而上,她朝皇宫的方向飞去…… ☆、爱的方式   此刻的清宁宫,哀声一片。在场的嫔妃、侍婢以及陆陆续续赶到的皇子皇孙们皆身披白卦,在清宁宫前嚎啕大哭。   杳渺月顿时心惊不已,奕皇竟然就这般去了?   她趴伏在宫殿的瓦砾之上,情不自禁地再微微向前探出身,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情景。   这时,祁熠风与祁啸寒同时赶到清宁宫。   祁啸寒一身丧服,祁熠风却依然一身常服。他们二人对视一眼,而后同时转头,步上阶梯,向清宁宫内疾步而去。   杳渺月困惑地轻拧起眉,垂眸凝思。   自她离开尹府到现在,至少已过了半个时辰,可是,为何祁熠风现下才赶到清宁宫,莫非途中发生了什么意外?   如若奕皇果真西去,那下一任的奕皇将会是谁?   她轻轻地润了润干涩的双唇,目视祁熠风与祁啸寒等数位皇子进入清宁宫内。杳渺月再转眸细细地扫视了圈清宁宫的守卫,只见他们之中每隔十步便有一人是苍鹰卫。   看来,是不能再向前了……   她收回目光,正准备离去,一道微弱的气息陡地逼近。面色一凛,她迅速回身,然而忽然出现在身后的熟悉身影让她诧异地瞪大双眼,“云天?”   “嗯。”他低应,如仙人一般飘至她的身边,深邃的黑眸向她飘去,“是齐云盗贼所为。”   “唉?”将身上的杀气尽数敛去,杳渺月讶然地瞪大双眸,“你如何得知?”她~可有对云天说过齐云盗贼其实就是蛸兰蛊毒的拥有者?   “月儿。”淡眉微拢,如墨的黑瞳深深地朝杳渺月看去。   “嗯?”杳渺月眨了眨眸,只当自己未能理解他的眸意,然而心底却难以抑制地流转着歉意。   云天~竟已知齐云盗贼其实与蛸兰有关了么?他是在怪她,怪她对他有所隐瞒么?   杳渺月勉强地挤出一丝笑意,故作镇定地说道:“齐云盗贼连番吃亏,怕是要开始报复了。”   一声轻若虚无的叹息忽地飘过耳际,令她的心弦不由地绷紧。   夜空下,坐在微风中的韩云天宛若谪仙般淡漠清雅,冰冷如水的双眸深处竟隐隐地流露出令她痛彻心扉的疏离。   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清冷的音色听来竟不若往日的那般舒心,“当我赶到之时,只看到一个白色的背影。虽未看清他的面目,但却能断定他是齐云山的人。”韩云天并未顺着她的话题说下去,反而是回答了她方才的问句。   话落,他便起身准备离去。   “云天。”杳渺月慌乱起身,不觉地轻呼。   然而,眼前的他却如清风一许,毫不犹豫地飞离了皇宫。   焦虑,无法形容的焦虑……   杳渺月无心再关注皇宫内接来下会发生何事,猛地提气,施起轻功,向韩云天离去的方向追去。   风,凄厉如刃,从来未曾如此冰冷刺骨过。   夜空之上,黑云涌动,似乎凝聚了无尽的不安与惶恐,如同她此刻的心境。   前方的韩云天距她有五十米远,可是无论她如何追赶,他始终都与她保持在这段的距离。   沮丧,无尽的沮丧宛若黑暗之境的藤萝迅速地在杳渺月心底生长、延伸,令她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一阵湿意陡地扑面,浪潮翻腾的声音亦随风入耳。   杳渺月抬首望去,一条如银色绸带的长河蓦然映入眼帘。风声呼啸,吹得她不由地微眯起双眸。   河浪激越,四溅的水花宛若烟花,一波消去,一波又起。   杳渺月心中莫名地一紧,云天,为何会来护城河?   五十米之外的他缓缓地停下身势,落在了一块巨岩之上。负手而立的他,一身白衣,清冷飘逸。   她飞落在同一块巨岩上,四周一片黑暗,只有那抹白色的身影在夜色中犹为明显。   浪潮汹涌,飞浪拍击岩石的声音此起彼伏,一阵一阵,好似拍在了她的心口。   蒙蒙的水雾扑面而来,虽然滋润了她干涩的脸却令她的心越发地觉得冰冷。狂风阵阵,吹得她的长裙毫无节制地狂烈舞动,无形的阻力,几乎令她举步维艰。   此时此刻的她,手脚莫名地开始虚软无力。   看着距离逐渐拉近的颀长身躯,流转在心田的某种情感,复杂得宛如天上变幻莫测的风云,教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杳渺月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默默地看了他许久,缭绕在他们之间的沉默气息几乎令窒息,令她崩溃决堤。   她缓缓地向前走出一步,怯怯地向他靠去。   两步,三步,四步,徐徐地转身站定在他面前。她一点一点地抬起头,哀戚莫名地看向他,然而他眼中的淡漠宛若一潭的冰水生生地浇熄了她心中仅存的一丝火焰。   他垂眸看来,清冷的脸上面无表情。   “云天~”杳渺月涩涩轻唤,开口的瞬间,才发觉自己低哑的声音竟因为不安而明显地轻颤。   “嗯。”他毫无感情地回应,淡然的目光仿佛两柄利刃直直地插入她的心口。   她明白,清楚地明白他这么做是在惩罚她对他的有所隐瞒,可是失落与痛意依旧附满了她全身。倘若未来有一天,云天真的对她如此,那时的她该如何?定然不只是心碎绝望。   思及此,无边的恐惧犹如黑暗顿时将她包围。   杳渺月不由自主地趋身向前,踮起脚尖,仰头吻上他冰冷异常且未做出丝毫回应的双唇。   嘴唇轻颤,却不撤回。云天~他竟还不原谅她么?   她缓缓地抬起双手,环上他的颈间,相贴的双唇依旧极为冰冷。杳渺月紧紧地闭着眼,不敢看到他如视陌生人一般的双眼。苦涩,回绕在唇间,她下意识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干涩的唇线,在碰触他的瞬间,明显地感觉到他陡然变得浓重的呼吸。   她心下一颤,他的呼吸又忽地归于平静,方才的异常,就如梦中的昙花,只是幻境一场。   喜悦如歌,在她的心底低吟浅唱。   杳渺月悄然地收紧双手,学着他以前的动作,生涩地吻向他,然而,随着时间的悄然流逝,他却依旧毫无回应。   头顶,宛若被一桶凉水冲了个透心凉,弥漫在心底的沮丧犹如染墨云烟,无边无际地飘荡。杳渺月缓缓地睁开双眼,迷蒙的视线里,他燃火的双眸令她的心神陡地一震。下意识地后退之时,腰间忽地环上一臂,不容退却般紧紧地将她扣向他的怀里。   黑影从头罩下,带着暖意的薄唇再次附上她的,透过黑暗,她看到他亮如星辰的双眸里~浓情似水。   心里的沮丧渐渐淡去,杳渺月不由自主地闭上眼,迎上他炙热的吻。   她不贪心,一下,只要一下下就好~~   然而,某人却不似她这般想法。   当他的双唇如潮水般地袭向她之时,脑海中猛地来回地闪烁着数字:云天,唔,真的变坏了!   不知过了多久,当杳渺月全身虚软地松开双手仿若要向后倒去之时,韩云天适时地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他的肌肤尤为灼热,令她不觉地回过神并反手握紧。隐隐之中,她只觉得他体内真气紊乱,游移不定。   杳渺月心下不由地慌乱,直起身欲要查探,却被他更为紧密地拥进怀里。   “云~唔……”方吐声,余音却被他尽数地吞入腹中,直到她以为自己即将晕厥过去之时,他才呼吸不稳地松开双唇,湿热的气息吹在她的脸上、耳廓,微痒。   风声猎猎,一个巨浪拍打在杳渺月与韩云天所站的岩石上,激起数米高的浪花。   韩云天拥着杳渺月迅速地倒飞了出去,空中的他,利落地旋过身,而后以背为她挡住了所有冰冷的浪花。   狂风携带着潮湿的水雾卷起几片落叶在他们的身侧打着旋,其中几片拍打在他们飘鼓的长衫上,而后又萧萧远去。与黑夜融于一色的发丝在风中乱舞,难分难解地纠缠在一起,早已分辨不出她与他。   “云天……”待平稳地落于地面,杳渺月这才勉强地抑制住心底的情绪,轻唤。   “嗯。”清晰的清音,如那穿透黑云直射而下的星光,一瞬间点亮了黯淡的夜景。   杳渺月眼睑轻颤,心里的不安霎时消去,只剩下浓到化不开的情。她缓缓地垂首埋入他的颈间,眼眶内流转着难以敛去的湿意,“往后,再也不要以冷漠来惩罚我,可好?”   一次,便已足够,真的足够……   “月儿~”沉哑的声音里隐隐地流溢出些许的无奈,而后随风消去,“你呢?”   她?   呼吸不觉地微颤,杳渺月慢慢地自他怀中站直身子。抬起头,深深地望进他的双眼,同时亦将自己的眸意展露无遗,“自此以后,我定不再将自己的心事皆埋于心底,但凡危险之事,我也不再轻易地去触碰,亦不对你再有所隐瞒。”她期盼地锁着他的目光,低问,“如何?”   “可我~要的不是你的坦白。”他伸手将她颊边的乱发拢至耳后,凝眸看去。   “哎?”杳渺月不解地瞪大双眸。   竟是她猜错了么?   “而是你的信任。”他目光深深,沉沉言道。   信任?她一阵怔仲,一时不明白他为何如此要求。   杳渺月徐徐地垂下眸,将他们之间自初识到如今的情景极速地在脑海里回转了一遍。   她处处对他,皆有所保留。   今日~事起齐云盗贼与蛸兰。   云天认为她对他的隐瞒,是因为不信任么?   暗夜森冷,江潮犹如浊酒,激荡着尘埃,浩浩荡荡。随风涌动后又渐渐平息的潮水宛若心中她心底那份起伏不定的心情。   杳渺月微微地扬起唇,“云天,未将齐云盗贼与蛸兰之事告知于你,只是不想让你担心。”她双手环上他的腰际,缓缓地向他贴近,“我亦明白,保全自己,才是爱你的最好方式。”   韩云天定定地看着她,自喉间发出一个低沉的回应,“嗯。”   “如果我说~”她抬眸看向眼前一片漆黑的树林,有一刻的踌躇,“其实,我的确非是尹若辰,你信么?”她的双臂不觉地用力收拢,心中的弦紧绷到了极致。   “这里风大,我们先离开。”韩云天沉默了片刻,伸手,温柔地取下落在她发间枯叶。   杳渺月转眸看向波涛汹涌的护城河,那里,浪潮迭起,风啸声动。   云天,或许早已发觉了,对么?   “好……”她情不自禁地勾唇一笑。   此处浪涛激烈,风势盛大,轻易地就击溃了她所有的心防。因为是他,所以,她甘之如饴。   他精瘦的长臂环于她的腰上,而后御风而起。   杳渺月抬头看了眼灯火辉煌的皇宫,也不知宫内现下境况如何。奕皇驾崩,无论他是否立下遗诏,无论下一位接位之人会是谁,奕国怕都要经历一场空前绝后的夺位之战。   能离开么?放得下么?   呵呵~~世事总无常,人生的路上,步步危机,未有一刻能保证是平顺无疑的。   既然她已经下定决心离开,便不能再反悔了……   “云天,齐云盗贼引动蛸兰的目的是什么?”等了这么多年,他们已等到极限了么?还是因为游龙与飞凰的出现,迫使他们如此呢?“倘若奕皇毫无预兆地驾崩,整个奕国便会陷入一场举国无君的混乱之中。”   所以齐云盗贼便可趁乱而入。   可是,齐云盗贼的主事之人究竟是谁?会是太子殿下么!不,不可能是他~   “月儿~”   “嗯?”   韩云天轻点枯叶,自空中落下,而后转身,面色凝重地对她说道:“无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切莫与齐云盗贼正面冲突。”   “好。”感受到他的不安,她毫不迟疑地应允。   皇宫在他们的身后逐渐远去,夜空之下的四野显得异常寂静,寂静得有些诡异,就连流水声,虫鸣声皆难以听见。   她的心中不由地感觉有异,却一时想不通透。待空无人迹的森冷长街出现在杳渺月的眼前之时,她才恍然有所察觉。   宫内出了大事,朝中大臣定然会相继赶往皇宫,可是……   这一路走来,为何未遇到过一人?   “两位如此明目张胆地走在街上,可真是让人羡慕嫉妒。”忽然,略显轻佻的声音从夜的深处传来,紧接着,一个白色的身影慢慢地显现在夜色之中,身后跟着他的随从。   安王?他怎么会在这里。   杳渺月抬头看了眼面露寒色的韩云天,浅淡的光线下,他微抿的薄唇带着不知名的冷意。她转眸再看向一脸童颜的安王宫楚仟,轻声道:“如此深夜,安王竟也这般清闲?”   “你当本王愿意如此?”宫楚仟走至杳渺月与韩云天的身前,手中的折扇指向她身后皇宫的方向,一脸怨色,“若不是奕国皇宫深夜燃放烟火,扰人清梦,本王此刻又怎会在这里闲逛?”   说完,他对着皇宫的方向瞪了瞪眼,抬手用折扇将落在他胸前的头发快速地向后撩去。   “原来安王是被那焰火所扰。”杳渺月扬起唇,轻轻一笑。   这安国国君给人的表象倒像是个孩子,可是能从众多江湖人士之中脱颖而出的他,真会如他外相这般单纯么?   她皱了皱眉心,假装困惑地自言自语道:“奇怪,我却是因一阵怪异的笛声自梦中惊醒。”   “笛声?”宫楚仟瞄了瞄她与韩云天,撇了撇嘴道:“深更半夜的,谁没事吹笛?”大眼忽然发亮,他倏地欺身向杳渺月,却被韩云天一手隔挡在她一步之外。   宫楚仟挑了挑眉,斜睨了韩云天一眼,“本王只是想问问杳姑娘莫不是把梦境当成了现实,韩岛主何必如此紧张?”   杳渺月轻笑出声,抬眸的瞬间正好撞上韩云天看来的目光。   那双黑眸里,荡漾着泠泠的春水,载着清浅的夜色,不断地向她流淌而去。偏冷的轮廓在暗夜中稍显阴柔,染着温温的暖意,将她包容其中。   脸上泛起些微的热意,杳渺月慌乱偏头看向宫楚仟,却见他正一脸忿忿地直瞪着他们,好似讨要糖吃却没有如愿的孩子,而他身侧的随从则耷拉着头,正自昏昏欲睡中。   杳渺月抬头看了眼漆黑的夜空,“现在怕是已到丑时,安王也回去休息罢。”她偏头笑看着他身侧那位即将倒下去的随从,仿若今日的一切都只是虚梦一场,心情也不若方才那般的沉重,“您要是还在这里游荡,怕是得背着他一起了。”   宫楚仟不解地回头,待看到他的随从这般模样时,瞬间瞪眉跳了起来。他持起折扇用力敲了下去,恨铁不成钢般地低吼道:“萧笑,说你是头猪,你果然名副其实。”   “哎呀。”身形瘦小的男童突地抱着头,向后跳开一大步,等他睁开迷蒙的双眼看到面前盛怒的主子,才恍然大悟地勾起嘴角,扯出一个傻笑,“嘿嘿,少爷,发生什么事了?”   “你说发生什么事了?”   “萧笑不知。”男童无辜地扁了扁嘴,缩着脖子挨向宫楚仟。   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杳渺月微笑着再看了他们一眼,牵过云天的手,自他们的身后离开。   就在这时,一道刺眼的光芒让她忍不住眯了眯眼,杳渺月回头看去,只见宫楚仟头上的小笛子型饰物随着他头部摇晃的动作,闪烁着亮丽的玉色。   这……   她还在好奇时,韩云天紧了紧与她相握的手。   杳渺月抬起头,韩云天对着她点了点头。   难道是他?   杳渺月陡地撑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韩云天肯定的表情。半晌,才缓了缓神色道:“走吧。”   待他们逐渐走远之后,身后的宫楚仟二人似乎豪无所觉地依旧在原地打闹。   宫楚仟,堂堂的安国国君,竟然会是齐云盗贼的同伙。   这……简直令人难以相信!   “随我来。”走到街道尽头,韩云天忽地对她传音入密道。还未待她有所反应,他便拥着她,施起上乘的轻功飞上街道上一幢高楼的顶端。   他的身势快如疾风,转瞬之间,他们便已站立在高楼之上。杳渺月微提的心还未放下,韩云天拥着她身形一闪,隐入黑暗之中。   “云天?”杳渺月不解地抬眸向他看去。   在她身侧的他,清冷的面容上隐隐地泛着寒意,深邃的黑眸再迎上她的视线之后,才悄无声息地敛尽眼底的杀意。   云天微微地向她示意,而后朝黑暗中看去。只见他将视线放远,徐徐地扫视了一周之后,深邃的黑眸忽地一凝。   咯噔,杳渺月忽地感觉到又有事情发生,不觉地沿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离她们百米远的街道上忽地闪过数道冷厉的剑光。   难道……   她心下顿悟,快速回过头,然而那萧索无人的大街上早已不见了宫楚仟与他侍童的身影。   方才安王忽地出现,其目的便是为了拖住他们,替那些杀手争取时间么?   “走。”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嗯。”   漆黑的天空,乌云翻滚,未有一丝月光,似在预示着什么。   凌人的杀气伴随着浓重的血腥味陡地扑面而来。   游龙沉吟,一道金黄蓦地划破夜空,宛如燃火的离弦之箭向黑暗深处射去,只见游龙剑在一群黑衣人之间一掠而过,剑身上闪烁清冷的星光。   人体倒地的声音相继传来,同时,数道黑影迅速地朝四周散去,片刻便已全然不见了踪影。   这些黑衣人并未组成某种阵势,身手亦不若以往与她交手过的齐云盗贼。他们如此轻易地便撤离而去,似乎有些诡异。难道~他们并不是齐云盗贼?   还来不及继续思索下去,此起彼伏的哀嚎声将她自沉思中生生地拉回。   “杨大人。”纵横不一的尸体中间忽地爬出一位面染鲜血之人,凝神看去,才认出他祁熠风曾对她提及过的内阁大臣之一,杨烨,杨大人。   “杳姑娘?”受惊不小的杨大人面露惊恐地转头看来,不断颤抖的身躯宛若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倒下。   杳渺月快速地扫了眼惨烈的战场,忍下那无法言喻不适感,快步向他走去,“杨大人,这里发生了何事?”   “老夫~一时也难以说清呀。”他面色苍白地将躺了一地的杨府家奴一一扫过,摇摇欲坠地继续道:“宫中内侍前来杨某府中传话,吾皇突然仙逝。这样的惊天噩耗传来,老夫也一时慌了神,未带上府中的侍卫便匆忙出府了,可怜了这些跟了我快一辈子的家奴啊。”他举袖擦了擦双眼,感慨万千。   听杨大人如此说来,倒让她想起了祁熠风。   以正常轿夫的脚程来看,从湘王府到皇宫只需两刻钟的时间,而祁熠风却花了一个多时辰。   这~意味着什么?莫非……   杳渺月猛地抬眸向皇宫的方向看去,心弦不由地收紧。   莫非,他亦遇到了刺客?   “杳姑娘!”自悲伤中回过神的杨大人陡地出声,眼神中透露出急切。   “稍等……”杳渺月伸手将他打断,在夜空下来回地走了几步,不知不觉地陷入沉思之中,“让我理一理,让我好好地理一理……”   假如今日的这些黑衣人并非是齐云盗贼,那还可能是些什么身份?三殿下的人,还是琦国那边的人?   不,他们并不知奕皇会忽然驾崩,又怎能如此迅速地安排出杀手?何况,奕皇忽然驾崩,对他们并没有好处。还有,宫楚仟出现得极为诡异,对于今日所发生的一切他很有可能便是幕后操纵之人,由此看来……   忽然,一个流云状的印记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逝。   杳渺月心中骤喜,快速闪至一黑衣人的尸体旁边,蹲下身,将他的后颈显现于夜空之下。   “杳姑娘,你这是做什么?”李大人不解地趋身向前,向她问道。   一直保持沉默的韩云天亦向她看去。   杳渺月了然一笑,收手站起。   “是齐云盗贼。”走至韩云天身侧,她低声说道。   齐云盗贼一向猖狂至极,而今日的他们,为何不似以前那般明显地透露出他们自己的身份?关于刺杀祁熠风之事,她还能理解,可是他们又为何还要行刺杨大人呢?   她举目看向街的另一头,心头莫名地有些沉重。   或许,并不仅仅只是杨大人……   皇宫沉钟阵阵,杳渺月与云天在这仿若催命般的钟声里将李大人护送至皇宫。   这一路的夜风中,飘荡着好似来自幽冥之境的血腥气味…… ☆、九转迷魂   奕皇驾崩,奕国举国哀悼。   听闻远在边疆的七殿下正星夜赶路,希望能够见到奕皇的最后一面。显然,此刻的奕国已经进入了最为关键的时刻。   “韩岛主,时辰已经不早了,请随老奴前往清宁宫吧。”   红日高挂,阳光暖洋洋地照在大地上。积雪溶化,雪水沿着瓦砾清流而下,滴滴答答地落在了地面之上,溅起了泠泠的水花。   这时,一位内侍着装的公公,对着韩云天略躬着身说道。   见此情景,方跃入奕国行馆的杳渺月迅速闪身躲至茂密的青藤之后,缓缓探头看去。   韩云天淡淡地点了点头,随后尾随着那位公公向杳渺月藏身的方向走来。在经过她的身边之后,他忽地向她所在的地方瞥来,黑眸里有一瞬间的讶然。   云天……   传音入密。   嗯,等我。   坚定的回应。   好。   她扬唇浅笑,默默地目送他走远。   韩云天被内侍请入皇宫,怕是要等到奕国下一任君主确定并稳定之后才会允许他出宫了吧?   她徐徐地自青藤后走出,目光依依。   如若他真要离开,又有谁能阻止?想到这里,心里便有些难以平衡。他是将前世的功力都遗传到这一世了么?不然那内力修为高的也太离谱了些。   ……   麒王府,她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杳渺月随着前面引路的女婢,在偌大的麒王府里沿着曲折的回廊走了好一会才到如双所在的院落。   她推开门,一阵沉闷的气息扑面而来,走入门内,正好见到无双撑着身子向她看来,浮肿的眼眸里看来有些错愕。   “你怎么来了?”她面色不郁地拧眉。如今的她面容憔悴,已失了原先的红润清雅。   杳渺月淡淡一笑,上前将她扶正,一手不容拒绝地搭上她的脉门,“梦娇说你身子有些不适,便让我来为你看看。”   “没什么事,只是身子有些虚而已,休息几天便好。”如双目光呆滞地看向门口,双唇毫无血色。   杳渺月收回手,轻轻地叹了口气,起身将紧闭的窗户打开,“门窗要常开着,这样房间里的空气才会流通,对你的身体也会好些。”她再走到门口,对守在门外的侍婢道:“去将笔墨纸砚取来,我要为你们家王妃写个药方子。”   “是。”门外的侍婢屈了屈膝,便转身离去。   回到床前,坐上床缘,如双毫无焦距的目光让她心生同情。   杳渺月牵过她的手,“我不想讲一大堆的道理来劝你,因为或许我自己也做不到。我只是希望你能尽量地把心放开些,不要太过于执着。”理了理落在她眼角的碎发,“你这是长时间积郁才导致胸闷气虚,应该多出去走走。”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定定地看着尹如双,“麒王与琦国公主的事已成定局,心病还须心药医,有些事情我们外人不能插手,你可以自己找他好好地谈一谈。”   “根本就没有谈的必要。”一直虚软地靠在墙上的尹如双忽地直起身来,声音尖锐,“那狐狸精一来,啸寒便被他勾走了所有的魂魄,哪里还有心待我们。”灰暗的双瞳里闪过无边的怒色,随后便变得异常黯淡,眼底的怨念之意好似一缕灰色的阴暗之物,逐渐扩散开去。   “日子总是要过,你应当振作起来。”杳渺月静静地看了神色痛苦的她一会,缓缓开口,“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你的孩子想一想。”   “孩子?”灰色的眼眸里闪过一抹亮色,尹如双怔怔地抬头看向杳渺月,“麟儿?”   “嗯。”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尹如双呆滞了片刻,随后那双眼眸里亮起了希望的神采。她直起身子,挣扎着想要起身。   杳渺月掀开她身上的被子,将虚弱的她慢慢扶起,“最近奕国会很不太平,你不妨去九殿下府中住上几天,正好与梦娇做做伴。”   “不太平?”尹如双困惑地看了看她。   “嗯。”杳渺月低低应了声,“现下无法向你说明,届时你自会知晓。”   她扶着尹梦娇慢慢地走至门口,那离去的婢女正自返回。她松开尹如双的手,“我为你开张开方,要记得按时服用。”   “嗯。”……   离开如双所在的院落,杳渺月看了眼前面偌大的花园,停下脚步对身侧的侍婢道:“前面的路,我已识得,你就此回去罢,好生照看王妃。”   “是。”眉清目秀的侍婢屈了屈膝,向后退去。   杳渺月回身看了眼景色优美的院落,无心细看,提步离去。走了一盏茶时间,她才发觉自己已然迷了路。   “爱妃所言甚是,如今遗诏尚未公开,我们不能正面与苍鹰卫起冲突,暗自换掉宫中主要的守卫是最好的办法。”   一个低沉而又有些阴冷的声音传来,清晰可闻的内容让杳渺月不由地止住脚步。   “王爷~~”另一个略显娇媚的声音自同一处传来,“怡容还有一份大礼要送给王爷,王爷您~是收还是不收?”   虞怡容?杳渺月皱了皱眉,向声音来源处徐徐靠近。   “哦?”祁啸寒似乎因虞怡容的话而来了兴致,声音里难掩兴奋之色,“爱妃还有什么礼物要送给本王?”   琦国公主果然并非凡人,她很不简单!   杳渺月敛了敛眉,不着痕迹地移步至微敞的棂窗边上,向屋内看去。   只见祁啸寒坐在桌案后的红木椅上,而虞怡容则半躺在他的怀中。   她将双手缠绕在他的颈间,原本清雅的面容此刻却已不复存在。襦群半退,一身玲珑浮凸的曲线展露无遗。略微凌乱的发丝披散在她的香肩之上,随着她的俯身,渐渐地散乱在他的胸膛之上。妖冶的红唇,一双眼眸似能魅惑人心,“王爷,你可知七殿下已在从边疆回都城的路上?”娇媚的嗲音让我不由地起了一身疙瘩。   “自是知晓,怎么了?”祁啸寒的声音顿了顿,忽地双眼发亮。他双手扶上她的香肩,微撑起身,声音急切,“莫非~~爱妃有什么好计策可以阻止他进入皇都?”   “呵呵~~”虞怡容笑得媚惑、婉转,只见她食指轻点他的胸膛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圈圈,红唇轻勾,“自然。”   “果真?”祁啸寒的呼吸渐渐浓重,他一把握住她的手,“爱妃说来听听。”   虞怡容自祁啸寒的怀中徐徐坐起身,双眸微眯,闪烁着阴狠之色,“三日之后,想必七殿下就能抵达都城。但是在那之前,心焦急切的他定然会操近路而走城外的那片断魂林,届时我们只要在那断魂林中设下一个九转迷|魂八卦阵。”她媚目微转,笑得极为惑人,“臣妾敢以人头担保,他只要进了断魂林就永远也休想再出去。”   双唇微颤,杳渺月的眉心不禁拢起。   九转迷|魂八卦阵?   “果真?”祁啸寒兴奋地自红木椅子上直起身,垂头喃喃自语道:“妙计,妙计!可是~”他目光急切地看向虞怡容,“谁会设这九转迷|魂八卦呢?”   娇笑声忽地自空荡的房间内漾开,“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爱妃竟然懂得这等阵法?”   “王爷难道不知琦国人擅长列阵么?”虞怡容挑眉浅笑,随即露出一副依依不舍的表情道:“王爷,时候不早了,你应当去清宁宫了,免得被人看出了把柄。”   “不急。”祁啸寒一个翻身将虞怡容压制身下,眼底燃烧着浓郁的情|欲。   杳渺月迅速地收回目光,向后退出几许。   这时,一阵脚步从远处传来。   她心下一凛,抬头看了眼屋檐,略微提气,翻身跃上,随后悄无声息地向王府外疾掠而去。   在风中不断地急驰,当她落入湘王府门前之时,正好遇见湘王府的管家自门内走出。   他抬头看到是她,急急步下台阶,向她走来,“杳姑娘。”   “薛管家。”她提步向他迎去,“你家王爷已经进宫了么?”   “是的,王爷他自昨夜进宫之后便未回来过。”他微躬起身,恭谨地问道:“杳姑娘找王爷可有事?”   “哦。”她对他微微一笑,“也没什么要事,既然他不在,那我先走了。”   祁熠风还未出宫,这下该如何是好?   “好的。”他点了点头,“杳姑娘慢走。”   杳渺月笑了笑,心情却有些凝重地转身离去,方走出几步,思绪一转,另一人影浮现于她的脑海之中……   “九殿下,我虽知你与祁熠风皆是晴妃娘娘所出,不过关于此事,不论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不会勉强你去做你不愿做的事。”九殿下府邸的后院内,杳渺月浅笑如常地对站在眼前的清秀男子说道。   “究竟是什么事如此严肃?还请杳姑娘明讲。”九殿下目光一滞,而后不疾不徐地问道。   “既是如此,我也就长话短说了。如若我未猜错,如今皇宫各处主要位置的守卫已换上麒王的人,要不要去告知祁熠风,还是由你决定。”   “什么?”九殿下极为不置信地瞪着她。   “而且,我去皇宫外转了一圈,宫外已经被麒王设下埋伏,皇宫如今怕是已经只能进,不能出了。”   九殿下沉吟了片刻,面露凝重地说道:“五哥手上基本没有什么兵权,事态似乎有些严重,不知七哥什么时候能回到都城。”   “七殿下?”杳渺月徐徐转身,伸手折下一枝枯叶,沉声道:“麒王明日估计会在城外的断魂林内设下一个九转迷|魂八卦阵,一旦进入这个阵,如果没有精通阵法的人,怕是十万大军也难以闯过这个八卦阵。”   “为什么?”九殿下失声惊呼,“三哥这是打算篡位吗?”   ……   连绵起伏的山峦横在眼前,让杳渺月有些怔然。   她缓缓地走入林中,四周静谧得听不到一丝风声。杳渺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再向前走去。   随着树林的不断深入,晴朗的天空也渐渐暗沉下来。   杳渺月心底流疑,眉头深锁,继续向林中走去,片刻之后,整个天幕就仿若黑夜般,全然暗了下来。   她心下陡惊,抬起头,只见一轮残月高挂于夜幕之中。   杳渺月骇然地瞪大双眸,方才还是白天,这一会怎么会出现月亮?   难道……眼前的这些只是幻觉?   倘若真是如此,那她便是进了那九转迷|魂阵之中了。   还在她心中存疑之时,阴冷茂密的树林中,几缕白色的烟雾似隐似现地向她飘来,好似来自地狱的鬼魂,散发着滔天的鬼气,极其凶煞。   凄厉的风忽急忽慢地吹着,白影也似缓似急地飘荡在幽暗森冷的林间,还未待她回神,它们便已欺至她身前。   杳渺月下意识地向后腾身飘去,凝神看了看,方见不远处那些汇聚成一团的白雾忽地散开,随后飘飘忽忽地向她包拢而来。   眉心轻拢,杳渺月扬手飞起,向它们迎去。   一道赤红蓦地射出,将一团白影一分为二,只见那分开的两团白影快速胀开,形成两团和其他白影一样大小的白雾再次向她攻来。   来不及讶异,杳渺月双手携带着七成的内力,用力挥出,而面前的那些白影却毫无阻碍地继续向她笼罩而来。   糟了!这些白影比想象中的难对付。   她收回飞凰,足下一点,腾身翻出它们所围成的圈内,随即迅速地向来时路折返。   必须要先想出一个对付它们的法子,不然体内的内力定会因它们消耗殆尽。   杳渺月在黑暗中踏叶逐风,整整飞了一刻钟,天色依旧一片漆黑。她回身看去,只见那些白影依然锲而不舍地追在她身后。   不行,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她猛地顿住身形,冷然着脸,转身迎去。   作为恶灵,最怕的会是什么?   她心中忽地一亮,双手扬起,十指拂动,缓缓地举过头顶,同时,无数的白雪悠然落下。   白影越来越近,渐渐地显现出那恐怖的身形,只见他们呲牙咧嘴地向她聚拢,似乎想将她生吞下腹。   雪花漫天飞舞,自空中缓缓降落。   杳渺月冷冷一笑,悠然旋身。   飞凤低鸣,赤红缭绕,无数耀眼的冰焰自黑暗的空间内蓦然出现。   恶灵被这火焰般的亮光所照,纷纷掩面,转瞬间便已消失不见,而那慑人的痛苦嘶吼回荡在这阴森的夜色里,显得异常恐怖。   杳渺月收起飞凰剑,徐徐落于地面,不露声色地呼出一口浊气,随后继续向黑暗深处走去。   残月渐渐西去,烈阳蓦然升起。   转眼之间,幽冷的森林已然消失不见,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片荒无边际的沙漠。   怎么会这样?   她不知不觉地转身,惊骇地环顾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变化。   幻觉!这都不是真实存在的。   她不断地在心中自我强调。   杳渺月伸手挡住刺目的阳光,汗水沿着额角顺流直下。   好热,如果闯不出这九转迷|魂八卦阵,她迟早都会缺水而亡。   她生生地咽了咽了口水,干涩的喉间异常疼痛。放下挡在额前的手,杳渺月沿着太阳的方向行走在荒漠之上。   大约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原本一望无际的蓝天忽然间乌云翻滚,太阳眨眼之间便被一股浑浊的黄色浓烟所覆盖。   她不由自主地呆愣了片刻,怔怔地看着远处犹如滔天浪潮的黄沙不断翻滚着向她的方向汹涌而来。   沙尘暴!   杳渺月猛地瞪大双眼,急急后退。   她目视着漫天的黄沙越来越近,心里也越来越焦急,莫非,她将命丧于此地么?   可是,不甘哪……   她摇着头,施起轻功,转身向身后飞去。   拖得片刻便是片刻。   “咳咳,咳咳……”浑浊的空气冲入鼻腔,差点让她窒息。杳渺月伸手掩住口鼻,艰难地向前飞行,回身看去,只见那沙尘暴仿若巨兽的血盆大口,即将把她吞噬下腹。   杳渺月心下一骇,体内的真气顿时紊乱,她难以控制地向地面跌落。   就在此时,一阵悠长连绵的清音蓦然响起。   插在杳渺月发间的发簪忽地自她的发间脱落,随即恢复成离弦琴的样貌。   杳渺月心下大喜,不由自主地伸手触上离弦琴,一阵清幽的琴音在空荡的沙漠上骤然传开,飘在她身侧的细小沙尘陡地停止了移动,随后悠然下落。   黄沙在不知不觉地退去,而她身处的沙漠也在眨眼之间忽地消失不见。待她回过神之时,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美丽的原野。   繁花布满山野,蝴蝶纷纷而飞,高低错落却异常有致的青草随着微风荡漾着潋滟波纹,另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在山野之间,延绵至远。   “好美!”杳渺月忍不住发生一声由衷的赞叹。   如此这般美丽的风景,简直会让人忘却凡尘之中所有的事情,以至于停留在此,不愿离去。   数只七彩雨蝶扇着翅膀向她飞来,蝶影翩跹,环绕着她幽幽起舞。   眉舒颜展,杳渺月不禁随之扬袖舞动。   成群的蝶儿跟在她的身后徜徉于这片原野之中,犹如一双七彩的羽翼长在了她的身后。   杳渺月由心地轻笑出声,轻点足尖,扬袖飞起。她展开双手,闭上眼,让真气游走,无数的花瓣自花丛中徐徐升起,好似赋予了生命般随着她的动作悠然舞动。   她情不自禁地欢笑出声,踏叶逐风,向花海中心飞去,而她的笑声则随着清风飘荡至身后的未知深处。   清澈的溪流近在眼前,曲曲折折地蜿蜒至天的尽头。   杳渺月毫不犹豫地自花瓣上腾身跃起,她的身影以及身后的彩蝶与花雨骤然间映入水中。她无意间地一个低头,在那水中,她似乎看到了韩云天充满痛意的深眸。   她心中一震,急急飞落。   花瓣犹如失了生命般悉数落尽,片片簌声,宛若美梦破碎、幻境终逝的离音。彩蝶纷纷散去,徒留下那一道道剪影。   杳渺月难以自制地伸手抹了抹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冷汗,抬头看向那蔚蓝的天空。   这九转迷|魂八卦果然非同凡响,差点便让她迷失了自己。   不知现在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时辰了,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脱困。   不行,一定要破了这九转迷|魂八卦阵阵的阵脚才成。   思毕,她扬起手。   飞凤蓦然悬空,她闭眸凝神,双手合十,猛地睁眼,迅速推掌,无数的冰晶霎时漫天扩散开去,转瞬之间便覆盖了整个原野。   艳阳消逝,蔚蓝的天空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杳渺月闭了闭眼,适应了片刻才借着微弱的月光缓缓地行走在这片失了方位的森林里。凄厉的寒风呼啸着自森林深处吹来,她猛地停下脚步,冷冷地扫视着四周。   不行,如果继续向前的话,她必定会闯进九转迷|魂八卦阵的另一阵中。   如此一来,势必又要消耗她不少功力与时间。   此时,狂风肆虐,不远处纷纷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落叶也随着风势一路狂啸。   杳渺月缓缓地转身,任由狂风吹乱她的一头长发。   突然,只听嘤的一声,插在她发间的发簪再次骤然脱落并恢复成离弦琴的样子悬浮在半空之中。   杳渺月伸手拢了拢失了束缚而放肆飞舞的黑发,在狂风之中,艰难地微眯起眼,颇为讶然地看向那闪烁着粼粼彩光的离弦琴。   它竟感应出她的不安了么?   她思绪方落,一个低哑而落寞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利用你的飞凰剑找出这流转迷|魂八卦阵的主要阵脚,随后将你体内的真气灌注于离弦琴之内,并以琴音传出将其摧毁,此阵便破。”   什么?这,这……   杳渺月心中莫名地一骇,呆愣了半晌,她才怔怔地提步上前接过从半空中降落的离弦琴。   这,这声音是从离弦琴内发出来的?   她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心有戚戚。   莫非……   “谢谢。”她对着离弦琴低声说道,随即冷然抬眸,飞凰剑陡地破空而出,犹如闪电一般穿梭于黑暗之中。   片刻,飞凰剑光芒大盛,停在了半空,而黑暗的空间内,出现了九根碧绿的长柱。   杳渺月挑眉一笑,原来这便是这九转迷|魂八卦阵的阵脚。   “殿下,这断魂林什么时候变得名符其实了?”忽然,一个颤抖的男音近在咫尺,却不见其人。   杳渺月敛了敛眉,继续听去。   “莫非我们真要命丧于此,没有血洒疆场,那也太不值了。”   嗯?杳渺月微移脚步,向声音来源之处徐徐靠近。   听此人所言,定是七殿下的人,看来他们已经入了断魂林了。   忽然,数声惨叫蓦地传来,听来格外恐怖。   杳渺月心中一怔,霎时回神。   她扬手抛起离弦琴,气走八脉,抬手向离弦琴挥去,只听得铮铮几声,无形的气流自离弦琴上陡地射出,轰轰数声,几座绿色的石柱便烟消云散。她俯仰身,真气自指尖而出,弹上琴弦,另一侧的石柱同样粉身碎骨。   九转迷|魂八卦阵的阵脚一毁,黑暗散去,阳光重现。   杳渺月旋身飞起,接过离弦琴并收回飞凰剑,而后自空中缓缓降落。   “这,这,这……”惊呼声此起彼伏。   “殿,殿下……”   杳渺月睁开眼,缓缓地回身看去,入眼的便是整齐的奕国|军队。   “这是怎么回事?”   “是呀,天变亮了。”   敛尽眸底的讶异,杳渺月怀中捧着离弦琴准备离去。   “姑娘请留步!”   一个清冷而不失刚硬的声音忽地自她的身后传来,杳渺月停下脚步,微微偏头。   这位七殿下果然如传闻中一般是个做将军的料,以后定然会成为祁熠风的左右臂膀。   “在下冒昧挽留,还请姑娘见谅。”七殿下向她的方向走了两步,脚踩在枯叶上发出吱吱的声响,“在下只是想了解一下方才这断魂林中所发生的异样,不知姑娘能否为我们解一解这疑惑?”   杳渺月淡淡一笑,转眸看向正前方,微风吹在脸上煞是舒爽,“有人在这断魂林中布上了九转迷|魂八卦阵,究竟是何人所为及为何如此,等七殿下回到皇宫自会知晓。”   话落,她微偏过头对着满脸错愕的七殿下与其他将士点了点,随后头也不回地向林外飞去,直奔皇城。   杳渺月站在一座八角亭上,抬头看向天空,只见数朵白云点缀在蔚蓝的苍穹之中,随风飘荡,舒卷自如,似在预示着她的人生即将重新开始。   她收回目光,浅浅地笑了笑,扬起手,向皇宫掠去。   今天,这一切就都将结束了吧?也是时候做个决定了。 ☆、疏影被劫   “哈哈,哈哈……”   杳渺月刚抵达清宁宫,祁啸寒的狂笑声便传入她的耳中。   “哈哈,整个皇宫的护卫几乎都已换上了本王的人,本王劝各位莫要再做无谓的挣扎。”站在清宁宫前的祁啸寒仿若是逃离了猎人掌控的野狼,一脸狂傲地藐视着被禁卫军包围的皇子与大臣们。   杳渺月静静地立在高墙之上,冷冷一笑:三殿下这是不打算再压抑自己的情绪,终于展现他的野心与真面目了么?可是,为时是否也过早了些?   “三哥,你怎么能这么做,你疯了?”一位皇子趋身向前质问,却被禁卫军无情地挡住。   “疯?哈哈,本王没疯。”祁啸寒邪笑着走下台阶,“本王等这一刻可是等很久了,怎么能说本王疯了呢?哈哈……”   “三哥,父皇尸骨未寒,你怎么能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三哥、四哥,你们还是收手吧。”   “十一弟,何必同这种人浪费唇舌?”年少俊朗的八殿下拉过十一殿下,不屑地朝祁啸寒哼了哼。   “这种人?”祁啸寒走上前,举起手,一把握在了八皇子的颚下,面部狰狞,“来,你好生说说本王是何种人?”   “你!”八殿下一张脸涨的通红,似乎随时都可能在祁啸寒手下殒命。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自清宁宫传开,“你不配称人!”   杳渺月诧异地抬眸看去,只见一身黄袍的奕皇正满脸怒意地站在清宁宫前。   这……奕皇,竟然还活着,果然是老谋深算啊。   可是,按照常理来说,以奕皇虚弱的身体状况,应该完全无法抵挡此次蛸兰的攻势,那他是如果逃过此劫?   “父皇!”众多朝臣与皇子纷纷欣喜地下跪。   而此时站在一旁的四殿下却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直直地跪在了地上,满脸惊恐,“父,父皇……”   奕皇面容肃肃,全身肃杀地迈出清宁宫的宫门。   一直失了魂般的祁啸寒终于回过神来,颠簸着倒退了几步,“怎,怎么可能?”   “来人。”奕皇怒吼一声,“将这两位逆子给朕拿下,咳咳……”   “不,不要,父皇。”四殿下迅速地爬至奕皇脚下,“父皇,儿臣知错了。”   祁啸寒也一直后退,六神无主地四处张望,同时,宫中守卫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听命于谁。   祁啸寒见此情景,迅速地回过神来,似乎是痛下了决心,“既然都到了这一步,父皇休怪儿臣。”就在他举手准备下令之时,杀声四起,七殿下的军队已经攻入城门,直向清宁宫奔来。   “怎,怎么回事?”祁啸寒猛地回身,犹不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似乎明了自己大势已去,他咚地跪在了地上。   一直沉默的祁熠风终于抬起头,细长的桃花目里流溢着自信的笑容。   然而,祁啸寒忽地自地上弹跃而起,想要做垂死的挣扎,只见他提剑向奕皇跃去。   电光石火之间,苍鹰卫统领岳舒珩倏地持剑格挡,与祁啸寒剑剑相击。片刻,祁啸寒便败下阵来,并被苍鹰卫迅速地拿下……   “将,将这个试图弑君篡位的逆子给朕关入陵笼塔。”奕皇痛心疾首,颤抖地伸出手,指向祁啸寒,哆嗦了半天才呼吸不畅地继续吐字道:“朕,朕要让他在里面好好反省一辈子,咳咳,咳咳……”   “陛下!”见奕皇摇摇欲坠,侍候在他身侧的内侍慌乱地上前将他扶住。   那夜奕皇虽能够逃过死劫,但看他此刻异常惨白的面容,怕也是命不久矣。   “陵笼塔?”   祁啸寒目光呆滞地跌落于地,同时,一致的抽吸声在清宁宫前明显地传来。   杳渺月不解地转眸看去,只见众位皇子皆眼神闪烁,面色忽变,似乎已经进入了某个惊悚诡异的空间。   她眉心轻拢,缓缓地收回目光,而后悄然地自屋檐上翻身而下,避开一众侍卫向清宁宫的方向靠近。   这陵笼塔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为何这些身份尊贵的皇子会如此害怕这个地方?   杳渺月隐身于粗壮的梁柱之后,抬眼望去。   不知何时站起身的祁啸寒忽地仰头大笑,莫名地进入了癫疯了状态,宫廷侍卫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点了他的睡穴,将他制服。   她默默地目送他被拖走,直至不见,心中不由地感慨万千。   曾经只要动动嘴皮子便能呼风唤雨的麒王,从此之后,怕是不复存在了……   云天呢?   思及那清瘦颀长的身影,杳渺月低落的情绪渐渐回转,她不由自主地自梁柱之后走出,四处搜寻着心中牵挂的身影。   祁啸寒篡位的阴谋已被攻破,琦国公主虞怡容定然也无法继续再待在奕国皇城之内。   她不觉地会想起曾经在太子殿下府中所见到的‘梁上君子’,心底由衷地佩服。   祁啸寒与琦国勾结之事怕是早被奕皇所熟知了吧?奕皇借蛸兰之事诈死,其目的便是让祁啸寒自现原形么?   父子之间做到如此,这便是生为皇家人的悲哀吧……   奕国,注定会是祁熠风的囊中之物。   希望他能够遵守曾经对她承诺,对尹府网开一面。   “谁?”身后忽地传来一声爆喝,“保护皇上,有刺客!”   糟了!杳渺月心下一颤,流离的思绪霎时回拢。   纷乱急促的脚步声自四面八方而来,凌厉且强烈的气息仿若一圈铜墙铁壁快速地向杳渺月逼近。   她凝神对抗这冲天的杀气,转身的刹那,正好撞上祁熠风诧异的目光。   杳渺月稳了稳呼吸,对他淡淡一笑,而后将双手交握于腹前,静静地站在原地。   向她围拢而来的宫廷内侍见她如此镇定自若,纷纷停下脚步,如临大敌般地举剑对着她。   “将她带过来。”一个嘶哑苍老的嗓音蓦然响起,紧随而来的便是要命般的咳嗽声,“咳咳,咳咳咳……”   “走!”一名侍卫以剑指了指前方,面露凶狠地对杳渺月命令道。   她漠然地瞥了他一眼,而后浅浅地笑了笑,步履如常地向奕皇的方向走去。   “民女参见陛下!”   “咳咳,咳咳……”压抑着的咳嗽声在她的头顶响起,“你是杳渺月?”   “是。”杳渺月微垂着头,直直地看着地面,却依旧能够感受到落在头顶的锐利目光。   正当她被他犹如阎王审视阴魂般的视线所震慑住之时,一个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启禀陛下,琦国公主等人已闯出宫门,向界城的方向离去。”   果然,虞怡容已得知祁啸寒败露的消息,逃了!   紧随着报信之人身后的还有陈绍,见她跪于奕皇面前,他有一刹那的失神。   “臣拜见陛下。”陈绍上前,半跪于杳渺月身侧。   “免礼。”   “谢陛下!”陈绍在起身之际,不露痕迹地瞥了她一眼,而后神色有异地起身向后退去。待他退至祁熠风身侧,似有若无的声音却一字不露的落入杳渺月的耳内,“主子,有人劫走了尹府中的疏影。”   “什么?”杳渺月情不自禁地出声,并迅速起身,回头向他的方向看去。   疏影,莫不是被寒矣剑的人抓走了?   惊呼声、诧异声、斥责声犹如江水,汹涌而来。   而此刻的杳渺月,心绪顿时紊乱,早已分不清眼前的是是非非、对对错错,一心只想着前去寻找疏影。   “若辰。”在杳渺月慌乱向前冲的时候,她的手被祁熠风一把拽住。   “祁熠风,放开我,我要去救疏影。”如若疏影被抓去琦国,下场会是如何?   “若辰,不要去。”祁熠风似能感应到什么,一双桃花目此刻不如平日般的媚然,反而闪动着莫名的恐慌。   “放手!”她一手挣开他,向后退去,“祁熠风,请记得你曾经允诺过我什么。”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若辰。”祁熠风哀伤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狠绝,在杳渺月感到不对劲并回头看去之时,只见刀起刀落,鲜血自祁熠风手腕中不断涌出。   “主上。”   “王爷,王爷……”   惊呼声绵绵不绝!   “祁熠风!”杳渺月迅速地闪回他的身边,自袖中取出药洒在他的伤口上,再撕下衣袖包扎起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自己?就为了逼我留下吗?”她抬起头,愤恨地看着他,“祁熠风,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在乎的朋友,疏影她是我的亲人,我不会放任她不管的。”   “朋友?“媚然的双眸深处流转着受伤的神色,“为什么是朋友?”   “我走了,你好好保重。”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决绝地放下他的手。   “她不是你要的那个疏影。”祁熠风复又以未受伤的手紧握住杳渺月的手腕,“相信我,不要在这个时候离开。”   “不,你错了,她是疏影,一直都是。”杳渺月微笑地看向他,“祁熠风,或许你不知她早就被我换回来了吧?”话落,她看着他有些错愕的脸庞,笑着挣开他的手。   “若辰,你可知我方才在伤口处放入了什么?”祁熠风笑得一脸媚然。   杳渺月不解地看向他。   “你可知,当我预感到你将离开我时,我便一直将蛸兰蛊毒带在身上。”   “什么?”杳渺月冲回去,一把拉过他的手,只见他伤口四周的经脉宛若张牙舞爪的藤蔓,开始不断地向外延伸,“祁熠风,你故意的。”   “没错,我是故意的。”他笑得得意,极为得意。   “什么?”奕皇一时震怒,咳得愈加厉害,而在场的朝中大臣与其他皇子则以着不可思议的目光瞪着祁熠风。   杳渺月摇着头,用力地甩开他的手,一步步地向后退去,“祁熠风,你怎么可以用这种手段逼我留下?”   “若辰,你说我是你最在乎的朋友,那你不会弃我而去的,对不对?”   “祁熠风,你我之间,终有一别。”她不可能永远因他而被禁锢在这里,因为,她不能再辜负云天。   “若辰,你真的打算就这样走吗?难道你忘了韩岛主此刻正在清宁宫。”   “无妨,他会寻到我。”杳渺月笑了,笑得无奈却牵挂。   她自怀中取出一物,趁祁熠风不备的瞬间,让他吞下。   “祁熠风,这是蛸兰之毒的解药,我们……后会有期。”将一支碧绿色的竹管塞入祁熠风的怀中,话落,杳渺月转身向宫外飞去。   是该放下了,彻底放下了,她不能总顾此失彼。   “陈绍。”在杳渺月离开的刹那,祁熠风不平稳的声音响起,“记住,一定要把她给本王带回来,否则,拿你试问。”   “是。”   杳渺月回过头,漠然地看着紧跟而来的陈绍以及黯然而立的祁熠风。   唉,祁熠风,他这是何苦呢?不管如何,也算是她对不起他,再见了……   白马在官道上疾驰,薄薄的水雾弥漫着整个大地,在杳渺月的眼睫上形成细小的水滴。   她微眯起眼,根本无暇顾及那连串的水滴,策马扬鞭,直直地朝界城的方向追去。   “吁……”在一个三叉路口前,杳渺月猛地拉住缰绳,生生地将狂奔中的白马勒停。   她轻拢起眉心,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羊肠小道。   琦国的人定然不敢直接走官道,想必会挑一条捷径前往界城。   “杳姑娘,这里有马蹄的痕迹,他们定是走这条路。”陈绍忽地说道。   “嗯。”杳渺月点了点头,拉过缰绳,调转方向,向这条小道疾驰而去,“驾!”   他们追了整整一天,当清晨破晓之时,远处的山林中升起几缕袅袅的烟雾。   杳渺月紧了紧手中的缰绳,缓缓减速。   待马停下之后,她闭起眼,凝神细听,似有若无的交谈声自那林中传来,睁开眼,杀气浮现,“是他们!”   “终于还是追上了。”陈绍松了口气道。   他们二人下了马,将绳子拴在树干上,屏息向林中疾掠而去。待看到依稀人影之时,杳渺月闪身至一颗大树之后,探头看去。   “好了,大家应该休息够了,我们必须马上上路。”树林中,一身锦绣华服的虞怡容对候在她身侧的寒矣剑吩咐道。   “是。”寒矣剑恭谨地低头应和,随即招呼其他士卒收拾行装。   杳渺月双目微虚,冷冷一笑,果然是他们!   她转眸四处搜索了一阵,却不见疏影的身影,轻蹙眉头,毫不犹豫地施起轻功闪至距他们还有十米的地方。杳渺月抬头看了眼挺拔的杉树,足尖轻点,向上飞去,只见一手攀住树枝,居高临下地向虞怡容他们看去。查看了片刻,却未见疏影的影子,她的心底开始莫名地有些慌乱。   难道疏影被虞怡容的其他随从先行带走了?还是……抓走疏影的,并不是琦国的人?   杳渺月尚在思考中,树林中的虞怡容等人纷纷上马,似乎准备离去。来不及多想,她松开手上的树枝,提气向他们飞去。   “公主,小心!”半空中,只见寒矣剑等人忽地回过身,迅速地将虞怡容护在中心。   杳渺月面色冷然地飞落于地,脚下的枯叶随着气流不安地翻转着身子,半晌,才幽然落下。她不疾不徐地向前走了一步,浅笑如常地挑眉问道:“静安公主这是要去哪?”   “杳渺月?”虞怡容有一刹那的惊愕,惊愕之后,她敛下眼底的情绪,面无表情地驱马向前,待扫视完我身后并未发现其他人影之时,她才冷笑着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杳渺月倏地收起脸上的浅笑,不由自主地张开右手。   她如何会在这里?   无心与她浪费时间,杳渺月抬眸,直入主题,“听说你们绑走了一位姑娘,是也不是?”   “姑娘?哈,天大的笑话。”虞怡容不复以往所见的温柔神色,双眼里闪烁着阴狠的光芒,只听得她由轻缓至狠厉地说道:“不过……既然你送上门来,我们也不好不收啊。”她轻掩起嘴,咯咯娇笑,而后面色陡厉,“寒矣剑,动手!”   “是。”站在她身侧的寒矣剑一声怒吼,“拿下她。”随后,虞怡容身边的那些护卫纷纷持刀向杳渺月砍去。   “想拿我?”杳渺月冷冷一笑,避开刺来的一剑,“可没那么容易!”一个回旋踢,将欺近她身侧的一人踢落于地。   杳渺月一边避开他们的攻击,一边细想:听虞怡容的口气,疏影似乎真的不是在他们手里,那究竟还有谁会抓走她?   “摆阵。”在杳渺月不断闪躲间,只听虞怡容冷声命令道。   杳渺月转眸看去,只见虞怡容一脸憎恨的表情看着她,似乎想将她杀之而后快。她唇线微扬,的确,若不是她破了虞怡容的九宫迷|魂八卦阵,想必,她也不会败得如此之快。   无形的气流由缓而快地流转在四周,浓烈的杀气自四周急涌而来。   就在杳渺月诧异间,无数的剑光向阵中的她射来。   杳渺月点地飞起,平抬双手,指尖拂动,而后猛地翻身向阵中挥出双掌,无数的冰晶霎时飞出,直朝那诡异的圆阵射去。   然而所有的冰晶却皆被阻挡在阵外,仿佛是时间停止了流动。   杳渺月讶异地睁大眼眸,没想到这小小的阵法,竟然能发挥如此强大的力量。   这时,一道阴狠的剑气直逼而来,随之便是虞怡容放肆的狂妄声,“你那丫鬟已被一群黑衣人劫走,你就等着下辈子见她吧。”   什么?杳渺月的心头猛地一缩,黑衣人?   她陡地旋身,手中的飞凰剑蓦然飞出,空中传来一声清鸣,同时便见虞怡容犹如那失了羽翼的夜鹰毫无悬念地跌落于地。   杳渺月抬眸斜睨向她,恰见她满脸的不可置信。   杳渺月扬了扬唇,将内力聚于掌中,用力推出,只见寒矣剑等人面呈青色地苦苦硬撑,她冷冷一笑,意念转动,悬在空中的飞凰剑一声长鸣,随即在阳光下划过一线赤红。   一声惨叫传来,圆阵迅速溃散。   杳渺月收掌旋身而下,无数的冰晶霎时散落于地。   在她的浅笑中,只见虞怡容持剑补在了圆阵的缺口处,脸上的怒意足可燎原,圆阵中的人迅速移动,转而形成了八卦阵。   一波更为强劲的气流自四方向她涌去。   杳渺月闭上眼,敛眉静心,暂时不想那恼人的黑衣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忽然一声异动传来,她再睁眼时,却见虞怡容瞪着双眼,痛苦地看着自己,鲜血自她的嘴角滑下。   杳渺月讶异地抬眼,只见陈绍面色肃然地立在阵外。   虞怡容倒下之后,他杀气凌人地持剑向寒矣剑直直刺去。   就在此时,琦国的使者们才发现虞怡容死于非命,“公主!”惊呼声响彻天地,让杳渺月颇为动容。   杳渺月缓缓地移步向虞怡容走去,余光中却见几道黑影如鬼魅般向丛林深处闪去。   黑衣人?她迅速转身,他们是谁?难道就是他们劫走了疏影?   杳渺月目光紧紧锁住那些黑衣人消失的方向,不作多想,收起飞凰,紧随而去。   “陈绍,疏影不在他们手上,不要太过于纠缠。”不待他回应,杳渺月已闪身离去。   她随着黑衣人向山崖上疾掠而去,半炷香之后,黑衣人却忽然失去了踪影。   这些黑衣人轻功非凡,究竟是何方神圣?   感应到前方有人,杳渺月无心多想,再次提气追去。   “疏影?”跃入眼前的一幕令她惊恐地瞪大双眼,心脏似要从胸口处弹跳出来。   悬崖之上,只见疏影被吊在崖边的松树上,好似随时都会坠崖而去。   恐惧在杳渺月的心中迅速蔓延,她毫不犹豫地向她的方向跑去。   “渺月姑娘。”忽然出现在身后的陈绍一把拉过她的手,不安地急急劝道:“渺月姑娘,小心前面有诈。”   “那又怎么样?”有诈又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然而弥漫在心中的不安却在急速地蔓延极度恐慌地看向那正在受苦的人儿,“我怎么忍心看着疏影在那受罪?”   “小,小姐……”虚弱嘶哑的声音自悬崖上传来,不复以往的甜美清脆。   杳渺月心头一震,提步向前,“疏影!”   “小姐,别过来。”疏影忽地开始挣扎,似有若无地摇着头,“别过来。”   她那虚弱的声音让杳渺月心里的痛意更加明显,她用力地挣开陈绍的手,无法自制地向疏影跑去。   眼看着就要抵达疏影的身侧,一条白练突地自崖下射出,犹如一条巨蟒闪电般地缠绕在疏影的腰际,白练忽地被拉直,绑住疏影的树枝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好似即将断去。   杳渺月下意识地挥出手,一线赤红飞出,瞬间割断了缠在疏影腰间的白练。   与此同时,数道金色的剑气向杳渺月射来,其间还夹杂了银链的冷光。   杳渺月腾身飞起,再落地时,她已被齐云盗贼重重包围。   “原来是你们!”她双眸微眯,周身已充满了杀气。   “哼,没想到吧?”一身着道袍的男子走向疏影,眼底闪烁着阴戾之气,“只要除掉你,蛸兰之毒便无人可解,游龙飞凰亦再也无法合一,天君也就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   “天君?”杳渺月冷冷地笑了笑,“你口中的天君,莫不是千年前与灵凰、神龙有过数次生死对决的魑魅魔君?”道袍男子,这次终于见识到你的真面目,原来也不过是一个盗匪而已。   还有他口中的天君,难道那魑魅魔君亦已复活?   “大胆,竟然如此称呼天君,简直就该死。”道袍男子双眼圆睁,一挥手中的羽扇,怒声道:“还不赶快动手?”   银链乍然飞来,不断地盘结在一起,将她牢牢地困在中心。   杳渺月转眸细细地扫了他们一圈,眉心不由轻锁。   那一次被金剑擒风与银锁玲珑所伤,虽然侥幸生还,功力却已不及先前。而如今,她所面对的却是齐云盗贼的三阵合并,能不能逃过此劫,她心底连五分的把握都没有。   齐云盗贼此次是有备而来,他们故意将她引到这里,看来,无论如何,她也难逃此劫了。   既然如此,即便是同归于尽也不能让这些齐云盗贼再回去祸害人间。   闪身躲过刺来的金剑,杳渺月手握飞凰,在银链之间快速穿梭。   她敛下眉,好生后悔来这之前没有同云天讲一声,倘若她再一次发生了意外,他会怎样?   挥剑割断向她聚拢而来的白练,杳渺月的心里开始有些害怕。   云天,他会怎样?   她闭上眼,旋身飞起,双掌拂动,无数的冰晶在她的周身聚拢。   她不敢去想那可能的结局,只能用尽全力让自己全身而退。   锐利的冰晶仿若利刃漫天射下,齐云盗贼纷纷闪躲着四散开去,未及逃离的则成了一座冰雕,竖立在悬崖之上。   杳渺月还未落地,便见纤云蝶阵进入三阵的中心,如雪的绸缎在空中飞舞,被白练击中的冰雕转瞬之间化为灰烬。她惊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闪躲着无处不在的白练,让飞凰在手中发挥到极致。   举剑旋身,心随意动,轩辕气刃!   耀眼的红光犹如闪电般射出,同时,纤云蝶阵迅速后退,金剑擒风又快速地闪至阵的中心。   杳渺月眉头轻拢,既然他们不给她退路,便别怪她不客气。   她一扬手,飞凰长鸣,在三阵中来回穿梭,传来叮叮的剑剑相击声。   杳渺月指尖流转,无数的冰晶转瞬间汇拢,内力四溢,冰晶倾泻而出,向四周扩散开去。只见她迅速地扬起手,一道水色的长鞭蓦地出现在掌间,另一端,直朝那道袍男子而去。   他瞪着双眼,不可置信地不断后退。   当看到他退至疏影身侧,忽地举掌向疏影击去时,惊恐霎时充盈在杳渺月的心间。   “不要!”杳渺月不由自主地惊吼出声,同时将水鞭一分为二,一条绕上那道袍男子挥向疏影的手,另一条缠上疏影的腰间。以意念御剑,飞凰载着耀眼的红光割断疏影身上的麻绳。   即便如此,疏影还是被那道袍男子深厚的内力所伤。   同时,齐云盗贼三阵同时向杳渺月攻来,她只能以意念御动体内的真气,双手无法还击。 ☆、三魂御剑   强劲的内力宛若大海之中汹涌的潮水猛地向杳渺月袭来,忽然间,她只觉得周边的空气都稀薄了,胸腔似要爆裂开来。   冷汗自她的额角直流而下,杳渺月拧着眉,点地飞起。   她的左手忽地松开缠在道袍男子手上的水鞭,右手亦同时挥动另一条水鞭,将疏影向远处扔去,“陈绍,接住她。”   就在疏影自杳渺月头顶飞过之时,齐云盗贼手中的数条白练亦快如疾风,同时向她射去。   杳渺月一脚点上银链,收回绕在疏影身上的水鞭,再用力挥出,水鞭仿若有生命般沿着齐云盗贼的白练游走,她用力一扯,如雪的绸缎霎时被水鞭缠住,动荡不得。   然而此时,齐云盗贼手上的银链同时断截,玲珑已碎,好似蝗蜂倾巢而出,同时向她射去。   杳渺月心中顿骇,快速向上翻身,推掌而出,无数的冰晶迎上银链。   断了截的链条顿时凝固,纷纷坠落。   她刚想松口气,却不料金色的剑气犹如噬魂的无底漩涡旋转着自四面八方向她笼罩而来。   糟了!   空中没有任何着力点,如果贸然下落,定然会再次进入他们三阵的中心,届时金剑擒风若是封住了她头顶活动的部分,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杳渺月迅速地微弓起身,以意念引导着飞凰。   她足尖点上飞来的飞凰,闪躲着白练的同时,气走八脉,挥掌而出,金色的剑气骤然间消散,却不料头顶的一片蓝天已被白色的绸缎所遮盖。她惊骇着翻身下落,金色的剑气在四周游走,银锁玲珑已结成一个笼阵将她的退路牢牢封住。   “渺月姑娘!”焦急的呼声以及打斗声从阵外传来。   “陈绍,你别管我,先带疏影离开这里。”带着强劲内力的绸缎自阵外穿射而入,杳渺月不由自主地推掌而出,她只觉得异常霸道的内力穿过她的护体真气,直直地拍打在她的身上。   杳渺月生生咽下差点涌上的鲜血,体内的真气开始不受控制地四处乱窜。   可恶!   她迅速点上直击而来的白练,腾身而起,一手抹去嘴角的鲜血,虚浮的脚步顿感不稳。   齐云盗贼的三阵合并,果然非常厉害,看来,她真的是难逃此劫了。   一声闷哼自外面传来,随即又是一阵刀剑声。   杳渺月眉头不由紧锁,陈绍,你这是何苦?余光瞥到陈绍节节败退,愈来愈支撑不住,她的心里就越发焦躁。   不行,不能让他在这白白地因她而丧命。   杳渺月扬起手,漫天的冰晶飞射而出,她同时凝神,剑由心生,轩辕气刃。   齐云盗贼仿若鬼魅般霎时退离又回归原位,她转身向远处摇摇欲坠的身影吼道:“陈绍,快带疏影离开这里。”   话未落,八道剑光穿射而来,生生地穿入她的体内。   杳渺月脚下一个颠簸,鲜血自嘴角留下。   她恨恨地睁眼向上望去:莫非老天真要亡我?若真如此……   她的心中不由地闪过一个狠绝的念头,自体内散发而出的杀气骤然浓郁。   那她还有何顾虑?   杳渺月闭上眼,静下心,在另一波剑光射来时怒吼出声,“飞凰涅槃!”   声音未落,飞凰剑一声长啸,一线红光直欲穿入天际,大地也为之震动。她再次睁眼之时,一只浴火的赤凰在飞凰剑上若隐若现,载着绚丽的红光从天空俯冲而来!   奔腾的气流轰然溢开,好似浪潮,毫无顾忌地在崖岸上呼啸涌动。   齐云盗贼全都难以自控地向后倒飞出去数米远,三阵被破,杳渺月也重见了天地,然而她亦被飞凰剑的强劲气流所伤,全身的痛都已入了骨髓。   “渺月姑娘!”一声惊呼蓦然响起,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她就已被陈绍一把抱住。   “陈绍?”杳渺月惊恐地看着从他口中不断涌出的鲜血,缓缓低头,只见一柄长剑穿透他的胸膛,剑尖正滴着鲜血,“陈,陈绍?”   她伸手扶住倒下的陈绍,一瞬间,整个人精神恍惚,不知眼前所发生的是真是假。   而此刻,倒在他们四周的齐云盗贼又纷纷站起,不断地向他们围拢而来。   阴寒的气息渐渐趋近,杳渺月轻轻放下陈绍,缓缓站起。   狂风飒飒,扬起她染血的白衣,却吹不去她眼底无尽的杀意和痛意。   杳渺月微仰起头看向忽然间乌云翻滚的天空,一字一顿地道:“总有一天,我会让魑魅魔君血债血偿!”   语毕,她收回飞凰,扬手破空,举目望天,平举双手,只觉得三魂离体,随着飞凰而去。   离弦的剑,陡然间彩光四溢,周边的齐云盗贼皆不可置信地瞪着双眼,还不知发生何事便已然倒下。   飞凰再次回到手臂间,三魂同时归位。   杳渺月蓦地喷出一口鲜血,随即摇摇欲坠地转身向陈绍看去,却不料,那未死透的道袍男子正挟持着昏睡的疏影向崖下退去。   “放下她!”悲愤自心中而来,杳渺月用尽最后的真气施起影如风向他们追去,她吃力地转动手腕,飞凰倏地出现在掌中。   她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向他提剑刺去。   而这道袍男子却猛地回头,瞪着双眼挥掌击向她。   杳渺月持剑隔挡,被他雄厚的内力震得生生后退了几步。她的头,异常沉重,她有些困难地睁开眼,眼前所见的一切皆迷蒙得幻化出数个影子。   杳渺月顿感腹中忽紧,难以自制地呕出一口鲜血,跌落于地。   方才的人剑合一,几乎耗费了她所有的功力。   杳渺月勉强抬头看去,只见那同样身受重伤的道袍男子也已是强弓末弩,只见他向后退着,脚下忽地一滑,便见他拉着疏影,直直地朝悬崖下跌去。   “疏影!”混沌的思绪霎时清明,杳渺月情不自禁地惊呼出声。她慌乱地想要冲上前拉住疏影,却心有余而力不足,神智迷糊间,只见一白衣男子纵身跃下悬崖,消失在阳光下,“安,安王?”她瞬间呆愣在现场。   “月儿。”就在杳渺月再也支撑不住而倒下之时,那让她心悸的声音自远处而来,转瞬便来到她的身前,“月儿。”   杳渺月眨了眨迷蒙的双眼,自他的怀中抬起头来,“云,云天……疏影,她掉下悬崖了……”所有的痛与不安皆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然而,话未尽,她便彻底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她终于还是等到了他……   “月儿!”眼前的一幕几乎骇尽了韩云天所有的心魂。   伸手接住倒下的佳人,他整个人都在颤抖。当怀中的她陷入昏迷之时,他只能点住她的几处要穴,几乎变得六神无主。   “月儿,月儿。”他一遍又一遍地低唤,却唤不回她的神智,将真气连续不断地输入她的体内,同样未起一丝效果。   抱起杳渺月,转身之时,祁熠风也已抵达。   “若辰。”祁熠风看到眼前的一幕,怒气顿时掩盖了他所有的理智。他冲上前,却被韩云天的护体真气阻挡在一米之外,“她怎么了?”见韩云天怀中的女子闭眸沉睡,终于发觉异样的他猛地抬头询问。   韩云天垂头看了眼杳渺月苍白的面孔,黑眸里的痛意好似浪潮即将将他淹没,“三魂御剑。”韩云天神子般清冷的面容此刻染尽了绝望,“还有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之后,便是神仙难救。   “三个时辰?”媚色的双眸陡地一颤,随后直视向韩云天,目光凌厉异常,“作何解释?”   韩云天缓缓抬眸,那晦暗的眸色令祁熠风由诧异至不安再到恐惧。   “哈哈,哈哈~~~~”祁熠风忽地仰头大笑,使得他身后的将士不解地面面相觑。他就这般笑了许久,直到众人皆心生不安之时,他骤然停止狂笑,面色乍寒,冷冷地说道:“你想用这般拙劣的借口离开我?休想!”   祁熠风怒瞪向看似熟睡中的杳渺月,忿忿地说道,然而一种难以言语的不安正吞噬着他的心。   她一定是在骗他,一定是!   韩云天面色漠然地自祁熠风狂傲地脸上移开,垂眸向昏厥中的杳渺月看去,精瘦的长臂不由自主地缩紧,看似平静的他,内心深处却早已是千疮百孔。   又一次,又一次……   这样痛彻心扉的痛,又一次侵蚀着他的心,痛得他几乎不能呼吸。   昏厥中的杳渺月胸膛忽地开始剧烈起伏,韩云天面色一紧,将内力自掌中输入她的体内。   祁熠风眼看着这一情景,莫可言状的情绪忽地袭上他的胸口,愤怒亦充斥在他的心间,“拿下他,不许伤了王妃。”他昂然地伫立在原地,拂袖下令。   祁熠风话音一落,围困在崖顶的奕国将士蜂拥而上,欲要一举拿下悲痛中的韩云天。   韩云天一心只在杳渺月身上,当震天动地的呐喊声刺痛着他的耳膜之时,他才冷冷地抬眸,真气四溢,靠近他的士兵被他强劲的内力震得飞出十米开外。   淡淡的金黄忽地缭绕在韩云天的手臂间,忽然,一声龙啸响彻天地,只见一条黄龙自韩云天的臂间冲天而起,盘旋在半空之中。   “黄龙?”韩云天淡眉微拢,略显讶异。   所有的人皆惊惧目视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只见黄龙垂头看向山顶的人群,碧绿的眼中闪烁着冰寒且危险的光芒,就在崖上的人纷纷不知所措之时,它张开嘴对着顶崖上的人一声长啸,而后跃落于地。   韩云天静静地注视着向他恭谨俯首的黄龙,忽地想起了一人。   晦暗的双眸瞬间闪过一丝希望,他纵身跃在黄龙的背上,不再看他人一眼,腾龙离去。    ☆、远久传说   界城,是座繁华的古城,它是四国经济贸易的枢纽。   界城的中心是一座千余丈的山峰,名为梦回峰,听说这山峰的名字是由数百年前一位叫做莲女的仙女所取。   传说她是掌管天地间莲花时节的仙女,有一天,她失手打翻了盛有一颗珍贵玉莲的碟子,让这颗玉莲落入人间。从此,她被贬下凡间,目的就是寻回这颗异常珍贵的莲子,然而经过几百年后,莲女才与已经修成人身的玉莲相遇。   此刻的玉莲已有了她自己的名字:玉心莲。   后来,传言玉心莲自毁修为,转入轮回,莲女便孤身来到了界城,从此便在这座山峰上落了根,安了家。   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她在梦里梦见已经转世的玉莲踏着血色的莲花从另外一个世界穿越而来,回到她的身边。梦里的她见到了百花绽放,这时,天上飘来一朵祥云,终于将流落人间多年的她接回了天庭。   醒来后的莲女发现那美好的一切却只是一场虚梦,看着山上的天空,她一时感慨,便将这座山峰取名为梦回峰。   界城的春天比奕、安、琦、裕四国来的都要早一些。   细雨渐渐淡去,一轮彩虹悬在雨后的天空,袅袅烟雾盘绕着梦回峰,让这山峰多了几分仙气。   奕国通往界城的城门口,官兵正有序地盘查着,突然,一声长鸣自空中传来,众人还未有所动作,一条巨龙便从天空一闪而过……   绛色的大门徐徐开启,一名白衣女子跨出门槛。   她微笑着福了福身,“墨香拜见韩岛主,我家主人已经等候二位多时了。”她微侧过身,轻扬手道:“公子请随我来。”   韩云天面色淡淡地点了点头,随后低头看了眼怀中安然沉睡的杳渺月,方才随着前面带路的墨香步入院内。   还在门外,他就闻得一股淡淡的莲香,入了内院,一座开满白莲的莲花池暮然映入眼帘。   韩云天面色无异,只是在眼眸的深处滑过一点凝思。   如今才是二月,为何此处的莲花会开得如此之早?   穿过莲池,出了庭院,墨香领着韩云天来到一座吊桥边,她停下步伐,转身看向韩云天,指着吊桥另一头的洞口说道:“韩公子,我家主人就在里面,墨香也就送公子到这里了。”   “有劳!”韩云天抱着杳渺月向墨香点了点头,待墨香走后,冷峻的双眸移向怀中的人儿,冷意逐渐被深情所取代。他微垂下头轻轻地吻上杳渺月的额间,“月儿。”他沙哑的轻唤,好怕她就此离他而去。   难舍地将视线从杳渺月苍白的脸上移开,深眸里的痛色渐渐隐去,抬头向不远处的洞口看去,却见一蒙着面纱的女子立在洞口,好似秋水般的明眸里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光芒。   “夜阑殿下,我们又见面了。”莲女微微一笑,悄然地敛去眼底的喜悦,半侧过身,“请随我来。”话落,她率先向洞内走去。   韩云天面无表情地随着莲女走向山洞的深处,来到一个空旷的圆洞内,只见洞内一座冰湖散发着氤氲的水雾,一张如玉的寒冰床静静地躺在冰湖之上。   莲女缓缓走至寒冰床,示意韩云天将怀中的杳渺月放在寒冰床上。   清俊的面容毫无异色,韩云天走上前,将杳渺月轻柔地放于寒冰床上,刺骨的冷意令他不由地轻皱起眉。   黑眸微抬,向莲女询问。   “这寒冰床有益于疗伤,夜阑殿下勿需为此担心。”她坐上冰床,将指尖号在杳渺月微弱的脉搏上,柳眉不由地越皱越紧,“凰辰的脉象已渐趋虚弱,我也不多废话了,烦请夜阑殿下帮我除去她的外衣。她体内的内伤沉积已久,需要用你的内力帮她打通各处穴道。沁荷,把桌上的盒子拿过来。”莲女严肃地命令道。   “是。”被唤作沁荷的女子转身至不远处的石桌上取过一玉盒递给莲女。   韩云天褪去杳渺月的外衣后,盘腿坐上寒冰床,将内力汇于掌中徐徐地推向杳渺月的背部。   “沁荷,你先出去吧。”接过玉盒,莲女淡淡吩咐。   “是。”   莲女左手托着玉盒,右手略微颤抖地将盒盖徐徐打开。随着盒盖的开启,一朵血色如玉的莲花徐徐绽放。柳眉微弯,面纱下,一个绝美的笑容渐渐漾开。   这一天,她终于等来了。   右手略施法力,血色的莲花从盒中浮起,左手轻挥,玉盒便平稳地落在了不远处的石桌上。   双眼紧紧地锁住浮在空中的血色莲花,莲女凝神地将自身的法力施展到最佳的境界。   一缕洁白的玉色光芒从血色莲花中直直地射向杳渺月的眉心处,而后逐渐扩大,慢慢地将杳渺月与韩云天笼罩其中。   在莲女收回血蝶莲之后,韩云天也恰好收掌吐气。他将杳渺月轻柔地放倒在寒冰床上,黑眸才含着询问向莲女看去。   莲女柳眉深锁,面色凝重。   韩云天见她如此面色,心下陡沉,清冷的双眸直直地看着她,隐隐之中竟透露出乞求的神色。   “凰辰的元神已经离体,我只锁住了她的三魂七魄。”莲女将血蝶莲放入盒中,心有愧色而不想与韩云天那凄凉的目光对视。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身走出洞口,对候在山洞前的女子吩咐道:“墨香,你前去白莲宫向月秋赏要些天山雪莲来。就同她说留香殿来了两位贵客,这天山雪莲是用来续命的。”   “是。”墨香领命,转身离去。   “等等,她必定会问你有关韩岛主二人的信息,你如实相告就是。”   “是,墨香记住了。”   “好,去吧。”   “莲姑娘。”嘶哑的嗓音自韩云天的喉间滑出。莲女回身看去,只见那本应淡漠的男子此刻正深陷情劫之中,“元神离体,该如何召回?”   “这……”莲女侧了侧身,向寒冰床上看去,“那就要看凰辰自己的造化了。”   ……   平静的池塘里碧翠欲滴的荷叶挺立于水中,那洁白如玉的莲花好似披着轻纱的仙女,恬淡地沐浴于夕阳之下。   她们翘首伫立,似在等待着谁来打破这一池的宁静。   已将杳渺月安置妥当的韩云天,无声地站在池塘边。   婉转悠扬的笛声迎着清风悄然流转开来,面覆轻纱的莲女站在石桥上,面对着一池的白莲,吹奏起一首古老动人的曲子。曲声渐歇,莲女放下玉笛,看向远处的天空,轻声道:“再一次见面,夜阑殿下依然寡言哪。   被面纱遮住的丹唇微微扬起,那双仿佛洞彻所有的双眸似乎因为某些回忆而闪烁着别样的光芒,“呵,喝了两次的孟婆汤,这一点,你倒是始终没有改变。”   莲女偏过头看向依然无动于衷的韩云天,哂笑道:“我都这般说了,韩岛主也没有什么话要问的么?”   韩云天逆着晚霞的彩光缓缓转身,眸间抹过一缕了然后的凝重,“齐云盗贼与我们的前世有关?”   “韩岛主是否还记得多年前,我同你说过什么?”   韩云天双眸微虚,陷入回忆之中……   落日的余晖尽染在海平面上,半空中的莲女似乘着玉如意而来。她飞落在沙滩之上,转过身,优雅地对韩云天以外的另外三人说道:“可否请三位先行离去?莲女有些话需要单独与你们岛主谈一谈。”   “云天?”姚云轩不赞同地看向韩云天。   “你们去风波亭等我。”清冷的声音,不容拒绝。   “好吧,惜婉,走了。”   “哦。”姚惜婉一步一回头地随着姚云轩离去。   待他们走远之后,莲女徐徐地走至韩云天身侧,与他一起并肩看向海平线。   日落时的海风不是很大,吹在了莲女的面纱上,隐隐可以看出她那精致清艳的五官轮廓,“韩岛主,先听我说一个故事,如何?”   “请讲!”   “在很久很久以前,齐云山上有一座湖,名为心湖。这里前前后后出现了两名女子,一位名唤怜心,另一位则是玉心莲。这座湖的断崖侧长着一株草,玉心莲为她取了个名字,叫做凰辰草。”说到这里,莲女转身看向陷入沉思中的韩云天,她微微地笑了笑,继续说道:“玉心莲以自身的灵力与仙气助将这株凰辰草幻化人形,而后,凰辰草便以凰辰作为她自己的名字。当时的人间,战乱频频,疟疾肆虐,看到许多被病魔缠身的凡人,自此以后,她便开始专研医术。”   说到此处,莲女闭了闭眼,细长的眼睫遮住了她眼底的痛色,“后来,玉心莲散尽了自己所有的灵力,转入轮回。可是,此刻天庭的众仙们正好利用了这个机会将超脱六界的凰辰也打入了轮回道。天庭的这一举动,让南海龙宫的龙王大太子夜阑极为不满,令人想不到的是,他竟然私自闯入冥府,同凰辰一道转入轮回,重新投胎做人,百年之后,魑魅魔君现世。”   听到这里,韩云天才略有所恸地朝莲女看去。   “后来,凡间出现了一对夫妇,他们便是神龙与灵凰。”   韩云天有些讶异地对上莲女看来的目光,他下意识地伸出左手按在了右手臂上。   “没错,你身上的游龙剑便是神龙斩杀魑魅魔君时所持的神剑。”莲女抚了抚被海风吹乱的头发,“想必你也知道还有一柄剑与游龙剑是一对的吧?”   “飞凰剑!”韩云天淡眉微锁,沉声道。   “没错,而我来此找你的目的就是要告诉你,属于灵凰的飞凰剑即将入世,而它主人也已经在天地大陆内出现。”   “她在哪里?”深邃的黑眸闪过一抹亮色,韩云天不由自己地趋身向前,一反常态地急声问道。   “我只能告诉你她目前正在北方,相信,你会找到她。”莲女朝海面轻扬起手,刹那间,海平面上浪潮迭起。她缓缓地朝海边走了几步,而后回过头,慎重地说道:“请记住,她本不属于这里,倘若有一天她要离去,千万别强留下她。”海风扬起她面前的轻纱,她此刻的表情,令人看不真切,“还有,飞凰剑落在了灵山上。”莲女走入海中便瞬间消失,只剩下她最后的叮嘱随着海风飘进韩云天的耳里。   看着重新恢复平静的海面,韩云天那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面容此刻染上了凡人该有的七情六欲之色。 ☆、元神归位   在梦回峰的脚下有一座异常巍峨的宫殿,宫殿的四周百花齐放,百鸟争鸣,远远就能见到“白莲宫”三个金黄色的大字印在中间那座最高的宫殿之上。   这里是白莲教的圣地。   此刻,白莲教的教主月秋裳正坐在白色的莲花台上,她向侧挥了挥手道:“清荷,去将我珍藏多年的天山雪莲拿来。”   “是。”站在她左侧的白衣婢女屈身应道,随后退向后堂。   “墨香,你可知莲女收留在留香殿内的二人是何来路?”   “这……”   “哦,因为自本教主入教以来,从来未见过莲女走出过留香殿,也未听说过她与留香殿以外的人打过交道,所以对忽然出现在留香殿的两位贵客颇为好奇而已,如果不方便讲,本教主也不强求。”   “回教主的话,他们分别是千层岛的韩岛主和慕容清瑶的关门弟子杳姑娘。”   “竟然是他们二人。”秋月裳陷入沉思之中。   正在这时,离开的清荷复又回到大殿内。   “教主。”   “嗯。”秋月裳点了点头,对站在座前的墨香说道:“墨香,你将这天山雪莲带回去交给莲女,希望你替我带句话给她,就说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去拜访这二位贵客。”   “是,多谢教主。”墨香托过清荷递来的盒子,行了行礼:“墨香告退。”   “嗯,去吧。”   “师傅,您认识这二人?”说话的是白莲教圣女,白纱蒙面,她身穿淡黄色的纱裙,云髻峨峨,戴着一支镂空兰花珠钗。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眉如翠羽,肌如白雪,眼眸顾盼之间,撩人心怀。   “哼,他们二人,与我们白莲教似乎有一笔账要算,没想到他们竟然自动送上门来,倒让我们省了些功夫。”秋月裳冷冷说道。   离开大殿后,白莲圣女与香哝一前一后漫步在花园之中。   伸手摘下一朵牡丹,放在鼻尖细细地闻了闻,白莲教圣女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人说道:“香哝,我们先去瞧瞧那二人如何?”她垂头看着手中的牡丹,一手轻轻地抚着花瓣,让身后的人看不懂她真正的用意。   那人,会是他么?   眉间点点轻愁,她抬起头看向园中的繁花,在心底自问。   如果是他,那该有多好!   她轻轻闭眼,似在回忆往昔,面纱后,一个微笑徐徐漾开。   “圣女,教主她……”   “不会让师傅知道的。”白莲教圣女转身,急切地说道,“香哝,不要告诉师傅,我们偷偷地去看一眼,只看一眼就回来,好不好?”她上前握住香哝的双手,双目熠熠,期盼地看着香哝。   “这……好吧,看完之后,我们就回来。”抵不过圣女哀求的眼神,香哝只要答应。   “嗯,还是香哝对我最好。”   他们二人穿过一个石洞,走过一座吊桥,来到了莲女居住的留香殿内。   “圣女?”墨香颇为惊讶地低呼。   圣女,她怎么会来这里?   “墨香,师、师傅让我先来拜访一下住在留香殿内的二位客人。”圣女绞着手指,按捺住剧烈的心跳,说道。   “可是……”墨香微皱着眉,颇有些为难的神色,“杳姑娘如今还在昏迷中,韩岛主性情偏冷,而且他现在应该正在照料杳姑娘,圣女这个时候拜访,墨香想,怕是不妥。”   听了墨香所诉,圣女由希望到失望,她站在原地,四处看了看。在不见其他人之后,落寞地垂下双眼。   “那~”看着圣女失落的表情,香哝一时不忍,“墨香,我们可否在不惊动两位贵客的情况下,远远地看上一眼?香哝保证,我们绝不会打扰他们。”   “对,对。”圣女抬起头,重燃希望地看着墨香。   “嗯~~”墨香偏头想了想,随后点了点头,“好。”她微笑着着转身,在前引路,“请随我来。”   穿过莲花池,她们三人来到颇为宁静的院落。走过一条长长的画廊,转角的时候,走在前面的墨香蓦地停下脚步。   “韩公子。”墨香忽地对着廊外福了福身,她的目光清明透彻,“主人让我来问问公子在这里可住的习惯,是否有什么需要我们效劳?”   “很好,不用。”清冷的回应,托着药膳的韩云天头也不抬地推门而进。   是,是他,真的是他。   圣女情不自禁地向前走了一步,遮掩在面纱后的殷红双唇微微颤抖。只有在梦里才会看到的脸庞,如今真真切切地出现在她的眼前,两行清泪难以自制地流下:公子,你可知,我找你找的好苦。   “圣女?”墨香回头看到圣女微红的双眼,诧异地提高了音量,“你这是……”墨香双眸愣了愣,直直地盯着圣女,似要透过那白色的面纱,将圣女的表情看清。   然而白莲圣女却依旧呆愣在原地,双眸直愣愣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雕花门。   香哝见此情景,尴尬地对着墨香笑了笑,随后移至白莲圣女身边,拉了拉她的衣袖,“圣女,我们先回去吧,我想我们下次再来比较妥当。”   白莲圣女这才回过神,睁着迷蒙的双眼困惑地看向身侧之人,“香哝?”略有些甜糯的嗓音此刻却嘶哑了一点。   “圣女,该回白莲宫去了。”香哝垂首在圣女耳侧低声说道。   “可是……”方找到意中人的白莲圣女还想在此地多留片刻,然后香哝异样的眸色令她稍微寻回一些理智。她转眸看向正满脸疑问的墨香,眯起眼,娇声说道:“时候是不早了,既然两位贵客真的不方便见我们,那我们便先回白莲宫了,告辞。”   墨香屈了屈膝,送别圣女,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清亮的丽眸眨了眨,似是明白又不很明白地回身看了那紧合的木门一眼。   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她便提步离去。   意识渐渐清醒,杳渺月强忍着全身炽热的疼痛,撑开沉重的眼皮,然而望进眼里的却是漆黑的一片。   “这是什么地方?”艰难地坐直身,杳渺月张望四周,喃喃道:“是梦么?”   可是,她身上的痛意为何会这般明显?   她拧了拧眉,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唤出飞凰剑。不知是身体太过于虚弱还是心神依然不集中,飞凰剑就像是失了踪迹般毫无反应,她轻叹了口气,只能放弃。   “女儿,呜呜~~女儿啊……”忽然,一道被她深埋在记忆深处的熟悉声音似有若无地传来,“女儿,我的女儿啊……”   一声声悲痛至极的呼唤仿若钟鼓,阵阵地敲击在杳渺月的心上。   “娘。”无心顾及身上的剧痛,杳渺月迅速地自地上站起,在漆黑的空间里摸索着前行,“娘,是你吗?”她的心里无端地焦急却又无比得欣喜。   久违的声音震撼了她的整个心魂,好似一阵甘霖降落在了即将枯萎的嫩芽上,又令之重获了新生。   “孩子,你叫为娘的怎么办啊?怎么办哪,啊哈哈~~女儿啊……”那种自心底发出的痛苦嘶吼犹如一道响雷轰地在杳渺月的脑海中炸开,她愣愣地停下摸索的脚步,任由那种无边的痛苦和绝望将她围困。   这,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她会听到娘亲的声音?   双手不由自主地捧住似要爆裂的头部,杳渺月紧闭起眼,让自己陷入回忆。   她忽地僵住,猛地睁开双眼,呼吸渐渐急促。   难,难道……她又死了?   那幕惊心动魄的记忆抽走了她全身的力气,杳渺月就像那断了根的枯木砰地倒在了地上。   她的脑海深处闪过一个俏皮的人影,而后她似乎看到疏影坠崖之时惊恐的样子。   “疏影……”杳渺月艰难地再次爬起,在无边的黑暗中穿梭,声声悲戚,“疏影,疏影……”   悲痛,侵蚀了她的意识,腹部一阵收缩,眩晕的头部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飘飘然似欲晕去。   “女儿……”又一声悲痛欲绝的呼唤忽地刺激了她的神经。   杳渺月艰难地睁开迷茫涣散的双眼,伸手向四处摸索,然而不过片刻,她终是敌不住浓郁的困意,再次陷入了昏迷。   “咚……”她似乎听到了自己倒地的声音。   待她再次醒来之时,四周还是黑的无穷无尽。   杳渺月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无能为力,用力地喘了喘气,她的脑海里陡地浮现出韩云天痛不欲生的双眸。   杳渺月下意识地伸手揪紧自己的衣袖。   不行,她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她必须回去……   “女儿啊……”一直存在记忆深处熟悉的声音,悲戚地呼唤着,让她的心犹如刀割。   “娘!”哑声轻唤,在她发出声的同时,缭绕在耳际的呼喊声却乍然消失……   娘……杳渺月无声地动了动唇,喉间干涩得异常难受,让她发不出一丝声音。   她,这是怎么了?   疑惑在杳渺月的心底悄悄蔓延,一时间,她竟分不清自己是在哪个世界。   一张满是痛色的俊颜浮现在脑海间,她猛地睁眼,却因为刺目的白光而又惊得重新闭上。待慢慢适应了一会,她才徐徐地睁开双眼,素雅的床帐蓦然映入眼帘。   杳渺月想要抬手,全身却使不上一点力气。她茫然地转动眼眸,这时,木门开启的声音恰好响起。   门外细雨绵绵,一阵湿意随着微风从门外飘洒进来。   同时,一个清瘦颀长的身影进入了她的视线。   杳渺月怔怔地看着看似还未缓过神的云天,酸涩瞬间侵入眼底,“云……”   她扯了扯唇线,露出一个微笑,沙哑的单音难以抑制地从喉间逸出。   瓷碗碎裂以及汤药洒地的声音传来,杳渺月怔怔看去,只见韩云天脚步微乱而一度撞上了桌缘。   她试着起身,可是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只能愣愣地看着他一步步靠近。   墨黑的发丝随着微风轻轻飘荡,一下一下,好似她现在的心情。看着他浮动的青色袍边,犹如游云,随着时间的流动,极慢极轻地消散。   半晌,韩云天才胸口微伏地立在了床缘,同时,她的心跳也越发地激越。   杳渺月颤颤地对上那双泛动着涟漪的瞳眸,泪水顷刻溢满,唇线轻扬,低哑的声音好似阡陌上的风声。   “云天。”   他背着光,从窗外飘进来的雨雾在他的身后形成一双无形的羽翼,将她的黑暗驱离。   “云天。”她忍不住泪如雨下,哑声不停地轻唤,“云天,云天。”   声未落,人已入怀,他埋首在她的颈间,几不可闻地应了声,“嗯。”   “我……”杳渺月吃力地抬起双手,紧紧地攀在他的身上,声音止不住地颤抖,“我好怕……”   耳边的呼吸不稳,云天牢牢地将她拥在怀里。   “我好怕。”再也难以压抑心底的恐惧,杳渺月在他怀里嚎啕大哭,“我好怕我会魂飞魄散,我好怕我回不去原来的世界却也回不了这里。”   “我好怕再也见不到你了。”她的手指紧紧地拽过他的衣服,生怕一放手,眼前的一切皆如浮云般会悄然消散。   “我也怕。”微抖的嗓音不复以往的清冷,“我很怕,很怕。”   “云天?”环在她身上的手臂温柔却不失坚定,贴着他轻颤的身躯,能清楚地听到他如鼓的心跳声。杳渺月眼角含着泪,惊愕地转头探寻,“云天?”   “不要看。”韩云天一手按着她的头,声音低哑地说道。   “嗯?”杳渺月不解地眨了眨眼,最后更深地埋入他的怀里,“云天,这里是哪里?”   “界城,白莲宫。”   “界城?”杳渺月茫然地抬眼,忽然,一股锥心的痛自心间蔓延,她不由地紧紧地揪起他的长衫,颤抖着问道:“疏,疏影呢?”   “月儿……”韩云天缓缓地起身,绝世的清冷俊颜此刻憔悴得令她不由地怔了怔,“月儿,宫楚仟也跳了崖,没有一定的自信,他断不会那般轻易地跳下崖去。”韩云天双手扶在她的肩头,声音暗哑低沉,缓慢的语调温柔如水,静静地淌过她的心底,似要冲洗尽她心底的惊惶和恐惧。   “他一定能救下疏影的,对不对?”即便是自欺欺人,杳渺月还是期盼地看进韩云天深邃的眸底。   宫楚仟是齐云盗贼的人,即便是救人,也应当是救那道袍男子,不是么?   “嗯,相信他。”   “好。”她转眸看向屋外,心中默默祁祷。   宫楚仟,在救那道袍男子的同时,也许也会顺手救下疏影的,对不对?   “那……”收回目光,杳渺月眼角含着泪,颤抖着继续问道:“陈绍呢?”   韩云天有一刻的沉默,他缓缓地俯下身,额头轻柔地抵在她的额上,将眼底的害怕与恐惧赤|裸裸地暴露在她的目光之下,“那一剑未刺中他的要害,倒是你……”黑眸骤凝,握在她肩上的手缓缓地加重了力道,“三魂御剑?”   韩云天的音色本就偏冷,可是被恐惧淬染过的他,清冷的声音宛若寒冬里的冰刀,生生地扎进了她的心口。   寒意忽地自脚底窜至头顶,杳渺月用力地收紧环在他身上的手,汲取他身上的温暖。   “被你发现了?”她呐呐出声,抵着他的额,眼神不由自主地开始闪躲。   现下的飞凰剑并不完美,一旦使出三魂御剑,她便只有三个时辰的活命时间……   一道强风忽地自门外灌入,湿冷的细雨瞬间向他们扑来。   心下一惊,杳渺月陡地抬起头来,愣愣地与韩云天对视,“我,我……”半晌,未能说出一句话来。   这……此刻的她,为何会有清醒的意识?难道,三个时辰还未过?还是她得救了?   薄唇微抿,黑眸渐虚,而她却依旧未能说出个只字片语。   片刻,韩云天才收起那慑人的目光,微微地直起身。他将她的手放入温暖的被子里,而后伸手轻轻地挽起她的一缕头发,任之于掌中滑过,如月下深潭的黑眸带着莫可言状的痛意。   他坚定地俯视着她,眸含凌厉,“这是最后一次!”   清冷的音色流荡在风中,惊得杳渺月不由地全身僵直。   最后一次?   她不解地眨了眨眸,想要抬手抚平他轻拢的眉心,奈何全身无力,根本抵不住被子的重量。   “云天……”满满的心疼流溢出心田,她笑得有些惨淡,“如若不是到最后关头,我何尝愿意施展三魂御剑?”   长时间的功力消耗,她已无力再抵挡齐云盗贼连番的攻势。三魂不出,陈绍、疏影与她,便没有丝毫逃脱的机会。   “为何不等我?”韩云天声音偏紧,暗自压抑着不知名的情绪。他以指腹轻画着她眼眉,无奈与怜惜之情尽付于眼波之中,“可是~忘了你对我承诺?”   杳渺月扯了扯嘴角,敛下心底那莫名的心虚,“才没有。”回想起在崖山昏迷前的那一刻,她情不自禁地对他舒心一笑,“云天,你是我的及时雨。”心头忽地闪过什么,她不禁惊呼:“这里是界城?”   偏冷的唇线隐约勾起,“嗯。”   “白莲宫?”杳渺月继续喃喃自问,吃力地转头向屋外看去。只见屋外细雨霏霏,如烟如雾,一朵白莲正婷婷独立于池塘的一角,在烟雨中,显得极为娇俏,“莲女?” ☆、赏莲宴会   寒夜如歌,冷月如泣,萧萧冷风之中,杳渺月静静独立。   远处浓云厚沉,随风而行,似乎随时都能遮掩住月色的光华。墨云之下,蜿蜒的群山被摒弃于璀璨的灯光之外,孤冷而又清寂。   她茫然地望着眼前这一片似曾相识的城墙,深埋在心底的记忆开始一点一点地在脑海之中浮现。   不知不觉间,她飘至一座学堂的旧址之前,一种无形的怀念与惋惜之情,犹如冬日朔风般在心田间泛滥、肆扬。   此处,旭日的彩光之下曾飘荡过她朗朗的诵读声,昔日的残阳中亦有过她在学堂树荫之下散步的身影,却原来旧日的姹紫嫣红开遍,如今已是断阱残垣。   寒风猎猎之中,她蓦然惊觉: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眨眼之间,出现在她眼前的场景忽地转变。   她愣愣地抬眸:这是……她前世……的家。   隐隐约约的哭声突地穿透黑暗,传入她的耳中,那般撕心裂肺的痛哭宛若一道疾电乍然劈入她的胸膛,惊得她不由地僵立于半空之中。   自心口溢出的痛楚,痛得她几乎晕厥过去。   “呜呜……”哭声愈来愈近,压抑着的抽噎宛若沉钟,一声一声地敲击在杳渺月的心口,随之而来的几道身影蓦地闯入她的视线,虚软无力的他们,苍白的脸色在黑暗中却极为明显。   杳渺月心头一震,眼泪如雨,难以抑制地直流而下,顿时模糊了他们的身影。   她不由地一急,胡乱地抬手想将眼泪抹去,却终是未能止住那如潮的涌势。   爹,娘……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腹中忽地抽痛,痛得她不由地弯下了身,“爹,娘……”   望着那步履蹒跚的两道模糊身影,杳渺月缓缓地伸出手,希冀他们能够转头看她一眼。   然而,原本相扶相持的两道身影却不知因何而起了争执。   娘面色凄楚地推开同样憔悴的爹,跌跌撞撞地向路中央走去。   “娘,不要,不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骤然传来,杳渺月陡地瞪大眼,骇然惊呼。   然而,她那声声的呐喊,却得不到任何的回应,伸手想要阻止眼前的悲剧,却达不成所愿,最后,只能亲眼看着娘亲步入死亡的门槛……   “不要!”   杳渺月猛地自噩梦中惊醒,喘息不定地坐在床上,冷汗沿着她的额角直直地往下流。   “月儿?”微急的声音同木门开启声同时响起。   杳渺月抬头看向来人,心底的恐惧难以抑制地表现出来,她掀开被子,跌跌撞撞地扑向他,“云天,云天。”   “怎么了?”   “我做了个噩梦,我好怕。”回想起梦里的一切,她埋在他胸前,哽咽着,“不要,娘,不要。”   韩云天的身子陡然一怔,“月儿梦到什么了?”   “我,我梦到了前世的娘亲。”   缠在她腰间的双手渐渐地收紧,空气顿时凝滞。   “云天。”杳渺月从他怀中抬起头,看入他的眼内,“云天相信有前世今生么?”   “嗯。”坚定的会回应。   “为什么?”她颇有些讶异地询问。   “因为我也会做一些奇怪的梦,梦里有你,也许那便是我们的前世。”   “哎?”杳渺月陡地睁大双眼,惊愕地看着表情异常认真的他,“我,我好像偶尔也会梦见一些奇怪的人和事,不,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个前世。”   “韩岛主、杳姑娘,教主在莲花亭边设了个赏莲宴,教主特别吩咐,请二位务必参加,莲女也会出席这次的赏莲宴。”门外,传来墨香轻柔的声音。   “嗯。”韩云天淡淡地回应。   杳渺月惊魂未定地深吸了几口气,待心跳渐渐平复之后,方对着门外说道:“墨香姑娘,待我收拾一下便过去。”   “好的,那墨香现行告退。”话落,便是墨香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云天……”杳渺月抬头,稍有困惑,“你觉得白莲教教主设这个赏莲宴,究竟意欲何为?”   “宴无好宴,且去看看。”黑眸微凝,声音清冷。   “嗯。”杳渺月轻应,敛尽眼底的凄然后,她的眼里闪烁起一抹睿智的冷芒。   当初,她与韩云天自楚京前来界城的路上遇到了白莲教教徒打着消灾解惑的幌子行诈骗之举。她一时愤慨,继而端掉了白莲教的一处分舵,如今她身处白莲宫之中,只怕亦非全然安全。   待他们二人来到莲花亭,首先入眼的即是白色的莲花布满池塘,白莲教的教众则沿着这座莲花池相依而坐。   “二位,这边请。”白莲教的一位弟子做个了手势,面无表情地指向莲花池畔的一座八角亭。   杳渺月对她颔了颔,与韩云天一同提步缓缓地向莲花亭上走去。   还未入座,一个清脆却拔高的声音忽地传来,“教主到!”   白莲教教主?微微偏头,好奇充盈在杳渺月的心间,好似猫儿的细爪,挠得她心头微痒。她牵过韩云天的手,平复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回身看去,只见三位白衣女子足尖轻点白莲,以着轻盈优雅的身姿从池塘的另一侧飞来。   领先的女子柳眉微弯,一双看似精明的丹凤眼正微微眯起。她抿着薄唇,面色凛人地飞落于地,想必便是这白莲教的教主了。   另外两位年轻的姑娘同时降落在她的左右两侧,其中一位双眉之间略含了丝英气,一双美目看似娇柔却闪烁着锐利的光芒,而最吸引她目光的便是站在白莲教教主右侧的那位女子。   她梳着不同于白莲教其他教徒的发髻,细长的柳眉飘逸得好似湖面上闪烁的莹莹流光,白色的轻纱遮住了她的面容,若隐若现的精致轮廓显得更为迷人。一双凤眼轻灵地转动着,最后静静地落在了杳渺月与云天的身上,那种看似无辜且又迷离的眸光以及那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态,令人不由地动心。   “想必二位就是韩岛主与杳姑娘了?”白莲教教主十指交握着放在腹前,优雅端庄地向杳渺月与韩云天走去,她轻轻颔首,面带笑容,“让二位久等了。”   “无妨,我们也方到此。”杳渺月回以一笑,面色淡然。   白莲教教主步上石阶,目光毫不掩饰地将杳渺月与云天从头至尾打量了一番,才抿嘴笑道:“韩岛主清冷俊雅,杳姑娘恬淡温婉,果然是久闻不如一见。”   久闻不如一见?杳渺月舒了舒眉,轻声道:“教主过奖了。”话落,她不由自主地靠在云天身上,好支撑她善未痊愈的虚弱身体。   一只精瘦的长臂环上杳渺月的腰间,韩云天淡眉轻拢,深邃的瞳眸闪过一丝担忧,“月儿?”   “嗯?”她抬起眼对他轻柔一笑,“不碍事。”   “嗯。”他终于安下心来,僵硬的身躯也渐趋舒软。   这时,一道暗含杀意的目光射来,杳渺月不由地愣了愣,抬眸寻去,却终究没有发现任何痕迹。   白莲教教主转身对站在他们身侧的墨香,声音颇有些威严,“墨香,你确定莲女圣宫会来莲花亭么?”   “是。”墨香恭谨地低垂下头,面无表情地说道:“请教主稍候片刻,想必圣宫现在已经在路上了。”   “嗯。”白莲教教主点了点头,似乎问的漫不经心,“圣宫可有说为何会来参加今天的赏莲宴?”她转身看向白莲满布的池塘,声音中透露出些许的困惑,“听说自我教开创以来,圣宫从来不参与教中之事,而且除了留香殿内的人,无人见过她的真面目。”   圣宫?指的是莲女么?   “圣宫此次破例离开留香殿,想必是因为二位贵客吧。”墨香微笑着转身面向杳渺月和云天,福了福身道,忽又起身向亭外走去,“圣宫来了。”   一阵微风迎面而来,只见这偌大的莲花池的另一端,隐隐可见一个粉色的身影翩然而来。   眼前所见,让杳渺月不禁震撼。   白纱覆面的莲女,站在洁白的莲花上徐徐飘来,及腰的青丝与粉红色的长裙,随着清风飘扬,好似仙人误入凡间。   杳渺月讶然地瞠大眼眸,她竟然有这般修为。   莲女,她究竟是人是仙?   白莲教的教徒纷纷跪拜,就连白莲教教主也在一怔之后,慌乱地向亭前迎去,“秋月裳拜见圣宫。”   莲女落于地面之时,她脚下的白莲花仿若云烟般悄然消失。她抬了抬头,目光柔和,声音轻柔,“都起来吧。”   “谢圣宫!”   杳渺月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看来,莲女在白莲教内的地位极高。   如是想着,便见莲女微笑着向她走来,“杳姑娘,伤势如何了?”   “已经恢复了许多,多谢挂念。”   “那就好。”她指了指亭内的石桌于石凳,“大家都坐吧。”   杳渺月对她轻轻颔首,同韩云天向石桌走去。   一盏茶之后,十一位穿着莲花群的舞女踩着细碎的步伐来到莲花亭前,领头的便是那白莲教圣女。   她双手轻抱琵琶,雪白色的轻纱遮盖了她的容颜,只露出那远黛似的娥眉及那柔中带媚的双眸。清脆明亮的弦动声响起,另外十名舞女围绕着她轻跳起莲花舞。含着水意的明眸,略带羞涩地瞥向云天,眼底盛满的情谊,似要倾泻而出。   杳渺月诧异地看着她脉脉含情的双眸,难以抑制的恼意在心底悄然升起,她不由地双手交握,一根根地按起手指,清脆的声音回荡在耳际。   温热的手掌覆在她的手上,杳渺月转眸看去,只见韩云天淡眉轻挑,偏薄的嘴唇似有若无地扬起,“月儿?”   “嗯?”脸上有些发热,杳渺月扫了亭外的白莲教圣女一眼,再看向他,尴尬地挠了挠手背,“只是手痒。”   “呵呵呵~~”韩云天随着她方才的视线,再回头时,偏冷的唇线扬起一道完美的弧度,深邃的黑眸里闪烁着不一样的亮色。   琵琶声止歇,舞女们渐次退了下去。   然而,杳渺月却再也无暇顾及那白莲圣女的哀怨。   “香哝,去采些莲蓬来。”秋月裳大气地扬起手,“让大家尝尝我们白莲宫内的莲子。”   “是。”那长得略有些英气的女子毫不迟疑地应声。   香哝?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还在回忆中,余光瞥见那位被唤做香哝的女子已然凌空飞了出去。忽然,银光乍现,只见她旋身间,剑起剑落,一个莲蓬陡然飞上半空。剑光四溢,在她的周身,同时飞起数朵莲蓬。   她仰首挥剑,莲蓬在她的头顶有序地排成一个圆,剑尖陡转,莲蓬成一字向杳渺月等人疾飞而来,最后平稳地落了他们面前的石桌上。   好俊的功夫!   香哝踏叶飞来,只见白莲教圣女起身迎了出去,兴奋异常地娇声道:“香哝,你这一招剑法叫什么?改日教教我。”   眼前的这一幕与记忆深处的某个画面渐渐地结合在一起。   杳渺月心底顿时恍然,原来是她们……   这么说,她转眸瞄了眼韩云天,莫非,那个时候白莲教圣女就已经对韩云天……   这时,一颗剥好了的莲子出现在眼前。   “张嘴。”低沉的声音犹如一缕春风,令杳渺月霎时迷醉。   她愣愣地张开嘴,微凉的莲子滑入喉间,才让她猛地回过神。还来不及咀嚼,莲子就已经被她吞咽下肚,“咳咳咳~~”喉间一滞,她不由地掩嘴轻咳。   “哎,总是这样心不在焉。”清泠的音色如水般的柔,如风般的柔,好似春泉涓涓细流,“以后没有我在你身边,可如何是好?”   脸上轰地一声,仿佛火烧云一般,杳渺月似乎看到了绯红毫无顾忌地染尽了她的双颊。顺了顺气,她压下心底的燥热,微囧地垂头,咕噜道:“究竟是谁让我心不在焉哪。”   不经意地转眸,白莲教圣女那饱含怨恨的目光让她没来由地有些不安。   杳渺月正了正身子,只见莲女亲切而温柔地对着她微笑。   而坐在她身侧的白莲教教主秋月裳则以着戏谑的眼光扫视着她与韩云天,“二位之间的感情果然令人动容,听闻杳姑娘昏迷的那段日子里,韩岛主可是不眠不休地守在杳姑娘的身侧,真是令人羡慕啊。”   杳渺月怔怔转眸,迎视上云天的目光,心里被温暖所包围。   这样的深情的他,让她怎么舍得离开?所以昏迷之中,她还是坚持想要回来。   她垂下头,避开他毫无掩饰的深情目光,低声地咕噜道:“故意的。”   他是想让她越来越歉疚,以至于再也没有逃离他的想法。   “呵呵~~~”韩云天低沉地笑开,传音入密道:“是,我是故意的。”   “我这里还有几棵千年的天山雪莲,一会给二位送去两棵,希望杳姑娘能够早些痊愈。”白莲教教主笑着说道。   杳渺月不由地坐直身,可是却扯住了身上的伤处,忍不住皱了皱眉,才抬头道:“千年的天山雪莲可是异常珍贵的药材,杳渺月现下已经没有大碍,多谢教主的美意。”   “杳姑娘,你的身体还需调养,天山雪莲是最好的补药,你便收下吧。”一旁的莲女说道。   杳渺月抬头看向韩云天,见他点了点头,她也不好再回绝白莲教教主,只好对着她谢道:“那我便收下了,多谢教主的美意。”   “杳姑娘勿需如此客气。”白莲教教主秋月裳呵呵一笑,而后优雅地剥了颗莲子,“对了,三日之后,我们白莲教将举办一次莲花灯会。”她抬眸看来,笑得和悦,“不知二位可愿一同出去游湖?”   “莲花灯会?”偏头过,脑海中闪过初次遇见白莲教教船的情景。   “杳姑娘,界城的莲花灯会比其他地方都来的热闹一些。”莲女一双丽眸含着温柔的笑意,继续说道:“你的身体虽然才开始恢复,但是借此机会出去透透气也好。”   杳渺月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真实情绪。   白莲教势力如此庞大,或许她可以借此机会探探究竟。   她抬起头,迎上韩云天的目光。   在她昏迷的这段日子里,眼前的这人衣不解带地陪在她的身侧,总要给他一些回报的,对不对?   “好。”杳渺月与韩云天的目光交缠,微笑着开口。 ☆、莲花灯会   夕阳渐渐地向梦回峰后落去,天边嫣红的霞光倾泻在山顶之上,为青翠的山峰以及杳渺月现在身处的碧湖笼罩上一层变幻无常的光影。   好似命运,好似这世事无常的人间,漂浮不定。   六年前初遇白莲教教徒之时,杳渺月怎么会想到未来的某一天,她会同白莲教的教众一同站在这晶莹剔透的白莲船之上?   天色还未完全黯淡下去,可界城大大小小的街道早已热闹非凡。白日里的集市善未完全退去,夜市便已早早地开了摊。加上今日举办莲花灯会,集市上更是花红柳绿、人流如织。   残阳如血,静静地洒落在集市上早早挂起的火红灯笼之上,和着那微淡的橘色光芒,令整个界城仿佛落入了梦幻般的世界之中。   在这清波荡漾的湖边,众多相拥着的男女观赏着眼前难得一见的美景,如痴如醉。   白莲教的船沿着水流悠然地行入这潭碧湖的中心,起伏不定的惊呼和赞叹随着这艘白莲船的移动而绵绵传开。   夜色渐渐弥漫,好似一块黑色的幕布一般自天际徐徐拉开。   落日西去,橘色的灯火替代了绯色的晚霞在夜幕之中闪耀着登上了夜色的舞台。   寂静的湖面上开始飘荡着数只莲灯,好似夜空中的星光,闪烁着娇弱的光芒,随后数量渐渐增多,五颜六色的莲灯犹如色彩斑斓的蝴蝶停落在水汽氤氲的湖面上,好似落入了仙境般,如梦似幻。   白莲船上,十位白莲教的教徒步履整齐自船舱内走出,随后五五相列于船头两侧,只见她们手中各自托着一盏小巧精致的白莲灯,湖面上的风吹得那莲灯忽暗忽明。   杳渺月偏头看去,一身粉衣的圣女及身着白色纱裙的香哝身姿婀娜地从船内步出,正好迎上白莲教圣女怨中带怒的目光。   她怔愣了片刻,空荡的手心被一双微暖的手掌握住,抬眸,韩云天目光清冷,看不出他眼底的眸意。   她淡淡地笑了笑,牵着他转身缓缓地向无人的船头中心走去。   一轮明月随着灯光的增加渐渐升起,遥遥地挂在天空之上,它似乎被人间的热闹所感染,轻柔地洒下了朦胧的光辉,为这片繁华的夜景增添了些许迷离的颜色。   杳渺月幽然地逸出一口叹息:人间如此美好,教人如何不留恋?   何况……   她轻抬起头,含着难以消去的羞涩看向静立在她身侧的韩云天。   随意束起的墨发随着风儿毫无拘束地飘扬,清冷如谪仙的俊容在月色及摇曳的灯火中忽暗忽明。淡眉轻拢,夜潭般的深眸此刻正遥望着前方。透着迷蒙的月光,她竟能看清他那微微上扬的长睫,仿若那迎客松上轻扬的松针,可诗可画。偏薄的双唇微微抿起,深情如他,并非如常言中所诉的那般薄唇便意味着薄情。   脸颊渐渐地抹上了热意,即便在这样的冷风之中依然毫无退却,只因她的脑海里闪过那双嘴唇极其温柔地轻吻她的画面。   回忆就好开了闸的潮水不可收拾地倾巢而出,止不住的热意不断地涌上她毫无遮掩的脸颊。   杳渺月正想收回停留在他脸上的目光,却不料韩云天垂眸看来,恰好扼住她那迷离爱恋的目光。   清俊的面容稍微一滞之后,那偏薄的嘴唇便扬起一个诱人的弧度。韩云天徐徐转身,渐趋灼热的目光紧紧地锁住她的,不容她逃避。   杳渺月尴尬地勾了勾唇,眼神开始流离。   在她看向那黑眸之时,那瞳眼深处闪烁光芒异常慑人,令她步履不稳地向后退去。她才移动一步,便被他不容拒绝地扣进那温热的怀里。   “呵呵~~~”低沉的笑声随着晚风自她的耳廓边缘飘荡致远,带着湿意的微热气息毫无阻碍地侵袭上她敏感的肌肤,好似轻柔的羽毛拂过她的颈项,令她情不自禁地一阵颤栗。   “云,云天……”   “嗯?”如微风一般的沉吟,他垂着眸,耐心地等候着她的继续。   眼神闪烁间,自白莲教教船飘荡致远的莲灯忽地夺去了她的视线。   “莲灯!”杳渺月不由地轻呼,从韩云天怀中直起身,只见那十位女子手上的莲灯皆已放入湖中,而白莲圣女则一动不动地站立在船的中心。   她迷醉的目光停落在韩云天身上,见杳渺月微偏过身,那双流溢着嫉妒与恨意的美目好似燃起了熊熊的火焰,仿佛要将杳渺月焚烧殆尽一般。   杳渺月心下一愣,眉心轻蹙,静静地迎视白莲圣女那仇视的目光。   这白莲圣女,果真是对云天……   杳渺月冷冷地笑了笑,面色肃然地直视向她,欲要穿透那缕白纱,看尽她的面容与思绪。   寒意不知不觉地从她的周身渐渐地散发而出,然而她虚弱的身体终是支撑不了她的意志,在一阵疾风之中,她难以自制地向后跌入韩云天等候的怀里。   缠在腰间的手忽紧,牢牢地将杳渺月扣住,似乎生怕她随风而去。   刹那间,杳渺月忽然觉得周边的温度都降了下来,她忍不住靠在他的身上,汲取那诱人的温度。   “月儿?”身侧春泉低吟,却暗含忧虑。   杳渺月无心顾及身后那两道似要在她身上穿射出两个洞的目光,双手环上韩云天的腰际,身子在他的怀中缩了缩。她闭上开始有些沉重的眼皮,轻柔地打了个哈欠,随后又睁开含了些许水意的双眼,转眸看向湖暗上灯光璀璨的夜市,声音因为睡意渐趋浓重而略微嘶哑,“云天,我们去岸上的闹市里看看可好?”   “韩岛主、杳姑娘,船外风大,二位还是进船内歇着如何?”杳渺月的话音方落,身后香哝的声音便断断续续地传来。   杳渺月从韩云天怀中抬起头,只见他漠然地扫了香哝一眼,随后拥着她,犹如夜中飞鹰一般,腾空飞起,直直地朝湖岸上飞去。   呼啸的风中,杳渺月听到了似有若无的惊呼声。   岸边,人声鼎沸,许多发现了他们的游客纷纷挥手尖叫。   韩云天清冷的面容稍稍染了丝寒意,足尖一点,猝然间换了个方向,如魅影一道向人烟稀少的方向掠去。   睡意猛地袭来,杳渺月的身子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异常无力。   带着湿意的冷风在耳侧呼啸,她不由自主地环紧韩云天,将整个脸深深地埋入他的怀中。暖意自他的胸膛传来,她情难自禁地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闭眼沉睡。   隐隐约约中,她似乎感觉到云天柔软的身躯渐趋僵直,环在她身上的双手也逐渐加重了力道。   杳渺月扬唇一笑,让自己全然放松地偎依在他的怀里。   待她苏醒之后,在耀眼的灯光下眨了眨眼才全然睁开。   韩云天精瘦的长臂毫不松懈地紧扣在她的身上,温热的体温亦透过厚薄适中的紫衣毫不吝啬地传渡于她。   迷蒙的双眼瞬间清明,杳渺月猛地抬头对上韩云天春波荡漾的双眸,一时语塞。   她嗫嚅了半晌才怔怔地与他对视,“云天……”她双手环上他的颈间,自他的怀中坐直了身子,“放心,我已没什么大碍,你不必以内力为我保暖。”   “月儿。”声音轻轻。   “嗯?”   “你会冷。”眸光清清,接下来便是这理所当然的一句。   心下乍然一暖,酸涩的滋味充盈在杳渺月心间,她定定地看着他,“云天。”   “嗯?”他眼眸含笑,似在期许。   杳渺月一点一点地收紧双手,慢慢地向他靠近,浓浓的情意几乎就要自心口冲泄而出,“这可是你的诡计?”她微扬起唇,轻柔的语调听来却有些娇嗔,不由地羞恼。   “呵呵~~~”他笑得动人,令人倾心,“是。”是他诚实地回应。   她默默地承受着他不安的深情,将头埋入他的颈间,声音轻轻:“云天,这一世~不离!”   身下的身躯忽地一怔,就在他伸手拂上她的脸颊之时,杳渺月忽地自他怀中坐起并向半敞开的窗户跑去,打开雕花的木窗,双眸流转,将眼前的美景一一收入眼底,“界城的夜景真美!”她情不自禁地惊叹道。 ☆、不离不弃   今夜,月华柔美,静谧的夜空下映照着一派繁华的景象。火红的灯笼井然有序地沿着街道延绵至黑暗深处,仿若流萤般和煦灿烂,点缀着无边无垠的夜幕。   近处,灯光璀璨,灯红柳绿。视线渐渐放远,黑暗之中的酒楼商铺如雨后春笋般在朦胧的夜雾之中若隐若现。   人流如潮,喧哗的闹市上,小摊小贩整齐地罗列在街道的两侧。   这时,两个拉扯的人影异常不和谐地映入了杳渺月的眼帘。   她垂头看去,只见一家药铺之前,一位清瘦的少年面色苍白且异常无助地哀求着另一位稍微上了些年纪的老者,而那老者则甚是为难地推拒着他。   杳渺月不解偏了偏头,在这样喜庆的日子里,那年轻男子家中发生了何事?   韩云天默默地走至她身边,将披风披在了她的肩上,随后他轻轻一带,便将她轻柔地拉入他的怀中。   “云天。”她抬头轻唤。   “嗯。”他理了理她有些凌乱的头发,瞳眸深处的眸光亮得令人心惊。最后,他微垂下头,坚定而又缠绵地低语道:“不离,不弃。”清雅却略显低沉的温柔嗓音更甚那情意绵绵的情歌,瞬间便让杳渺月迷醉。   半晌,她才明了他是在回应她先前的那句承诺。   “方才看什么?如此入神。”就在杳渺月沉浸在无边的幸福之中时,他轻声问道。   方才?杳渺月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楼下,恰好见那老者被药铺里的一位精壮男子领回店里,而那清瘦的少年则六神无主地在街道上徘徊。   这时,一群衣着华丽的男子大摇大摆地从远处走来,如她所料,那瘦削的少年被他们其中一人毫不留情地撞倒在地上。   杳渺月轻拢起眉心,身子渐渐挺直。   一声极轻的叹息在她的耳侧缭绕散开,还未待她回过神,人已腾空,转瞬之间便已平稳地落于在地面上。   街道上的人们却并未发现忽然出现在这里的他们,好似她与云天早已站在此处一般自然。   杳渺月悄然地握上他的手并紧紧握住,默默道:云天,果然你最懂我……   “哪里来的野杂种,没长眼的吗?”一声爆喝平地而起,方才还在猜灯谜的人群纷纷退避三舍。   跌坐在地上的少年一手撑在地面上,一手抚着伤处。   他倔傲地瞪着眼前肥胖的富家男子,紧抿的嘴唇没有逸出半丝的呻|吟。   “呦?”那富家男子捋了捋衣袖,一脸蔑笑地对着身侧的同伴笑道:“这里竟然有个不怕死的兔崽子。”他朝地上吐了口唾沫,眼神凶煞,面目狰狞道:“大伙们说说,该怎么让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尝尝本少爷的厉害?”   听到这富家男子的言词,坐在地上的少年挣扎着站起来,即便身形摇晃,而那清明的双眼依旧毫不畏惧地直视对面那双闪烁着凶狠光芒的眼睛。   杳渺月在心底由衷地赞叹:好一个清傲的少年!   前方蠢蠢欲动的那群富家子弟让她不由地轻拧起眉,为何这世间总是有着不公平?她的目光再移至看热闹的人群,眼帘渐渐垂下,自心底吐出一抹叹息。   “看来这小子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那位身形肥胖的男子甩着膀子怒吼一声,便提气向少年冲来。   眼看着那碗口般大的拳头就要锤上少年瘦削的脸颊,双眼一阵眩晕,待杳渺月的眼前清明之时,便见那骇人的拳头已被一只精瘦的大掌牢牢地握住在掌中。   此刻,那富家男子哀嚎着躬着身,目光茫然,似乎完全未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同时,站在他身后的其他同伙动作一致摆着手势,面色惶恐地向后退去。   “谁在此地聚众闹事?”忽然,一个极度阴冷的稚嫩声音从杳渺月的身后传来。   韩云天面无表情地松开手掌,随后那富家男子蹭蹭蹭地向后倒退了几步,他低头捧着自己的手不断地嘶声痛吼着,只差在地上打滚。   身后的声音令杳渺月好奇心顿起,还未转身,眼前那些看似无良的富家子弟颤抖着一哄而散,只留下那还在痛哭的肥胖男子。   这……   她顿感莫名,回身看去,映入眼底的是一位骑着黑马的少年。   他身着银色的衣袍,目光锐利,面色凌人,纤细的修长的手掌持着一柄闪烁着森寒光芒的乌黑长剑,那剑光一如他眼底的眸光,阴寒至极,凶煞骇人。   杳渺月诧异地咦了一声,这少年,怎会散发出如此浓重的阴戾气息?   马背上的少年将目光从受伤的少年身上移开,如冰般寒彻入骨的目光陡然一转,刷地射在了韩云天身上。   杳渺月不动声色地握紧韩云天的手,淡淡地看着那面色阴冷至极的少年。   韩云天给人的感觉是清冷、淡漠而且疏离,然后眼前这小小年纪的少年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冰寒气息比起韩云天,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说韩云天是遁入森林的谪仙,那眼前这少年必定是那游走在极寒之地的魔鬼。   少年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杳渺月与韩云天,忽然,纤细的长臂一个翻转,那柄如墨的长剑好似浓烟一道霎时指向他们,“本公子未曾见过两位,不知二位来自何处?”   好厉害的眼力!   震惊还未退去,韩云天拥着杳渺月,面不改色地拥着打算离去。   “站住!”一声断喝,随之便传来剑鞘破空传来的声音。   韩云天一脸漠然,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走去。   这时,眼前的一个摊贩轰的一声被那柄乌黑剑鞘所带起的狂风所击溃。   未免波及无辜,杳渺月紧了紧韩云天的手,停下脚步……   “哥,你又发脾气了?”忽然,另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如一缕暖风霎时吹散了空气中所有的阴寒之气,在众人还未回过神之时,只闻得他又继续轻叹道:“唉,你可是又将我的话化作风一缕,如那云烟一般抛于脑后了?”   杳渺月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地扬起唇线,如此生嫩的声音却说出这般的话来,来人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好奇心顿起,她回身看去。   不远处,街道上的人群不约而同地退至街道两侧,随后,一顶洁白却素雅的轿子自街道中心缓缓而来。   此刻,马背上的少年顿时隐去周身阴霾的气息,声音僵硬却隐约地透露出些许的关心,“卿渃,你身子善未痊愈,跟来做什么?”   “呵呵~~”温和且如流水般清浅的轻笑声自那轿内传出,随后便见一只白嫩的小手掀开轿帘,露出一张粉嫩的小脸来。   讶异,在杳渺月的心底除了讶异还是讶异。   这明明就是一个孩子,为什么他能表现得如此老成而淡定。   那位年纪看来才七八岁的男孩站立于轿子内,抬起头,只是一个浅浅的微笑便如那冬日暖阳一般,照的人心骤暖,就连那月华的光芒皆被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种光芒所掩盖。   他理了理身上微皱的衣摆,说得漫不经心,“跟着你,自然是怕你忘了我的苦口婆心,一不小心又砍下数个脑袋扔给我处理。”   这……   杳渺月无比震惊地盯着不远处的男孩,小小年纪却能讲出这般话来,绝非常人所能。   不同于其他男孩,他全身都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那种淡定从容的气度,俨然是成人才能拥有,而那双清凉波的眼眸闪烁着睿智的光芒,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竟如那佛主一般,无欲无求。这是为何?   卿渃?她微微一笑,这名字恰如他的人。   “我,这次定然不会。”银衣少年面露窘色地拉了拉缰绳,黑马哒哒地转头,走向白色的轿子,他面色不郁地闷声说道:“你才醒过来不久,还是回去休息。”   轿子上的小人儿微笑着摇了摇头,“我是不会回去的,如果你不想让我昏迷在半路,那便快些去东门吧。”   银衣少年皱了皱眉,最后还是调转马头,目不斜视地向界城东门的方向行去。显然,他非常清楚那男孩的性情,所以才会不作多余的争执。   那名为卿渃的男孩露出和煦的微笑,清澈的眸光随之向杳渺月与韩云天转来。   他歉意地对他们颔了颔首,随即便退入轿中。   白色的轿帘虽然挡住了他童真的面容,却掩盖不住他浑身所散发出来的那种优雅与尊贵,令杳渺月一度怀疑,他究竟是人还是佛!   目送着白色的轿子消失在街角,杳渺月才收回目光向那瘦削的少年看去,而此刻,那富家男子早已逃得不见了身影。   “多谢二位恩人出手相救。”少年瘸着腿,一步一步地走到他们面前,满怀感激地躬身道谢,然而那微凹的双眸中却透露出无尽的悲哀绝望与苍凉。   杳渺月不解地看了看他,再转眸看向已消失在药店柜台后的老者。   莫非他家中有人得了重病?   正在杳渺月心存疑惑之时,韩云天淡眉轻拢,面色漠然地取出一只药瓶向少年递去。   少年愣了片刻,才不解地抬眸看来。   “这是一瓶外伤药,可以敷在你方才跌倒之时所刮破的伤口上。”杳渺月淡淡地笑了笑,语调舒缓地对他继续说道:“回去以后将你身上的伤口清洗一番,再将瓶内的药物涂在伤口之上。”   少年这才恍然地伸手接过,就在韩云天收回手之时,少年晦暗的眼眸瞬间大亮。   他一把握住韩云天的手毫无预警地砰的一下跪在了地上,“请问二位可懂医术?能否救救我大哥?求求你们。”   韩云天虚起双眸,清冷的面容似有若无地凝了层寒色,却终是没有将手抽出。   以云天不爱与人有肢体接触的性子来看,此刻,他的耐心算是极好,甚为难得。   杳渺月不由地轻笑一声,趋身向前将韩云天的手掌自少年的手中解救出来,并将少年扶起,“这位小哥快快请起。”   然而少年只是摇头,双眸里已溢满了泪水。   “请问小哥的大哥可是身染疾病?”杳渺月安慰地轻声询问,“能否请起?也好将你大哥的情形细细告知我们。”   少年听后,才眼含希冀地从地上站起来,急急道:“小人大哥身受重伤,恳请两位恩人能够救救我大哥。”   原来如此,杳渺月明了地点了点头,再抬头看向云天,牵过他的手,扬起唇,尽量让自己的笑显得精神一些,“云天……”   他垂头看来,周边的寒意稍稍淡去,薄唇紧抿,一抹担忧自他的眼底一闪而逝。   “你放心。”他向他怀中偎去,“我一定量力而行。”紧了紧他们相握的手,“陪我去可好?”   紧绷的清冷面容终是缓了下来,韩云天抬起双眸看向少年,“请带路。”简短的决定,丝毫不拖泥带水。   “是,是是。”少年终于展开了笑颜,“二位请随我来。”   “小哥,可否告知你大哥究竟受了什么伤?严不严重?”走在路上,杳渺月轻声问道,“好让我大致了解下你大哥的情况。”   “嗯。”少年思索了片刻,方道:“我大哥本在安国当差,那个地方叫沪城,距离界城东门只有上百里路。”他抬起头来,一边走一边问道:“不知二位可有听闻前去奕国为奕皇祝寿的安王在前端时日失踪了?安国国君在奕国失踪之事可是非同小可,眼下这两国都在整军待命,战事已是一触即发了。”   安王失踪?杳渺月的心顿时跌落谷底,如此说来,疏影也是凶多吉少了?   韩云天握紧杳渺月的手,似在安慰。   “一个时辰前,小人大哥忽然一身是血地回到家中,肩胛骨处被箭生生射穿,小人找了三位大夫都说我哥神仙难救了。”他一边擦去流下的眼泪,一边哽咽着道:“方才那位陈大夫便是已经听闻我大哥的伤势,所以坚决不肯前往我家为我大哥救治。”少年忽地停下脚步,再一次跪在了我面前,“小人求求二位恩人,一定要救救我大哥。”   “小哥请起来。”伸手将他扶起,“我们一定尽力而为,快些前面带路,否则伤者失血过多,那……”   “是,是是。”少年忙点头,随后向前引路。   少年家的房子靠近江边。   江天一色,净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清轮。   在如此清明澄澈的夜空下行走,再烦闷的心思也没有理由不走进一个宁谧纯净的世界。   这时,浮动的乌云遮住了那轮明月,只让其露出了半边脸,就连月光也淡下了许多。   杳渺月心下一颤,如此满月却终因这漂浮不定的流云而失了颜色,失了饱满。她摇了摇头,哂笑:月光自古无圆满,人生亦然。人圆月不圆,月圆人不圆,也许人月皆圆,只是对命运的苛求罢了。   杳渺月遥望那渐渐被乌云所遮掩的月亮,勾起了她对疏影的思念与担忧。转眸看向埋头疾走的少年,她不由地轻声叹息,希望他的大哥能够平安无恙。垂下眼眸,略有些疲惫的她不知不觉地靠近韩云天,将身上的部分重量交托于他。   已有察觉的韩云天忽地弯腰将她一把抱起,杳渺月惊诧未定,便听到他理直气壮地说道:“一会你将消耗许多体力,借此机会休息片刻。”   “好。”   方抵达少年的家中,一阵浓重的血腥味便随风传来,杳渺月不由地打了个冷颤,徐徐睁眼,“到了?”   “嗯。”   韩云天轻柔地将杳渺月放下,牵着她向少年家中走去。   他们刚走进他家大门,一个昏死在床上的男子蓦然映入杳渺月的眼帘。   她上前掀开盖在他身上的厚重被子,眉头越皱越紧。   经过了一整个晚上的手术,少年的大哥终于脱离了危险,而杳渺月也彻底虚脱地倒在韩云天的怀中。 ☆、前世封印   次日清晨,当杳渺月自沉睡中转醒,她才发觉自己已回到白莲宫的留香殿。疲倦虽已退去,她体内的真气也只是恢复了少许,身体终还是比昨日虚弱了些。   淡淡的晨光从窗外射入,弥漫着流动的飞尘,捎带着春的气息。   杳渺月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全身冰冷得慑人。   她伸手掀开被子,挣扎着坐起身,环顾了下四周,却不见韩云天的身影。   无心顾及自己凌乱的长发,她慢慢地曲起双腿,轻微的撕痛从腰际传来,令她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气。片刻,她才将手轻放于腿上,平稳下呼吸,凝神打坐,希望自己能够恢复到一个最佳的状态。   真气缓缓地游走在四肢八脉,不疾不徐地打通了主道上淤结堵塞的经络,将真气行走了几个周天,她的身体也顿感舒适了许多。   杳渺月缓缓地舒出一口气,睁开眼,微冷的湿风吹在身上已不觉得异常得冰冷。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一道影子在晨光中渐渐拉长。   她抬头看去,正见韩云天端着药碗从桌案边走来。   “云天……”她勾唇轻唤。   “嗯。”他的声音轻若风吟,回荡在她的心际,“温度刚好。”   韩云天坐上床缘,偏冷的面容因为背对着阳光而显得异常柔和。他趋身将药碗端至她面前,手指搅拌勺子的动作娴熟得令她眼角生涩。   如此清冷漠然的一个人,却因为她而沦落成一介凡夫俗子,怎叫人不生疼?   见她眼中滑下一行清泪,韩云天有一刹那的失神。随即,那薄唇轻扬,深邃的黑眸熠熠生辉。   他空出右手,指腹异常轻柔地擦去她的泪水,如墨的黑眸仿若夜空中璀璨的星辰,闪烁着令人心悸的亮光。   杳渺月眨了眨眼,静静地迎视他顷刻溢满的深情,呐呐地低唤:“云天。”   “嗯?”那双淡眉在晕黄的光线中呈现出淡淡的光晕,显得异常神秘。   他的目光流连在她的脸上,犹如春风暖暖地吹拂而来。   杳渺月收住眼泪,心头因为他的目光而越发柔软。她的唇线略微扬起,感受着他的深情。   原本在她眼角徘徊不去的手指一点一点地转移阵地,最后停在了她微扬的唇线上,而本就深邃的黑眸此刻变得越发深邃,那里头深藏已久的月下潭水,似乎就要惊起滔天骇浪。   杳渺月强忍着喉间想要吞咽的欲|望,怔怔地低唤:“云天?”在见他眼眸眯起之时,她急急地夺过他手中的药碗,埋头将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   “好苦……”将瓷碗放在他的掌中,她眉头紧皱,生生咽下口中最后的一缕苦味。   “呵呵~~~”瓷碗不知何时被韩云天放于一边,在她自他低沉的笑声中回过神时,她的腰际已扣上一只长臂,暗影袭来,柔软的薄唇便已覆上她的。   “杳姑娘。”这时,细碎的敲门声传来,随之而起的便是墨香的声音。   迷醉在韩云天怀中的杳渺月,在墨香的数声轻唤之后才全然回过神。睁眼之际,她便毫无预警地落入了韩云天等候已久的深眸里。   显然,他早已听到了墨香的声音。   她伸手推了推了他,而辗转在她唇际的薄唇依然毫无所动地继续攻略城池,闪动着灼热光芒的双瞳不似以往的清冷漠然,深埋在那眼底的欲念似要喷涌而出,再也压制不住。   云天……她在心底轻唤着他的名,任由心头越来越浓烈的悸动吞噬她所有的理智。   一声呻|吟难以抑制地自喉间逸出,韩云天的呼吸也在瞬间紊乱,扣压在她后脑的大掌明显用力。   门外的敲门声不知在何时停止,墨香的声音也仿若石沉大海,再也难觅踪迹。   就在杳渺月以为会在韩云天的深吻中晕厥过去之时,他才松开她的双唇,低笑着看她急速地喘息。   “我去开门。”忽然,他松开环在她腰间的手,似在隐忍着什么,向后退道。   雕花木门打开之际,阳光毫无阻碍地倾泻而进,一道水绿色的身影也乍然映入杳渺月的双眼之中。只见站在门口墨香微愣着抬眼看了看韩云天再转眸向她,原本白皙的脸上忽地涌上了一层动人的红晕。   杳渺月呆了片刻,才缓慢且尴尬地勾了勾唇,嘶哑着问道:“墨香姑娘,可是莲女圣宫有事寻我?”惨了,方才墨香……莫不是发现了她与云天……   “墨香见过韩公子、杳姑娘。”呆立的门口的墨香这才回过神,行了行礼,继续道:“圣宫并未要求见二位,而是……”墨香眸光闪动,垂头道:“是冥氜阁的阁主前来求见,如今他们正在白莲宫等候二位。”   冥氜阁阁主?这是何人?   杳渺月抬头看向韩云天,只见他双目微凝,淡淡的寒意不知不觉间便缭绕在他那颀长的身躯间。   莫非,韩云天知道此人?   “那烦请墨香姑娘让他稍等片刻,我随后就来。”   墨香略微地弯下腰,声音清脆饱满,“那墨香就先去大殿等候二位。”   “好。”   “云天,你识得这冥氜阁阁主?”前往白莲宫的路上,杳渺月抬眸问道。   “嗯。”韩云天轻应,神色凝重,眸光深邃难解,“昨夜出现在夜市的那位少年以及男童便是这冥氜阁前任阁主的两位公子,复姓上官,年长的那位名为玄远,年少的则为卿渃。”   竟然是他们!   待杳渺月与韩云天抵达白莲宫之时,那泛动着阴冷气息的黑色背影猝然进入眼睑,定是那位名唤玄远的少年了。   杳渺月方要踏入白莲宫的宫门,上官玄远猛地转过身,一双漆黑的瞳眸闪烁着阴冷的光芒,而他的怀中则抱着一位身着素雅白衣的男童。   不用看,那男童必是上官卿渃无疑了。   只见上官卿渃静静地躺在上官玄远的怀中,粉嫩的脸颊泛出浅淡的绯色,那双似是知尽天下事的双眼此刻正安详地微合着。这般看去,他似乎正在沉睡,然而他身上所散发出的那种无形无色的光芒依然如昨日那边温暖着人心。   “她便是你口中的白衣仙子?”冷眸在见到杳渺月之后,直直地射向站在他身侧的少年,阴戾之气陡然地浮动在他的身上,才十五左右的年纪,却教人异常生畏。   究竟是他天生性情如此还是后天经历所致?   “是,是。”他身侧的少年虽被他骤然间所散发出的冷意所慑住,不过不到片刻,他便兴奋地朝杳渺月快步走去。   原来是昨日所遇见的那位瘦削少年。   杳渺月缓缓迈步,对迎来的少年微笑着问道:“小哥怎知我们暂住在白莲宫?你大哥现下应当已经清醒了吧?”   “多谢姐姐的救命之恩。”   “小哥且莫如此,快快起身。”   “小人名唤邵谒,姐姐叫我小邵好了。”昨日绝望无助的少年,一夕之间意气风发,整个人就像脱胎换骨了一般。   “嗯。”感受到越来越浓重的幽冷的气息,杳渺月才抬眸,定定地迎视上上官玄远的目光,走上前,“这位小哥,来此寻我,可有要事?”她一边问道,一边扫向他怀中看似沉睡的男孩。   “杳姑娘,这位是我们界城的城主兼冥氜阁的阁主,上官玄远。”一直站在上官玄远身后的白莲教教主走上前来,看似焦虑地说道:“阁主的弟弟,也就是他怀中所抱的,呃,男孩,自小就染上了一种怪病。   杳渺月挑了挑眉,无视她尴尬的神色,等待她的后文。   “卿渃自小身体异常虚弱,还隔三差五地晕厥。”不待白莲教教主秋月裳开口,上官玄远便阴沉着脸,面色僵硬地说道。   隔三差五地晕厥?   她面色淡淡地看了上官玄远一眼,走上前,轻柔地将上官卿渃的小手抽出,伸手搭上的脉门。   只是这一触碰,杳渺月便愕然地瞠大双眸,视线不由自主地锁在卿渃娇小稚嫩的脸上。   不可思议,这脉象绝非一个常人所能拥有!   这上官卿渃究竟是何来历?   “看够了没有?”冷冷的声音蓦地响起。   还未待杳渺月自沉思中回过神,韩云天便将她拥入怀中,淡淡的冷眸犹若一缕清风却暗含杀意地向上官玄远飘去。   一个仿佛来自幽冥之境的鬼魅,浑身散发着浓郁的阴冷气息。一个好似来自九层天外的谪仙,周身飘荡着淡漠却澄净的清冷风情。   两两对视,冰冷寒彻的阵阵杀气好似汹涌的波涛,即将扩散开来,而身形还未长开的上官玄远在气势上却输了韩云天一截。   “云天。”杳渺月仰起头,伸手环住那颀长的身躯,微笑着融化他寒若冰雪的面容,再转头对上官玄远道:“令弟的昏厥并不是得了怪病,而是……”   “而是什么?”他倏地逼身上前,阴戾却俊逸的面容因为急切而稍微有了些人气。   杳渺月淡淡一笑,缓缓开口:“他身上的某些力量正在逐渐增长,而他的身体却在短时间内无法承受那强大的力量,所以他才会时常晕厥,从而将体内的能量缓缓引致某一处并将之深藏了起来。”   上官玄远微微愣住,那双如墨般深不见底的双眸逐渐眯起,似乎正在沉思。   “身体所无法承受的力量?”他猛地抬头,面色异常阴郁,“此话何意?”   “月儿?”韩云天垂头向杳渺月看去,清明的双眸闪烁着一抹了然。   她对他点了点头,明了的韩云天豁然出手。   他如风飘过,自上官玄远的手中迅速地夺过上官卿渃,并施掌以真气催动上官卿渃体内的各处脉络。   上官玄远有一刹那的失神,随即上前想要夺回上官卿渃,当他触碰到韩云天强劲的护体真气时,随之便被生生地震退一米。   “上官公子?”一直静默在一旁的秋月裳见此情景,有一刻的惊骇,回过神的她,急急上前询问:“上官公子可要紧?”   上官玄远并为理会秋月裳的关心,一双锐利的眼眸自云天身上转移至杳渺月,阴沉的目光,令人骇然。   “韩,韩大哥。”不知何时,白莲教圣女出现在这里,并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向云天走去,“韩大哥?”   杳渺月面色一凛,虚起双目,紧紧地锁住向韩云天靠近的身影。   好啊,胆子可真不小。   一道阴风倏地逼近,邵谒的惊呼声便随之传来。   头皮发麻间,杳渺月勉强提气,施起轻功退向韩云天的身侧。就在上官玄远的手自她的身侧滑过之时,静坐的韩云天忽地起身,逼退了上官玄远的攻击。   微风里飘动着时浓时淡的莲香,沁人心脾。远处传来贺春的晚钟,杳杳苍苍,渐逐风响。   就在上官玄远阴沉着脸将手缓缓地移至那柄黝黑的剑鞘上,一声稚嫩却缓若春风的声音蓦然响起:“哥,我是不是看错了?”脆生生的声音在空荡的白莲宫内回荡,听来,他的声音里好像透露出些许的难以置信,“你在拔幽罗剑?”   上官玄远听到上官卿渃的声音,浓郁的杀气仿若夏雷转瞬即逝。他收回拔剑的手,快步走向卿渃,并关切地问道:“你的身子,现在感觉如何?”   “很好。”上官卿渃略微低头,将自己审视了一番,才困惑地抬头问道:“为何这般问?”   “没事就好。”上官玄远舒了口气,眸色微沉,起身向杳渺月看去,“二位,可有合理的解释?”   上官卿渃转身对杳渺月与韩云天悠然一笑,而后垂头拍了拍衣袖,漫不经心地问道:“哥,你可是又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性子?”   上官玄远周身散发出的阴冷气息在上官卿渃那种异常祥和的气息调和之下,稍稍淡去了许多,只见他缓了缓脸色,却依然冰冷地答道:“我尽量控制。”   杳渺月淡淡地扫视了一眼这对怪异的兄第,微笑着说道:“方才云天只是催动了令弟体内真气的行走,所以他才会醒过来,如若想消除令弟时常晕厥的这种病症,必须……”在她转眸之时,一道粉色的身影正自白莲宫门外飘进,杳渺月不由地扬起唇,“必须借由白莲教圣宫的血蝶莲将上官卿渃体内绵绵增长的力量分散于体内的各路经络之中。”   “可以,但是我解除不了他体内的封印。”莲女一步步地向众人走来,阳光在她身后泻下缕缕的金色光芒。   “参见圣宫。”白莲教弟子见到来人,纷纷行礼。   “免礼。”莲女轻扬起手,莲步轻移。   杳渺月转眸向上官玄远与上官卿渃看去,只见上官卿渃笑得一脸煦煦,而上官玄远却失了神一般地将目光锁在莲女身上。   他那一身的冷意在忽然间消失殆尽,只余下惊艳莫名的目光。   那样的目光……好生奇异,简直匪夷所思。   上官卿渃似乎是第一次见到上官玄远如此失态,他诧异了片刻之后方伸出右手拉了拉上官玄远的衣摆,左手则掩嘴轻咳,“咳咳,哥。”   杳渺月抬首看了眼面色依旧清冷的韩云天,再将目光转至上官玄远身上。   这样一个浑身都弥漫着阴冷之气的少年,为何在见到莲女的刹那间便能将自己周身的冷意收敛得一干二净?   这究竟是个意外还是命中注定?   她不由地轻扬起唇,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两道身影。   一位是如墨般的深沉阴魅,一位是如莲般的清雅静美。他们面对面地站立,如此极端却又如此和谐,不知不觉间,形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   “封印?”半晌才回过神的上官玄远挑了挑眉,趋身向前,“他身上为何会有封印,怎么我不知情?”   莲女轻眨眼眸,浅浅的笑容在白纱之后若隐若现,“这是令弟前世投胎之时对自己所下的封印,故而转世之后的你们并不知情。”   前世?杳渺月瞪大双眸,怔怔地将目光锁在莲女身上。   “哦?”上官卿渃垂头凝思,“如此说来,我经常晕厥,便是这封印在作怪?”话落,他便向莲女看去,清净的瞳眸里似乎对前世这一说未有任何质疑。   “有一半是。”白纱后的面容似乎闪过一丝凝重,在众人都还未看清之前,她轻抬起手,血蝶莲自她的手中徐徐浮现。   杳渺月不经意地转眸,只见站立在上官卿渃身旁的上官玄远再次愣愣地直视着莲女,那一身的阴戾之气早已不复踪迹。   为何她会感觉上官玄远与莲女之间亦有一段令人可景可叹的前缘?为何?   她下意识地向韩云天靠近,为何呢?   一炷香之后,血蝶莲上所散发出的白光渐渐变淡,一直咬牙隐忍的上官卿渃才不支地向地面倒去。   呆愣了许久的上官玄远这才回过神,迅速弯腰接过上官卿渃。   “自此之后,他不会再无由地晕厥。”莲女扬手收回血蝶莲,对杳渺月等人点了点头,而后转身向门外走去。   “这位姑娘,请稍等。”上官玄远慌乱地直起身,抱起上官卿渃便向莲女追去。   莲女停住脚步,回身看来。   “姑娘,人真的有前世今生么?”上官玄远呆滞了片刻,方一脸困惑却又眼含希冀地问道:“小弟身上的封印何时才能够解除?   “时机一到,封印自然便能够解除。”莲女眼底闪过一抹异色,而后转眸向杳渺月看去。   杳渺月不觉地交握起双掌,迎视向莲女的目光:上官卿渃身上的封印何时才能解除,莫非与她还有着某种关联?   “请姑娘明示。”上官玄远不放弃地继续询问。   “抱歉。”莲女神色复杂地瞥了眼上官玄远怀中的上官卿渃,随之毫不犹豫地离去。   而上官玄远同样以着异样的眸色静静地注视着莲女走远,欲言又止……   “恭送圣宫!”一直沉默于一侧的白莲教教主同其他白莲教教徒一致屈身,恭送莲女。   目送着莲女远去,杳渺月将自己的所有心思掩埋于心底。   留下吧,无论多思念那一个世界的亲人,因为,她已不能再辜负身侧这人。她抬眸与云天对视一眼,对他微微一笑,而后提步向前,福了福身,“多谢教主的盛情款待,这么多日来的叨唠,渺月深表感谢。”   “杳姑娘何须这般客气?”秋月裳笑得一脸无害。   这时,站在她身后的白莲圣女不情不愿地走上前,手上托着一物。   “这一株天山雪莲,杳姑娘带去吧。”秋月裳自圣女手中接过那木盒,向杳渺月的方向递去。   “这万万不可。”杳渺月心中一震,不由地出声拒绝。   先前碍于莲女的颜面,秋月裳将天山雪莲赠于她之事是无可厚非。然而如今的她,体质已恢复常人,不再需要天山雪莲来续命,秋月裳为何还要将如此珍贵之物赠送于她?   这不得不令她心中生疑。   “杳姑娘难道不想早日康复么?”秋月裳拉过她的手,笑得极为和蔼,“你看韩岛主可是为你操碎了心,为了让他安心,你便收下吧。”   “这……”杳渺月回身看向身形比往日消瘦许多的韩云天,不由地心生不忍,“好吧。”她伸手接过秋月裳递来的天山雪莲,由衷地对她道谢。   不管她是否心含他意,姑且将之收下亦无妨。   天色已暮,而杳渺月却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里,因为,千层岛,将是她这一生的追求之地。   与莲女他们辞了行,杳渺月与韩云天便连夜离开了留香殿。 ☆、千年梦觉   “酒?”数日后,一间客栈内,杳渺月瞠大双眼,有些惊恐地看着韩云天手中端的药碗,直直地摇着头,“不要,不要。”   对酒一沾即醉的她,要是喝下这么整整一大碗,那得醉到何时?   “这酒是以天山雪莲浸泡而成。”韩云天眼含笑意,说得面不改色。   杳渺月忍住想要逃逸的冲动,抬眼对他眨了眨,希望他能放她一马,她的喉间也止不住地一阵吞咽,出声之时,让自己的声音尽量表现得无助一些,“可是,你知道我没酒量的……”而且,她忍受不了宿醉的痛苦。   那双如深潭似的黑眸一阵明明暗暗,好似云层遮掩月光的痕迹。   韩云天抿着唇定定地看着她,微倾的上身危险地向她逼近,“月儿……”   杳渺月的眼里只看到他清俊污垢的面容,略微低沉的声音似清泉滑过,引得她全身一阵颤动。   故意的,他故意的!怎,怎么可以用美色引诱她?   眼中的俊颜逐渐逼近,杳渺月情不自禁地向后倾身,倏地伸手捧上他手中的瓷碗,“我,我喝……”   “呵呵~~~”韩云天低低沉沉地笑开,已至眼前的清雅面容向后退去。   在他紧迫的逼视下,她只能将碗端至唇边。   看着碗中散发着浓烈香气的药酒,杳渺月终是闭上眼,轻啜了一口,却不料呛得她一阵猛咳,“咳咳,咳咳,好难喝。”她眉头皱起,眼中含泪,哀怨地瞥向他,“云天……”   “喝完。”淡淡的语气不容拒绝。   “不要。”杳渺月几不可闻地抗议了声,可是在接触到他坚定的目光时,只得把后续的抗议生生地吞咽下腹。她像上断头台地再喝了一口,顿时只觉得头晕目眩,脸颊像着了火般发热,脑海里迅速地转了一圈,她抬起眼,迷蒙地看向云天,“咦?”伸手捧起他的脸,眨了眨眼,“怎么会有好几个头?别动,别动哦。”杳渺月努力地睁大眼睛,似要将他看个仔细。   “呵呵~~”   韩云天拉下她的手,口中含了一口药酒,在她惊觉向后退之时,他已俯身迅速地哺入她的口中。   “咳咳,咳咳。”方吞下这口酒,杳渺月便被呛得眼泪难以抑制地自眼角流下,半晌,呼吸稍顺,待她再睁眼之时,已经等候多时的韩云天似有若无地勾了勾唇,随之覆上她的。   就这样,一碗药酒彻底见底。   “唔……”待咽下最后一口药酒之时,杳渺月的脸颊异常滚烫。睁开眼,在她眼前的韩云天,真正地出现了好几个幻影。她摇了摇沉重的头,呢喃道:“醉了,醉了,这次真的醉了。”   话落,她顿时陷入了黑暗之中。   “月儿?”韩云天看着已然昏睡的杳渺月,偏冷的唇线微微上扬。   唉,果然是醉了。   将手中的药碗放置一边,他掀开被子为杳渺月盖好,随后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她。韩云天伸出手指,细细地描绘着她清丽的轮廓,深邃的黑眸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痛色与后怕。   元神已经归位,月儿,回来了,终于,还是选择回来了。   漆黑如夜的瞳眸此刻渐渐地不再平静,眸光越发深邃,就连呼吸地逐渐加重起来。   终于按捺不住,他俯身覆上那双泛着水蜜色的红唇,心痒难耐,深藏在体内的情|欲仿佛狂风呼啸而来,再也难以抑制。   他拧着眉,在她的额间,眉间,双唇之间留下细碎的轻吻。   一股强烈的欲|望忽地自他的腹间涌起,黑眸微凝,生生地自杳渺月的香肩上抬起头。   此刻,眼前的杳渺月红唇微启,呼吸略微地有些急促。她抿了抿唇,眯起的眼眸似乎随时都会睁开。她无意识地摇了摇头,忽地逸出一声轻柔而妖媚的呻|吟,差点击溃韩云天所有的理智。   这酒有问题!   就在他发现自己的异常与杳渺月截然不同的风情之时,门外的一声异动顿时令他眸光一闪,瞳眸深处散发出无边的寒意。   木门霎时开启,韩云天好似缥缈的魅影,骤然间立于客栈的庭院内。   他冷冷地斜睨向藏于暗处的身影,周身散发着肃杀之气。   “韩,韩大哥。”躲在暗处的娇柔身影缓缓地自黑暗之中步出,怯怯地唤道,清冷的月色下,一张丽容在白色的面纱后若隐若现。   韩云天清冷的目光扫视了她一眼,随后面无表情地转身想要离去。   “韩郎!”白莲圣女见状急急向他奔去,却被韩云天身上无形的护体真气生生地阻隔在一米之外,“韩郎……”这一声低柔的哀泣令任何男人都会为之怜惜。   然而,韩云天却不然。   他瞳眸微凝,淡淡的冷意缭绕在他的眉际。   他检查过那酒,但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可是为什么……   “韩郎。”白莲圣女丝毫未感觉到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杀气,反而不死心地再次向他扑去。   韩云天抿着唇,不露声色地移了移身,白莲圣女便直直地向地面上扑去。   她坐在地上哀泣着,缓缓伸手揭开了覆面的白纱,露出一张精致娇小的容颜。她睁着眼,哀求地轻唤着心中的意中人,然而韩云天并未看他一眼,表情淡漠,一如绝尘遗世的月影。   他面色淡然地偏过身,向房间走去。   就在韩云天站在房间门口之时,合上的木门忽然开启,身着单薄襦群的杳渺月星眸半眯地靠在门侧。   “云天,我好热。”摇摇欲坠的身姿,难得一闻的娇弱嗓音就好像一道催-情-剂催动了他体内的绵绵不绝的燥热。   淡淡的杀气随风送来,随后陡然浓郁。   韩云天面色一冷,寒了双眸,他快速解下身上的外衣闪至杳渺月的身侧,并为其披上。   与此同时,数道白色的绸缎自黑夜中穿射而来。   韩云天拥着面色绯红的杳渺月腾身飞起,击下的白练在他们原来所站的地方生生地打出个洞来。   纤云蝶阵!   他都还未去找齐云盗贼算账,他们竟然还自动找上门来。   很好,这一次,他断不会留情!   此刻天色异常黑暗,月亮与繁星皆被乌云所遮掩。   一道金黄自韩云天的手臂间奔腾而出,龙啸直冲天际,轰隆隆的雷声随之而来。   宛若媚毒发作的杳渺月愣了愣,才睁开迷蒙的双眼看向盘旋在上空的黄龙。   “龙?”她眨了眨眼,不同于以往的清雅恬淡,反而透露出一些天真,她微偏着头,迷蒙的目光里很是困惑,“这世上真的有龙?”   韩云天拥着杳渺月,自她体内所散发出的淡淡药香一再地诱发着他体内的媚毒。清冷如他,怀中所抱着他愿一生相守的佳人,他也如同常人一般,一丝一毫的挑拨便会令他失去理智。   “游龙?”一个粗哑的声音蓦地响起,在这样肃杀的夜里,仿若来自幽冥鬼地的鬼王突临人界。   深邃的黑眸向那声音的来源直射而去,韩云天手一扬,一条长鞭异常灵活地缠绕在那人手上,却被他快速挣脱。   身着白衣的齐云盗贼纷纷自墙垣上一跃而下,将韩云天与杳渺月团团围住。   此时此刻,再次陷入昏迷的杳渺月全身忽地散发出淡淡的粉色光芒,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惊愕地瞪大了双眼。   清冷的面容有一刹那的失神,随后面色陡冷。   黄龙长啸,随即幻化成游龙落入韩云天的手中,他扬手挥出,剑气惊虹,犹如闪电般慑人心魂。   没有给齐云盗贼任何喘息的机会,他腾身飞起,游龙脱手而出。   空气凝结,齐云盗贼手上的白练停顿在半空之中,霎时成了透明的冰块。同时,雄厚的真气蓦然四溢,仿若奔腾的潮水轰然铺开,善未逃离的齐云盗贼纷纷化成碎裂的冰晶,悠然落地。   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   躲在暗处的齐云盗贼大当家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回过神后,施起轻功悄然逃逸。   而韩云天则冷冷地瞥了眼齐云大当家逃走的方向,收回游龙,抱起杳渺月转身离去。   “哈哈,哈哈……”一直站在一侧的圣女忽地从惊恐愕然中回过神来,她蓦地仰天大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而后一步步地向停住脚步的韩云天靠近,“为什么?为什么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为什么?”   犹如寒冰利剑的眸光直直朝她射去,韩云天面露杀意地问道:“媚毒可是下在天山雪莲中?”   骤然间,他略有所悟!   “媚毒?”白莲圣女笑得花枝轻颤,她挑了挑眉,娇柔的面容闪过阴狠之色,“韩郎以为那只是简单的媚毒么?”   淡眉紧拢,黑眸里的杀意逐渐浓郁,韩云天生生压制住体内奔腾的情|欲,冷声说道:“交出解药。”   “解药?”白莲圣女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仰天大笑,“哈哈,这‘千年梦觉’之毒何来的解药?”   千年梦觉?   抱着杳渺月的手陡地用力,躺在韩云天怀中的佳人不由地皱了皱眉,逸出一声娇吟,“云天……”她下意识地伸手扯了扯衣袖,想让夜风吹散她体内的燥热。   “哈哈,‘年前梦觉’已在她体内发作,就算是大罗神仙也难救。”   韩云天沉眉,黑眸中的痛意犹如浓墨,不断翻滚。他静静地看着怀中发出淡淡红光的杳渺月,而后徐徐垂首,在她的额上印下一吻。   他面色微沉,双手轻转,便将杳渺月平稳地放于地面。   他与她十指交握,身体紧紧相贴。   站在不远处的白莲圣女瞪大双眸,不断地摇着头,“为什么,为什么?”她冲上前想要将他们分开,却被韩云天的护体真气阻在一米之外,“韩郎,不要,不要啊。”   杳渺月此刻已陷入深度昏迷,然而自她体内散发出来的红光却逐渐浓郁。   韩云天面色平静地闭上眼,催动体内的真气,将杳渺月体内的‘千年梦觉’之毒缓缓引入他的体内。   虽然不能明白杳渺月身上为何会散发出红光,但是当看到那诡异的红光渐渐淡去,他紧提的心才徐徐回落。   此刻,他腹内的欲|火不断地焚烧着他的理智,浓重的呼吸再也掩饰不了他的欲|望。黑眸在杳渺月的脸上来回看了几遍,他这才紧咬着牙关将杳渺月抱入屋内。   眷恋和不舍犹如魔鬼吞噬着他清冷淡漠的心境,他看着她的红唇,很想很想与之纠缠,然而他的理智告诉他,他应该就此离去。   韩云天深深地看了杳渺月几眼,摇曳闪烁的灯光下,他迅速地站起身,痛苦而又决绝地转身离去……   清晨欲要转醒之际,头疼欲裂似的感觉让杳渺月猛地清醒。她揉了揉太阳穴,挣扎着坐起身。   窗外,天色昏暗,不知现下是什么时辰。   云天呢?她环顾了一圈,并未发现他的身影,这才掀开被子,撑着沉重的头起身……   开门的瞬间,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她四处查看了一番,却没有任何血迹。心中莫名地不安,杳渺月转身急急地向韩云天的房间跑去。   “云天。”站在他的房间门前,敲了敲门,然而却未有任何回应。莫非,他出去了?   思及此,杳渺月便返回自己的房间,当目及桌上的一张信笺之时,心中无端地感到恐惧。将信笺自茶盏底下抽出,里面的内容几乎令她崩溃。   “不可能。”她用力地摇着头,任由指尖的信纸滑落,“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捧着宿醉后异常疼痛的头,想要回想昨天发生的事情,可是脑海里却只剩下一些模糊的影像。拾起落在地上的信笺,她再一次仔细地看了一遍,却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   莫非千层岛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可是……   为何她的心里会异常的不安? ☆、通关文书   烟云漠漠,暮色沉沉,萧萧的海风携带着湿意肆卷而来。   云天……你说:你我本是天上漂浮的一粒尘埃,不曾想,落入这悠悠凡尘之中已过千年;你说:执念难寻,前尘易忘,回眸的瞬间,夜阑灯光下的我~犹如那夜潭下的月影,令你如梦方醒;你说:你身中情蛊,由我亲手所中,你甘之如饴却时时心生惶意;你说:静水流深,沧笙踏歌,三生阴晴圆缺,一朝悲欢离合;你说:三千繁华,如梦如烟,不过是弹指刹那,春花楼台雪看之不尽,不如轻歌一曲,无恋归去……   呵呵,杳渺月不由地扬唇一笑,将眼前令人心生悲戚的风景尽数地收入眼底。   跨越时空追寻到此地,换来的,终究只是一片虚影么?   无恋归去……   这一句,他可是在劝诫于她?可是,离去的,为何是他?   生生地压下心里已与绝望无异的苦涩与悲痛,杳渺月长长地逸出一声叹息。她微抬起头,理了理被海风吹乱的头发,无心观赏远处水天相接的炫灿风景,抬眸望向停靠在海岸边的数只船只,再看了眼远处已入云海的落日,忧色悄然地染在了眼底。   太阳就快下山了,现在还有船只去千层岛么?   看着形形色|色忙碌中的众人,杳渺月拦住一位中年人,询问道:“这位大哥,请问今日可还有去往千层岛的船只?”   “去千层岛?哎呀,那姑娘你得赶紧了。”他伸手指向落日的方向,“看到了没?那艘正在扬帆的船就是开往千层岛的,错过了这艘船,姑娘可得再等十日才会有了。”   十日之后?   “多谢大哥。”未等他话音全部落下,杳渺月便急急地向海岸边而去。抬眼的瞬间,远远地便看见一位船员正在解开绑在巨石桩上的粗绳,她有些心急地施起轻功向方才那位大哥所指的船只飞掠而去,“这位小哥,请等等。”   “姑娘,我们船马上就开了,你可是要去千层岛?”船上的那位年轻的船员亲切地问道。   杳渺月站在木桥之上,急急点头,“是的。”   “不知姑娘可有通关文书?”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直起身问道。   “通关文书?”偏头看向船上的他,有些不解地重复了声。   “对,如果姑娘要去千层岛,必须要有通关文书才成。”   什么?杳渺月呆愣了片刻,才恍然大悟地急声问道:“请问这通关文书该如何获得?”   “这通关文书是由姑娘所属国的礼部出具的一份证明,而且必须经由我们二岛主核实通过后才算有效。”年轻男子耐心地为她讲解道。   听后,杳渺月不由地心中忽沉。   如此说来,两个月的时间也未必能拿到这份通关文书。何况,祁熠风又怎会任由奕国礼部为她出具这份证明?   “姑娘去千层岛可有急事?”年轻男子放下手中的粗绳,走上船头对她道:“这通关文书要能签署下来,快则一年半载,慢则十年、二十年的都有可能,有些人甚至一生也拿不到这通关文书。”   “谢谢小哥的提点。”海水倒映着浓沉的暮云,灰蒙蒙的感觉,一如前方未知的路。她收回目光,心底仿佛压上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不知该如何消去。杳渺月抬头向那年轻男子看去,眼底闪烁着乞求之色,“其实我急着去千层岛找一个人,小哥,可否让你们船长通融一下?”   “这……”他踌躇了片刻,显得极是为难,“岛主规定,没有通关文书一律不能前往千层岛,姑娘,真的很抱歉!不过……”   “不过如何?”心中升起一丝希望,杳渺月急切且期盼地望着他。   年轻男子抬头看了看天色,而后退至一侧,一边拾起粗绳,一边说道:“不知姑娘前往千层岛找的是何人?如果方便,姑娘可以将寻人之事委托于他人。”   “可是……”这个方法可行么?   “韩朔,太阳都快下山了,你这小子还在磨蹭什么?”船的另一头忽地传来一声暴喝,“快把绳索解了,否则误了时辰,你我可担待不起。”一个身材健硕的中年男子走出船舱,两眼圆睁,压迫感十足的气势浑然天成。他怒视了眼少年,而后向杳渺月瞥来,“船离港的时辰已经过了,姑娘如果确有要事,就请尽快回去取得贵国礼部出具的通关文书。”还未待杳渺月反应过来,他再次厉声向那呆立于一侧的年轻男子喝道:“还愣着干什么?”   “呃,是!”回过神来的年轻男子忙收紧手中的缰绳并抬手将之解开,他歉意地看了杳渺月一眼,“姑娘且先回去,每隔十日便有船只去往千层岛。”   眼睁睁地看着他解开绳子,杳渺月却无能为力。   云天,怎么办?她去不了千层岛,该怎么办?   心里开始变得浮躁,她的脑海中也不停地盘算着。   如果回界城去找韩云天的人,来回也要一个月后,可是,她现在十天半个月也难以再等下去了。   唉,那日看到云天留下的信笺,她顿时六神无主,随后便匆匆地离开了界城,否则可以先去看看福伯有没有在界城。   再看向海面,那艘开往千层岛的船只已经驶出数十米远,杳渺月的心跳不由地渐渐难平。   这一辈子或许她都取不到由奕国礼部签署的通关文书,错过眼前的这艘船,她可还有机会前去千层岛?她是否应该赌一回?不管胜负,如何?   目送着那艘船驶出百米开外,呼啸在耳畔的猎猎风声与她的心跳声相互地比拼着。   杳渺月深吸了一口气,眉头微拢,紧紧地锁住渐行渐远的船只,而后足尖点地,身子骤然腾空而起,向海面上急掠而去。   无心应付陡然而起又消失在身后的惊呼声,她生平第一次用尽全力地施起轻功,逆着风,踏水疾行。   杳渺月抬眼瞥向还有段距离的巨船,脚下忽然一阵虚软。   糟了,内力有些提续不上。   如今的她,身体尚未完全复原,内力还没有原先的半成,看来是支撑不了她追上那艘船了。   如瀑的黑发迎着海风狂乱地飞舞,她的眼睛被吹得涩涩生疼。   杳渺月闭上眼,右手微抬,指尖陡转,出现在掌中的飞凰剑猛地向前飞去,而她则紧紧地握着飞凰,逆着狂风,尾随而上。   片刻,杳渺月便稳稳地落在了船上。   她缓缓地舒了口气,飞凰剑顿时又隐在了她的手臂间。   杳渺月抬眼看去,只见船上的船员皆惊惧惶然地瞪大了双眼,回过神之后,他们随即快速地移动身体,全神戒备地将她团团围住。   “姑娘,你……”方才那位年轻男子一手指着她,愕然地瞪眼惊呼。   “这位小哥。”在他方想开口叱问之际,杳渺月便出声将他堵住,“真的很抱歉,可是,我真的有急事必须前往千层岛。”她心怀歉意地对船上充满戒备的船员们行了行礼,隐隐地哀求,“还忘各位能够通融通融。”未待他们开口,杳渺月又轻缓地继续道:“杳渺月此番前去千层岛只为寻人,并无他意,希望各位能够原谅我的鲁莽,我……”   “小姐?”忽然,一声惊呼在船上响起。   杳渺月下意识地转头看去,只觉得天降甘霖,她不由地扬起唇线,难以抑制心里的喜悦,惊呼出声,“福伯,沈娘!”   “小姐,您怎么会在船上?”沈娘似乎因为这意外的重逢而笑眯了眼,且快步向杳渺月迎去。   先前那身体健硕的中年男子冷冷地瞥了杳渺月一眼,而后恭敬地走至福伯身侧,沉声问道:“福大人,您认识这位姑娘?”   “识得识得,怎会不识得?”福伯笑呵呵地向大家招了招手,而后向杳渺月走来,“来来来,快来拜见小姐。”   “小姐?”船员们面面相觑地低呼,随后一致地问道:“福大人,她到底是谁?”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就连站在远处的船员们以及船上的一些乘客亦纷纷向福伯聚拢,好奇地将杳渺月上下打量。   “她啊。”福伯对杳渺月眯眼一笑,而后不容拒绝般地伸出两根拇指勾了勾,声音抑扬顿挫且充满促狭之意,“小姐和咱们少主,可是,这个~~”   “果真?福大人说的可是真的?”惊讶且含着喜悦的惊呼此起彼伏,众人兴奋地将目光一致地转向于杳渺月。   “什么?你们敢怀疑我的话?”福伯不悦地抬眉瞪眼,显现出老顽童的一面。   “福伯。”羞涩渐渐爬上脸颊,杳渺月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衣袖,要求他止口。   “小人韩将见过小姐。”   耳畔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忽地响起,杳渺月抬头看去,竟是方才那健硕的中年男子。   “我等见过小姐。”此人声音方落,其他船员亦神采奕奕地纷纷向杳渺月拱手行礼,强大的阵势惊得她不由地向后退了一步。   “行了行了,都免了,别吓着了我们小姐。”福伯诙谐地挥了挥手,而后容色一变,面露困惑地向杳渺月看去,“对了,小姐怎么没有和少主一起?”   “这……”她垂下眸,声音苦涩,“我也不知该从何说起,我现在就是要去千层岛找他。”   “发生了什么事?”福伯一脸凝重地问道。   “他只留了一封信给我,便不辞而别……”杳渺月抬眸看向眼前辽阔的海面,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云天说,他的身上有她所中下的情蛊,而她又何尝不是呢? ☆、定情信物   在海上漂流了五日之后……   杳渺月静静地站在船头,任由海风在身边呼啸,衣袂随风飘扬,如墨的长发亦不甘落后般地随之狂舞,然而藏在她眼底深处的忧虑却像浓墨一般,怎么都无法散去。   云天,他究竟为何会突然离她而去?那日客栈内的血腥味又是从何而来?   她始终都想不透,猜不透……   “小姐,外面风大,还是到里头歇会吧。”不知何时,沈娘来到她的身侧,轻柔地对她说道。   慈祥的双目中,隐隐地透露出些许的担忧。   “无妨……”杳渺月转身对她微微一笑,余光瞥见一个身影在船舱内向外探头探脑。   她转眸看去,恰好对上他望来的目光。   那人接触到杳渺月的目光之后身子明显地一怔,而后只见他对着她咧嘴一笑,清秀的脸上表情异常丰富。   “旒灿,你在那傻笑什么?”沈娘拉下脸,故作不悦地喝斥,“还不过来请小姐进去。”   旒灿听后,微缩起脖子,伸手挠了挠头,这才面露窘态地向船头走来。   “旒灿。”待他走至杳渺月面前之时,她方轻声询问:“为何每次见到我都要躲起来?”   “呃,我……”他眼神闪躲,右脚不由自主地在船板上打着拍,“这个,那个……”   “小姐问你话呢。”站在一旁的沈娘实在看不下去,伸手拉开旒灿纠缠于一处的双掌,哂笑着问道:“你支支吾吾个什么?”   “嘿嘿~~”旒灿瞥了杳渺月一眼又慌乱地垂下了眼眸,“那,那样冷情的岛主竟然对小姐那般痴情,小人只是觉得不可思议而已。”他又伸手挠上头,眨了眨眼继续道:“那日岛主出现奕国的天心阁内将小人救出,小人还未自开心之中缓过神呢,岛主就将小人一下子打入了地狱。”他瘪了瘪嘴,一脸哀怨。   “此话怎讲?”杳渺月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等待着他的继续。   “你说我好不容易摆脱了天心阁杂役的身份,正打算将奕国都城玩个遍呢,岛主却一声令下,命我随福伯离开奕国,你说我怨不怨?”旒灿比手画脚,说到伤心之处,他陡地挺起胸膛,一脸忿忿。   “嗯?”沈娘沉下声,冷冷地斜睨向他,“你竟敢对少主的命令有所怨言?”   “呃……”旒灿愣了愣,忽地弓起身,讪讪地笑着,“嘿嘿,旒灿哪敢,哪敢?”   见这旒灿可爱得紧,杳渺月不由地轻笑出声,半晌才接着问道:“云天命你离开奕国,这是为何?”   那段时日,她竟也未发觉福伯早已离开。其实,她对云天的此举心知肚明,可是她却还是想自他人口中听到些许他在乎她的话语。   “那个……”旒灿踌躇了片刻方道:“那时岛主担心表小姐会吵着离开奕国都城,所以才以找我的借口来断掉表小姐的念头,这样,他才好心无旁骛地守在小姐的身边。”   是啊,如此情深的他,为何会忽然弃她而去?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令他不得不如此?   徐徐转身,杳渺月的心情再一次陷入沉重与惘然,“你们先进去吧,我想一个人在此静一静。”   “可是小姐……”沈娘欲言又止,然而,杳渺月却已无心回应,片刻,沈娘才无奈地叹了口气,“既然如此,老奴就不打扰了。”   话落,她便与旒灿转身离去,最后只剩下风声与浪涛声呼啸在杳渺月的耳畔。   日升日落,又一个黄昏过后,夜尽天明……   杳渺月仰起头看了眼异常蔚蓝的天空,再垂头看向海面之时,只见船的右侧驶来一艘造型奇特的船只,看起来,并非是客船。   随着时间的推移,脚下的这艘船越向前,方才所见的那种船只便越多,杳渺月回想一路来的情景,莫非这便是千层岛的巡逻船队?   “到家咯~~”   不知何人兴奋的一声让杳渺月自沉思中回过神,她抬起头,只见一座高且耸的山峰在迷蒙的水雾之后时隐时现。杳渺月不觉睁大双眸,震撼地看着迷雾之后的连绵山脉,心中无端地开始悸动。   这便是传闻已久的千层岛么?   船逐步靠近那看似广阔无边的地域,水雾也渐渐淡去。   太阳开始西斜,艳红的晚霞好似仙女遗落在蔚蓝天空上的丝绸。   千层岛上有着连绵的山脉,层层叠叠,好似通往天际的天阶。青翠的山脉下是平坦的沙滩,远远看去,犹如一条轻柔的丝带缠绕在山与海交接的地方。   船逐渐地减速,海风带着些阳光的温度迎面而来,吹在杳渺月发梢间的离弦琴上,拨动出动人的旋律。   她伸手将微乱的碎发拢于而后,按捺下内心的激越与不安,静静地注视着海岸上隐约可见的人影。   终于来了,她一生的梦想,是否就在这里?   不知为何,船越靠近海岸,心底的悸动感便越强烈。她深呼吸了数次,剧烈的心跳才慢慢平复。   “小姐,我们马上就要到了。”福伯来到杳渺月身边,笑容满面地说道,“前面就是千层岛了。”   杳渺月微笑着眨了下眼,平静地看着船还未靠岸便开始向他们聚拢的人群,“嗯。”她轻轻地点了点头,转眸细看这千层岛的美丽景色。   “福大人?”海岸上,一身着青衣的男子眼尖地看出与杳渺月站在一起的福伯,随后便欢乐地呼道:“福大人回来了,是福大人回来了。”   “福大人,福大人……”   一时间,人们争先恐后地向船即将靠岸的沙滩挤来,仿若迎回了久别家园的亲人。   真好!唇线不由自主地扬起,杳渺月转眸看向福伯,打趣道:“如此盛大且热情的迎接仪式。”她偏了偏头,笑容渐深,“福伯,原来你在千层岛是个知名度极高之人。”   “呵呵~~”福伯有些窘迫地眯眼一笑,“让小姐见笑了。”   “咦?福伯身边的那位姑娘是谁?”忽然,人群中的一人惊呼道。   “对啊,这姑娘很面生啊,是谁啊?莫非是从岛外来的?”   刹那间,所有的目光全部集中在杳渺月的身上,令她心生惶惶。她微笑地对着人群点了点头,却不料引来又一阵响天彻地的惊呼。   杳渺月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她一点一点地转头,正看到福伯尴尬的笑容。   “他,他们都很热情,对,很热情!”此刻,船已完全靠岸,福伯微躬起身,指路道:“船已靠岸,小姐,请!”   “嗯。”杳渺月轻点头,不经意地抬眸,人群之后一块巨大的岩石蓦然映于她眼中。   这……   她心下一片茫然,眼前似乎出现了另一幕景象。   ……   岩石上,神龙与灵凰偎依着坐在岩石上,欣赏着海面上波涛滚滚的景色。   “凰儿。”低柔的声音在海风中响起。   “嗯?”将头靠在他肩膀上的灵凰扬起一丝浅淡却动人的笑意,轻应。此时此刻,一条闪烁着琉璃光泽的手链出现在她的眼底,将她的目光自远处吸引过来。   她缓缓地直起身,清雅恬淡的面容此刻满是赞叹:“好特别的链子。”   神龙垂下头,牵过她的手,随后将手链戴在她纤细的手腕上,“传闻此乃龙族圣物,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被我拾得。”   “龙族圣物?”灵凰好奇地睁大眼眸,细细打量着手腕上泛着动人光芒的手链。她伸手想要将之取下细看,却不料腕中的手链竟然自动收缩,紧紧地环绕在她的手腕之上,“相公。”她诧异地抬眸。   神龙神色自若地抚上灵凰手腕上的手链,黑眸深处却藏匿着浓烈的情意,只听得他声色无波地道:“此物名为心魄,实为龙族男女之间的定情信物。”   听后,灵凰有刹那的讶然,似有若无的绯色慢慢地染上了她的脸颊,“可为何取不下它?”轻柔低缓的音色里难掩不解。   深邃的眼眸自心魄移至她的脸上,那样灼热的目光,令灵凰为之心魂荡漾。   许久,神龙才不慌不忙地说道:“每一位龙王的儿子都会有一串心魄,但是在他们遇到命定的心爱之前,心魄皆是无形之物,只有他们命定的另一半出现之时,心魄才会出现。”   “嗯。”灵凰眨了眨眼,等待他的后续。   偏冷的面容此刻柔情款款,月夜深潭紧紧地锁住她的目光,“凰儿,你手腕中的这条链子全名为玲珑心魄,一旦它认定了你,那在你的有生之年内都难以将之取下。”   “哎?”灵凰越听越茫然,“可是它既然是龙族圣物,又怎会……”说到此处,丽眸陡然睁大,“相,相公……”   “玲珑心魄本属于南海夜阑殿下。”迎视着灵凰的目光,神龙面色淡然地说道。   “那,相公你……”   就在此时,海面上波涛汹涌,一股怪异的海风呼啸着吹向岩石上的两人。   神龙察觉有异,面色微凝地锁向海面。   忽然,海水暴涨,一道红色的身影蓦地破水而出,直直地飞向海岸。   只见来人紧抿着双唇,一张白皙的俊逸脸上此刻正泛着腾腾的怒意。他远山眉紧拢,细长的桃花目里闪烁着极度危险的光芒……   “祁熠风!”看清脑海中出现的熟悉人影,杳渺月不由自主地惊呼出声。   “小,小姐?”福伯站在杳渺月面前,担忧地唤道。   眼前所见的幻影霎时消失,随后出现在她眼底的便是福伯略有些呆滞的面容以及船下兴奋异常的人们。杳渺月眨了眨眼,勉强收起自己惊愕的表情,惊魂未定地说道:“没事,我们下去吧。”   “诶,好。”福伯点了点头,这才舒了口气,放宽了心。   “福大人。”“福大人。”   下了船,这些热情的人们渐渐止住喧哗,自动地让出道来,让他们前行。   “嗯。”福伯挺起身,只是淡淡地应了声,颇有些威仪。   “福大人,这位姑娘是?”一位中年男子紧随着他们,好奇地问道,一双眼睛将杳渺月细细地打量,目光诚挚却大胆得毫无顾忌。   杳渺月对他微微一笑,转头看向福伯。   她倒想听听,他是否还会如半月多前那般向大伙介绍她,然而福伯却只是淡笑不语。   “福伯。”温润如玉的一声自人群外传来。   福伯目光顿时一亮,向前迎去。   杳渺月好奇地转头看去,只见一白衣男子站在人群之外,温文而雅。   “福伯,你总算是回来了。”白衣男子温润一笑,眸光在移向杳渺月之际,有一刹那的惊讶,随后便见他恢复神色,淡定自若,“杳姑娘。”   杳渺月不由地瞠大双眸,讶然地看着他。   为何他会知晓她是谁?   “在下姓氏为姚,是惜婉的兄长。”   “姚公子。”杳渺月略微屈膝,向他行了行礼。   “杳姑娘不必如此,快快请起。”姚云轩忙抬手,而后微侧身道:“杳姑娘,这边请!”   “嗯。”杳渺月轻轻地点了点头,随着众人向不知名的地方走去。离开海滩之前,她情不自禁地回头看了眼远处的那块巨岩,心中流转着疑惑,片刻之后才转身离去。   莫非,云天与她真的是那神龙与灵凰的转世?只是,他们口中所讲的夜阑殿下又是指谁?与莲女所指的夜阑殿下是否就是同一人?   杳渺月缓缓地跟在姚云轩身后,徐徐抬起手腕,一点一点地掀开衣袖,露出那串非常精致的手链。   这心魄果真是龙族圣物么?关于它的传言,究竟是真是假?为何在那幻象中会出现祁熠风?   她闭了闭眼,这一些来得太突然,令她的思绪一片混乱。   等等,她手腕中的心魄与灵凰手上的心魄究竟是不是同一串?不可能,她手中的心魄是祁熠风的,难道祁熠风的前世是龙族?而玲珑心魄原本便是属于神龙,如此说来……   夜阑殿下就是神龙!那云天岂不就是……   “姚公子,云天是否已回千层岛?”杳渺月猛地转身,急切地问道。   姚云轩愣了片刻,“云天离开千层岛已有数月之久,并未回岛,杳姑娘为何如此询问?”他凝眸沉吟了片刻,再次开口之时,一抹异色自他的眼底闪过,“对了,他~不是应该与杳姑娘在一起么?可为何……”他抬眸向她身后望了望,似乎在寻找某人。   “哇,这姑娘是谁呀?竟然直呼岛主的名讳。”人群之中传来一声惊呼。   “是呀,是呀。”数人纷纷附和……   这里的躁动,引得更多的岛民向他们涌来。   “杳姑娘,此地不宜深谈,请随我回府再谈。”意识到这一点的姚云轩当机立断地说道。   “嗯。”   姚云轩能够认出她来,定是有人在他面前谈及过她。   既然他知晓她与云天的关系,但是方才初见她之时,他为什么没有立刻问她关于云天的动向?他是未想到那一层还是……事实上,他已然清楚云天如今在何处?   杳渺月不着痕迹地瞥了他一眼,随着他向千层岛内走去……   不知不觉中,夕阳远去,整个千层岛处在深深的寂静中,安宁得犹如一口古井,悠远沉寂。   杳渺月自个人的思绪中缓缓地回过神来,转身的刹那,一时不知身在何处,只见窗台边的桌案上摆着几道可口的饭菜,色泽鲜艳,香气怡人,显然是刚端来搁置在此不久。   轻叹了一声,杳渺月站在阁楼之上,重新抬眼看向千层岛的夜空,视线不由地放远。   夜阑人静,数颗星辰闪烁在月牙边上。   她抚了抚额角的碎发,思绪渐渐变得清晰。   今日在海边,姚云轩所说的究竟是真是假?为什么她的直觉在告诉她,他在说谎?可是,云天真的会为了避开她而让姚云轩对她撒谎么?   他又会因为什么原因而这样做?   杳渺月再次抬头向天空看去,阵阵的凉风送来属于夜晚的静谧。   老天,能不能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如果让她这样不明不白地等下去,她想,她会疯掉。   远处,山峦起伏,依稀听得海风吹在树枝上所发出的飒飒风声。   杳渺月一手撑在栏上,翻身跃下,轻点足尖,腾身而起,向暗夜中飞去。   思念和不解紧紧地围绕着她,让她的心倍感疲惫。   老天是在考验她么?因为她对前世亲人的眷恋和不舍?   她心中积郁,一时难以化去只有逆着狂风,急速飞行。   海风狂烈,杳渺月站在今日所见的那块巨岩上,迎着海风,静默孤寂地看着海面上浪潮迭起,直至初阳跃出海面。   她就这样站了一夜,即便身体已经疲倦的似乎将要倒下,然而意志却无比得清醒。   不知为何,她的心口处涩涩生疼,不知是不是旧伤的缘故还是这几日来心力憔悴的缘故。无心在意身体的疼痛,自心底深处逸出一声叹息,杳渺月提起异常沉重的双腿,徐徐地迈步。   千层岛的街道异常繁华,丝毫不差奕国都城的气势,更甚者,大气中透露着温婉,多了几许属于江南水乡的灵气。及目一望是街道两边延绵不绝的商铺,营生种类可谓是五花八门。   朔景六十年春,乍暖还寒时节。   千层岛却不若岛外的气候,终日都异常暖和,即便如此,她却丝毫感觉不到这里的温度,只有一身的冰冷。   杳渺月拖着几乎快到极限的身子走在这街道上,整个人茫茫然的,不知哪里是尽头。   “渺月姑娘?   她的手臂被人猛地拽住,杳渺月流离的思绪瞬间回拢。 ☆、坠落地狱   “景恒?”杳渺月讶然地撑大眼眸,沙哑地低声询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姚惜婉在奕国的期间便一直缠着景恒,自奕国局势紧张之后,云天便将姚惜婉托付给景恒,要他将她带往界城。   如今景恒出现在此地,那姚惜婉定也回千层岛了?   “渺月姑娘,真的是你?”   眼前的他,双眸里难掩惊喜之情,而原先清爽干净的他,现下却是一派风霜模样。   杳渺月极力收起疲惫的神情,扯了扯嘴角,才轻笑着戏谑道:“楚景天庄的庄主是遭遇盗贼了么?怎么这副落魄的模样?”   因为她的戏言,景恒的脸色竟浮起异样的红色,而泛着光彩的双眸也顿时黯淡了下去。   “唉,一言难尽。”   一言难尽?水眸不由自主地颤抖,对啊,她又何尝不是。   杳渺月闭了闭眼,缓缓地吸了口气,睁眼之时,只见景恒看着她,欲言又止。她默默地站在原地,静静地回视着他,最后,淡淡地问道:“你似乎有话想对我说,既然一言难尽,那便万语来述,又有何妨?”   “渺月姑娘,是来寻韩岛主的么”他略有些落寞地问道。   “你……”杳渺月心下一颤,急急抬眸,“你见到过他?”   景恒眼神闪烁,半晌之后才道:“嗯,惜婉一随他回到千层岛,我之后便也跟了过来,对了……”他退开一步,将杳渺月来回打量,声音急切地询问:“听说你受了重伤,现下伤势如何?”   云天果然回千层岛了,可是为何让姚云轩对她说谎呢?   杳渺月感觉自己的身子变得异常的虚软,不知是因为终于得知他的去向还是心底那莫名的恐慌。   “渺月?”   “嗯?”杳渺月茫然地抬头。   “你伤势如何?看你气色很不好。”景恒面露忧色。   “伤势?”杳渺月偏着头,想了半晌,才迷迷糊糊地应道:“已无大碍。”   “你如今住在何处?这里也有楚景天庄的产业,如果暂无去处,可以……”   杳渺月正想回绝景恒的好意,一道白色的身影倏地出现在她的余光内。她心底没来由地一颤,转身看去,只见那道白色的身影瞬间消失在转角处。   “云天……”水意骤然盈于眸间,杳渺月顿时撇下景恒,向方才白影消失的地方疾掠而去。她身形不稳地站在白衣人方才所站的位置,撕心裂肺般地呼唤,可是,哪里还有白影的踪迹?   “渺月姑娘?”景恒追上来,担忧地轻唤。   “是他,一定是他!”所有她压抑在心底的不安和恐惧瞬间侵袭而来,身子难以抑制地颤抖,“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什么要躲着我?”   她可以肯定方才的那人一定是他,可是他能不能告诉她,他会躲她的原因?   “渺月姑娘,你说的他可是指韩岛主?”景恒不明所以地抬头扫向四周。   几滴雨水滴落在额间,杳渺月抬头看向乌云翻滚的天空,心里也是乌云密布。   呵~~方才还是一片蓝色,如今却是乌云如墨。天有不测风云,果真是万古都不变的真理……   “景恒,很抱歉,我先离开了。”不等他回应,杳渺月便勉强提气,迎着风,飞上屋檐,一路向那座巍峨的宫殿疾驰而去。   还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天空便下起了瓢泼大雨。   疾驰于屋檐之上的杳渺月陡地顿住身形,拂去脸上的雨水,静静地站在屋顶,冷冷地看着眼前朦胧的世界,默默地享受这份无根水的洗礼。   无数的疑问最终化为一份凄凉,围绕在她的心间。   “渺月姑娘!”远处传来景恒担忧的惊呼声。   雨水就像利剑从天上而下,打在脸上,涩涩生疼,杳渺月的眼前,一片模糊,好似流泪的感觉。   心里的郁结难以消去,让她只想好好地发泄一翻。   右手臂逐渐变得滚烫,好似附在手臂间的赤凰也感染到了她的情绪,狂躁着想要飞身而出。在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时,杳渺月无心理会地扬手而去,同时,手臂间的赤凰也被释放。   一线赤红闪过,箫笙般的凰鸣直冲天际,艳彩的赤凰忽然转头向杳渺月飞来,而后飞翔在她的周围,随着她,向远处的宫殿飞去。   在杳渺月模糊的视线里,摇曳的树枝在风的吹拂下,在大雨的倾打中,显得异常得飘渺,犹如她现在的心境。杳渺月轻落于地面,抬首看着挡在眼前的这座宫墙,顿时只觉得无尽的黑暗侵向她的心房。   眼泪悄然地沿着湿发与雨水一起滑下,滴落于地上,溅起一片水花,无助感瞬间侵袭了她的全身。   雨势越来越大,打在她身上的痛却不及心里无名的痛。   云天,他说过不离不弃的,可是如今却是为何?   泪,悄无声息。   赤凰走到杳渺月的身边,抬起羽毛遮在她的头顶,足足地鸣叫着。   “赤凰,谢谢你。”杳渺月将头靠在它的胸前,暖意驱散了她脸上的寒冷,“赤凰,该隐身了,被别人看到,会吓坏的。”她嘶哑地道。   “足足……”赤凰摇了摇头拒绝。   “放心,我没事了。”杳渺月抬起头,牵起一个僵硬的微笑,“你总不能让我这样待在这里吧。”   赤凰垂下头,低鸣了一声,便化为一线赤红,瞬间消失在她的手臂间。   “小姐!”惊呼声乍起,噼啪噼啪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杳渺月迷迷糊糊地抬起眼,在一片水帘之后,一个人影踩着积水向她急步奔来。   “小姐,你去哪里了?”焦虑的声音在她的耳侧回响,头顶的雨水被来人以长袖挡住,“小姐怎么会在这里?你看,全身都湿透了。”   杳渺月眯了眯眼再睁开,恍恍惚惚想要站起身却身不由己地滑落。   “小姐,老奴扶你起来。”一只手臂有力地撑在她的腋下,想要将她扶起,“快随老奴回房把这身湿衣给换了。”   迷蒙的视线逐渐清晰,杳渺月勉强凝神看向身侧之人,泪水再次毫无预警地滑落,“沈娘~”开口的时候才发觉声音不知何时已沙哑得几乎不成言。她转过身,用力地抓上她的衣袖,期盼却痛苦地望着她,“沈娘,云天……”眼底的痛意难掩,心口仿若刀绞,“他早就回来了,是吗?”   “少主?”沈娘眼神闪烁,表情痛苦且纠结地呐呐不成言,“他,他……”   “他在!”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从不远处的亭内传来。   晦暗的世界忽地投入一线光亮,杳渺月难掩心底骤然而至的喜悦,偏头看去,只见不远处,姚惜婉正一脸忿忿地想要向杳渺月走来,然而却被她身边的姚云轩一把拽住。   “惜婉!”姚云轩微怒的声音里有些无奈。   “放开!”一身鹅黄长裙的姚惜婉用力地甩开姚云轩的钳制,一脸愤懑地道:“我已经看不下去了,再不说,我要憋出病来了,何况,渺月姐又没做错什么,表哥为什么这般莫名其妙地躲着她,还要把岛主之位让给你?”   什么?突如其来的信息让杳渺月的心没来由地一沉   云天……这是为什么?他能不能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人呢?”毫无意识地轻声询问,杳渺月已不知该问谁。   “小姐。”沈娘慈祥的声音里隐隐地有丝哀求,“我们还是先回房将这身湿衣换了吧。”   抬眸看了眼满脸担忧神色的沈娘,杳渺月似有若无地摇了摇头。她缓缓地转身,看向亭内的姚惜婉二人,语气淡淡,仿若一切的痛皆已如风散去。   “请带我去见他吧,不管他躲我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只要他给我一个足够的理由。”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心急遽地颤抖,然而却冰冷得似乎快没了温度,“只要他给我一个足够的理由,我会离开。”痛,无法言喻,此刻的她,却只能将它深深藏起,“我会离开这里,再也不会打扰他。”   不管是何种变故,倘若他已不再需要她……   “月儿……”   熟悉的清冷嗓音,仿若救命的仙药。   杳渺月呆愣在原地,过了半晌,才缓缓地转过身。烟雨朦胧中,那剪清瘦的颀长正一步步、慢慢地向她靠近。   大雨中,他一身的白衣已经完全湿透,衣摆沉重得漾不起原来那样流云般的弧度。   泪水像断了线的风筝,无法控制也无心制止,迷蒙中,杳渺月目视着他向她逐步走来。   深邃的黑眸里失了原先所有的温度,冰冷的目光再也寻不到远先的温暖。   方有了暖意的心,再次急速地沉入谷底。   “你伤势并未痊愈,为何要这般淋雨?”黑眸依旧如星,却不起任何波澜,淡淡的语气未含任何情绪。   他们之间,就如那最熟悉的陌生人,或许,什么也不是……   这个世界,好生癫狂,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后一刻便成了雷电风雨的天下。   可是,杳渺月的心里还是满含期待,希望看到雨后的彩虹。   “在街市上出现的明明是你,为什么要躲呢?明明跟在我身后,却又因何不想让我知道呢?”昨夜,她一夜未归,却并未有人来寻,怕是众人皆知云天尾随在她身后吧?   一生,一世,两度轮回,以为终于换得一场与他终身厮守的幸福……   他可知,数日前的她依旧期待着他们余下的日子?   对于她来说,一份平淡的相伴,便是欢乐。   求的,只是倚楼听风雨的简单,只是淡看江湖路的平凡,只是享受那份远离纷繁与喧嚣的平静。为他,划地为牢,独守一份眷恋。   还记得,他说朝夕相伴,是最美丽的幸福;还记得,他说看花落、听水流,是最安逸的陪伴;还记得,他说天涯海角,是最幸福的相随。   是啊,与他相遇、相恋,便是最大的幸福。   今生,她不盼天长,不等地久。一直以为,相爱一场,便是永恒;一直以为,岁月寂寥,会永远相伴;一直以为,地老天荒,永不言别。   可是为何,他转身便要与她相忘于红尘?   杳渺月颤抖着走上前,抬起头,看入他的眼底,“云天……你知道从天堂到地狱的滋味么?”满心的痛意在眼中浮现,然而眼前面无表情的他却像是变了个人,再也不复以往的柔情。   她忍不住上前将他拥住,将头埋入他的怀中。   也许,这真的会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个拥抱了……   他的身体一如她这般冰冷,当她埋入他怀中时,他顿时僵硬地站在那。   “云天,我相信你这么做是有某个不想让我知道的理由。”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想要将他的味道深深地藏在心底。片刻之后,她静静地退出他的怀抱,目光从他的双眉慢慢地到他的双眸再他的鼻尖,而后移至他的嘴唇,一点点,细细地看个仔细。她倾身上前在的唇间印下一吻,退开时,留下一声坚定的细语,“我等你,等到你回心转意为止。”   话落,她便转身想要离去。   “杳渺月。”冰冷而没有温度的嗓音让她生生地停下脚步。   风,毫不留情地刮着。   杳渺月默然地背对着他站在雨中,等待,等待着是入地狱还是上天堂的宣判。   “三日后,我与惜婉将要大婚。”清冷如冰的声音,淡漠得犹如齐云山下空谷里的风声,“你~~留下来吧。”   什么?杳渺月的身子难以抑制地颤抖,此刻,眼角干涩,似乎眼泪已被吞进心里,再也流不出来。   她无声地笑了。   云天这么做,是想断绝她所有的念想么?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能够如此狠下心来,如此伤她,同时也在伤他自己。   “什么?表哥!”八角亭内的姚惜婉猛地惊呼出声。   天,一瞬间似乎要崩塌了。   杳渺月僵硬地转过身,只见韩云天已走入亭内,将姚惜婉紧紧地搂在怀里。这一幕,将她的眼睛刺得生疼。   这时,一阵闪电划过天际,震耳欲聋的雷声也随之响起。   寒意从杳渺月的脚底不断蔓延,她心里的暖意再也不存,只剩下无止境的漠然。   哀莫大于心死,原来是这般的感觉。   “渺月姑娘。”不知何时到了这里的景恒,来杳渺月的身边,关切地看着她。   “没错!”姚惜婉恼恨的声音忽地响起,只见她用力地瞪着景恒,切齿声声道:“三日后,我与表哥大婚,景大公子是否也该留下来参加?”   杳渺月明显感觉到身侧的景恒全身一滞,那种茫然的感觉竟然和她完全相同。   她不由地扬起唇线,笑得异常绚烂:苍天,果然都好作弄人的。   她微抬起头,让雨水冲刷掉脸上的泪痕,全身忽然间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无边的冷意开始将她层层包围。   “竟然找这种借口来拒绝我么?”轻轻的叹息悄然逸出,就在她转身之际,黑暗终于如她所愿般降临……   “渺月姑娘,渺月……”   隐隐约约中,杳渺月感觉到景恒接住她倒下的身子,焦急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围绕不去。 ☆、倾凰为解   模糊的意识里,杳渺月隐隐约约地听到了连绵不断的哭声。她的心不由地揪紧,似乎又一次看到了前世娘亲被马车撞倒的情景。   “娘,娘!”她猛地睁开眼,直直地坐起身,冷汗沿着额角不停地流下。   这个梦,她已经梦到很多次,为什么感觉一次比一次真实?   她的心,狂烈地跳动着。   杳渺月伸手按在胸口,想要让这不安的心慢慢平静,可是她心底的恐惧和担忧难以抑制地涌上心头。   这个梦,莫不是预示着什么?   她不安地掀开被子,起身在床前不停地来回地走动,心底的恐惧似要将她吞没。   她该怎么办?   杳渺月无意识地走至桌案边,方想伸手倒杯水,却无意间被一抹彩色吸引了注意力。她凝眸看去,恰见属于她前世的画像被安然地摆放在木桌之上。她快速上前,再转身扫视了圈眼前全然陌生的房间。   这里是……   对了,她应是在千层岛,那这画像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她将它落在了奕国,莫非是沈娘将它带来的么?   思及此,杳渺月不觉地握紧手中的画像,昏睡前所发生的那一幕突然清晰地回映在脑海间。   苦涩的滋味瞬间袭上她的心肺,云天……   木门开启的咯吱声在她的身后响起,随后传来沈娘关切的声音,“小姐,你醒了?”   “嗯。”杳渺月敛下几乎溢出心口的悲痛,淡淡地回应了一声,四肢于刹那间变得虚软无力。   她缓缓地走向床铺,最后却难以自制地跌落在床前。   “小姐!”沈娘惊呼了一声,忙上前将她扶起,“您没事吧?”   “无碍。”杳渺月微喘了口气,坐上床沿,对她罢了罢手,“只是休息不够,我再睡一会便好了。”话落,她便无视她担忧的神情,怀捧着画像转身躺下。   片刻,她便完全失去了意识……   待她再一次醒来,只见窗外一片阴霾,房间内异常沉闷,好似空气停止了流动、懒得动荡。   杳渺月起身下了床,缓缓地移动酸涩的双腿,走向窗边。   脚下的这座宫殿落座于微矮山峦的半山腰,入眼之处,便是翠绿的青山以及一望无际的大海。   不知何时,一片阴云从大海的另一头飘来,将最后的一点光亮也挡了个干干净净。   飞鸟纷纷下降,躲到了树林之间,随后失了踪迹。   一场疾风苦雨怕是已至眼前,远处繁华的街道上,此刻竟已悄无人烟,只剩下热闹过后的一地狼藉,静静地躺在那,等着不知名的未来。   转瞬之间,风开始凄厉地呼啸,雨也骤然滂沱。   透过银帘向外看去,天地万物皆处于一片迷蒙之中,远远听来,只有雨打在万物上所传来的沉痛呢喃。   一阵疾风骤雨之后,雨势渐缓。   风,悠悠荡荡;雨,飘飘洒洒,冰冷的水滴溅在了窗棂上,随后落入屋内,湿了一片。   雨下的晶莹,亮的通透。   细微的水雾纷纷扬扬地落在了杳渺月的眉梢、她的眼睫,迷蒙了她的视线,却平添了让人心悸的朦胧之美。   水雾渐渐凝聚,形成水滴,悄然滴落,最后形成了晦暗之色。   不知不觉中,她伸出手,冰凉的雨滴落在了手掌之中,沿着纹理,默然散去,一如它冰凉的温度,自她的掌中沿着经络扩散开去。   “凰辰。”一道声音在寂静的空间内突兀地响起。   凰辰?杳渺月心底诧异不解,却终不至于惶然。   她徐徐转身,只见一面覆轻纱的粉衣女子亭亭而立。   “莲女?”杳渺月蓦地睁大双眸,不在意莲女究竟如何会出现在她的房间内,只感觉到心跳渐剧,仿佛见到救星般向莲女迎去,“莲女如何会出现在千层岛?”   “因为今夜子时……”莲女静静地站在杳渺月面前,秋眸里满含温柔,“是你最后的机会。”隐隐听她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声音轻柔却坚定。   “最后的机会?”不安忽地缠上杳渺月的心肺,今夜子时,有何寓意?她的眼脸不由地轻颤,“莲女~~此话是何意?”   莲女牵过杳渺月的手,定定地看着她,似要给她力量,“今夜子时,北斗七星将会短时间内地围成一圆,这时,便是开启时空之门的唯一机会。”   开,开启时空之门?杳渺月震惊地看着她,全然忘记该如何言语。   “错过这次机会,下一次便要千年之后。”柳眉微弯,白纱后的红唇似有若无地扬起,“凰辰心中可有决定?”   杳渺月把握紧莲女的手,忽略她对自己的称谓,颤抖着问道:“你,你是说,我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去?”   “嗯。”秋眸里,不知何时水意盈盈,莲女点了点头,眼底闪烁着令人费解的眸意。   杳渺月心中狂喜,片刻,惊喜和兴奋之情又慢慢地退去,“可是……”   云天呢?这个世界的家人呢……   “凰辰似乎忘了两日前所发生的事了?”   “两天前?”杳渺月微眯起眼,在脑海里搜索着,疑惑被痛意所取代,她急急地问道:“你说我昏睡了两日?”   “没错。”轻柔的声音却异常沉重,“今日便是韩岛主与姚姑娘的大婚之日。”   仿若晴天里的一个霹雳,杳渺月喃喃着道:“他,真的决定如此吗?”   “凰辰,你最近可是有常做噩梦?”   “你如何得知?”杳渺月惊诧地瞪大了双眼。   “我让你看一样东西。”莲女轻扬了扬手,一朵血色的莲花忽然出现在房间内。   “血蝶莲?”   “血蝶莲其实是一位故人之物,暂时由我替她保管。”莲女再次扬起手向浮在空中的血蝶莲挥去,血蝶莲的后方随即出现一幕景象,“凰辰,看过之后,希望你好好考虑是否要回到你原来的世界去。”   幻象之内,天色异常昏暗,灰蒙蒙的世界给人一种异常森冷的感觉。   熟悉的场景逐步清晰地显现在眼前,杳渺月的心跳忽沉,毛骨悚然之感乍然出现。片刻,悲戚的哭声果然如她所料般传来,两个憔悴的身影随之进入她的视线。   杳渺月不觉地用力摇头,颤抖着低喃:“娘,不要,不要,谁来救救她?”当杳渺月前世的爹与娘相互推搡之时,她情不自禁地冲到画面前,伸手却什么也触摸不到,“爹,快拉住娘亲,快啊!”杳渺月痛苦地低吼着,然而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撞飞出去,任由她的生命渐渐地流失。   杳渺月缓缓地滑落于地,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都停寂了。   “莲女,这些都是真的吗?”她艰难地转过头,哽咽着询问。   “倘若你选择不回去,这便会是你母亲的命运。”莲女伸手收回血蝶莲,亦是莫可奈何地叹息道。   为什么,老天为什么要如此待她?   窗外一声闷雷轰然炸开,呼啸的狂风吹得木窗咯吱作响。   刺骨的寒意自地面传遍了她的全身,仿若有千虫万蚁在啃噬着她的血肉。   “如果~”杳渺月抬头看向莲女,问得哀默,问得痛彻心扉,“我回去呢?”   “如果你选择回去,我……可以让你回到当年发生意外的现场。”莲女莲步轻移,来到杳渺月身前,如雪的面纱随风轻扬,一张绝美的面容在面纱后若隐若现。她微垂下眸,说得异常郑重,“悲剧是否会重演,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回到当年么?   杳渺月缓缓地站起身,面向莲女,“如果,我阻止了当年的那场悲剧,我……是否还有可能回到这里?”勉强抑制住心底的恐慌,杳渺月问得小心翼翼,生怕听到她不愿听到的那个结果。   “凰辰。”莲女轻柔地牵过她的手,带着暖意的双眸里无形之中散发出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你不想留在原来的世界么?”   “我……”想,何尝不想,可是……“那个世界有我的亲人,这个世界同样也有我的亲人。”她转身看向窗外,自嘲地笑了笑,“原本,我已经放弃回到那个世界,只想与云天长相厮守,可谁料……”   许她一世情的那人,可还会回心转意?   “凰辰,我希望你回到那个世界,还有一个暂时不能说的原因。”   暂时不能说的原因?   眸中含疑,杳渺月徐徐回眸。   莲女究竟是什么人?为何她会清楚自己的来历,而且还总是唤她为凰辰?   “能不能再回来,就要看你能不能找到她。”眼前的她,双眸深处含了丝凝重,同时,亦闪烁着令人费解的期盼与忐忑。   “她?”杳渺月微偏过头,定定地看向她,“莲女是指何人?”   “天机不可泄露。”她的眼底有过一丝挣扎,在杳渺月的注视下缓缓地走至窗边。   莲女面色默然地看向窗外雨势渐弱的天空,半晌才语重心长地道:“如果一切顺利,日后,你便会明白。”   天机不可泄露?   杳渺月淡淡地瞥了眼陷入沉思之中的莲女,再转头看向被雨水冲洗得异常青翠的树林,心底的迷雾似乎有一刻淡去。   莲女所说的那个人,莫不是与这个世界也有着密切的关联?她,其实是想让她替到找到那人么?   “这么说,我还是有机会回来的?”如若真是如此,她便还有回来的可能。   “是。”动人的笑容在白纱后徐徐扬起,“还有一件事情,我需要告诉你。”柳眉下,如月般的柔媚瞳眸里闪过一缕踌躇的神色。   “莲女请讲!”   “凰辰可知韩岛主究竟因何原因要避开你?”莲女在她身前缓缓走过,“并决定娶姚姑娘吗?”   原因?如果知晓其中真正的原因,或许她便不会这般痛苦了。   杳渺月扬起一个苦笑,摇了摇头,“不知,或许他是急于摆脱我,所以才会出此下策吧。”   莲女听后是摇头笑了笑,“凰辰可知这世上有一种毒名为‘千年梦觉’?”   千年梦觉?杳渺月讶异地抬眸,“莲女竟也知晓这‘千年梦觉’的毒?”   “凰辰虽然精通医理与各种毒物,想必从未接触过这种毒吧?”她走至桌案边,缓缓坐下。   “嗯,只是听闻。”   “这种毒并非人间所有,而它的解药在人间根本找不到。”   人间并无千年梦觉的解药?那……“千年梦觉的解药究竟是何物,何处才会有呢?”   “人们称千年梦觉的解药为净瓶之水。”   “净瓶之水?”莫非是观音大士净瓶之中的水?   莲女似乎听到了她心中所言,轻笑道:“其实它并不是观音大士的净瓶水,只因它能解三界所有的毒物,人们都认为它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因此称呼它为净瓶水,不过也有人称它为倾凰引。”   “倾凰引?”杳渺月讶异地睁大双眸,这与莲女每次唤她为凰辰是否会有些关联?倘若她真是灵凰的转世,在她私自改名之前,她今生的名为若辰,那岂不恰巧含了凰辰二字……   “你可知齐云山上有座湖名为心湖?”莲女悠然自若地举起茶壶倒了杯水,不疾不徐地问道。   心湖?心中莫名一颤,然而记忆深处却未曾听说过。杳渺月摇了摇头,静待她的解答。   “这座心湖位于六界之外,虽然在齐云山上,却不是谁都能见到这座心湖。”她悠然地瞥了杳渺月一眼,语调轻缓,似乎意有所指,“而在心湖边长了一棵草,叫做凰辰草。”   “凰辰草?”心跳陡剧,杳渺月猛地瞪大双眼,“莲女每次皆唤我凰辰,莫非……”   “呵呵~~看来,你已经猜到了。”   “然后呢?”杳渺月呆愣愣地看着她,无意识地继续问道。   莲女起身坐至窗边,她微扬起头,伸手接过一片徐徐落下的枯叶,“凰辰草的血色汁液便是千年梦觉的解药。”   杳渺月震惊地看着她不若凡人的仙姿,浑身飘飘然,一时不知身处何处,“可是,凰辰草只是草,而我……”   “凰辰的真身的确是一株本不存在于六界之内的异草。”秋眸转向杳渺月,含着浅浅的笑意,“在心湖边上吸取了数千年的日月精华之后,凰辰草渐渐地有了灵性,最后幻化成人形。”   杳渺月惊骇莫名地站立在原地,就连移动脚的力气都已丧失,“如此说来……”愣愣地看向她,问得胆战心惊,“我的第一世~便是那凰辰草么?”   轻纱后的面容似有若无地扬起笑意,“嗯。”   “那~灵凰也是我的前世?”   “不错,灵凰是凰辰的转世。”   杳渺月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全身虚软地走向桌案边坐下,“这些都是真的么?”   “凰辰……”幽幽的叹息自身侧传来,“你可明白我为何会告知你这些?”   一股寒意自脚底直窜上心底,杳渺月惶恐不安地抬眸,“为何?”她心跳陡剧。   乌云不知何时散去,一缕阳光悄然地穿过绿叶泻入屋内,在地上留下斑驳的银玉。   微风拂来,覆在莲女脸上的轻纱悠然扬起,荡漾起细微的波纹。   莲女微笑地看着杳渺月,轻移莲步,缓缓地走到杳渺月的身前,白色的纱裙随着她的脚步而闪烁着潋滟的光芒。细长的眼睫在她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她眨了眨美眸,说得漫不经心,“因为韩岛主身中剧毒已有半月有余。   “什么?”身中剧毒?   突来的讯息宛若一道天雷几乎炸得杳渺月魂飞魄散。   她猛然起身的刹那,桌案上的青铜茶壶也随之落地,发出嗵嗵的声音。   “并且,今夜便是他的大限。”莲女锁住杳渺月的目光,说得异常肯定,“只有你能救他。”   云天他~竟然身中剧毒?   杳渺月犹不置信地摇了摇头,艰难地向前迈出一步。   他既然身中剧毒,为何不告知于她呢?   她的全身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杳渺月勉强按捺下心底的恐惧,颤颤地出声询问:“你是说他中了‘千年梦觉’?”虽然只是询问,心中却已非常肯定。   “正是。”   “原来,这就是他要逼我离开的原因。”   云天,他怎可如此,如若他出事,而有一天她终于发现了真相,他觉得她会怎样?生不如死么?   收起眼底即将盈眶的眼泪,杳渺月镇定地看向莲女,淡淡地问道:“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的血可以解开世间所有的剧毒,却不知原来自己的血便是倾凰引。”   “没错,你的血就是那最好的解药。”   “好,我明白了。”杳渺月转过身,陡地扬手,木门乍然开启,只见景恒一脸苍白地站在门口。她冷冷地挑眉,“景恒,你还想在门口听多久?” ☆、失心之人   “我……”景恒的面色阴晴多变,似乎受惊不小,只见他闪躲着杳渺月的目光,深吸了几口气后方平静地抬首,拱手回道:“景某无心之过,还望两位姑娘原谅!”   “无心之过?”杳渺月微扬唇线,一步步地向他逼近,“那以我的有心之恶来惩戒你的无心之过如何?”   “渺月姑娘?”景恒瞠目结舌地瞪着杳渺月,面露惶恐且不解地向后退了一步,“此话何意?”   杳渺月挑了挑眉,音色婉转,“或许该说是成全?”她眸色一凌,微回头,“莲女,依渺月愚见,你定非凡人,不知可否再帮我个忙?”   “请讲。”莲女微微一笑,轻柔道。   杳渺月勾了勾唇,坚定地说道:“就以他的身形,备一身新郎的喜服。”   “好。”莲女了然地掩唇轻笑,温婉的音色犹如清风一许回荡在耳际,“此事对于我来说,简直易如反掌。”她的声音方歇,只见艳丽的红光乍然溢满整个房间,转瞬之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杳渺月诧异地回身看去,只见一套新郎的喜服已然静躺在不远处的被褥之上。   虽然已经有所心理准备,可是当预料之中的事情丝毫不差地摆在眼前,杳渺月的心里还是陡地升起难以言语的震惊。   莲女,果然非是凡人!   “你,你们……”站在门外的景恒双眼圆瞪,似乎也因眼前的这幕而有所震撼,“惜婉嫁给韩岛主已成定局,景某断不会再出手干预。”   回过神之后的他脸色瞬间惨白,话未落他便急急转身,慌不择路地想要逃离。   杳渺月冷然一笑,轻扬手,施起轻功,刹那间便挡在他身前。   “幸好此刻新娘不会出现在此地,否则你方才的违心之论定会让她伤心欲绝。”她缓缓转身,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面如死灰的景恒,心底竟莫名地生出一丝快感。   就因那日姚惜婉轻易的允婚么?   她眉心轻拢,直直地盯着失魂落魄般的景恒。   唉,皆是失心之人,她又何苦为难他呢?   “景恒,姚惜婉对于你来说,究竟是种怎样的存在?”雨后花园中的泥土异常潮湿,杳渺月犹若未觉般地提着逐步沉重的双脚一点一点地向他靠近,“其实,我早已知她心中有你。”   景恒身躯一怔,冷硬的俊脸上有片刻的失神,“可我……”剑眉轻蹙,褐眸有所迟疑地向杳渺月看去。   杳渺月不禁失声轻笑,“景恒,你究竟是尚未看清自己的心,还是~~”双眸微凝,她有所试探地向他再走近一步,而他则下意识地向后退去。她心下不觉地松了口气,抬眸锁住他的目光,“还是此刻的你,不愿承认而已?”   “渺月姑娘,你应知我……”   他急切的话语在杳渺月抬手之际销声匿迹,“请好好地问一问你的心,然后再做出别让自己后悔的抉择。”   她抬眸看了眼依旧静候在客房内的莲女,瞳孔陡缩,只觉得自己刹那间陷入了灰暗的世界。   杳渺月回身看了眼通向前院的廊道,心底开始有些犹豫。   倘若她无法再回来,云天会如何?她是不是不该阻止这场婚礼?不,不管如何,在生命终结前都有希望,不是么?   心下豁然明朗,杳渺月毫不犹豫地拉过景恒的手,向客房内走去,“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云天娶惜婉为妻。”   “你……”景恒步履踉跄地跟在杳渺月的身后,当他进入房间目及那身艳红的喜服之时,倏地转身,急促的呼吸在静谧的空间内显得格外的清晰。   “你还不愿承认么?”杳渺月无奈地轻声问道。   再次准备逃离的他生生地止住脚步,那样玉树临风的背影,如今看来,却有些萧瑟,有些不知所措。   “假若我成功阻止了他们成婚,惜婉会如何?”自景恒身上收回目光,杳渺月缓缓地走至床边,伸手轻触上为景恒所备的喜服,眉心轻蹙,“她那般轻易的允婚,并不是心血来潮吧?”   景恒,你竟是伤她如此之深么?   “今日的她,注定成不了云天的妻子,届时,她将会成为千层岛岛民闲茶饭后的一个笑谈。”她回头斜睨向他于不知不觉中逐步僵硬的身躯,说得极为涩然,心头亦隐隐为之作痛,“你可知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当你还在挣扎、犹豫之时,或许,伤透了心的她已经不敢再爱,也不再爱了……”她轻轻地叹出了一口气,“到那时,等你想挽回的时候,她已离你而去,再也不复回来。”   景恒整个人陡地一颤,紧握的双拳不知何时悄然松开。   啪嗒!   头上的发髻蓦地一轻,一道突兀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顿时吸引了杳渺月所有的注意力。   “离弦琴?”   杳渺月还未来得及低头查看,一直静立于侧的莲女疾步地向她走近并讶然地轻呼。   莲女蹲下身,纤细的手指颤颤地触上离弦琴,杳渺月心底的讶异仿若滔滔江水袭卷而来。   “莲女竟也识得这离弦琴?”   “呵呵~~”秋眸深处,水意盈盈,“一蓑烟雨,一见倾心。有恩未报,有缘未续。这,便是离弦琴的宿命。”低柔的声音里满是悲凉,又隐隐地透露出期盼,“流光飞转,展颜已过千年,云烟消消散散几回合,睡梦中的人儿终于开始一一出现。”   “莲女……”杳渺月不由地哑然轻唤,寂静的心弦被陡地触动,弹出需她回味许久才能够体会的清音……   “凰辰。”莲女悠然起身,美眸轻眨,“我在海岸边等你。”话音还未全然落下,她便已消失不见。   ……   “景恒,你再慢些,可要错过吉时了。”站在门口,杳渺月哂笑着看了眼帘幕之后的人影,催促道。   “……”一阵更为急促的窸窣声传来,片刻,听得他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自帘幕后闪出一个大红的人影。   杳渺月满意地笑了笑,不容拒绝地提步向外走去。   “走吧。”方跨出门槛,自转角处突然窜出的福伯正一脸愕然地看着他们。   “小,小姐,景公子,你们这是?”   “福伯。”杳渺月缓缓地走上前,隐去心中的苦涩,微笑着问道:“可是吉时到了?”   “是,是的,老奴正是来通知小姐去大殿观礼。”   “嗯。”徐徐抬眸,她看向远处迷蒙如心境的天空,如若这般,云天还会娶姚惜婉么?如果依旧阻止不了,她是否应该祝福他们?收回目光,杳渺月笑自己痴傻,“这便走吧。”   “景,景公子这身打扮是……”福伯上下打量了景恒一番,方呐呐地询问。   杳渺月淡淡地扫了身后满脸尴尬的景恒一眼,由心地轻声询问:“福伯,倘若云天与惜婉真的结为夫妻,他们……”她的眼底闪过一抹伤色,停顿了片刻,才继续问道:“他们会幸福么?   “老奴自是希望他们能够过得幸福,可是……”福伯看了杳渺月一眼,随后垂头轻叹。   “杳渺月明白,前面带路吧。”   “是,请随老奴来。”……   离开后院,他们随着福伯向观礼的宫殿走去。   巍峨的宫殿两侧站满了千层岛的大臣与女眷,艳红的地毯上,姚惜婉正款款提步,踏上最后一个阶梯。   身着新娘服侍的她,徐徐转身,站在云天身侧,接受千层岛岛民的祝福。   今日的她,不若往日那般好动、随性。凤冠霞帔的她,在无形中多了丝端庄和恬静。   究竟是这身喜服承托出她原本的性子,还是……   远处的她,灰懒的双眸失了以往的灵动,微抿的红唇亦未有作为新娘所应有的诱人弧度。   姚惜婉……是在等她身侧这人么?   杳渺月静默无波澜地瞥了眼身侧略有些不安的景恒,同样一身喜服的他,却不似云天那般冷漠、淡定。她对他致以由心的微笑,随后他们一同走入宫门,一步步地向韩云天和姚惜婉靠近。   窃窃私语声随着他们的步伐而连绵不断,似有相伴致远的意味。   杳渺月静静地迎视云天清冷异常的目光,未错过那一闪而逝的了然。   她微勾起唇,笑得异常苦涩:云天,你依然如此懂我……   杳渺月站定在韩云天与姚惜婉的面前,微笑着看着他,将对他的眷恋与不舍深深地埋葬在心底。   云天……今日后,她便不在这个世上了,另外一个世界的她,没了他,该怎么办?倘若此后她再也无法回到这个世界,他又该如何?会就此放开她的手另觅幸福,还是……一如他对她所允的誓言?   不,假如真的如此,她宁愿你能够寻到真正属于他的幸福!即便自己痛到无法再痛……   “福伯,开始吧。”韩云天移开目光,不露声色地瞥了眼站立在她身侧的景恒,坚决地下令。   而他身边的新娘,自景恒以一身喜服出现在这里之后,她那张俏丽的红颜便全然呆滞。一双美目毫不掩饰地盯着他,似乎已神游天外。   “少,少主……”福伯欲言又止地倾身上前,最后终是在云天异常淡漠的目光下止了口。   呵,杳渺月不由地扬唇浅笑。   他,竟如此坚决地想要她放弃么?她垂下眼帘,敛尽眼中所有的爱恋与痛意,希望自己能够维持理智。 ☆、唯心而已   “云天!”杳渺月淡淡地开口,抬起头,深深地看向他,“不管如何,我都希望你能幸福。”她微扬起唇,声音轻缓,“以后,如果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无论将来你会娶谁,我都会由心地祝福。”她伸手,轻轻地按上他的心口,“不过……唯心而已。”   他应该知晓姚惜婉喜欢景恒,疼爱她的他,定然不会牺牲她的幸福,不是么?   深邃的双眸深处闪过一丝不解之色,而清冷的面容依旧表现得极为漠然,仿若遗世于九天之外的那轮孤月。   唇线微微地扬了扬,随后,杳渺月乘他不备之时猛地倾身环上他颈项,吻入他微讶的口中。   感觉到他的推拒,她下意识地将手环得更紧。   刹那间,宫殿四周的惊呼声,此起彼伏。   无暇顾及向他们涌来的侍卫,杳渺月用力咬破舌头,血腥味瞬间充满口腔,她气息紊乱地将舌头缠上他微颤的唇舌,心跳急急地将舌尖上的血不断地送入他口中,直到他难以抗拒地吞咽下腹。   紧绷的心绪莫名地一松,眼泪亦难以自制地从她的眼眶中滑下。   来到这个世界如此之久,却没有一刻像此时这样地绝望过。   她会想他,希望他可以好好地活下去。   不知何时,一直在推拒的他忽然回拥向她,舌头窜入她的口中。他收紧环在她腰际的手,反客为主地回吻。   这个吻,是那般的急切,那般的决绝。   情况,慢慢地变得难以控制,完全超出了她的意料。   杳渺月悄然地松开环在他颈间的手,微抬手,一招凤羽游刃蓦地使出。趁着韩云天分神之际,她迅速地退离他的怀抱,而后快速转身背对着他,不想让他看见她眼底如藤蔓缠绕的痛色。   向杳渺月与韩云天聚拢而来的侍卫见此情景纷纷止步,他们面面相觑了片刻,最后在福伯的示意之下全部退回原位。   “月儿……”清冷的微风中传来他沙哑的声音,似乎是在抑制着什么。   心跳不由地一滞,慌乱随之蔓延至杳渺月的全身。   云天,不要再唤她,不要……   她步履不稳地走至景恒身边,在他耳侧轻声道:“景恒,此次错过,或许便是一辈子,剩下的,只能靠你了……”话音未落,她便快步向宫门走去。   初始之时,沉重的脚步犹如套上了千斤锤那般难以抬动,之后,她便难以抑制地越走越快。   因为,她怕!她怕再不走的话,她会不顾一切地选择留下。   一走出宫门,杳渺月便提步狂奔,最后干脆提气跃上宫墙,飞离而去。在她蓦然回首之际,只见韩云天整个人沐浴在浅色的红光之中,宛若仙人一般,遗世独立……   所有的担忧在这一刻全然烟消云散,云天身上的千年梦觉之毒已解,而她则可以安心地回到那个世界去了。   一路踏叶飞驰,直到抵达海岸边才停下。   杳渺月站在岩石上,看着这似曾相识的地方,心底的凄凉无法言喻。   前世未尽的情缘,今生依然难续么?   “凰辰。”平静的海面上忽然出现一帆扁舟,只见莲女|优雅地站在小舟上。   距小舟不远之处停泊了一艘豪华至极的船只,旗帜上偌大的‘奕’字清晰地映入眼帘。   这是……   杳渺月心中存疑,却无心再多探究。   她轻巧地跃下岩石,回身再看了眼这座地域异常广阔的岛屿。   云天,一定珍重!   她闭了闭眼,狠下心,向扁舟的方向走去。   “若辰,又想逃了么?”就在杳渺月靠近小舟之时,一个轻佻的声音蓦然传来。   她陡地回身,一道红色的身影便毫无预警地出现在她的眼前。   杳渺月略微讶异地睁眸,不由自主地出声,“祁熠风?”还有铭剑与如烟?   她愕然地扫视了圈向她靠近的祁熠风等人,然而却未见陈绍的身影,刺痛,袭上心头。   “若辰以为还能甩下我么?”红得妖魅的祁熠风一步一步地向杳渺月靠近,邪邪扬起的唇线似在嘲讽着她一次又一次的逃离。   “祁熠风……”她对着他敛眉轻笑,缓缓地向后退去,“对不起。”   对不起,无论是今生还是来世,她都无法偿还他的情……   邪魅的瞳眸闪烁着凛人的光芒,妖艳的颀长身躯气势凌人地快速向她逼近,“若辰,只是一句道歉么?”   “不然呢?”极轻的叹息随风送远,她垂眸,笑得苦涩,“祁熠风,希望你可以找到一位真正属于你的王妃。”   而她,绝不会是那一个。   “凰辰,可以离开了。”低柔的一声随着海风飘来。   “嗯。”杳渺月回身对莲女轻轻点了点头,而后再看了眼即将逼至眼前的祁熠风。她避开他灼人的目光,扬手飞起,落在了扁舟上,却未料祁熠风亦一跃而来,“你?”她愕然地瞪视向他。   “休想再甩开我。”他忽地伸手,一把拽住杳渺月的手腕,一脸忿忿,“休想!”   愣了片刻,杳渺月才轻轻地叹了口气。   对他的伤害,她终究是无法避免,“你又何苦?”   “既然韩岛主弃你另娶,就休想我会放手。”媚然的双眸寒光闪烁,“何况,你本是我的王妃。”   杳渺月对着他淡淡一笑,声音轻轻,“放开。”   他扬唇对她邪笑了一番,当目光触及莲女之时,细长的桃花目里闪过一抹异色。   杳渺月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莲女指尖指向海面,似乎在施法,随后,小舟便开始慢慢划动。   已然接受莲女并非凡人的事实的她,对此已不再感到诡异。她转身面对千层岛,缓缓地坐在木板上,伸手取下头上的发簪,指尖轻轻点了点发簪上的离弦琴,小小的发簪倏地变大,幻化成离弦琴,摆放在小舟的船头。   她微扬起手,轻柔地勾起琴弦,将心中的情意赋予琴声之上,随风致远。   三生阴晴圆缺,一朝天涯海角。   云天身上千年梦觉之毒已然解除,待他发现之后,她便已离去。   他……可会成为指引她归来的力量?   浩瀚无边的海上,海风轻柔且平和,似是体会到了她心中的离别之苦,所以才会默默吹拂。   杳渺月眨了眨眸,再睁开之时,千层岛的山崖上,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抹红影在青翠的树林间显得异常醒目。   心跳急遽跳动,由心的喜悦跃上心田。   杳渺月松开指尖的琴弦,蓦地起身冲到小舟的前头,对着崖上吼道:“云天,等我,等我!我会回来的,我一定会回来的。”话音一落,只见那抹红影猛地一跃,直下山崖,如鬼魅般的身影急速地向他们飞来。   杳渺月握紧着双手,颤抖着,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用力地将眼泪眨去,再睁眼时,眼前却已不是那海水荡漾的大海,也不是那巍峨雄壮的岛屿。   这里是……留香殿!   她讶异地转身,“莲女!我们……”   “时间紧迫,我也只能施法让我们回到这里。”莲女走下小舟,回身对杳渺月继续道:“我已让墨香在留香殿内设好了坛,你先去休息片刻,届时会消耗你大量体力。”   “好……”杳渺月明了地点了点头。   她方想离去,却猛地想起除了莲女与她之外的另一人。杳渺月转过身,却见祁熠风僵立在小舟上,白皙的俊脸此刻涨的通红,一双媚目满是怒色。   从未遭此待遇的他,此刻心中怕是怒极了吧?   明白莲女为何点了他的穴道,所以她也不会施以援手。她对着他幸灾乐祸地一笑,转身随着莲女离去……   “莲女。”经过莲池边之时,杳渺月轻声唤道。   “嗯?”她抬眸看来。   踌躇了片刻,杳渺月方询问,“你可知云天身上的‘千年梦觉’从何而来?”   既然凡间没有千年梦觉的解药,那如此剧毒又为何会出现在人间呢,究竟是谁研制出这般的毒物?   “关于夜阑殿下身中‘千年梦觉’之事……”莲女转身看向莲花池,颇为惋惜道:“我已对施毒之人予以惩戒,还请凰辰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她一回,如何?”   “莲女既然开口,我又怎可再不通情理?”听莲女如此说,那定是白莲教内的人了?至于是谁,她想她也没有必要再去追究了。   “呵呵……但是关于‘千年梦觉’的来历,凰辰倒是需要知晓一二。”   “莲女请讲。”   “这‘千年梦觉’之毒,其实出自于魑魅魔君之手。”   不疾不徐的一声却令杳渺月骤然心惊!   “魑魅魔君?”   “嗯。”莲女转身面向杳渺月,尽是温婉的瞳眸里竟闪烁着羡慕的色彩,“还有一事,我认为更应当让你知晓。”   “?”不知为何,杳渺月不由地凝神静候。   莲女轻柔一笑,舒缓的语调里似有若无地显露出她哀默、心慈的一面,“夜阑殿下离开你的那夜便直奔齐云山,一夜之间,齐云盗贼便已不复存在。”   什么?云天,他……   杳渺月瞠目结舌地瞪着莲女,见她再次点了点头之后,她才恍恍惚惚地一手扶上池边上扶栏。   云天,这又是为了她么?为了无后顾之忧?   她不由地扬唇一笑,酸涩的滋味充盈在鼻尖。如此这般的他,教她如何舍得放弃……   今日的夜空并不寂寥,满天繁星点缀其上,为夜的主角增添了无限的美感。   杳渺月轻转眸,恰见星空中的那轮圆月正散落着银色的月光,另有数颗明星正一点点地向之靠拢,闪烁着耀眼且诡异的光芒。   她一步步地走入八卦坛内,清冷的思绪没有了往日的悲凉,所有的心境在忽然间有了依依期盼的恬静。   杳渺月淡淡地瞥了眼不远处媚目喷火的祁熠风,而后缓缓地垂下双眸,躺在了由莲花灯组成的八卦坛内。   祁熠风已被莲女施法定住,因此他无法动荡,只能亲眼目睹她的离去。   也好,这样也好……   祁熠风,这一次,他该死心了吧?唉,对他,她始终都心怀愧疚。   “凰辰。”莲女步履微沉地走至杳渺月身侧,声音依旧淡淡的,缥缈如风,“七星已汇成圆,你可准备好了?”   “嗯,准备好了。”杳渺月对着她轻柔地一笑,随后转眸看了眼那轮圆月,再缓缓地闭上眼。   “好,那我可开始了。”她的声音清越如乐,从容而优雅,令杳渺月不觉地感到安心。   不知不觉中,杳渺月忽觉身体变得异常轻盈。   她起身坐起,才发觉自己已然元神出窍。在她转眸之际,只见摆放在八卦坛中心的血蝶莲在莲女的施法下逐渐变大。收到莲女的指令后,她便起身,提步站在了血蝶莲之上。   不一会,血蝶莲徐徐上升,在月色下,红得妖冶,亮得晶莹。   杳渺月低头看了眼自己留在了这个世间的肉身,再转至祁熠风、莲女身上,所有的不舍在这瞬间顷刻溢满。   她发誓,她还会回来!   杳渺月轻轻地闭上眼,感觉风在耳侧呼啸。   随着血蝶莲的不断上升,她的意识也逐渐模糊,直至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沉睡中,忽然失重的杳渺月猛地惊醒。   在她睁眼的刹那,蔚蓝的天空霎时入了眼睑,竟是别样的美好。唇线不觉地扬起,她默默地看着自己满头的墨发随风飘扬,任由风声在耳畔愈演愈烈,直到快要接近地面之时,她略微提气,快速旋身,而后轻巧地落于地面。   伸手接过徐徐下落的血蝶莲,再转眸时,记忆深处的街道在她的眼底延伸至遥远。   呼吸不由自主地开始急促,杳渺月全身颤抖地立热闹的街道上,在心底不断地呐喊:回来了,我回来了,我终于回来了……   眼泪自她的眼眶中猛地溢出,她举起双手,笑着看向蓝天,“我回来了……”   忽然,哒哒的马蹄声以及惊呼声在她的身后蓦然响起。   回神的霎那,杳渺月迅速地转身,只见眼前一匹鲜血淋漓的白马正载着一辆马车疯狂地奔驰在街道之上。   眼看着就要撞上她,电光火石之间,杳渺月迅速地扬手,空气顿时汇聚成一条水链盘绕在马车之上。   她纵身飞上,紧紧地勒住缰绳。   马蹄顿时高抬,声声的嘶鸣直欲冲破天际。   当染血的白马终于安定下来之时,杳渺月轻巧地从上跃下,掀开马车帘向内看去。   车内,一位妇人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女童,鲜血染红了那一身华贵的长裙,闭着眼的她,竟是已然气绝多时。   杳渺月的视线再次转至女童的身上,顿时一愣。   女童正睁着大眼,直直地盯着她,她的脸上布满泪眼,脸上的神情却不惊不惧,淡定自若。   她的额心有一朵雪色的莲花胎记,正含苞待放,栩栩如生。   “你……叫什么名字?”杳渺月不假思索地出声询问。   女童眨了眨眼,脆生生地回道:“我叫水芸,娘亲说在我出生的那个夜晚,我们家后院里的莲花竟迎冬开放,水芸就是指莲的意思。”   “哦?”伸手轻轻地抚了抚女童额间的胎记,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浮现在杳渺月的心间。   水芸究竟是谁?看样子,莲女希望她寻找之人必是这位女童。   “姐姐这里也有一朵莲花,很漂亮很漂亮。”杳渺月伸出手指轻点她娇小的鼻尖,“水芸想不想看?”   “真的?”她双眼陡地一亮,兴奋地拉住杳渺月的衣袖,“水芸要看,水芸也要看看。”   看着水芸依旧染着泪的天真脸庞,杳渺月有丝犹疑。   她这样做,对水芸可会怎么样?   撇去心里的犹豫,杳渺月对着她微微地笑了笑,伸出右手,凝神间,一朵血色的莲花在手掌中缓缓浮现。   “哇,好漂亮,好漂亮!”水芸兴奋地拍着手掌,欢呼着。   浮在掌上的血蝶莲随着水芸的笑声忽然红光四溢,马车内竟然莫名地长出莲叶,随后一朵朵莲花陡然间极速地绽放。   杳渺月震撼地目视着眼前所发生的诡异一幕,顿时哑然无声。这……   “哇,好棒好棒!”水芸从妇人的尸体中,对着一车的莲花开心地拍着双手。   杳渺月讶异地看向手掌上的血蝶莲,只见它的花瓣开始慢慢聚拢,而后形成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还未待她回过神,它忽地从她掌间飞了出去,蓦然消失在水芸的额间。   刹那间,水芸额间的那朵白色莲花,竟于转瞬之间悄然地转成血红色。       ☆、以血为引   天地大陆   自安国国君失踪之后,郡宁王谋反,安国再次陷入内乱之中。   原本奕国可以轻而易举地攻下安国边疆要塞,长驱直入安国京都并直逼安国京都滇京,然而祁熠风却放弃了这个大好机会,只派出小部分的兵力把手与安国接壤的边关要塞以防安国偷袭,大部队进军琦国。   同年,奕国与裕国同时出兵琦国,直杀得琦国的守城将士弃械而降,而在琦国的西面,同时又遭受到千层岛水军的袭击,令主将慌不择路地弃城而逃。   三面受敌,琦国兵败如山倒,只能依靠奇门遁甲之术勉强支撑了一年之久。   这一日,天色异常灰蒙。   韩云天亲自带兵与琦国|军队交战于距安国京都滇京只有五十里的洪城。就在琦国|军队节节败退,洪城难守之时,战场上的天空忽然出现一个光圈,随之而来的一道红光与一道白光猛地照亮了整个大地,犹如流星般滑向天的两侧。   交战双方纷纷放下手里的兵器,惊愣地看着天空。   韩云天收起手中的游龙剑,双眼定定地看着红光消失的那个方向。   心,狂烈地跳动着。   回来了么?终于回来了么……   同时安国至琦国的方向,方闯过琦国五行八卦阵的楚烨阳正在整顿军队,天空上的两道异光亦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依儿,依儿!”   “嗯?”雪轻依抬眸看向他。   “你看……”   雪轻依不解地顺着楚烨阳所指的方向看去,一双美目蓦地瞠大,红唇轻颤,声音微涩道:“烨阳,我,我需上灵山一趟。”   “嗯。”楚烨阳看着雪轻依泫然欲泣的模样,心中动容,他伸手将她拥入怀中,“我陪你。”他轻道,温润如玉的音色好似暖流将慕容依紧紧包围。   唉,那人,总算是回来了么?   远在奕国的祁熠风,此时此刻正站在清宁宫前。   挺拔修长的身躯,在这空旷无人的宫门之前茕茕独立,负手而立的他,王者威严尽显。细长的桃花目里,媚色依旧,却显得更为无情与狠戾,只有在无人之时,他的眼底才会浮现出落寞孤寂的眸色。   当红、白两线光芒滑过天际之时,看不出情绪的桃花目猝然变亮,双眸中的媚惑之色变得异常鲜活了许多。   颀长的身躯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几步,当红、白两线光芒消失在蔚蓝的天际之时,祁熠风倏地转身向清宁宫内走去,“传丞相卫弘入宫。”   灵山之上,正在收拾药材的喻梦晨被一道耀眼的红光所吸引。她抬起头,伸手遮住阳光,只见红光转瞬即逝,消失在灵山的山峰之处。   眼泪莫名地溢出她的眼眶,她不由地伸手擦去,却未想泪水愈发汹涌。   “梦晨,梦晨,快……”慕容清瑶自屋顶飞下,夹起喻梦晨向山顶疾掠而去。   “是,是辰儿,是辰儿……”喻梦晨哽咽得不成声,“我,我感应到了,是辰儿。”   “嗯。”慕容清瑶急切地回应。   当她们二人飞落在千行洞前,各自取出莲女交予她们的玉佩戴在颈上,随后走入洞内。   站在千行洞内,慕容清瑶看了眼头上的洞口,随后对喻梦晨点了点头,带着她,一跃而上。   二人小心翼翼地走进放着寒冰床的洞内,当目及杳渺月依然沉睡之时,无边的失望一涌而上。   “辰儿,不是回来了么?”喻梦晨顿时六神无主,拉过慕容清瑶的手问。   “别急,我们先看看,辰儿的元神一定已经回来了。”她牵着喻梦晨缓缓地向寒冰床走去,压低声音道:“或许,她还需一段时间才会清醒,我们耐心些等等就是。”   “嗯。”喻梦晨慢慢地蹲下身子,颤抖地伸出手摸了摸杳渺月冰冷的脸,“辰儿,回来吧,娘不能没有你……”   自从那道红光落在灵山之后,喻梦晨与慕容清瑶便天天进千行洞来查看杳渺月是否苏醒,可是半个月已然过去,杳渺月却丝毫未有苏醒的迹象。   就在喻梦晨几乎绝望的那一天,雪轻依与楚烨阳赶回到灵山。当看到依然处于沉睡中的杳渺月之时,雪轻依不禁埋入楚烨阳的怀中,饮泪啜泣,“为什么?难道杳渺月的元神还未归位么?她究竟要何时才能醒来?”   楚烨阳安慰地拥紧怀中的佳人,温和的目光静静地注视着杳渺月,“或许~她在等一个人。”   “等一个人?”雪轻依含着泪自楚烨阳怀中直起身,不解地轻皱柳眉,片刻,美目里闪过一丝亮色,“你是指……”   当心中存有这个希望之后,雪轻依便与楚烨阳离开了千行洞,准备前往琦国。   可是方到半山腰之时,他们二人便被慕容清瑶拦住。   “有人攻上灵山,而且已经闯过第八关,现在已进入长蛇阵。”慕容清瑶面色凝重地对他们说道。   “是谁?竟然能闯至第八关?”雪轻依依愕然地问道。   “看来来人功力非凡。”慕容清瑶目视山下道:“长蛇阵已被破,鸳鸯阵已经开启。”   “什么?”雪轻依惊讶地与楚烨阳相视一眼,随即心有灵犀地道:“韩云天?”   “你是说,千层岛岛主,韩云天?”慕容清瑶回头挑眉询问。   “正是。”   “他,难道也知道月儿……”慕容清瑶垂头低吟。   “师叔,快放他上山吧。”雪轻依倾身向前,兴奋地道。   “哼,想要上山?那便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我慕容清瑶倒想看看,月儿看上的人,究竟如何。”   众人极度低迷及恐慌的情绪因为韩云天的到来而变得亢奋。皆心存期待地坐等韩云天闯关。   就在大家好整以暇地坐在家中静候韩云天之时,即将到半山腰的韩云天正面色冷郁地一剑挥断倒下的木桩。站在鸳鸯阵中心,韩云天冷冷地扫视了圈分不清东西南北的四周,仅有的耐心正逐步消失殆尽。   若不是考虑到这是月儿居住过的地方,他或许会考虑将这片山腰毁得一干二净。   游龙剑的剑身上,金黄缭绕,绚丽夺目。   他清冷的面容闪过一抹亮色,随即见他蓦地举起游龙剑,只听得一声震天动地的长啸,游龙剑顿时幻化为一条黄龙,直冲天际。   自空中拦截而下的巨网对黄龙来说仿若无物,只见它腾身飞起,龙头一甩,巨网便自它身上离去。   韩云天足尖点地,一跃而上,落在了龙身上,随后,黄龙腾空,向灵山的最顶峰而去。而坐在屋内的众人,丝毫未发觉来人早已闯直山顶,并朝着他们心中的圣地前进。   当黄龙停落在千行洞洞顶之时,韩云天沉寂了多年的心,终于鲜活地跳跃起来。   走入洞内,三年未见的佳人蓦然进入他的视线,清瘦颀长的身躯顿时僵硬在洞口,深邃的黑眸里,此刻巨浪翻滚,汹涌澎湃。   五彩斑斓的光线映照在洞中,然而寒冰床的四周却散出刺骨的冷意。   韩云天一步步地向阔别多年的佳人靠近,清冷的面容此刻布满痛意。   “月儿……”他坐上寒意袭人的寒冰床,颤抖着轻唤,然而佳人却死寂般地静默,没有丝毫的回应。   修长的大掌缓缓地触上毫无血色的面容,指腹细细地滑过她的柳眉,再至她的眼角,而后一路往下,停在她毫无血色的双唇。   黑眸徐徐移开,落在她的手掌上,他右手缓缓地握住她的小手,冰冷的温度自掌心一路侵上的心肺。   他倾身,在她的耳畔一遍又一遍地低喃:“我等你,生生世世……”   我等你,生生世世……   带着暖意的双唇自她的耳廓一路向上,细碎的轻吻自她光滑的额间一点一点下移,最后停落在她冰冷的双唇。薄唇微扬,嘶哑的声音难掩无边的痛意,“月儿,我会等你,可是~你是否来寻?”   杳渺月冰冷的双唇彻底击溃韩云天所有的理智,清冷如他,却也因爱而狂。   他倾身吻住那双冰冷的双唇,温柔地吸吮。   月儿,可是在惩罚他,怪他当初弃她而去?   千年梦觉的解药,是她的血与泪。   那他的血,可会是她回到这个世界的药引?如若是,他愿全数给她。   淡淡的血腥味在他的口腔内回荡,他以舌尖轻柔地撬开她紧闭的牙关,将鲜血一点一点、不止歇地送入她的咽喉。   冰冷的双唇,不知是不是染上他双唇上的色彩还是因为鲜血的滋润,此刻竟呈现出浅淡的粉色。似有若无的气息洒落在他的肌肤上,布满伤色的黑眸霎时闪烁动人的光芒。   他颤抖着微直起身,牢牢地锁住眼前她的变化,当那紧合的眼睑微微颤抖,似有张开的迹象之时,他胸膛起伏,呼吸陡地急促。   他猛地倾身含住那已有些温度的红唇,再次咬破舌尖,将血送入她的喉间,令她无法推拒地咽下……   混沌的意识,仿若沉睡了千年之久。   迷蒙之中,刺骨的寒意将杳渺月牢牢困住,好似,整个人被冰封在冰雪之中。   她以为她会就此永远地失去意识,可是,麻木的双唇上竟传来淡淡的暖意,好似大海上的一帆孤舟,令身陷囹圄的她顿时发现了希望。   温暖的液体进入了她的喉间,滋润了她干涸的心田,淡淡的甜腥味终是使她流离的思绪稍稍回拢。   云天~~是他么?   杳渺月急切地想要睁眼,可是沉重的眼皮宛若有千斤之重,压得她几乎失了所有的力气。   是在梦中么?为何她会感觉到在稀薄的空气中流溢着属于云天独特的气息?   原本毫无知觉的皮肤渐渐地能感应到外界的触碰,双唇间轻柔的吻开始变得明显。熟悉的感觉缭绕在心间,令杳渺月沉醉其中。   假如这是梦,她宁愿迷失自己,沉睡不醒,也要留住这属于云天的温柔。   甜腥味在口腔内愈来愈浓郁,轻柔的吻也逐步浓重。   杳渺月感觉到浊重的呼吸不断地喷洒在她的脸上,可是却也感觉到一种绝望的气息。   心脏莫名骤紧,她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想要拥抱脑海中的身躯,可是手脚却不听使唤,沉重得仿若压了千金重。   不知不觉间,她的意识逐渐清醒,环绕在周身的气息也开始明显,难道……   她,她记得~她与水芸……   莫非?这不是梦?   贴在她唇上的柔软忽地移开,杳渺月能感觉到韩云天灼热的视线牢牢地锁在她的脸上。她急切地想要睁眼,可是眼睑却异常沉重。她想开口呼唤,然而声带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正在杳渺月慌乱得无以复加之时,急促的呼吸忽地向她靠近,同时,她的双唇被急切地吻住。血腥味再次充盈在口中,甜腥的液体被柔软的舌尖不断地送入她的喉间。   不要……   杳渺月想摇头拒绝,奈何天不如人愿,只能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呼唤:不要,云天,够了,真的够了……   身上仅剩的力气几乎用完,却阻止不了韩云天将他的血输入她的口中。   全身的感官,慢慢地都有了知觉,刺骨的冷意也开始侵入杳渺月的肌肤。   她想要伸手拥上韩云天,可是却使不上力,当他终于放开的双唇之时,她急切地张了张口,倾尽全力却也只发出弱如微风的声音,“冷……”   紊乱急促的呼吸在耳边响起,精瘦有力的手迅速地将她抱起,拥入自己的怀里。   好暖……   杳渺月不由地轻喟,意识逐渐模糊,她还来不及想清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便再一次陷入昏迷之中。   待她再一次醒来之时,暖阳高挂,花香沁人。   杳渺月挣扎着自床上坐起,房间内熟悉的摆设深深地震撼着她的心魂。   回来了,她回来了……   可是,她不是应该在界城么,怎么会回到灵山?   杳渺月全身虚软地下了床,扶着床沿一步步地移动。   她究竟离开了多久,为何醒来之后,身体竟如此虚弱?   杳渺月挪着小步,缓缓地移至门口,安静的院落里不见任何人影。她抬头看了眼快上中天的太阳,再垂眸扫了眼遍开桃花的院子,心里顿时宁静舒适得令她想随风起舞。   抬起脚,方想迈出,却不料踩上了一根木棍,杳渺月脚下顿时不稳,仰头向后倒去。   她心下骇然,电光火石之间,腰间忽地缠上一臂,将她紧紧地扣入一个微暖的怀里。   急促的呼吸在耳侧不断传来,宛若一根轻羽骚动着她的心。   杳渺月静静地贴着他的胸膛,细细地感受着他起伏不定的胸膛。她缓缓地伸出手,环上他的腰际,含着泪,微笑地将自己更深地埋入他的怀中。   云天……   此后,她再也不放手,再也不放……   芬菲烂漫的桃花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在艳阳下显得格外得妩媚,数不清的花瓣悠然飘落,仿佛红色的雪花,幽幽然然,又似一首春日的恋曲,婉转而轻扬。   扣在她腰际的手似乎因为她的走神而不满地逐渐加重力道。   杳渺月自他的怀中微仰头,浅笑着迎上他等待已久的深眸,然而,笑容霎时僵在嘴角。   她的眉头不由地拢起,缭绕在心间的涩然宛若巨岩之上的水滴,一滴一滴,绵绵不绝地滴落其上。她伸出手,轻柔地抚上他清瘦许多的脸庞,将他越发清冷的面容深深地刻在心里。   “云天。”她不由自主地更深地埋入他的怀间,倾尽她这三生三世所累积起的情愫,动情地轻唤:“云天……”   “嗯。”黑眸牢牢地锁住她的目光,低沉的轻应自他的喉间溢出,他伸出手,悄然地拂去她眼角的眼泪,微抿的薄唇似有若无地扬起,“嗯。”   “我回来了。”眨去迷蒙了视线的泪水,杳渺月抬臂环住他的颈项,由心地展颜,“我回来了。”   “嗯。”他垂下头,将额头抵在她的额间,如夜空明星的深眸一瞬不瞬地锁住她的目光,“嗯。”他再次低应。   “你怎么会在灵山?我究竟睡了多久?”   自千层岛到灵山并非是十天半个月能够到达的事情,即便云天追至界城,至少也要十天。   难道,她睡了这么多天么?怪不得她醒来之后,手脚会如此乏力。   话落,她却见眼前这双清湛湛的深眸突地好似载了落花的流水,激旋涌动的满是痛色。   他音色微哑,扣在她腰际间的手竟隐隐地有些颤抖,“月儿,是否还会离开?”   嗯?杳渺月眨了眨眸,定定地迎视他等待着的双眼。   是否还会离开……这让她如何回答?因为她也无法确定。   另一个世界的她虽然成了活死人,可是……难保不会有苏醒的一天。   杳渺月不知不觉中垂下眼眸,无法预料的结局蓦地扼住她的心魂,令她不知所措了起来。   沉默,流转于他们两人之间。   韩云天缓缓地直起身,而环在她腰间的长臂却陡地加重力道,似乎欲将她生生地嵌入他的身体,融为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自他体内散发而出的恐惧与惶意仿若秋日里悲凉的气息,刹那间便将她包围。   “云天……”她抬起头,眼前的他黑眸微虚,然而眼底痛意却异常明显。杳渺月轻扬起唇,搂紧他颀长的身躯,缓缓地说道:“记得莲女说过,下一次的七星成圆必定会发生在千年之后,所以……”   薄唇微抿,深邃的眼眸直直地盯着她。   “此生此世……”她勾了勾唇,自他的怀中退出些许,“你可还会瞒我,弃我?”那般绝望的痛楚,她承受不了第二次。   一道微风吹来,桃枝上的花瓣翩然而下,散落在他们四周。其中的一瓣粉色调皮地落在了她的额间,在清风之中,似有若无地起舞。   薄唇隐隐地上扬,清冷的面容霎时回暖。   精瘦的长臂轻轻一带,便让她不由自主地重新偎向他暖意融融的怀里。   “云天……”她方想抗议,带着暖意的双唇已然轻柔地印上落在她额间的那片花瓣。杳渺月不由地伸手拽紧他的衣袖,任由那股电流由上而下,毫无阻碍地传遍她的全身。   “嗯?”他喉间逸出一声沉吟,双唇犹不停顿地一路滑下。   她愣愣地眨了眨眼,呼吸渐渐地变得不平稳。   韩云天蜻蜓点水般地吻了吻她的鼻尖,随后微直起身,目光落在了她的唇间。   杳渺月看着他清湛的双眸变得越来越深邃,本就虚软的双腿顿时支撑不了她的身体,整个人软绵绵的,似乎随时都有倒下的可能。   韩云天缓缓地低下头,湿暖的气息拂上她的肌肤,令她周身的毛孔不由自主地舒开。   双唇难以抑制地轻颤,她不禁闭上眼,仰头迎上这仿若隔了一世、等待了一生的吻。   暖风洋溢,桃花翩飞。   他们相拥而吻,宛若要吻到那天荒地老……   不知何时,她的耳边传来似有若无的轻笑声。   杳渺月心下一怔,羞涩霎时浮上脸颊,她抬起软绵的手轻轻地推了推韩云天,希望他可以暂时饶过她,而他却仿若未觉,轻柔的吻愈加深入。   待他意犹未尽地松开双唇之后,她这才得以喘口气,全身虚软地靠在他怀里。   片刻之后,杳渺月自韩云天的怀中抬起头,对着那已然转身正准备离去的身影轻唤道:“娘。”   背对着杳渺月的喻梦晨身形一滞,停在了原地,而站在她身侧的慕容清瑶则对杳渺月欣慰地一笑。   杳渺月对慕容清瑶回以一笑,随后缓缓地提步上前,“娘,辰儿回来了。”   不忍见喻梦晨背对着她垂泪,杳渺月再次轻唤道。   颤抖中的身躯慢慢地转过身,只见喻梦晨老泪纵横,比她们分别的那天苍老了许多。   心疼,充盈在心田,杳渺月顿时哽咽:“娘……”   “嗯。”喻梦晨捂起嘴,连连点头,却依旧传出细微的哽咽声。   “杳渺月!”另一道轻呼自右侧传来,还未待杳渺月回神,雪轻依和楚烨阳的身影便已进入她的视线。   “雪轻依?”双眸微眯,清浅而笑。   “沉睡了三年之久,杳姑娘终于醒过来了。”楚烨阳对杳渺月点了点头,音色温润。   睡了三年之久?   她不解地看向楚烨阳,只见他侧身继续对韩云天拱手道:“恭喜韩岛主,如愿抱得美人归。”   哎?杳渺月诧异地瞪了瞪眼,转眸困惑地看向正掩嘴轻笑的雪轻依。   楚烨阳此话是何意? ☆、镜花水月   雪轻依敛了敛笑意,倾身向杳渺月靠去。   短短的几句耳语,令杳渺月的双颊不由地染上了热意。   娘和师父竟然以她来要挟云天。若她一直未醒,云天便不能娶她为妻,而一旦她苏醒,她们便允诺云天将她许配给他,这……   杳渺月抬头的瞬间正好撞上韩云天的目光,她脸上的热意轰然而起。   她慌乱垂眸,向楚烨阳瞥去,“楚王爷,不知你所说的沉睡了三年之久又是何意?”   她在那个世界只待了三天,难道这个世界却已过了三年?   楚烨阳面色微愣,随后看向雪轻依,而雪轻依则沉默着垂下头,隐隐地叹了口气。   难道真的如她猜想中的那般?   杳渺月抬头看了眼比以往更加清冷消瘦的韩云天,再看向不远处默默垂泪的喻梦晨与慕容清瑶,她确定了心中所想。   过了一日之后,雪轻依与慕容清瑶等人皆齐聚于杳渺月的房间内。   因此她才得知:这几日,边关急报一封接着一封地催到楚烨阳手中,已到了不可再无视的程度。   祁熠风亲自率兵前往琦国,并已成功攻破琦国京都,将琦国的残兵败将逼至一个名为垅都的地方。   垅都是属于琦国境内的一个小城镇,位于西南方向,距离裕国边境有一百公里的路程。   琦国灭亡,原本属于琦国的领土被划分成三大块,分别被奕国、裕国、千层岛的将士们所占领,而奕国则是其中最大的获益者。   奕国旗开得胜,将士气焰高涨,似乎更有一挥南下的造势。   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没想到,琦国犹如那镜花水月一般,转眼间便烟消云散,不复存在了。   当日,雪轻依与楚烨阳便与众人辞了行,匆匆地赶往边关,而杳渺月与韩云天则离开了灵山,前往千层岛。   这一日,杳渺月与韩云天在前往千层岛的途中。   躺在舒软的暖垫上,沉睡中的杳渺月渐渐苏醒,骨碌碌前行的马车渐行渐止,隐隐约约中传来了一阵人声。   他们到哪了?   杳渺月困惑之时,她已被一双长臂轻柔地抱起。缓缓地睁开迷蒙的双眼,韩云天清瘦的脸映入了她的眼帘。   “月儿?”黑眸湛融,音色清泠。   “嗯?”她全身虚软地躺在他怀里,偏头轻问:“要下车么?”   “嗯,今夜在此地休息。”   “好。”   未免被祁熠风的人探知到她已回到这个世界,雪轻依一早便为她戴上了面纱。韩云天取过马车内的斗笠戴于头上,随后抱着她下了马车。   “听说齐云山附近村庄的人都死光了,就连虫子也找不出一只,而且那里的树木开始逐渐枯萎,听起来真的很可怕。”在杳渺月与韩云天走进客栈之时,客栈内的一位客人对他的朋友说道。   杳渺月不由地顿了顿脚步,眸中生疑,这究竟只是流言还是真有此事?   “客官楼上请!”   韩云天要了一间上房,随后抱着杳渺月跟在引路的店小二身后。虽然对他们的装扮与身份有些好奇,但是客栈老板也并未多作询问。   楼下讨论齐云山下怪事的人依然滔滔不绝地讲述,听来倒有些不真实。   杳渺月淡淡一笑,靠上韩云天的肩头,合上眼,慢慢地陷入沉睡之中。   听雪轻依说,自从她苏醒的那一日开始,灵山下便莫名地多了许多樵夫与寻医之人。   难道,祁熠风也已得知她回来的消息?这些人,会是他暗中安排的么?   唉,希望不会是她所想的这般,希望……   祁熠风,忘了便好!   在这家客栈休息了一夜之后,第二日辰时杳渺月方下楼与韩云天准备再次上路。   “小姐!”开门的瞬间,恭谨的一声蓦地传来。   “福伯?”杳渺月讶然地瞪着眼前之人,惊呼,虽然三年已过,然而福伯却依旧未变。   福伯朝杳渺月躬了躬身,双眼微红,轻颤的双唇显露出他的激动,“是,是老奴。”   杳渺月慌乱上前将他扶起,重逢的喜悦油然而生。   福伯既然能找到这里,那便意味着属于她与云天的平静生活将就此结束……   “姐姐,刚才有个人让我把这个给你。”杳渺月方走出客栈,一位年约十岁的小男孩一边吃着冰糖葫芦一边走上前来。他伸出手,只见一对银色的耳链在阳光下闪烁着清冷的光芒。   杳渺月快速伸手自他的手中取过耳链,心中狂喜,难以自抑。   这是疏影的耳饰,她不会记错。   “唔,刚才那人还让我说那,那个谁……”小男孩一边咬下一颗冰糖葫芦,一边苦恼地说道:“我忘记了……”正待杳渺月想追问之时,他忽地抬起头,眨着眼道:“就是,就是让我对你说有个人在一个很大很大的房间里,让你去找她。”   很大很大的房间?是指皇宫么?   杳渺月抬起头,四处查看了一番,却并未发现什么可疑之人。   难道是祁熠风的人么?   听云天说来,疏影跌落悬崖那日,祁熠风也到了那座山头,难道是他救了疏影?如此说来,宫楚仟被祁熠风扣押的传言并不是空穴来风了。   “姐姐,我可以走了吗?”男孩一口咬下最后一颗糖葫芦,双眼天真地对杳渺月眨了眨。   “嗯,谢谢!”杳渺月微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头,微笑着说道。   看着男孩蹦蹦跳跳离去的身影,杳渺月的心终于得到了宁静。   祁熠风是想让她主动回奕国吗?他竟然还不放弃么?   “月儿。”低柔的声音在她的身后想起,不知何时,韩云天已取下头上的斗篷。   “嗯?”杳渺月回过头,韩云天清冷的面容此刻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他默默地将她抱上马车,放在已然铺好的软垫上,再细细地将毯子盖在她的身上。   静静地看着他做完这些,杳渺月才牵过他的手,拉他坐下,“云天,为何不问我心中有何打算?”   “我知你!”清湛的俊眸里含着浅浅的笑意,清冷如常的音色令杳渺月不由地宽了心。   她微笑着偎入他怀中,在心底轻道:云天,你是我命里的唯一……   自她回到这个世界开始,他们便对她离开的缘由噤口不言,她知道,一直以来,他对她的一切都了然于心,又或许……他是在害怕,害怕她再一次的离去。   数日来,他们一路向西北的方向行走。   当他们愈往齐云山靠近时,关于齐云山山下村落之人全部死于非命的流言则越来越胜。   杳渺月的心中无端地开始忐忑,难道真有此事么?齐云山本是齐云盗贼的地盘,难道是魑魅魔君?   她心底的困惑随着马车的前行而不断地浓郁,可是当目及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难民之时,她的心亦隐隐地为之抽痛。   战争,无论谁胜谁负,无辜的老百姓永远都是受害者。   “云天?”马车忽地停下,杳渺月不安地睁眼。   “嗯。”韩云天垂头在她的额间落下一吻,随后起身掀开车帘,声音略沉,“什么事?”   轻微的跑步声由远而近,福伯压低声音回道:“少主,这些都是从前方战区逃出来的难民,听闻战区发生瘟疫,将士一夜之间死伤无数。”   瘟疫?杳渺月艰涩地想要起身,却使不上任何力气。   韩云天听到动静,回到马车内,轻柔地将她扶起,“月儿?”   “你们方才似乎还有话要说,是什么?”   看着韩云天凝重的表情,不好的预感顿时自杳渺月的心里升起,“雪轻依可是去了前线战区?”   “月儿……”   “瘟疫虽然可怕,但并非无药可治。”前线战士是一个国家的核心,一旦人心不稳,国便不稳,接下来的后果更是难以预料,“云天,我们转道去找雪轻依,可好?”   “小姐,可是你的身子……”   “不碍事,只是之前睡得太久,再过段时日便可恢复。”杳渺月徐徐转眸,期盼地看着脸色不郁的韩云天,她一手拉过他的手,“别担心,我的体质不怕这种瘟疫。”   沉默了半晌,韩云天忽地将她拥入怀里,扣在她腰际的手,越收越紧,“前往幽城。”   “少主、小姐坐好了,前往幽都的路可不太平稳。”福伯沉吟了片刻,意有所指。   “嗯。”杳渺月轻声低应,微笑着迎视韩云天毫不掩饰担忧的目光。她缓缓伸手,轻柔地抚平他紧皱的双眉,“我会尽力让自己的身体恢复,不过,这一路得多备些药材才行。”   “战乱期间,药材紧缺,或许有些困难。”墨如深潭的黑眸里全是了然,“送去战区么?”   杳渺月的脸上略有些窘迫,侧身靠在肩上,音色幽然,“为何你总能这般轻易地就能看透我?”她唇边的笑难以隐去,慢慢地握住他的手,五指交错,十指紧扣,“云天……”   “嗯。”   “能够遇到你,真好!”闭上眼,汲取他身上的温度,浅浅入眠。   待她再次醒来之时,已是次日卯时。   杳渺月有些恍惚地盯了片刻眼前素雅的床帐,在暗淡的光影之中,渐渐回过神来。   窗外天色微亮,淡淡的曙光透过薄薄的窗纸射入屋内,使得整个房间处于朦胧的光晕之中。   她眨了眨眼,垂眸看向身上厚软的丝被,一时有些困惑。她是在客栈内么?   绵绵不绝的暖意自背上传来,令杳渺月有一刹那的失神。当目光触及肩头下的长臂之时,热意,在她的脸上不断蔓延。   她试着微抬起头,见身后的人似乎没有清醒的迹象,才极其缓慢地转身面向他。   清俊的面容此刻略显柔和,然而长睫下那一圈看去有些突兀的阴影轻易地让人窥出他这数日来丝毫未休息所致的疲倦。 ☆、今日惩戒   杳渺月缓缓地抬起手,指尖沿着他的脸部线条轻柔描绘。   云天,比三年前更为清瘦,没有多少肉的脸上,看去竟显得稍长。   纤细的手指慢慢地移至他的双眉,再滑下他微阖的深眸。   云天的眼眸,依旧幽深如月下深潭,看着她的眸色里,比起以往来都要来得炽热,然而,却多了许许多多的不安与恐惧。   她将头枕在他的手臂上,无声地叹了口气,随后慢慢地向他靠近。   暖意自他的身上传来,冲散了她身上的寒意,杳渺月忍不住舒服地呼出一口气,不由自主地向他的怀中缩去。   不知何时,他的身躯渐趋僵硬,自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温度也在不知不觉中升了许多。   睡意朦胧的杳渺月,将贴在他怀中的手伸出,随后搭在他的腰间。隐隐约约间,她似乎听到了一声压抑的低吟。   脑海中虽然闪过不解,却也不以为意,直到她在迷糊之中自他的怀中抬起头时,猛然逼近的灼热气息将她自睡意深处拉回。   杳渺月缓慢地睁开迷蒙的双眼,放大的俊脸令她有一刻不知南北。   忽然,屋外传来一阵细微的骚动声。   她微敛眉,侧耳倾听,却只听到越来越远的脚步声。   看来她的功力还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心底无端地感到失落,就在她转眸之时,一阵凉意袭来,天旋地转间,韩云天已撑身而起,将她围困在他的胸膛与双臂之间。   幽深的黑眸里似乎燃起了火焰,一簇簇,未有丝毫变弱的趋势,反而越来越汹涌。   他的双眸直直地锁着杳渺月的目光,不容她退却,紧抿的薄唇泛着红润的色泽,似乎随时都可能下落。   炙热的气息渐渐浓郁,她似乎能听到他早已不复往日那般平静的如鼓心跳。   黑眸缓缓下移,落在了她的双唇上,只见眸里的火焰猝然狂野,似要燎原。   杳渺月极力稳住的呼吸在这一刻再也不能平稳。   “云天……”出声的刹那,音色异常虚软,杳渺月不由地暗恼。   薄唇在这瞬间倏地下移,却又在半路生生停下,“你再休息会!”低沉的声音似乎因为压抑而异常嘶哑。   迷离的眼在见韩云天乍然翻身离去时而陡地清明,她愣愣地看着那颀长清瘦的身影逃也似地开门离去,一张俏脸猛地发烫。   云天……   她缓缓地拉住厚软的棉被盖在头上,急促的心跳依旧。   其实,他可以不用这般隐忍。   自从她回来,她就知道他一直在压制着自己的情|欲。不,或许很久很久以前就已这般,只是为了顾全她,所以才会一再地压抑自己。   杳渺月拉下被子,盯了帐顶许久,睡意不再,身上的燥热也难以消去。她缓慢地撑起身,掀开被子,脚方落地,一个极轻的开窗声自右侧传来。   她心下一怔,迅速抬眸,警惕地看着自帘幕后缓缓步出的人影。   当那熟悉的刚毅面容一点一点地出现在她的视线内时,震撼与惊喜,难以言喻。   竟然是,劫后重生的……   “陈绍?”心下颤颤,杳渺月不由低呼。   暗暗折磨了她许久的内疚在这一刻终于渐渐消去,自此以后,她可以回到过去的那种自由洒脱。   轻微的脚步声略显沉重,同时亦有些局促,“数年不见,杳姑娘一切安好?”握紧的拳头松开又握起,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犹如山谷间的微风在室内回荡。   杳渺月徐徐地扬起唇线,第一次笑得异常轻松,“安好,见到你安然无恙,我也便宽心了。”   她自床上站起,伫立在不远处的陈绍神色慌乱地移开视线,不复以往的淡然处事。   杳渺月伸手取下挂在床头的外衣,随后披上,再一步步地向他走去。   “陛下身染重疾数年,望杳姑娘能尽快前往。”陈绍俊朗的脸上浮现出些微的囧色,似乎因为他方才的言辞所致,一看,便知他是个不善于说谎之人。   杳渺月微偏过头,淡淡一笑,“祁熠风可编好了重症的名称?”   陈绍讶然地睁大双眸,半晌,他才眼色流离道:“陛下吩咐,如若杳姑娘问起,便告知此症为……”   见他欲言又止,杳渺月好整以霞地微抬起头,静候。   “害相思!”古铜色的脸上在话落之后,泛起了似有若无的红色。   空气顿时凝滞,杳渺月默默地盯了陈绍片刻,才轻轻地叹了口气:祁熠风终究还是不放手么?   “疏影与宫楚仟是在皇宫么?”她徐徐地抬眸,直直地看着他,想要看进他眼里。   陈绍沉默了片刻,才垂头低应,“是。”   “那就好。”心里的最后一块大石也猛地放下,沉重的双腿也顿时轻了许多,杳渺月敛去笑意,沉声道:“烦请陈护卫回去告知你们陛下,我会去奕国,但不是现在。希望他好生善待疏影与宫楚仟,否则……”方想转身,身上的穴位被突地点住。   杳渺月心中一骇,一道气息陡然逼近,千钧一发之际,只见陈绍提剑一挥,面色凌人地指向她身后。   “陈将军,陛下有旨,一旦有机会就将杳姑娘带回奕国,你想抗旨么?”另一人忽然出现在房间内,声音急促且异常讶异。   听到此人的话,杳渺月心里略感惊愕。   陈绍对她的那份心思,她并不是全然不知,只是没想到他竟会因她而违抗祁熠风的命令。   陈绍面色一滞,垂眸陷入挣扎之中。   “快走,再不走便来不及了。”身后的那人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声音陡沉道。   感觉到身后之人猛地向她靠近,双手刚碰到她的身上之时,一道耀眼的黄光陡地穿入门内,直直地射向碰到她身上的双手。   身后之人倒吸了一口冷气,急急抽手。   于此同时,陈绍闪至她的身后,与另一人越窗而去。   门倏地开启,阳光射入屋内,驱散了一室的昏暗。   “云天……”杳渺月心有余悸地看着徐徐走进的颀长身躯,竟有种劫后重生的感觉。   布满寒意的清冷面容乍见她之时,悄然回暖。   他逆着晨光,迅速移步,还未到她身前,无形的气流便已解了她的穴道。   脚下无力,穴道被解开的杳渺月顿时全身虚软地倒入韩云天迎来的怀里。   他眉头微蹙,黑眸里隐隐地流动着杀意。   杳渺月自他的怀中徐徐起身,伸手抚开他的双眉,再环上他的颈间,音色轻悠,“云天,方才是陈绍,他还活着。”   如今提及陈绍,她的语气变得异常轻松,再也不会沉郁。   “方才,他本可以带走我,可是他没有。”她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卷着他微湿的发,淡淡的沐浴清香自他的身上传入她鼻尖,她微讶地抬眸,“你洗浴?”   “嗯。”黑眸里含着浅浅的笑意,清泠的音色如水淌淌。   杳渺月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袖,随即抬起头,异常窘迫地盯着他,“云天……”声音轻缓低柔,尽量显得异常哀怨。   因为方醒来的这段时日,她的身体异常虚弱。   前几日,寒流微甚,容易感染风寒,因此慕容清瑶在下山之际反复叮嘱韩云天不可让她沐浴,而他也遵循得丝毫不苟,只有在杳渺月实在难以忍受之际,他才会允许她以温水拭身。   杳渺月以着哀求的目光看着他,然而他却不为所动地静静站立,任由她全身无力地靠在他身上。   失望地垂下眸,杳渺月将脸埋入他的怀中细细地闻了闻他身上清新的味道,微笑悄然浮起。   不管如何,总算是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希望陈绍他们不要再回来了。   似有若无的异味自身上传来,杳渺月不由地拧了拧眉,猛地想来离开他的怀抱,却不料她的身子根本没有什么力气,依然被困在他怀里。   精瘦有力的长臂紧紧地扣在她的腰间,以免脚下虚软的她跌落于地。   极轻极淡的叹息在她的耳边响起,像极了猫儿的呢喃,却又像是暧昧的沉吟。   “我去让人准备热水。”最后,他无奈地道。   杳渺月的双眼陡地一亮,欣喜地看着他,“好。”她不容他反悔地急急应道。   ……   木桶里的热水散发出氤氲的水汽,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走入帘幕之后,杳渺月回身看了眼静坐在床上打坐的韩云天,这才解下外裳,一步步地向木桶走去。   她伸手试了试水温,恰到好处的温度自指尖一直蔓延直全身,舒适得令她有些急切地想要快速跨入水中。   暖暖的湿气徐徐上升,迷蒙了她的视线,杳渺月伸手解下身上的衣物,小心翼翼地跨入温水中。   多日来未曾洗浴过的不舒适感终于在这一刻悄然淡去,她伸手掬起水,随后抬手,温水沿着手臂一路流下,令她全身的肌肤都舒展开来。   微冷的耳廓因为温热的水汽而逐渐发烫,周身不似以往那般疲惫。   她将身后的湿发撩直身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洗着。   不知陈绍返回奕国了没有,方才他未将她直接带走,祁熠风是否会降罪于他?   她微仰起头,找了舒适的位置一点点地下移,随后靠在木桶上。   想必,这一路走下去,除了陈绍,还未有他人跟随在他们身后吧。还有……雪轻依现下的情况又如何呢?是不是已经忙得焦头烂额?   思及此,她不自主地拢起眉心。   战区药材极度缺乏,如果供给不足,那将会是个前所未有的灾难。瘟疫,不管在哪个时代,都会让人们陷入无限的恐慌之中。   看来,他们不能再滞留于此地,必须尽快赶去与雪轻依会合。   心中有了决定,杳渺月便想尽快地付诸于行动。她方想撑起身,却不料手臂无力,整个人难以自制地向下跌去。   水声方响起,就在她惊诧未定之时,一双有力的大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入水中,并迅速地贴在她的腰后,随之轻而易举地便将她自水中捞起。   “咳咳,咳咳……”喝了口水的杳渺月,呛得直咳嗽,“好,咳咳,好像个废物……”全身无力的她顺势扑进他怀中,一手紧紧地揪着他的长衫,异常沮丧地低喃。   离开了温水,冷意侵袭着她□□在空气中的后背。   杳渺月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这才发现现在的她,处在一个多么危险的境地。   挂在衣架上的暖袍在一股气流的引导下倏地飞来,盖在了她的身上。还未杳渺月有所反应,韩云天环在她腰际的手略一用力,便将她拦腰抱起。   她心跳急剧地盯着他绷紧的侧脸,拽着他长衫的手不知何时竟隐隐发抖。   腰上的手毫无遮挡地贴在她的肌肤上,灼烫的温度义无反顾地自他的掌中流窜而出,仿若电流般流过她的全身,沿着各路经络,丝毫未有阻碍地行走了几周天。   韩云天的脸上有些阴郁,紧抿的薄唇似乎在表示着他的不悦。此刻,长睫下的那双黑眸深邃难懂,只是平静地目视前方。   坚定的步伐一步步地向不远处的床靠近,没有丝毫迟疑。   直到此时此刻,杳渺月才恍然发觉自己的行为简直就是在挑逗一只已然苏醒的雄狮。   她咬了咬嘴唇,暗恼自己的后知后觉。   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轻柔地放于暖被上,杳渺月才从自己的羞恼中回过神。在她抬眸的瞬间,一个黑影已然落下,随即,灼热的双唇不容拒绝地覆盖在她的唇上。   云天……   她轻呼之时,他柔软的舌头长驱直入,如饥渴了许久的猛兽忽地扑向猎物,极尽缠绵。   过了片刻,韩云天气息紊乱地直起身,并低低沉沉地笑开。   “今日的戒惩到此为止,下不为例。”低哑的声音如波澜起伏的水面,直视她的黑眸里,浓烈的情|欲丝毫未曾散去,“往后,不许再罔顾自己的身体。”   “哎?”杳渺月愣愣地出声,压在身上的重量顿时消失。   站起身的他,面色平静地掀开被子盖在她身上,方才所发生的一切,仿若只是她脑海中的臆想一般。    ☆、琦国残军   “云天。福伯呢?”客栈外,杳渺月站在马车旁,扫视了一圈却未见到熟悉的身影。   韩云天轻柔地理了理她身上的皮袄,随之将她抱上马车后才低声言道:“他另有要事,我们先行。”   “恩。”杳渺月轻轻地点了点头,慢慢地向车内移去。   马车开始前行,穿过萧条的街道,渐渐地驶出城门。   看着草木寥寥无几的山头,她心底的惊讶难以抑制。   这三年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什么山上的树木会被砍伐殆尽?是因为百姓们对战事的恐慌么?   日夜兼行,山上的坟冢随处可见,待进入本属于琦国境内的地域之时,这样的场景更为震慑人心。   经过这段时日的调养,杳渺月的身体已恢复了不少,再也不像方醒来之时那般的羸弱。   希望届时,她能够为雪轻依助上一臂之力。   荒无人烟的原野,当他们行至一座山头之时,四周弥漫的腐臭味道充斥在鼻尖。一股杀气自他们四周迅速地逼近,使得空气中的腐臭气味皆开始躁动不安地游动起来。   “云天……”放下车帘,自四周向他们汹涌而来的浓烈杀气顿时让杳渺月感到不安。   “嗯。”清冷的音色凝了丝寒意。   马车依旧前行,犹若他们依然豪未察觉。   当杀气快逼至他们身边时,马儿猛地抬高双蹄,仰天长鸣,当它的前蹄落地后,马儿躁动不安地打着响喷,摇头晃脑地不再前行。   杳渺月默默地坐在马车内,静候来人。   片刻之后,大地似乎都在震动,井然有序且急促的脚步声已隐隐可闻。   “月儿。”低沉的声音自帘外传来,韩云天淡淡吩咐:”小心。”   “嗯。”杳渺月松开双眉,微笑着轻应。   锐器破空的声音陡然传来,杳渺月快速起身移至车门。   铁爪落在马车上,钝器刺入木头的声音令人心悸。   眼看着马车即将爆裂,千钧一发之际,韩云天一手环上杳渺月的腰际,随后腾身飞起。   杳渺月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只见数只铜色的爪子被人猛地拉回,马车瞬间四分五裂,破碎的木屑顿时向四周爆碎开去。   如若方才他们都未离开马车,想必现下的命运也如同那马车一般,落得个死无全尸。   韩云天拥着杳渺月稳稳落地,她高提的心还未落下,如蝗蜂出巢般的箭便已齐齐地向他们二人射来。   杳渺月心下霎时骇然,手不由自主地环在韩云天的身上。   不同于她的惊骇,韩云天一脸平静地目视着如雨般落下的锐箭,随即迅速地踩着玄妙的步法,拥着她忽左忽右地闪躲。   同时,韩云天移出一手抽出腰间的长鞭,利落地挥向空中。   深邃的黑眸里,杀意陡现。   韩云天微抬起手,空气顿时凝结成一堵弧形的厚重冰墙。   她眼花缭乱地看着他的手势,最后只让自己更为眩晕,只能作罢。   当她再次抬起双眸之时,眼前的一幕令她无比得震撼。   只见韩云天轻推出右手,黄色的光芒骤然四散,防护在他们头顶的冰墙在无形的气流中顿时碎裂成无数的冰晶,伴随着耀眼的黄光,极速旋转着迎上空中的飞箭。   冰晶与飞箭狭路相逢,利箭在半空之中便哀痛莫名地断裂,犹如断线的风筝,直直坠落,而冰晶却毫无减速地向□□所发射之地而去。   哀嚎声,传了遍野。   杳渺月心悸地瞪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一时找不回自己的心魂。直到韩云天拥着她跃上身后的树枝又翻身躲过不知何处冒出的树桩,她才发现方才的自己处于一个多么危险的境地。   躲过铜爪,韩云天一脚踢在树干上向地面跃去。   方着地,他又飞身而起。   在云天怀中,杳渺月愣愣地瞪着地面忽然出现的大坑,坑下闪烁着冰冷光芒的锋利□□傲然地挺立。   究竟是谁,竟然在此地设下如此凶狠歹毒的连环陷井?这般环环相扣的精妙陷阱应该不会是普通的劫匪所能设计出,难道埋伏在此地的是一支正规的军队?   数十片落叶自韩云天手中射出,惨叫声此起彼伏,隐身在暗处的不明杀手纷纷倒下。   韩云天脚踩树叶,几个飞跃,便拥着杳渺月回到空旷无人的地面上。   杳渺月微微摇了摇头,甩去眩晕的感觉,待她再次睁眼之时,四周已围满人群。   他们手持刀剑,个个凶神恶煞地瞪着双眼,眼底闪烁着嗜血的红光。   “是琦国的军队。”韩云天拥着杳渺月站立于数百余的包围圈内,一身白衣在风中猎猎飞舞。   琦国|军队?   杳渺月镇定地轻应了一声,而后转眸细细扫视了圈将他们包围起来的琦国|军队。   未曾想,他们竟然会与琦国的残落军队狭路相逢。   “二位是什么人?难道不知前方瘟疫盛行吗?”其中一位身材粗壮的男子提着狼牙棒向前走了两步,面色凶狠地询问。   “瘟疫?”杳渺月故作惊讶且害怕地低呼,同时向云天的怀中缩去,“可是小女子的娘家在垅都之内,现下该如何是好?”她微皱起眉,泫然欲泣地抬眸,表情急切地询问身侧清冷之人,“相公,我们该怎么办?不知爹娘身体如何,千万别染上瘟疫才好。”   相贴的颀长身躯陡地一僵,韩云天不发一语地将目光锁在她的脸上,深邃的黑瞳中早已变幻了几度风云。   被他眼中赤|裸裸的情感所震慑,杳渺月慌乱地垂下眸,将头埋入他的怀中。   “嗯。”坚定且低沉的回应在头顶响起,愣了半晌,才知他的回应为何。   她伸手拽紧他的衣袖,将滚烫的双颊贴上他的胸膛,想象着韩云天唤她娘子之时的面容。   是依旧清冷淡漠,还是染上了人间气息的谪仙面容。   她的唇线不自觉地扬起,早已将他们身处险境的情况忘却。   铃,铃铃,铃铃铃……   风铃的声音随风而来,如沧海波涛,跌宕起伏,悠远的歌声伴随着风铃声高低吟唱,直入云霄。   这声音……   杳渺月讶异地抬起头回身看去,只见一辆满载着木材的马车徐徐地向他们靠近。   僬夫装束的老汉镇定自若地赶着马车,对快速移身将他包围的琦国士兵视若无睹。   福伯?   杳渺月惊愕地瞪大双眸,抬头看了眼面无异色的韩云天,不解地紧了紧与他交握的手。   韩云天收回远处的目光,垂眸向杳渺月看去。   面无表情的他,如那不理红尘俗世的山外之人,眼前的一切对于他来说,皆如云烟,似乎没有在意的理由。   杳渺月眼底有一瞬间的迷茫,当与那双黑瞳相遇之时,她才乍然清醒。   她眨了眨眸,以着期盼的眼神望着他,“相公,月儿有些累了,你抱着月儿可好?”   如夜阑星辰的深眸,在一阵明明暗暗之后陡然虚起。   双脚腾空的刹那,杳渺月的余光瞥见方才所站的位置已被擦满锐利的长箭。   “那马车里一定有药材,不能放他们走。”不知是谁的一声惊呼,琦国士兵顿时不受控制地提剑向他们杀来。   金黄闪过眼底,游龙剑蓦地在他们四周顺时针地盘旋呼啸。杳渺月隐隐约约地见到剑身上的黄龙仰天长啸,穿射过人群的细剑扬起一阵飓风。   地上的枯叶与黄沙随风而起,犹如大雾之中天女散花,遮掩了众人的视线。   惊呼声和咒骂声此起彼伏,待众人还未回过神来之时,韩云天已抱起她飞落在马背上,扬鞭离去。   福伯也驾着马车,哒哒地紧随在后。   杳渺月在韩云天怀中向他身后看去,只见灰头土脸的琦国士兵们咒骂连连地目送着他们离去,少许的几人徒劳地追了百米之后才不甘地放弃……   一个时辰之后,天色已经昏暗。   韩云天垂头看了眼昏昏欲睡的杳渺月,才紧了紧手中的缰绳,放缓了速度。   “月儿?”低柔的音色自她的耳畔响起,温软的气息脉脉飘荡。   杳渺月眨了眨朦胧的双眼,抬头看向有些模糊的清俊轮廓。   “嗯?”她迷迷糊糊地低应,将全身的重量都靠在他的身上。她的身体还是很虚,经过了一个时辰的颠簸,她已完全承受不住。   吐出一口浑浊的气息,杳渺月下意识地摸到他的手掌,随后一把握住,这才放心地令自己完全地陷入昏睡中。   夜半,杳渺月自韩云天怀中醒来,她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山洞之中。   厚软的稻草铺垫在身下,她的身上则盖着一床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棉被。   火光在山洞内轻轻摇曳,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杳渺月轻转眸,将山洞四处扫视了一周,而后将目光移至云天沉睡的脸上。   心悸的感觉自心口处不断溢出,所有的相思之苦在这一刻终于悄然消散。她缓缓倾身,情难自禁地在他的额间印上一吻,随后偎入他怀中,汲取他身上的温暖。   还未待她全然入睡,韩云天忽地收紧环在她腰间的手。   杳渺月睁开迷蒙的眼,只见他一脸凝重地偏头静听。   “云天?”她不解地轻唤。   “嗯。”他垂眸看来,忽地倾身在她的额上落下一个轻吻,薄唇微扬,“看来,我们要连夜赶路了。”   “为什么?”难道……“他们追来了么?”   听说楚烨阳已领兵攻至垅都,琦国的这些散落军队已被他打的四处溃散,逃出了垅都。   依她看来,这些琦国兵士并不像已至末境之徒。   那……他们的溃败之象会不会只是一个假象?难道,他们一直流动于垅都四周,目的便是蓄势待发,准备围攻垅都?   自沉思中回过神,韩云天已抱起她向洞外走去…… ☆、空前大难   第二日午时,他们便抵达了垅都。   杳渺月仰头看向色泽诡异的天空,心生惴惴。   为什么,天空的颜色会偏绿?这空气中究竟含了何种毒物?为何这一路走来非但未见几个人影,但见满山的坟冢?   当杳渺月走进楚烨阳与雪轻依所在的军营之后,惊骇宛若滔天的巨浪陡地像她袭来。   “云天……”目不转睛地看着满地哀嚎的病患,杳渺月忍不住向身侧之人靠近。   向前再走了几步路,一道熟悉的人影蓦地出现在她眼前。   “雪轻依……”自引路的士兵身后走出,杳渺月微笑地轻唤正凝神为病人诊脉的雪轻依。   此时此刻的她,身形异常憔悴,原本如绸缎般柔顺的黑发失了以往的光泽,干枯得仿若秋日里的野草。   雪轻依下意识地抬眸,当目光落在杳渺月身上之时,她顿时惊愕地呆愣在当场。   杳渺月心疼地看着她积了浓厚阴影的双眼以及变得异常蜡黄的脸颊,酸涩的滋味,在心底无边无际地开始蔓延。   她默默地看着雪轻依,脸上的微笑始终不曾消去。   “杳渺月,你怎么会在此地?”半蹲在地上的雪轻依忽地站起,脸上满是焦虑之色。   可是,她才向前迈出一步,便猛地伸手抚额,摇摇欲坠地倒在了正向他们走来的楚烨阳的怀里。   “雪轻依!”杳渺月急上前,心下异常慌乱地伸手扣上她的脉门。   雪轻依的脸色如此之差,千万别是感染了瘟疫。   当清晰的脉象在指尖之下有力地跳动之时,杳渺月陡地瞪大双眼,脑中已是一片混乱。   “杳渺月!”雪轻依一把抓过杳渺月的手,焦急地道:“你现在的身体根本抵抗不了此处的瘟疫,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立刻离开这里。”   “不!”杳渺月坚定地看着她,反手握住她的手,一字一顿地对她,同时也是在对在场的所有人说道:“要离开这里的不是我,而是你,雪轻依!”   “什么?”杳渺月的话落,整个军营霎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雪姑娘不能离开呀,千万别丢下我们呀……”   “是呀,雪姑娘,求求你,救救我们吧……”   “杳姑娘!”终于看出异样的楚烨阳陡地抓过杳渺月的另一只手,急切且害怕地盯着她,“依儿她怎么样?快告诉我!”   忽视他眼底流转的惊恐,杳渺月浅浅地笑了笑,随即将目光锁在有些困惑的雪轻依脸上,语调平缓却郑重地说道:“这里的一切都交给我,现在,你必须离开这个地方,否则~”杳渺月徐徐地勾起唇,庆幸自己来得及时,“雪轻依,你已怀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你竟不知么?”   这孩子,应该是离开灵山不久的时候怀上的吧?   众人听了杳渺月突如其来的宣布之后,皆目瞪口呆地瞪着她。方才还在吵闹的病人们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一缕绝望的气息悄然地弥漫在这个空间内。   静默,静默得听不到一丝的呼吸声。   楚烨阳温润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仿佛已经神游天外,然而他的双手,早已先一步紧紧地将师姐拢在他的怀里。   除了守在杳渺月身后的韩云天,雪轻依是最先回过神来的人。   她缓缓地伸手放在小腹上,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   杳渺月想,她定然是忙得没有时间来发觉自己身体的异样吧?   杳渺月徐徐转身,面对这些几乎陷入绝望情绪的士兵们,不轻不重地道:“接下来,我会接手雪姑娘的事情,希望大家能够积极地配合我,抵抗这场瘟疫。”   “不,我不会离开!”雪轻依坚定的拒绝。   什么?杳渺月迅速转身,瞠目结舌地瞪向她。   雪轻依是打算弃自己与孩子于不顾么?   雪轻依自楚烨阳怀中直起身,面色凝重地向杳渺月靠近,“如果只是瘟疫,这疫情便可以控制。”   杳渺月抬头看了眼韩云天,再看向雪轻依。   听她的意思,难道眼前所看到的这些人并非得了瘟疫?   雪轻依面露哀伤地扫视了圈东倒西歪的病人,似乎有种束手无策的感觉,“他们并不是得了瘟疫,而是种毒,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毒。”   “毒?”竟然是毒?可是究竟是从哪里来的毒,竟然能够使这些将士集体中毒?   “呃……”沉闷的空气中忽然飘荡起一缕极其难闻的腐臭气息,似有若无的呕吐及闷哼声自身后传来。   杳渺月快速回过身,只闻数声痛苦的嘶吼在不远处传来。   “小弟,小弟……”   只见一位身材结实的男子双手颤抖地轻摇着一位较为年轻的男子,看去,那年轻男子面色发青,已经失去了意识。   杳渺月的思绪还在流转,双脚却已先做出决定地向趴在一个病人身上痛哭的男子疾步走去。   雪轻依、韩云天等人亦紧随其后。   杳渺月伸手仔细地感应年轻男子的脉门是否还在跳动,当微弱的触动自指尖传来之时,她头也不回地吩咐:“将这嚎哭的男子拉开,大家分散走开,保持这里空气流通。”   听了杳渺月的话,众人看到希望似得,七手八脚地将那身材结实的男子给拉走,而此时此刻的杳渺月也并未闲着。   她凝神,勉强地以内力将即将侵入病人心脉的毒素压制住,收回手之时,取出她身上的药瓶,倒出数颗,喂入他口中,“将他扶起来,谁快去取杯干净的凉水来。”   “我去!”站在远处围观的一人抬手道,话还未落,他便已跑远。   被拉走的男子也回到病人身边,并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情绪,似乎稳定了不少。   杳渺月站起身向后退去,随后转身对静立在一旁的韩云天说道:“云天,你以内力帮他将口中的药丸咽下,然后催快药力在他体内的行走。”   “嗯。”韩云天淡淡地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走上前去。   身后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杳渺月半转过身,接过来人手中的碗。她回身看了眼云天,这才安心地以内力划破手指,将猛然涌出的鲜血滴入碗中。   当血滴落于水碗之后,竟奇异地与水融为一体,成为透明色,未留下丝毫的血色印记。   “姑娘,你……”取水的士兵不解地瞪眼指向杳渺月手中的碗,在她以眼神的示意中终是止了口。   杳渺月将水碗交回他手中,并再取出一包药粉,倒下一些在碗里。   “好了。”她瞥了眼韩云天,随后倾身在士兵的耳侧低语道:“方才滴血的事情不要说出去。”直起身,她漫不经心地遮掩住指尖的伤口,对眼前呆愣的士兵笑道:“好了,将这碗药喂他喝下。”   “哦哦……”士兵慌乱点头。   喝下了那碗融额合着杳渺月血的水之后,几乎踏入鬼门关的年轻男子,周身开始慢慢地散发出微弱的红光。   众人皆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就连雪轻依也惊讶地睁大了双美目。   杳渺月心下一愣,下意识地向韩云天看去,只见他本来柔和的面容忽然间散发出一股沉沉的怒意。   糟了,看来还是被他发现了……   杳渺月有些怯然地缓缓后退,这时,雪轻依也发现了韩云天的异样。   他转头看来,深邃的黑眸里闪烁着难解的眸光。   杳渺月不自禁地绞着手指,却不小心碰到伤口,一阵刺痛自指尖传入她的心口。   “王爷,线外来报,有一万多琦国士兵齐聚汾河之西,正向我军方向逼近。”忽然,一位士兵向他们直奔而来,急切地报告,“距垅都还有五里。”   “汾河?”楚烨阳走上前,神情严肃,“我方兵力还有多少?”   “回王爷,可以前去迎战的仅三千余人。”   只有三千多人?杳渺月不禁一愣,兵力太过于悬殊,必须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才行。   “立刻召回城外所有人,守住各个城门。”在楚烨阳与杳渺月等人还在思考对策之时,韩云天清冷的声音响起。   他的话令杳渺月陡地想起来垅都途中所遇到的那些琦国士兵。   不错,此刻不宜与琦国兵队正面交战。   她侧身对困惑中的楚烨阳道:“在我们来垅都的路上,也就是垅都的南面,遇到过琦国的士兵,由此我们可以猜测垅都其实已被琦国兵马包围。我们现在能做的便是守城,等待救援。”   楚烨阳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随后安排了一名比较机灵的士兵前往裕国寻得救援。   裕国大军相距垅都甚远,怕就怕远水救不了近火。   还有这些身重剧毒的士兵,如果不能及时救治,只怕垅都将会成为一座巨型坟冢。   杳渺月与韩云天随着雪轻依和楚烨阳走上城墙,首先入眼的便是远处天空呈现诡异颜色的浮云。   那个方向是……果然是齐云山的方向!   “月儿……”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杳渺月抬头看去,只见韩云天一脸凝重地目视着前方。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她不由愕然地睁大双眸。   这是怎么回事?   “云天,我要下去看看。”看着眼前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杳渺月已分不清现下是什么季节。   话音方落,韩云天已拥着她,向城墙外飞去。   “雪轻依,我们去去就来。”略微提气,杳渺月对着城墙上错愕的雪轻依喊道。   韩云天拥着杳渺月,片刻不停地向垅都西面的一个小山沟疾驰而去。当他们抵达这小山沟之时,流转在她心中的所有怀疑在这一刻全部被否决。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眼前所有的树木已经全部枯萎,树叶落了一地,地面上方长出新叶不久的小草亦已然枯黄,焉焉地垂在地上。   她心绪难平地向山沟内走去,惊骇莫名地扫视着四周。   这里听不到一丝鸟鸣之声,没有任何的生命迹象,就连风声,对此地来说,似乎也是个奢望。   此处,不仅仅苍凉、幽冷,四处更散发出一种近似于死亡的气息。   到底是什么原因,能够让这里的花草树木全部枯萎?   “云天。”心中的疑团越滚越大,杳渺月回身向韩云天看去之时,却见他凝眸冷视着距他们十米之外的一个水沟。   水沟?莫非云天已经看出了此地异常的原因?   “月儿。”他音色微沉。   “嗯。”她对他了然一笑,提步向那水沟走去。   杳渺月自发髻间取下一只纯银的发簪,将发簪浸入水中之后再取出,原本银色的发簪陡地呈现出黑色。   水里果然有毒!难道这些树是因为吸收了这水沟里的毒水才死亡的么?   不!杳渺月轻轻地摇了摇头,不可能,当这些毒水通过泥土的层层净化之后,远处的树木只会吸收到无毒的净水。   这些树木枯死的因由,与垅都士兵中毒之事,会不会有所关联?   不知不觉中抬眸,当目及天空上的云层之时,她蓦地一怔。   难道,是那有毒的绿云所致?   “云天,我想到前面的那座山上去看看。”杳渺月慌乱起身,牵过云天的手,急切地说道:“天地大陆,或许正面临着一场空前绝后的大难。”   ……   站在距垅都有五里路程的高山上,第一次,杳渺月如此恐慌难安地瞪视着前方。   齐云山的方向,那片诡异的绿云正在不断地扩散!   怎么办?这些绿云所经之处,怕将会如方才那山沟一般,所有的生命都将终结。   原来那日在客栈内所听到的并非只是流言,而是事实。   忽然,一阵狂风吹来,吹得树叶猎猎作响。   杳渺月转头向韩云天看去,只见他淡眉微拢,深邃的黑眸紧紧地锁住远处的那片绿云。颀长的身躯在狂风中岿然不动,只有那如墨的长发放肆地向后扬起,而后与她的发纠缠于一处。   起风了……   杳渺月伸手感应着风带给她的触觉,眉头却莫名直颤。   糟了,东南风!   她心下顿骇,抬头的瞬间,韩云天已拥着她向来时路飞去……   “云天,所有人必须撤出垅都,并往地势高的山脉走。”方才所见的那个小山沟,地势比它周围的山脉要低许多,由此可见,这绿色的毒云比空气更重,当风势渐弱之时,这毒云便会往下走。   “嗯。”韩云天敛眉飞驰,片刻之后,清眸才转向她,“月儿,你的血……”话音未落,他陡地紧抿薄唇,眸色复杂。   “我的血?”杳渺月愣了愣,不由自主地避开他的眼,半晌之后,她却依旧感觉到他噬人的视线,无奈,她只好瞥了他一眼,心有惴惴地问道:“可不可以不告诉你实情?”   缠在她腰间的手一紧,韩云天面色微冷地拥着她落在了一座破庙之上。   他紧紧地将她扣在他的怀中,未有丝毫松开的迹象。   杳渺月不安地抬眸瞥向他,却陡地撞入一双满是不安与痛色的瞳眸之中。她不禁心下一紧,呆愣地立在他的怀中。   “月儿……”低哑的声音自他的喉间逸出,原本那不沾凡尘气息的清冷面容此刻染尽了人间的悲欢离合之痛。环在她腰际的手轻颤着收紧,如夜阑星辰的深眸溢满柔情,“月儿,我要在此起誓。”   “哎?”她困惑地偏了偏头,不解他此举为何。   薄唇徐徐扬起,低低沉沉的笑声随着风缓缓地漾开,“月儿,我不是个心怀天下之人,我要的,仅仅是你安然地陪在我身边。”黑眸里闪过亮色,清泠的声音坚定地响起:“不管是今生还是来世,你若少一指,我便断一臂;你若痛一分,我便受十分……”   什么?   杳渺月惊慌失措地揪紧他的衣袖,泪水毫无预警地倾流直下,“不许,我不许你立这种誓言!”   云天,他怎么可以如此?这无疑是在以最严厉的刑罚来惩罚她。   “呵呵~~~”他轻柔地擦去她眼角的泪水,毫不留情地继续道:“倘若你罔顾自己的安危,先我而去,不管是碧落还是黄泉,我定然奉陪。”   “你,你……”杳渺月泪眼迷蒙地怒瞪着眼前笑得绝美的俊容,心脏阵阵抽疼,“云天,你太坏了……”好半晌,她才忍不住埋入他怀中,嚎啕大哭着道。   云天下如此毒誓,是怕她将体内的血全部献出么?他笃定她爱他胜过天下之人,因此才会以自己来要挟她。   “你明知我的血是倾凰引,明知只有我的血才能为大家解毒,可是如今你下如此重誓,你要我接下来该怎么办?”她全身虚软地被他拥在怀中,用尽全力地捶着他的胸膛,哭着询问。   接下来,她该如何做才好?   “既然你想救人,我陪你。”轻轻柔柔的叹息在头顶响起,韩云天吻了吻她的发间,将她拥得更紧,“魑魅魔君已经现世,月儿,你要有心理准备。”   “这毒云真的是魑魅魔君释放出来的么?”杳渺月自他的怀中抬起头,声音略哑地询问。   “九成的可能。”韩云天微笑着擦去她脸上残留的眼泪,“时间已经不早,我们必须赶在这片毒云吹来前撤出垅都,在此之前,还需带着伤员与百姓冲出琦兵的包围圈。”   “嗯。”要攻破琦国士兵的包围圈其实很简单,难就难在如何让全城的百姓与伤员全部安全地撤向地势高的地方。   当杳渺月与云天回到垅都军营之时,便匆匆地去主帐寻找楚烨阳。   然而还未待他们同他述说垅都目前所面临的危机,雪轻依便面色惨白地向他们迎来,急切地说道:“线外来报,祁熠风亲自率领五万兵马正向垅都靠近。”   “另外,我们的人还发现在垅都四周陆陆续续地出现了白莲教的人。”楚烨阳亦上前,面色沉重地说道。 ☆、全军撤离   残阳远去,天色渐暗,整个军营笼罩着浓烈的不安气息。   楚烨阳站在士兵面前,温和的面容难敛凝重,“今日的你们,只能背水一战,大家要竭尽全力去帮助垅都的百姓与重伤的弟兄们撤至安全的地方。”他淡淡地扫视了一圈自己的战士,语调柔和却不乏威严,“你们能否顺利地完成此次任务?”   “能!”众将士随即高举长刀,一致应和,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刀光冷厉刺目,气势十足的嘹亮声音直冲云霄,带着一种撼天动地的魄力。   杳渺月默默地看着场上的士兵们有序地退出那片空旷的练兵场,心里的沉重与担心无时不刻地想要吞噬她的理智。   待他们全部退出之后,她方快步走至练兵场的中心。   杳渺月缓缓地张开右掌,让方才被她握在手掌中的细沙显露于空气中,任由它们自她的指尖轻泻而下。   风停了!   自垂直而落的细沙上收回目光,她仰头向西方看去,只见如墨般的浓云仿若黑雪一般沉积于一处,似乎在等待着轰然爆发的那一刻。   在这片云层之后,她似有若无地看到了自齐云山散发而出的那团诡异毒云。   杳渺月垂头将手中的细沙清理干净,微微地松了口气。   希望接下来的时间,风势不急,可以让大家全部都安全地撤离此地。   “杳渺月。”不远处,雪轻依手持长剑,向杳渺月走来。   杳渺月转身微笑着面向她,“嗯?”   “我们也该离开了。”她轻叹着说道。   “嗯。”杳渺月点了点头,尾随着她向外走去。   “杳渺月,祁熠风已是奕皇之事,你可得知?”离开练兵场的那一刻,雪轻依看似不经意地问道,“假若他此行的目的地确为垅都,接下来你可有何打算?”   祁熠风……那邪魅异常而又步步为营的男子果真率兵前来垅都了么?再次相遇,将会是怎样的情景?呵,怕是再也难以回到过去那般了吧?终究还是成为敌人了么?   “祁熠风会登上奕皇之位早在我意料之中。”杳渺月漠然一笑,悄然地收紧双掌并敛去眼底的慌意,“两个时辰之后,齐云山上缭绕的毒云必然会抵达垅都上空,此时此刻,由心而论,我希望他离此地越远越好。”   “既然如此,要不要派人去通知他?”   “不用!”   “为何?”师姐不解地转眸看来。   杳渺月对她扬唇轻笑,随即眸色陡厉,直直地射向某处,“因为他的人已混迹在我们之中。”话音还未落,她便越过雪轻依,提气向十步之外的一个年轻男子疾闪而去。   伪装成伤兵的年轻男子似乎未料到杳渺月会向他突袭,呆愣了片刻之后,回过神的他迅速地施展轻功向一侧闪去。   杳渺月冷然挑眉,不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   她轻扬起手,飞凰宛若一道疾电陡地破空而出,倏地直射向他。五指微拢,转瞬之间,飞凰又回到她的掌中。   空气异常沉闷,除了自半空中飘落的几片残叶之外,这个静谧的空间仿佛鬼域一般不见任何生气。   楚烨阳与韩云天已经赶往垅都南门,届时,他们会从那里突围。   还未离开的士兵们纷纷慌乱地举剑向年轻男子聚拢,似乎还未明白发生了何事。   “你们先行离开。”杳渺月淡淡地扫视了他们一眼,命令道,待见他们踌躇了片刻并走远之后,她方浅笑着偏头向那年轻男子看去。   只见俨然换了一副尊容的他愕然地瞪着双眼,一张破损的人皮|面具摇摇欲坠地贴在他的脸上。   “千夜公子,初次见面,多有得罪。”杳渺月轻转手腕,飞凰霎时隐入她的手臂间。   “呵呵~~~”年轻男子收起惊愕的表情,笑得比女子还要来得妩媚。   此人江湖人称千变瑶姬,拥有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之术。虽未与他谋过面,但是她与他却已打过数次交道。   千夜伸手徐徐地撕下□□,而后姿态妖娆地向杳渺月靠近,“初次见面,杳姑娘如何识得本公子?”他挑了挑细长的双眉,娇嗔着询问。   “如果我说,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两个影子,你可相信?”她哂笑着将他上下打量:面红齿白,身姿羸弱,举手投足间颇具女子的风韵。由此种种,她都不得不开始怀疑他的真实性别。   “什么?两个影子?”他失声尖叫,面色顿时变得惨白。杳渺月正自诧异之时,便见他慌乱地垂头四处查看,“杳,杳姑娘,你可别吓唬本,本公子。”   “渺月。”走至杳渺月身侧的雪轻依眼含探究地注视着不远处的千夜,一双柳眉轻轻蹙起。   杳渺月面色微凌,瞬间移至千夜的面前。   她无视他惊诧莫名的无辜目光,郑重其事地对他说道:“千夜公子,在这样一个危急的时刻,我希望你不要将时间浪费在你精湛的演技上,倘若还有机会,杳渺月定当静心欣赏,但是……”她眸色陡厉,声音顿扬,“一场极其严重的瘟疫即将扩散至垅都,替我回去奉劝你家主子,如果他不想明日便全军覆没的话,最好立刻掉头赶回奕国。”   “你,你是说瘟,瘟疫?”千夜神色微乱,向杳渺月确认地问道。   杳渺月对他淡淡一笑,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留下一句,“如果你未看到围绕着垅都的那些坟冢,大可将我的话抛至于脑后。”她走至雪轻依身侧,对她点了点头,而后一同头也不回地向城门的方向而去。   待离开军营,转过数个小巷之后,杳渺月才呼出一口浊气,侧身靠在墙壁上。   “师妹,你……”回身看来的雪轻依慌乱地来到杳渺月身侧。   杳渺月轻抬起手,对她笑了笑,“无碍,只是方才勉强提气,此刻体内有些气虚而已。”   唉,如今的身体大不如前,不知何时才能全然恢复。   “走吧。”稍微休息了片刻之后,杳渺月对雪轻依说道。   时间不等人,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云天与楚烨阳已经前去为他们开路,不知现下战况如何。   杳渺月抬起头,入眼的街道极为宽阔、平坦。   放眼看去,垅都境内皆高楼林立,商铺、酒楼随处可见,然而,往日的繁华终究抵不过一场天灾,眨眼之间,便烟消云散。   凄凉如夜的垅都街道上除了几位匆匆逃难的百姓,便只剩下几片残叶与已然褪色的旗帜随着风势幽幽地打着旋。   此处离裕国士兵驻扎的营地虽然不远,然而这一路走来,她却仿佛看尽了人世间的兴亡盛衰与成败得失。   三千繁华,只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无人能够永久留存。   回到这里已有数月,水芸,那谜一样的女孩,如今身处何处?是否如她所愿那般,安然地落在了白莲宫之内?   杳渺月幽然地叹了口气,提步向前走去。   “渺月!”方走出不远,雪轻依忽地拉过杳渺月的手,声音有异。   杳渺月不解地抬头看向她,而后沿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数位身着白衣的女子面色凌人地从街的另一头朝着她们的方向疾步走来。   是白莲教的人!她们前来垅都是否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杳渺月微垂下头,不动声色地扯了扯雪轻依的衣袖,向路的一侧靠去。   走在最前头的白衣女子在经过杳渺月与雪轻依身侧之时,探究地向她们瞥了一眼。   杳渺月迅速垂下眼眸,故作惊慌地加快了向前的脚步。待她们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之后,她才转身查看她们离去的方向。   “白莲教,飘雪!”杳渺月勾唇浅笑,眸光里闪烁起淡淡的冷意。   方才领头的那位白衣女子名唤飘雪,是当初那个白莲教分舵的舵主。想必就是为了一报当年毁其分舵之仇,白莲教教主才会任由白莲圣女将千年梦觉之毒涂在灵芝之上。   现今的白莲教早已脱离了千年之前建教的初衷。   若非她们将主意打到疏影的头上,杳渺月也不会一怒之下持剑杀入白莲教的分舵。因为当初的一念之仁,如今她与飘雪才能再次相遇。   “她们为什么会出现在垅都?”雪轻依紧了紧手中的剑,困惑地目送着那些白衣女子消失在街的那一头。   是啊,她也很想知晓其中的原因呢。   杳渺月凝眸沉思:魑魅魔君再一次降临人间之事,莲女怕亦已得知,难道,这些白莲教教徒的出现,会与魑魅魔君有关?   杳渺月下意识地轻咬嘴唇,缓缓地收回远处的目光。   “轻依,你可知~上天为我们送来了一条活路?”杳渺月仰头向齐云山的方向看去,渐趋渐近的乌云,此刻看来,竟已不似先前那般的可怕。垅都的百姓,有救了!“欲知因由,请随我来。”她深吸了一口气,足尖轻点,飞上街道右侧的屋顶,向白莲教教徒追寻而去……   杳渺月二人尾随着飘雪等白衣女子在垅都城内曲折来回地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见她们走进了一间不起眼的荒宅。   举目看了眼逐渐逼近的云层,危机感仿若一块巨石,生生地压在了杳渺月的心口。   她的耐心,也即将被消耗殆尽。   杳渺月与雪轻依纵身跃入荒宅之中,然而飘雪等人仿佛自人间蒸发了一般,失了踪迹。   这座荒宅之内杂草丛生,蜘蛛网遍布每个角落,显然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未有人居住。   杳渺月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缓缓地挪至院落的中心。   忽然,一声异动传来,紧接着,数道白影自院落四周蓦地向外窜出,仿若一道白墙将她们团团围住。   杳渺月淡然地将她们扫视了一圈,心中却不免生疑:究竟是在何时,让她们发现了我们在跟踪?   “杳渺月,数年未见,一切安好?”破败的木门之后,飘雪身姿婀娜地步出,似笑非笑地询问。   杳渺月自她身上将视线移往其他白莲教教徒,唇线徐徐上扬。   原来,飘雪早已认出她们。   怪不得她与雪轻依行迹会如此之快地在她们面前败露,不过~即便如此,结局依旧只有一个!   双眸一凛,杀气暴涨,浅笑倏地止于唇缘,只见杳渺月身形一闪,猛地逼至她面前。   瞬移之下,披散在她肩后的长发蓦然飘起。   飘雪身形不稳地向后退了一步,瞠大的双眸于无意间显露出她内心的恐惧。   杳渺月挑了挑眉,冷冷地笑看着她紧绷起全身的神经,细细地聆听着她似缓实急的心跳声。于她眼中,此刻的杳渺月仿佛是一位随时都可能取她性命的罗刹。   “地道在哪?”直直地看入她含着惊恐的眼眸,杳渺月无心与她做过多的纠缠,直奔主题。   “什,什么地道?”她眼神闪烁,苍白的双唇隐隐颤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要在我面前装傻!”杳渺月冷然一笑,再次提步向她逼近。   飘雪似有若无地瞥了眼荒宅内的某一处,随即又颤颤地扫了眼其他白莲教教徒,“我我真的不知杳姑娘所说的地道实为何意。”她咽了咽口水,“或许,你可以问问我的其他姐妹们。”   杳渺月微微虚起双眸,将飘雪的表情仔细地收入眼底。   难道,她真的不知地道之事?   不对!杳渺月立刻否认自己的看法,微偏头对身后的雪轻依示意。   哼,她倒想看看这飘雪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雪轻依明了地点了点头,手持长剑,一脸肃杀地朝离她最近的白衣女子走去。   这些白莲教的教徒见此情景,迅速地聚在一处,警惕地防备着师姐。同时,站在杳渺月身侧的飘雪欺身向她袭去,想趁她不备之时给予她一举重击。   杳渺月心中早有所料,在飘雪动手的瞬间,她便脚下轻踩步法,毫无悬念地闪至飘雪身后。   如今飘雪的实力以远胜当年,就在杳渺月移至她身后之时,她亦快速地旋身,数道暗器随着她的衣袖破空而出。   杳渺月眸光微冷,足尖陡地点地。   在她翻身而起的瞬间,气走八脉、意随心动,自她指尖弹射而出的冰晶与飘雪再次挥出的暗器连连相击,霎时解除了她的危机。   另一侧,雪轻依与其他白莲教的教徒亦已战于一处。   雪轻依已怀有身孕,近日过于操劳的她不可再过多地催动体内的真气。   思毕,杳渺月敛眉屏息,将意念发挥到极致。   她轻抬起手臂,无数的冰焰犹如燃火的藤蔓在她的掌下迅速蔓延。丝毫未给飘雪反应的机会,杳渺月猛地扬手挥出。这些冰焰宛若自天而落的花雨乍然落在了飘雪的四周,形成一个滚动的花圈,将她牢牢地困在中心。   “这,这是什么?”面色忽明忽暗的飘雪惊恐地瞪大双眸。   其他白莲教教徒听到她的声音纷纷停下,齐齐地向她看去。在她们的眼中,尽是不可思议四个字。   淡淡地瞥了眼在冰焰中挣扎的飘雪,杳渺月转身向其他白莲教教徒走去。   “各位姑娘,请放心,看在你们白莲教圣宫的面子上,我不会难你们。”杳渺月自面露惶恐的白莲教教徒的面前走过,而后在雪轻依的身侧停下,她轻挑眉,看似漫不经心地询问:“最近垅都瘟疫盛行,不知列位为何会在此时出现于此地?”   “我,我们……”她们面面相觑,面色忽地变得异常惨白。   杳渺月拢了拢眉,向前走出一步,试探性地再次询问:“莫非是因为魑魅魔君之事?”会么?她们出现在垅都,会是莲女所安排的么?   “姑娘,你怎知道此事?”她们之中的一人惊讶地问道。   果真是被她猜中了么?   “各位既然是因魑魅魔君而来,那你们可发现天上的那片云层已经离我们越来越近?”杳渺月转过身,抬头向天上望去,“垅都的百姓此刻正面临着一个生死存亡的关头,希望众位能够告知我地道的入口处,让垅都的百姓们能够顺利地躲过这场灾难。”   白莲教在天地大陆拥有难以计数的分舵,而所有分舵所在之地皆有数条隐秘的地下通道。当年,若非白莲教教徒的一时大意,她也不可能轻易地寻到她们的藏身之地并将其毁之。   “不行!密道的入口只有白莲教的人才能够知晓。”一个尖锐的颤音忽地响起,顿时让站在杳渺月身前的这些姑娘们陷入了茫然与无措中。   杳渺月心下微沉,面色陡寒。   她冷然转眸,目光直直地向正瑟瑟发抖中的飘雪射去,“看来,你还未吃够苦头。”   她沉眉扬手,正散发出冰冷气息的冰焰忽地光芒大亮,丝丝热气自那无数的冰焰中散发而出。   “啊!”飘雪在冰焰组成的圆球中痛苦地尖叫道:“我警告你们,不许告诉她。”   话落,她一边撕开自己的衣裳散热,一边死死地盯住院落内的某一处。   杳渺月沿着她的视线看去,那里除了一口枯井之外,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她拢眉回身,不由地厉声逼问:“各位姑娘,不知白莲教圣宫让你们来此地的目的为何?是解救苍生还是见死不救?”   “这,这……”眼前的这些姑娘怯然地瞥了眼不远处的飘雪,面露为难。她们之中,有些人害怕地低下了头,有些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将视线落在那口枯井之上。   心中顿悟,杳渺月毫不迟疑地旋身向那口枯井闪去。   果然……   “轻依,你留在此处,我去通知王爷与云天。”杳渺月轻笑着回头,对雪轻依说道。   “不可,你的身体……”雪轻依面露忧色地杳渺月走去。   杳渺月微笑着对她摇了摇头,“无妨,你才应保重身体,我先去了。”   “嗯,快去快回。”雪轻依舒了口气,点了点头。    ☆、蝶莲之主   离开那荒宅之后,强忍的不适感忽地如排山倒海般地向杳渺月涌来。她腹中蓦地一紧,甜腥味顿时溢满口中。   杳渺月生生将鲜血再次咽下,而后伸手擦去自唇角流下的鲜血。   回到这个世界的她,身体原本就比较虚弱,而且体内的内力也才恢复至三成。方才她勉强催动真气,以致于本就元气不足的她如今又新添内伤。   杳渺月拧了拧眉,艰难地回头看了眼即将逼至眼前的乌云,不由地心中一凛。   不行,时间快来不及了!   意识到其中的危急,她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睁眸之时,她体内的不适感被她强制地压下,容不得再多作逗留,她缓缓提气,快速向垅都南面城门飞驰而去。   当她抵达南门之时,只见垅都城内的百姓们正焦躁不安地聚集在城门口。   他们之中,有年迈体弱的老人,有善在襁褓之中的婴儿。   浓浓的绝望气息笼罩着整座垅都,此次逃亡对垅都的百姓们来说,极为不利。   视线在人群之中穿梭,片刻之后,杳渺月便找到了正面露不安的楚烨阳。   她自空中飞落而下,向楚烨阳疾步走去的同时,而他亦向她迎去。   “杳姑娘,怎么不见依儿?”他探身在她身后查看了一番之后方困惑地问道。   杳渺月上前将白莲教地道之事大致地同他说了一遍,随后与他一起召集垅都城的百姓。   地道虽然狭长,却终是容纳不下过多的人。   因此,他们决定让老弱妇孺随楚烨阳下地道,而年轻力壮的青年则随杳渺月一同杀出城门。   楚烨阳离去前,神色凝重地对杳渺月说道:“韩岛主已经出去了一炷香的时间,但是现下没有任何消息,你要不要再等等?”   “时间已经不多了,你先带着这些老弱妇孺与轻依会合。”杳渺月垂眸沉思了片刻,“虽然此时还未收到云天的消息,但是我相信他。”   以云天的功力,对付琦国的那些残兵败将应当是绰绰有余。难道,他遇到了棘手的事情?   “既然如此,杳姑娘多加小心!”楚烨阳也不再多说,只是稍作嘱咐道。   “嗯。”杳渺月轻轻地点了点头,目送他远去。   转身看向紧闭的城门,不安悄然地浮上她的心田。   云天,究竟是否遇上了什么麻烦?   轻呼出一口浊气之后,她回身看了眼逐渐远去的楚烨阳与垅都百姓,而后转眸沉声对留下的众人道:“垅都正面临着生死存亡的关头,诸位一定要打起精神,闯过这场天灾人祸。”   城门大开之际,杳渺月便领着众人向垅都城外跑去。   浓重的血腥味伴随着死亡的气息陡地扑面而来,无形之中,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当穿入茂密的树林之时,数具尸体乍然入眼,令人不寒而栗。杳渺月身后的抽吸之声此起彼伏,不安,就如一朵剧毒之花在众人心中蓦地开放。   忽然,一种剑拔弩张的气息极速地流转在空气中。   杳渺月陡地止住脚步,凝神细听。   这是……   她心中霎时了然,难以言说的情绪猛地涌上心口,来不及多加细思,她便提气向前飞去。   萧萧风声之中,她隐隐地听到坐骑粗重的喘息声,间或几声马鸣。   虽还未见到一个人影,然而冲天的杀气却已朝她汹涌而来。杳渺月精神恍惚了片刻,随后不由地加快脚步,不安就似一颗毒瘤在心头不断地生长。   穿过密林,眼前豁然开朗。   在一片空旷的草地上,琦国士兵整齐有序地昂首伫立,他们手指盾牌与□□,盛气凌人地将目光锁在正逆风而立的韩云天身上。   此处,一片肃杀之色。   当看到韩云天安然无恙地背手而立之时,杳渺月不禁松了口气。她自他清冷依旧的背影移开,一道久违的妖冶红影蓦地映入眼帘。   杳渺月不禁一怔,不妙的气息在空气中悄然流转。   眼前的祁熠风双眸微虚,一双远山眉之间凝了丝淡淡的冷戾。血色的发带简单地束起他那一头墨色的长发,极致艳丽的红袍随风而起,却依旧难掩他的王者之气。   在他与韩云天之间,她似乎感应到了水与火的交融,还有无边无尽的杀气。   不远处的韩云天似乎感应到了她的存在,颀长的身躯微微地侧了侧,黑眸随即丝毫无差地落在了杳渺月的身上。   不同于祁熠风的邪魅冶艳,韩云天给人的感觉始终都是那般的清冷绝尘。   他那双如月下夜潭的眼眸深处悄然地染了丝笑意,而后便见他微微地扬起薄唇,紧绷的身躯也在不知不觉间放松。   祁熠风发现了他的异样,泛着邪意的瞳眸忽地一转,亦直直地向杳渺月,充满杀意的俊脸忽地一愣,桃花目随即危险地眯起。   糟了!   杳渺月下意识地想要后退,然而却见祁熠风一手拉紧缰绳,策马疾奔而来。   怔怔地呆立在原地,她一时之间忘了闪躲,直到韩云天先他一步拥着她向一侧闪去之时,她才回过神来。   “呵呵~~~”失手的祁熠风在马背上笑得极为魅惑,他轻挑起远山眉,媚目里闪烁着令人费解的眸色,“只要回来就好。”   似有若无的冷哼自他的喉间逸出,邪邪上扬的唇线令杳渺月情不自禁地心生寒意。   她敛了敛心里无端生出的冷意,自韩云天怀中直起身,仰头怒瞪向他,“祁熠风,莫不是你已经活腻了?”   话音还未落,抽气声便在奕国|军队之中一致地响起。   “活腻?”祁熠风驱马向杳渺月与韩云天靠近,媚然的双眸中隐隐地泛动着怒意,“若辰会不知其中的原因么?嗯?要不要我告知于你?”   杳渺月下意识地牵过韩云天的手,不为所动地怒视向他。   她瞥了眼他身后的几万兵马,随即压低声音对他道:“我不是已经让人通知你立刻离开垅都么?即便你自己不顾自己的安慰,你也要考虑站在你身后的这几万为你出生入死的战士。”   “哼,让你逃了那么多次,你以为这一次还能让你顺利地自我身边逃开么?”燃烧着火苗的双眸缓缓地自杳渺月与韩云天相握的手掌上移开,而后杀气腾腾地定格在杳渺月的脸上,“朕希望你能够自觉地回到朕身边,朕的辰妃。”   辰妃?   杳渺月瞠目结舌地瞪了瞪祁熠风,再莫名心虚地瞥了眼韩云天。当目及韩云天于无形之中散发着冷意的双眸之时,杳渺月不免心中一紧,急切地抬眸,想要对他解释。   然而韩云天却陡地收紧环在她腰际的手,寒眸冷冽,仿若利刃的目光直直地射向祁熠风。   他第一次表现出他强烈的占有欲,一字一顿地说道:“月儿,已是我的妻子!”   正媚然邪笑的俊容忽地一滞,桃花目里满是暴戾与愤怒。   祁熠风目光一转,狠狠地盯着杳渺月,面色阴沉得可怕,“爱妃,此话怎讲?”   “祁熠风,别再闹了!”无尽的寒意忽地自脚底向上窜,杳渺月打了个冷颤,情不自禁地抬头向后看去。   不好!   天际的乌云翻滚着向垅都的方向直逼而来,紧随在乌云之后的诡异云层宛若沉积在地狱深处的怨灵所散发出来的怨气,密密层层地随风汹涌。   数道闪电在云层之中一闪而逝,隐隐之中,她似乎看到了倾盆而下的毒雨。   “杳姑娘,杳姑娘……”急切的呼唤声不断地向他们接近,声声中透出无边的恐意。   忽然,东南风陡然激烈,垅都百姓的呼声被狂风吹得支离破碎。   杳渺月用力地握紧韩云天的手,音色不由地颤抖:“云天,现下,我们该逃往哪里?”   既然要逃离此地,祁熠风的人必须随着他们一起。   但是……   祁熠风的这数万兵马万万不可进入安国与裕国的境遇。   “来不及了!”韩云天神色凝重地直视着天空中的那片云层,“天降浩劫,或许我们该即刻前往界城。”   界城?杳渺月心头轻颤,一丝不解流转于眸间。   界城位于四国中心,并且距离齐云山亦不远,去界城无疑是自寻死路,何况,从垅都前往界城并非是一两天之事。   难道,云天是想去寻莲女?   她心中忽地一亮,“嗯。”   莲女既然已经得知魑魅魔君现世一事,她定然也不会袖手旁观。   只是,白莲教教徒又为何会出现在此地?莲女是否有足够的力量可以阻止这场人间浩劫?   “杳姑娘!”裕国一位士兵忽地自草丛之中跃出,他脸上的焦急之色在陡然看到弈国士兵的强大阵容之时陡地凝滞。   “你带着垅都的百姓向东北的方向走。”容不得他们再耽搁,杳渺月走至他面前,毫不迟疑地命令道。   他回了回神,方愣愣地点了点头。   转过身,杳渺月对着面色开始有些凝重的祁熠风道:“祁熠风,你必须带着你的士兵立刻赶回奕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不待他回应,她便牵过韩云天的手,与他对视一眼,向界城的方向飞去。   他们方飞出五十米远的距离,突然,一团粉色的柔和光芒挡在他们面前。   杳渺月与韩云天诧异地自半空中落下,抬头再向那粉色光芒看去之时,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蓦地自光芒中飞出。   “夜阑殿下,凰辰……”轻轻柔柔的一声随风而来。   莲女?杳渺月惊愕地瞪大双眼,向她迎去,“莲女,你怎会出现在此处?我们正打算前往界城寻你。”   稳稳落地的莲女婷婷而立,她微笑地看着杳渺月,却并未言语。   “姐姐!”忽然,清脆的一声在这几乎令人窒息的天空下响起,还未待杳渺月回过神,一个娇小的身影便向她奔跑而来,“姐姐,姐姐……”   “水芸?”熟悉的娇嫩面孔跃入眼睑,杳渺月欣喜地低呼。她微弯下身将眼角含泪的小小人儿接入怀中,酸涩的滋味充斥在鼻尖,“果然,你果然与莲女在一起。”   自回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天起,她每夜都会自梦中惊醒。   她好怕,好怕水芸从此消失不见。   倘若她不是与莲女在一起,届时,她该去何处才能找到她?   心底的担忧悄然卸下,她紧紧地拥着水芸,由衷地欢喜。   “时间已经不多,我们必须前往齐云山。”莲女来到他们身边,神色无异地缓声道。   “嗯。”杳渺月抱起水芸,偎依向韩云天。   只见莲女轻轻地挥了挥手,一道异光在眼底闪过,待众人再次睁眼之时,出现在眼前的已然是另一幅景象。   惊骇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杳渺月久久不能回过神。   诡异的绿色云烟与空气融一体缭绕着整座齐云山,就连齐云山山脚下的村落亦已笼罩在绿色雾霭之中。   现在虽为春季,然而此地四周的花草树木已经全然枯萎。   苍凉、死亡的气息笼罩着整个大地。   她怔怔地回身,另一幕则将她自惊骇深处生生地拉回。   眼前数千位白莲教教徒每九人组成一个阵型,在山野间显得极为壮观。她们举剑轻挥,姿势时而轻灵,时而优雅,时而媚惑,犹如天地的精灵令人心神剧震。   “九莲移香摄魂术!”记忆深处的某个场景忽地跃出脑际,杳渺月不禁轻呼出声。   她抬起头,只见天空中的绿色云层仿佛发辫一般向下垂落,其中一头在天际,另一头则分散于每个九莲移香摄魂阵法之中。   这九莲移香之阵竟能吸收这诡异的绿色毒烟?   “没错,她们所练的剑法的确为九莲移香摄魂术。”莲女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轻声叹息道:“为了这一刻,我已经准备了很久,也等待了很久,很久……”   “莲女……”杳渺月心有所触,望着她呐呐出声。   这时,她怀中的水芸伸手拉了拉莲女的衣袖,脆生生却又坚定地道:“姑姑不要难过,芸儿以后会陪在姑姑身边。”   正处于哀伤中的莲女轻轻一笑,自杳渺月的怀中将水芸抱下,“芸儿可是说话算话?”   她轻轻地理了理水芸额前的碎发,幽幽地询问。   “水芸说话算话。”粉嫩的小脸微微仰起,水芸嘟唇道。   “好,那此刻水芸可愿帮姑姑一个忙?”   “嗯,只要水芸能够做得到的,水芸一定帮姑姑。”   莲女再次扬了扬唇,绝美的笑容在白纱之后若隐若现。她轻柔地摸了摸水芸的头,而后缓缓地站起身,面色柔和地看向杳渺月,“凰辰,我可否向你借滴血?”   血?杳渺月不解地睁大双眸,在她极为认真的注视下转眸向韩云天看去……   韩云天淡眉微拢,清冷的瞳眸里闪过一抹异色。   虽然见他没有太过于反对,但是杳渺月还是不由自主地心生忐忑。她轻咬了下嘴唇,回头看向莲女,慢慢地对她点了点头。   莲女轻眯起那双动人的秋眸,一丝笑意自她的眼角漾开,“三生三世,不离不弃。无论前世如何,我由心地为如今的你们感到开心。”   话落,她微垂下眼帘,一抹怀念及惋惜的眸色自她的眼底一闪而逝。   杳渺月还在探究之时,她却侧身缓缓蹲下,温柔地对水芸道:“水芸,姑姑将你的莲儿唤出来,可好?”   “莲儿?好啊,好啊!”水芸清亮的瞳眸乍然一亮,开心地拍手欢呼:“姑姑,水芸的莲儿是不是很漂亮?”她微偏低头,粉嫩娇小的食指恰好点在她额前那朵红艳异常的莲花胎记之上。   杳渺月心下一颤,静静地将目光锁在她额前的莲花上。   水芸的胎记原本是洁白之色,如今为何却成了血红之色?   她凝眸沉思,记忆回到她与水芸回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天,在她心下了然之际,杳渺月猛地将目光再次射向她额前的血色莲花。   原来……水芸才是血蝶莲真正的主人!   莲女扬起一丝笑意,而后缓缓地抬起右手,只见她凝眉轻吟,几缕血色的光芒忽地自水芸的额前散发而出。   杳渺月与韩云天对视一眼,在他的眼中,她同样地看到了惊愕与不可思议。   一朵含苞待放的血色莲花忽地自水芸的额前徐徐浮现,眨眼之际,它便落在了莲女的右掌之上。   杳渺月再次向水芸看去,只见她额前的胎记又恢复那第一次所见她时的模样。   纯白的莲花,含苞待放,宛若新生的稚儿那般娇嫩可怜。   莲女起身,右手托着血蝶莲站定在杳渺月面前。   杳渺月转眸看了韩云天一眼,见他面色如常,她方收起惊诧莫名的表情,回头对莲女淡淡地笑了笑,缓缓伸手,在莲女的注视下将指尖的血滴入血蝶莲之中。   她虽然好奇莲女此行的目的,然而当自她指尖滴下的血液骤然融于血蝶莲之中并且血蝶莲忽地红光四溢之时,她还是愕然地睁大了双眸。   这,这是怎么回事?   “凰辰勿需如此惊讶。”莲女将血蝶莲托至杳渺月面前,微笑着柔声说道:“血蝶莲本来的颜色是如雪那般的洁白之色。”   “白色?”将目光调在如水波荡漾的血蝶莲上,不解地道:“可为何,如今的它会成为血红之色?”心底忽地闪过一丝念头。杳渺月不禁讶然地瞠大了双眸。   “不错。”莲女收回血蝶莲,徐徐转身,周身散发着粉色祥光的她在这样苍茫的天地间竟仿若仙女下凡一般。她微微地侧身,偏头向杳渺月道:“雪蝶莲之所以会成为血蝶莲,是因为在凰辰离世前的那一刻,她将自身的血液全部都注入了雪蝶莲之中。”话音一落,她幽幽地叹了口气,随即牵着水芸缓缓离去。   什么?杳渺月惊骇莫名地向后退了一步,难以言喻的寒意蓦地侵入她的身体。   微暖的手掌悄无声息地环上她的腰际,只是轻轻一带,便将她带入韩云天暖意融融的胸膛之中。   杳渺月下意识地向后靠去,目送着莲女与水芸逐渐远去。   “云天……”静默了许久,杳渺月才哑然轻唤。   “嗯。”身后清泉清明,渐渐地清洗了她心中的寒意。   几缕毒烟姿态妖娆地向他们飘来,杳渺月心生慌乱之际,淡淡的金黄之色忽地自韩云天的体内散发而出。   她讶然地回眸,“云天……”   “只是护体真气。”黑眸含笑,清泠的音色飘荡在她的耳际,“可以防止毒气袭身。”   “呵呵~~~”今日有太多的意外与令她不安之事,所以她的精神已到了极为敏感的程度。   杳渺月悄然地舒出一口气,抬眸向不远处的旷野看去。   在白莲教教徒的中心之处,莲女与水芸静静地站在其中。   杳渺月眉心轻拢,默默地等待着事情的后续。   片刻之后,水芸忽地自地面升起,在众人虔诚的祈愿之下徐徐地浮至半空之中。她双手托着血蝶莲,好奇地东张西望,不见她有丝毫的害怕、恐慌之意。   水芸,不同寻常!她究竟是谁?水芸的前世,与她自己会是什么关系?为何她会将血滴入水芸的血蝶莲之中?   杳渺月自沉思之中回过神来之时,水芸已升至毒云的中心之处。   她手中的血蝶莲散发着艳丽的红光,此刻的她,宛若天上的那轮艳阳,美丽而庄严。   就在众人无比惊叹之时,含苞待放的血蝶莲忽地自水芸手中飞出,最后停在她的头顶上方,徐徐绽放。   此时此刻,红光之中闪烁着几缕纯洁的白光,红白相间,动人异常。   在血蝶莲完全开放之际,红白的光芒忽然大盛,在毒云之间流溢着令人热血沸腾的颜色。待两种光芒渐次减弱之时,天空中的毒云竟仿若受到引力般地向血蝶莲涌去。   杳渺月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转身牵过韩云天的手,猛地提气向莲女的方向飞掠而去。   当他们抵达莲女身侧之时,蔚蓝的天空重现于他们头顶。   水芸在半空中拍手叫好,娇小的身躯开始徐徐降落,而与她一同飘落的血蝶莲却已不复先前的颜色,成了一朵如雪般晶莹的白莲。   杳渺月惊诧莫名地将视线紧紧地锁在血蝶莲之上,不,如今它已不再是血蝶莲,而是雪蝶莲。   为何,血蝶莲的颜色会恢复成它原本的色彩?莫不是,她自己的血解了魑魅魔君的毒烟?   当水芸落在地面上之时,雪蝶莲周身散发的柔和白光悄然淡去,花瓣亦缓缓聚拢,形成了含苞待放的花态。   杳渺月一瞬不瞬地盯着雪蝶莲印入水芸额前的胎记之上,心底的疑问早已泛滥成灾。   “夜阑殿下、凰辰,接下来就要看你们的了。”莲女牵着水芸向杳渺月与云天走来,秋眸深处闪过一丝忧虑,“凰辰,你的身体……”   “没有大碍。”杳渺月微微上前,避开韩云天的目光,面色平静地对莲女说道。语毕,她悄然地对莲女眨了眨眼,希望莲女不要将她的身体实况让云天知晓。   莲女明了地微微一笑并上前牵过她的手,顿时一道暖流自莲女的手心窜入杳渺月的肌肤,直入她的心口。   “既然无碍,你们二人可要速战速决。”她声音轻悠,仿佛一道暖风霎时拂去了她周身的阴霾。   “姐姐?”   裙摆被一个轻扯,杳渺月垂头看去,只见水芸仰着小脸稚嫩地轻唤。   “嗯?”她勾唇轻应。   “姐姐会安全回来找水芸的,对不对?”她眨了眨着灵动的双眼,期盼地娇声询问,惹人怜爱的童颜上,竟透露出她似有所懂的一面。   “嗯。”蹲下身,杳渺月轻轻地点了点她的鼻尖,“水芸可要乖乖等姐姐回来。”   “好,水芸一定会等姐姐。”得到承诺的稚嫩脸庞倏地漾起醉人的笑意,“坏人来了,姐姐快去快回!”忽然,她面色一变,手指齐云山的方向说道。   杳渺月心中微沉,起身向水芸所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诡异的云烟再次自齐云山上汹涌而下,犹若一道庞大的虚影自魔界直冲下凡间。   魑魅魔君,你终于出现了! ☆、宿命对决   杳渺月淡淡拧眉,在韩云天身后不着痕迹地吞下一口药丸,在他转身看来的瞬间,她扬起一丝微笑。   “云天……”她走上前,将手放入他等待着的掌心中,“这一刻,我终于领悟到了倾凰诀的最后一式。”   人剑合一,元神御剑。   神龙与灵凰,是他们之间的无尽爱意与无悔付出成就了如今了天下,也成全了如今的她与云天……   “嗯。”韩云天薄唇轻扬,慢慢地加重了掌中的力道,“月儿,爱你,不悔!”   爱你,不悔~~多么令人动容的示爱!   “嗯。”眨去眼中的清泪,杳渺月徐徐地扬起唇线,“云天,待魑魅魔君之事一了,你可愿亲自带我去千层岛?”上次前去千层岛的记忆宛在昨日,心口不免浮起一丝痛意。   “好。”狂风扬起他的墨发,却依旧不减他清艳绝伦的神采,“月儿,这一次~不放手!”坚定的话音一落,他紧了紧她的手,随后牵着她向齐云山之巅飞掠而去。   绿色的云烟弥漫着整座齐云山,未见任何的生命气息。   韩云天周身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芒,将这些毒烟阻隔在外。他将她轻轻地带入他的怀中,拥着她,熟门熟路地在山涧之中疾掠飞驰。   好快!   眼花缭乱地望着眼前的事物瞬间消失在身后,杳渺月不禁呆愣了许久。   云天的功力,永远都高得让人嫉妒。   但是~不管他的功力高到何种程度,他最终还是逃不出她的手掌心,不是么?   杳渺月不由地轻笑出声,收紧环在他腰际的手。   而她对于他而言,又何尝不是呢?   不知过了许久,他们身后除了已经枯死的树木之外,便是那浓郁缭绕的云雾。   她怔怔地将目光转至韩云天的脸上,细细地将他收入眼中。   半晌,他转眸向她看来,“月儿,待魑魅魔君之事一了,我便让你看个够,可好?”深邃的眸底染尽笑意,犹如春夜恋歌,宛若粼粼轻涛,令她情不自禁地沉醉其中。   忽然,一道快如疾电的气息破空射来。   韩云天面色一凛,猛地顿住身势,随后拥着她凌空飞起。   头晕目眩之际,杳渺月惊魂未定。   她勉强压下急喘的呼吸向齐云山顶看去,只见在一团青烟之中,一道缥缈若无的身影浮立于半空之中。   那是……   杳渺月睁大双眸方欲辨认,令人心惊地凶煞之气倏地迎面扑来,那道虚空之中的身影亦已随之而至,方才还仿若虚无的身影霎时清晰地映入眼睑。   灰绸如烟飘忽,散发着无边的冷意,胜雪的银丝更似无数的银蛇在狂风之中邪肆而狂妄地高吐蛇信。   对上视线的刹那,杳渺月不禁心中一惊,难以自制地心生骇意。   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狂妄与愤怒!   凛冽的杀气,铺天盖地般地向他们当头罩下。   缭绕在来人四周的青烟顿时化虚为实,在一个沉若钟鼓的低喝中犹如妖兽一般向杳渺月与韩云天呼啸而来。   好诡异的功夫!   杳渺月心中微惊,随着韩云天的步法在邪恶凶狠的青烟兽之中巧妙地穿梭。   来人丝毫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一击未中,他随即运起一身魔元,纳天地邪祟。   登时天空阴云掩蔽,邪氛四起,齐云山隆动不已。   此人一身桀骜狠戾,碧绿的眼瞳之中带杀藏恨,转瞬之间,他顿生八影,挟带着无尽的阴煞之气向杳渺月二人攻去。   韩云天敛眉屏息,手起意动的瞬间,游龙长啸,直冲天际。   耀眼的金黄破空而起,为这至暗的天空捎起一线光明,突然,一剑化千,层层叠叠。冷厉的剑光,璀璨的光华迎着来人的攻势霎时四射开去。   天际间,轰然一声,诡异慑人的彩光顿时染成无边的炽灿。   韩云天身形微颤,却依旧将杳渺月护在安全的中心。   那人在强劲的剑气冲击之下乍然后退,随后落在距他们不远处的一块巨石之上。   “哼,不知死活的人类,竟敢阻挠本君的计划!”灰影一甩长袍,狂傲的声音在青烟弥漫的山峦间响起。   本君?杳渺月抬头将目光锁向那复又若虚幻的身影之上,悄然地收紧右掌。   难道,他便是那魑魅魔君?   “云天……”杳渺月收回目光,微仰起头。   “嗯?”韩云天垂眸看向杳渺月,黑眸深处闪过一缕几不可察的忧虑与恐惧。   他下意识地攥紧他的衣袖,略微急切地倾身询问:“你受伤了?”话未落,她便急急地抬腕摸上他的脉门,指尖方触上他的手腕之处便被他反手握住。   “放心,不是我受伤。”低沉而又轻缓的声音。   听后,她心中不由地一松。   淡淡的金黄将他们笼罩其中,诡异的云烟不得而入地徘徊在外。   韩云天微抬起手,略带着暖意的指尖轻柔地抚上她的脸颊,黑眸深邃,流转着最为缱绻的目光:“月儿,无论如何~~不可放弃!”   “恩。不放!”她直直地迎视他深含情意的双眸,坚定地回道。   两世情劫,才换得这一世的相,即便是斗天斗地,她也不会放弃。   “可恶!”倏然,一声爆喝传来。   紧接着,狠戾至极的劲气掀起一路的浪尘飞沙向他们喷涌而来。   韩云天面色微冷,眨眼之间,他已拥着她闪身至安全的地域。   乱烟滚滚之中,劲风激荡,飞沙走石。   与云天对视一眼,浅笑之中,红光闪过,飞凰随之在握。冷然转眸,将目光紧紧地锁在重重烟雾之后的迷影之上:魑魅魔君,这一世,休再猖狂!   杳渺月举剑微转,轻踏乱尘,同韩云天一同向魑魅魔君刺去。   弥漫的青烟在剑光之下自动分裂,不远处的身影逐渐清晰地出现在他们眼底。   银丝凶煞,灰袍染恶,碧绿的眼瞳之中闪烁着暴戾的邪魅之光。只见他似静待许久般地对着杳渺月与韩云天诡异一笑,看去本有些清俊的面容顿时变得森冷异常。   “找死!”他倏地敛起笑意,饮血的杀气霎时横溢长空。一道强劲的气流迎面呼啸而去,宛若挟带着毁天灭地般的气势。   杳渺月眸光一凛,飞凰横身速转。   “嘭”的一声,一招化涛为无将袭来的劲气全部散去。   “游龙飞凰!”   杳渺月与韩云天一同退出十米之外,另一侧,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在劲气相碰的回音之中蓦地响起。   杳渺月抬眸看去,只见魑魅魔君一甩灰袍,杀气凌人道:“原来是你们!很好!既然你们自己送上门来,本君岂有不收之礼?哈哈~~~~”忽然,他仰天长笑,震慑天地。笑罢,鬼魅的身影踏叶逐风欺来,“既然如此,本君便同二位新仇旧恨一起清算!”   森冷的音色仿若黄泉冥水入骨那般,令人不寒而栗。   话音未落,魑魅魔君便已逼至杳渺月与韩云天二人的眼前。   苍白无血般的双臂自灰袍之中露出,幻化出无数个虚影。缭绕在空气中的青烟突地化虚为实,形成无头的缎带将杳渺月二人密实地困在中心。   韩云天眸光陡寒,游龙脱手。一声长鸣,金黄四溢,层层的缎带顿时四分五裂,随之重新化作缥缈的云烟。   倏然,青烟凝聚,形成无数的尖锐利刃漂浮于空中。未待杳渺月有所反应,利刃便以铺天盖地之势席卷而来。她下意识地收紧手中的飞凰,恰见游龙急速地沿着她与韩云天由下而上地盘桓绕行,夺目的光芒久久都未曾淡去。   韩云天双手结印,至刚至阳的真气乍然倾泻。   轰然一声,激起地面无数的尘埃。数道璀璨的光芒陡然四溢,照亮了被青烟所笼罩的齐云山。这些光芒射在枯萎的树叶上,竟又反射出辉煌的彩光,耀得此地流光无数。   双方的试探到此为止,接下来便是生与死的对决!   杳渺月对韩云天轻柔一笑,而后敛眉凝神,握紧手中的飞凰,与他一同迎战袭来的魔君。   这一次,绝不能输!   剑气凌人,星光流泄,灰色的长袍与泛动着冷冽剑光的剑身擦身而过。   向前的脚步猛地顿住,杳渺月与韩云天迅速回身,持剑迎上同样反身击来的狠厉掌势。   除了掌与剑的对决,真气与真气的对碰,还有他们三者心中不可退却的坚持。   雄厚的掌力仿若有生命一般扑来,杳渺月点地旋身的刹那,强劲的气流擦过她的脸颊,削断了她的一缕墨发。她借力向上腾空,剑身急速挥动,四周的空气顿生寒意。   在她身体飘落的瞬间,巨掌见势劈来。   杳渺月眸光乍冷,剑尖轻挑,挥出,已生寒意的气流霎时凝成冰刃,直直地向袭来的苍白手掌射去,然而,这些冰刃在魑魅魔君强悍的内力撞击之下顿时碎裂成屑。   碎裂的冰屑,除了向四处飞射的那部分之外,还有一些粘附在魔君的大掌之上。   杳渺月轻蹙起眉心,凝气于剑。   就在剑身即将与魔君的手掌相击之时,她顿时轻踩步法,旋身闪过,手中挥动的飞凰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光芒。   回身之时,只见背对着她的魑魅魔君身形微滞。   突然,一道金黄风驰电骋一般射入青烟之中,随后响起的龙啸直冲云霄。   魑魅魔君回身的刹那,游龙剑自他的左掌穿掌而过,而他的右掌则已被厚厚的冰层所覆盖。青烟乍起,遮掩了那身着灰袍的魑魅魔君。痛苦的嘶吼之声蓦地自那青烟弥漫之处传出,刹那间,天昏地暗,乱石飞卷。   “可恨!”切齿声声,自他身上散发而出的暴戾之气直冲天际,“当诛!”仰天长啸的一声,顿时凝聚了满天浓滚的乌云。   杳渺月情不自禁地向云天靠近,一波又一波的杀气让她的额际开始隐隐抽痛。   精瘦的长臂轻柔地将她拥入怀中,韩云天以他的护体真气将那无形的杀气阻挡于外。   忽然之间,魑魅魔君的身影消失在那团青烟之中,一只身形怪异的巨兽缓缓地自青烟内跨出。   这,这……   愕然地瞪大双眸,杳渺月不由地仰头轻唤:“云天……”   “这是魑魅魔君的真身。”清泠的声音霎时解开了她的疑惑,环在她腰际的手渐渐收紧,一个如羽毛般的轻吻落在她的额间,“月儿……”直起身后的他,动情地低唤,瞳眸眉宇间藏着他所有的深情。   “嗯?”杳渺月眨了眨眸,迎视着他的目光,静静地等待着他未尽的言语。   黑眸漾起一丝笑意,薄唇亦微微上扬,“你先站在此处。”   “好。”明了韩云天的意思,她轻轻地回应。他想先试探这怪物的实力,也好间接地让她休息片刻。云天,莫非他早知她体内有伤?“小心。”在他松开她腰间的手并转身之际,杳渺月不由地拉过他的手,叮嘱道。   “嗯。”黑眸在她的脸上深深地流转了许久,再次转身的刹那,清冷的身影已不复方才的柔情,反而充斥着无尽的杀气。   不远处的异兽周身覆满青色的鳞片,一根粗壮且长满麟角的长尾在层层的迷雾之后隐隐摆动。   韩云天右手翻转剑身,一缕金黄在游龙之上一闪而逝。   杳渺月定睛看去,只见一条黄龙傲然地着立于剑身之内,早已蓄势待发。   龙与兽相战,谁胜谁负?   杳渺月凝思间,一声震天动地的低吼蓦然传开,魑魅魔君绿眼圆瞪,如箭矢一般向他们直射而来。   凌厉的剑气乍然溢开,惊动风云。   韩云天脚下踩着玄妙的步法,化为一道虚影,直直地迎上魑魅魔君的攻击。   劲气相撞的那刻,沉闷的声响平地而起,风息过处,沙石尽成粉末。   尘灰漫天,伸手不见五指。   杳渺月凝眸看去,半空中的韩云天已与魑魅魔君于瞬间交手无数。游龙击在魑魅魔君的青鳞之上散射出凛人的光芒,然而却不见伤魔君半分。   幻化成兽的魔君攻守皆于一处,犹如一块巨岩岿然不动。韩云天则身形如风,忽左忽右,淡淡的好似一抹有形无实的影子。他手中的游龙,剑势凌人,令周遭的空气变得波荡不息。   游龙剑刺不穿魑魅魔君身上所覆的鳞片,久战下去,对云天有害无益。   杳渺月方思及此,已处于暴怒边缘的魑魅魔君奋力地摆动巨尾,搅动起半空之中的气流。   韩云天身形受阻,回身降落,与此同时,魑魅魔君见势摆尾向韩云天扫去。   不好!杳渺月眉心轻颤,正欲出手之际,只见下落的韩云天竟于半空之中再次腾身而起,横扫的巨尾顿时落了空。   还未待她松口气,脚未落地的韩云天挥动着剑身,直逼魔君长满麟角的巨尾而去。杳渺月心下一惊,眨眼的瞬间,空气乍生冷意,厚实的寒冰沿着魔君的长尾迅速地将魑魅魔君所冰封。   挣扎之中的魑魅魔君仰天怒吼,叱咤风云。然而他的声音瞬间归于沉寂,就连他在震怒之中摆动着的身躯也于瞬间定势。   见此机会,杳渺月疾掠而上,双手轻拂,引动属于天地的灵气。   风啸云涌,无数的雪花悠然而下。她凝神拧眉,将自身的功力发挥至极致。   飞凰剑出,耀眼的红芒霎时照亮了整个夜空,映辉在雪花之上,形成醉人的冰焰之芒。   冰焰无穷轻狂笑!   杳渺月冷然抬眸,汇聚于双掌之上的内力猛然推出。鬼魅异常的冰焰之雪顿成锐利的冰晶,宛若漫天的箭矢轰然射出,直直地向已然被冰封的魑魅魔君穿射而下。然而此次的水于晶之极招却未达到她想要的效果,魑魅魔君,依旧昂首伫立于冰雪之中。   碎裂的冰晶在魑魅魔君的身边散了一地,失落地在地面上堆积成了遗憾。   围困住魑魅魔君的冰层渐渐地有了裂缝,清脆的冰裂之声亦紧随着风声飘来。   糟了,魑魅魔君即将闯出冰封。   在她转眸之时,恰见落在不远处的韩云天眸光一冷。只见他觑准时机,提剑向魑魅魔君的绿瞳刺去。   杳渺月心下一愣:云天此举……   还未待她想到后果,封住魑魅魔君的冰层乍然迸裂并向四处飞射而出。   韩云天举剑轻挥,就在魑魅魔君有所动作的那一刻,他将真气灌于游龙,随即便见一道金黄自剑尖射出,仿若一道虹光向魑魅魔君的魔瞳直射而去。   数滴鲜血自魑魅魔君的眼角迸射而出,而后滴落在洁白的雪地之上。   一声痛苦的嘶吼蓦然响起,地面随之震动。   暴跳如雷的魑魅魔君顿时陷入癫狂的状态,四处跳窜。   见状,杳渺月方欲上前,却见依然飘浮于半空之中的韩云天并未因此罢手,而是挥动着游龙剑,将冰浴之招催动到极致。   寒气自地面不断地涌出,咯吱的声响从四面八方传来。齐云山之巅,即将被冰层所覆盖。   怒吼陡地停歇,痛楚难当中的魑魅魔君似乎察觉出了异常。他陡地收起乱舞中的巨尾,猛地向后跃出数米。流血中的绿瞳愤怒地看着眼前不断蔓延中的冰层,隐隐地透露出些许的恐意。就在游龙自云天手中脱手而出,向魑魅魔君而去之时,魔君忽地调转头部,纵身一跃,陡地向山下直窜而去。   坏了!   杳渺月心中一惊,提起有些虚软的双脚向前迈去。   不远处的韩云天收起游龙,快速地闪至她的身侧,“走。”   不待她有所回应,他便已弯腰将她抱起,随之施起卓越的轻功向山下疾掠而去……   狂风嘶吼,枯黄的树叶漫天飞舞,谱奏出一曲死亡的乐章。   当杳渺月与韩云天抵达齐云山下之时,诡异的青烟再次弥漫在此间,且不时有森冷异常的剑光闪烁于青烟之中。   韩云天抱着她向青烟深处疾驰,环绕在他周身的护体真气将青烟阻隔在外。   杳渺月凝神向剑光闪烁之处看去,只见一个银色的身影手持一柄如墨的长剑游走在魑魅魔君的四周。墨剑所到之处,阴戾至极的剑光竟散发出淡淡的丧尸气息。   那是……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银衣少年便是冥氜阁的阁主,上官玄远!目及上官玄远,杳渺月的脑海中不由地浮现出另一个幼小的身影。   那样一位不似凡人的稚童,现下是否也在此地?   思毕,她便向四周看去,扫视了一圈,却不见上官卿渃,就连莲女与水芸等人也已不见了踪迹,而杳渺月正前方的视线被魑魅魔君所挡,因此不能断定莲女等人身处的确切位置。   让韩云天将她放下,杳渺月敛了敛眉,将全副心神投注于眼前的战况中。   鲜血自魑魅魔君的眼角流下,滴落在黄土之中,溅起数粒尘埃。身形已不若先前利索的魑魅魔君忽地顿住脚步,仰天长吼,似乎已处于暴怒的边缘。   上官玄远被魑魅魔君的声波震退数十米,只见他的嘴角泛起一丝阴冷至极的笑意,随后眸光一凛,墨剑上缭绕起浓烈的丧尸之气。无数的黑影突地自剑身上汹涌而出,宛若地狱的怨灵将魑魅魔君困于中心。   杳渺月怔怔地目视着眼前令人顿感森冷的一幕,思量着上官玄远手中墨剑的来处,以及……   上官玄远与上官卿渃果真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么?可是~为何他们二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会是如此的天壤之别?   她方想到此处,青烟之内,漫天的黄沙豁然随着强烈的劲流所扬起。   一道银色的身影如电掣一般倏地射向不远处的庞然身躯,阴寒的剑气霎时向魑魅魔君直逼而去。就在这一瞬间,炫灿的光芒在上官玄远与魑魅魔君相击之时乍然四溢,弥漫的青烟顿时随着强劲的气流四散开去。   吃痛中的魑魅魔君向后倒退了一步,只见他绿瞳微转,长满麟角的巨尾忽地扫射向上官玄远。就在上官玄远向后翻身之时,魑魅魔君倏地掉转身子,向他的右侧直奔而去。   方才被魑魅魔君所挡的视线陡然开阔,莲女等人的身影也蓦地出现在杳渺月的眼前。她眉心轻颤,已看出魑魅魔君意图的杳渺月与韩云天相视一眼,而后施起轻功快速向前追去。   眼看着魑魅魔君不断地逼近莲女等人,她与韩云天同时抬臂,手持如玉的寒剑,让游龙与飞凰慢慢地合二为一。剑光缭绕,赤红与金黄交织炫舞,他们则随着凛人的剑气不断地漂浮至半空。   杳渺月垂眸的瞬间,恰见魑魅魔君即将撞上莲女、上官卿渃、水芸三人。   她心中一紧,只见莲女提气推掌,一道绵绵不绝的气流以着排山倒海之势向魑魅魔君呼啸而去。然而魑魅魔君却对此道劲气视若无阻,喘息之中,青烟喷涌。   情况危急,杳渺月与韩云天推剑而出,合二为一的游龙飞凰载着凌人至极的剑气倏地直射而下。   透过绚丽的剑光,一道温和如旭阳的光芒蓦然出现,阻挡在魑魅魔君的面前,稍滞了魑魅魔君前进的速度。   同一刹那,游龙飞凰直直地穿透魑魅魔君身上所覆的鳞片,剑身入肉之声清晰地回荡在这山坳之中。   震天动地的痛吼声随之炸开,一股澎湃异常仿若来自洪荒的气息犹若滔天的海浪在天地间轰然激荡。山峦崩塌,地脉震动,天上的乌云以着令人不可思议的速度汇聚,就连躁动回旋的气流也开始在风中不断地叫嚣着。   半空中的杳渺月,惊诧地瞪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一股莫名的不安急遽蔓延。   “雷电诀?”凝重微沉的声音自韩云天的喉间悄然逸出。   什么?杳渺月愕然抬眸,眼前的韩云天淡眉紧拢,瞳眸深处流溢着令人心慑的寒意。雷电诀?就是那传说中足以灭天灭地的魔界法术?   惊骇之中,杳渺月只听得韩云天清泠如春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月儿,元神出窍,三魂御剑!”   杳渺月心头一震,回过神之时,面前的韩云天眸染清风,唇畔染笑,淡淡的喜悦气息自他的周身悄然散出。   “云天……”她不由地愣愣轻唤。   元神出窍、三魂御剑,这一次,真的能够阻止魑魅魔君么?   还是……   她们依旧逃不过宿命的决断,一如前世?   恐慌,吞噬着她的平静;不安,一如眼前的这片震动之中大地。   “月儿……”轻柔如泉的一声,随之而来的是韩云天在杳渺月的额间落下一个轻吻。   她眉睫轻颤,迎向他目光的眼眸中闪烁着再次面对同样命运之时的退怯,“云天,我……”   “相信我!”   坚定的眼神,低沉的音色渐渐地淡化了她内心的恐惧。   是啊,只要云天陪在她的身边,魑魅魔君,其实又有何惧?   “嗯。”她轻轻回应,唇线不觉扬起。   杳渺月凌然垂眸,看向正引动雷电诀的魑魅魔君身上,不安的内心竟于一瞬间归于平静。她扬手收回游龙飞凰,随之传来的隐忍闷哼藏匿着属于魑魅魔君的暴戾。   杳渺月对着云天深情的目光,悠然一笑,元神同时出窍。 ☆、收如是果   浅浅的微光之中,凰辰草徐徐现世,随之幽然绽放的凰辰花在昏暗的天空下闪烁着璀璨星光,淡淡的花香随风流转,沁人心脾。   杳渺月失神地看着眼前的凰辰草,久久不能回神。   忽然,她的耳畔传来一声龙啸,震慑天地。杳渺月愕然抬眸,只见一条黄龙盘绕于天际,眨眼的刹那,豁然俯冲而下。   她瞠目结舌地瞪了瞪眼,半晌,才想起一事。云天的元神是龙,如此说来,夜阑殿下的确来自于龙族?她垂下头,缓缓地抬起左手,撩开衣袖,露出手腕间的心魄。   “此刻的心魄,很美。”清清泠泠的声音,隐隐地透露出韩云天此刻的心境。他握过杳渺月的手,修长的指尖轻柔地摩挲着她手腕上的心魄。   杳渺月自他的手指间收回目光,抬起头,静静地看向他暖意融融的双瞳,“玲珑心魄~其实是你的,对不对?”   听了她的询问,薄唇轻扬,勾勒出诱人的弧度,“月儿,你的元神化形了。”他,音色淡淡,目不转睛地道。   哎?   杳渺月不禁愣怔,因他风马牛不相及的回答。片刻之后,她便明白他的话意。   她急急旋身,转眸向方才凰辰草所在的位置看去,只见一面容与她一样的黄衣女子在风中翩然独立。   她周身笼罩着一层轻烟薄雾,似真似幻,仿佛来自于九天之外,实非凡尘中人。   “凰辰……”杳渺月不禁哑然低呼,话音方落,不远处的凰辰突地发出一道强光,不偏不倚地照射在魑魅魔君的身上。   “月儿,出剑。”   简短的一声,令杳渺月所有流离的心绪霎时回拢。   地面上,黄龙已与魑魅魔君战于一处。激起的飞沙走石,漫布尘空,似欲吞噬整个天地大陆。   她目光微冷,敛容凝神,与韩云天一同举起长剑,以着极快的速度向魑魅魔君刺去。   三魂御剑!   魂魄离体的瞬间,杳渺月感觉到自己似乎已化身为剑,直直地穿入魑魅魔君的身体之内。骨裂之声在她的耳边清晰地响起,待她再次回过神之时,三魂已然归体,飞凰再次回到手中。   她转眸微笑地迎向韩云天的目光,举起剑,令游龙与飞凰再次合二为一。   正痛楚难当的魑魅魔君嘶吼了一声之后便轰然倒下,庞然的身躯在倒地不起的那刻竟恢复成人身。   杳渺月与韩云天正打算出剑以绝后患之时,水芸清脆稚嫩的声音在地面上传来。   “姐姐,姐姐不要……”   杳渺月讶然转眸,漫天飞尘之中,水芸挣脱莲女握住她的手掌向正喘息不已的魑魅魔君跑去。   “水芸,不可!”杳渺月陡然惊呼,却阻止不了水芸继续向前的脚步。她心下一急,凝眸向不远处的凰辰看去,“元神归位!”冷然轻喝,星光一瞬间,元神再次回归体内。   一阵狂风吹过,同样元神归位的韩云天牵过她的手向地面飞落。   “水芸。”   众人向那幼小的身躯疾奔,急切担忧地轻唤着,生怕她会惨遭魔君毒手。然而当大家向魑魅魔君所在的地方聚拢之时,水芸却挡在魔君的身前,童颜上泛动着怜悯之光。   “他在痛,不要再伤害他了。”水芸一边摇头,一边道,清脆的童音里似乎透露出她对魑魅魔君不知名的情感。   如此这般的维护,似乎也曾发生在前世……   杳渺月正自迷惑之时,一道暖风吹来,吹散了缭绕的青烟,另一道稚嫩却又稍显成熟的身影缓缓地靠近正处于不安之中的水芸。   他的微笑~如暖阳一般煦煦,他的清音~似和风那般轻柔,“种如是因,收如是果,或许,眼前的一切是前世便已种下的宿命。”淡淡的叹息随风送远,上官卿渃缓步上前安慰啜泣中的水芸。   “小哥哥,他好可怜。”水芸仰起印满泪痕的小脸,哽咽着指向魑魅魔君道:“你看,他流了好多血,他会不会死掉?”   “小芸儿放宽心,他不会死的。”上官卿渃伸手抚了抚水芸柔顺的头发,轻柔地安慰道。   杳渺月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莫名的心绪在心底悄然流转。   水芸与上官卿渃之间,冥冥之中,似乎……   还有~   杳渺月转眸看向正痛苦喘息中的魑魅魔君,忧虑,爬上眉头。   魑魅魔君,水芸与你,又是有着何种牵连?   “姑姑,姑姑,你快救救那位大哥哥吧。”   急切的呼声响起,杳渺月抬眸看去,只见水芸正拉着莲女的裙摆,央求道。   颇感为难的莲女轻蹙起柳眉,踌躇低吟:“可是……”   “莲女,我们便顺了水芸吧。”不忍再见水芸如此哀求,杳渺月淡淡一笑,提步上前,“不然,以水芸的性子,可难以饶过我们。”   倘若真是前世便已注定的宿命,无论是缘是劫,皆应由水芸与魑魅魔君自己承担。他们这些外人,也只能旁观,不可为他二人做出任何决断。   “好吧~”莲女无奈地轻叹,她抬手理了理水芸微乱的头发,略有所思地继续道:“既是如此,便让他先在你的莲儿内修炼十年,如何?”   “好。”水芸用力地点了点头,高兴得手舞足蹈。天真如她,似乎早已忘却方才那场令人心骇的大战。   让魑魅魔君在雪蝶莲之内修炼十年?这不失为一个很好的办法。   十年之后,水芸必已有能力自保,届时的她,或许会有足够的能力来对付魑魅魔君。   心中一宽,杳渺月便向横躺在地的魑魅魔君走去。   “这是炼神丹,吃了有益于你的伤势恢复。”无视魑魅魔君绿瞳中所射出的防备与冷厉,杳渺月悠然说道。   听后,迟疑中的魑魅魔君忽地呕出一口鲜血,霎时染红了他身侧的一片黄土。   “大哥哥。”见状大呼的水芸提起裙摆向杳渺月奔来,她一手夺过杳渺月手中的药丸快速地塞入魑魅魔君的口中,焦虑地询问:“大哥哥,你哪里痛痛?水芸帮你吹吹,不痛不痛。”她俯身在魑魅魔君脸上的伤疤上小心翼翼地吹了吹,心疼,落满那天真的双眸。   “你是……”嘶哑的声音自魑魅魔君的口中逸出,呆愣了半晌的他终于开口询问:“你是谁?”   “大哥哥叫我水芸就好。”水芸眯眼一笑,白皙的脸上隐隐可见一颗精致的酒窝。   “水芸?”魑魅魔君喃喃低吟,绿瞳再移至水芸额前的白莲胎记之时陡地瞪大,“这是……白莲印记?”身受重伤的他忽地挣扎地想要起身,待发现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之时,他只能一把抓过水芸的小手,激动万分地唤道:“心莲,你是心莲?”   心莲?   杳渺月心中流疑,伸手触上魑魅魔君手间的脉门,冷声道:“不管水芸是否为你口中的心莲~~”她双眸微虚,音色陡厉,“请先松手!”   “姐姐不怕,大哥哥不会伤害芸儿。”水芸轻轻地拍了拍杳渺月的手,笑得很甜美。说完,她便转头看向魑魅魔君,稚嫩的童音异常认真,“大哥哥,你躲到我的莲儿里吧,水芸会保护你的。”   清脆的稚音方落下,一道白光闪过,雪蝶莲竟自主地从水芸的额间翩然飘出。   收起冷然的目光,杳渺月徐徐起身,再缓缓地走至韩云天的身边。   不知为何,她竟在瞬间恍然大悟。   人生如茶,静心以对。对错无辜,缘由前生。认得清,放下是聪明。看不透,一场梦无痕。不雨花犹落,无风絮自飞。应观法界性,一切惟心造。   水芸……   杳渺月轻转身,看向那纯真善良的小人儿。   其实,她~才是能够阻止这场天劫的关键,而她自己,只是一位为之引路的引路人……   “谢谢你,选择回到这个世界。”低哑的声音自魑魅魔君喉间逸出,隐隐地透露出一段发生在千年之前的莫可奈何。   杳渺月轻扬唇线,静静地看向魑魅魔君瞬间失了魔性的表情,默默地注视着他心甘情愿地消失在雪蝶莲之中。   最后,风轻柔地在众人身侧拂过,吹散了空气中的最后一缕青烟。   莲女舒了口气,她缓步走至水芸身侧,在雪蝶莲之上为魑魅魔君施下了十年的封印。   一切,终于落下了帷幕。只是,此刻会是最终的结局么?还是,一切皆是另一段缘劫的开始?   杳渺月淡淡一笑,抬眸迎向韩云天似乎等待已久的深情双眸,她的心,不知不觉地落到了实处。   无论他人的宿命将如何运转,她的心却早已在眼前这人的身上落了根,发了芽,安了家。对于她而言,漂泊已至尽头,是时候找一处恬静的安身之所,与云□□夕为伴,同看花落,同听水流……   杳渺月与韩云天携手一笑,本欲就此这般静静地转身离去,谁知,一声清越的琴音自发间陡然响起,随意挽起的长发悠然散开,随风轻扬。她诧异回首,只见幻化回原形的离弦琴竟散发出淡淡的白光,幽然地漂浮于半空之中。   “离弦琴?”   清脆的一声蓦然传来,更添了她心底的困惑。   水芸极度兴奋地跑至离弦琴下,仰头望着离弦琴,水灵的眼中竟闪烁着莫名的泪光。   杳渺月收起自己颇有些惊愕地表情,轻拢眉心:水芸竟也识得离弦琴?这段认知,究竟是来源于前世的记忆还是今生的相遇?   水芸、离弦琴,他们两者之间,又发生过何种故事?   “猜不透轮回宿命,解不开一世红尘。”粉色的裙摆微微摆动,荡漾起一阵醉人的涟漪。清清幽幽的低柔嗓音犹如柳絮拂面,宛若来自于梦的深处,“前世的宿命,今生再次开启。不知不觉中,众人皆已齐聚于此。然而,我们这些人之中却永远都不可能出现你那永世的挚爱,黎寒将军……”   莲女步履轻盈地缓步走向悬浮于半空中的离弦琴,淡淡的惋惜里隐藏着一股令人难以理解的恨意。   黎寒将军?   杳渺月凝眸锁向离弦琴,一幕清晰的画面自脑海之中浮现。她微偏头,陷入沉思:莲女口中所指之人会是她在离弦幻境中见到的那两人么?   假若那白衣男子就是莲女所说的黎寒将军,那~另一位粉衣女子,又会是谁?黎寒将军的挚爱么?   “噌~~”   杳渺月正自迷惑间,幽怨中潜藏着悲愤的琴音蓦然响起,在寂静凄冷的山坳间来回传荡。   “离弦琴……”   水芸似有感触的不舍之音伴随着琴音传入杳渺月的耳内,仿若一滴晶莹的泪水滴落于她原本平静的心湖,在她的心田深处激起阵阵的涟漪。杳渺月轻抬眸,只见水芸扁着粉嫩的双唇,泫然欲泣地仰望着离弦琴,犹若离乡的游子在偶然间遇到了久违的亲人一般。   杳渺月心中莫名地有些伤感,叹息之间,浮于半空之中的离弦琴竟缓缓地降至水芸的面前,低沉悠扬的琴音在清风中轻柔远扬。   微扬起唇线,眼前的这一幕令杳渺月略有所悟。   她抬眸对韩云天点了点头,示意他再等她片刻。在接收到他明了的目光之后,杳渺月转身向离弦琴与水芸的方向走去。   站在离弦琴前,她微抬起手,通灵的离弦琴便倏地变成发簪的形状落入她的手心之中。   “水芸,来,转过身。”弯下腰,杳渺月微笑着对水芸说道。   眼角犹带泪的水芸虽然有些不解,却异常乖巧地转身背对向她。   待水芸站定之后,杳渺月缓缓地挽起她柔嫩如丝的长发,将离弦琴别于她的发间。   静静地看了离弦琴片刻,杳渺月由心地对它道:既然水芸才将是你未来道路上的引路人,那你便随她去吧,而我~会在远方,默默地为你祝福。   不知为何,这一刹那,她似乎看清了离弦琴背后的故事,也看透了黎寒将军对爱的悔恨与执着……   唉,杳渺月轻轻地叹了口气,悄然地收回手,随后转身而去。   痴与迷,了和悟,交相纠缠,纠缠着,是红尘宿命,因缘轮回。   轮回着,是岁月漫漫,弹指一挥。   或许,这是宿命的安排。   爱,是每个人内心深处都会有的追求。   人因无而有,因有而失,因失而痛,因痛而苦。人总是从无到有就欢欣,从有到无则悲苦。所以从得到失之后,人们总是自问: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是啊,如果注定是这样的结果,那么何苦?!何必……   杳渺月缓缓地步至韩云天面前,将他清冷之中含着无限深情的面容尽数地收入眼底,她不由地笑了。   倘若是心中真正在乎的,那么~在失去它之后,你才会清楚它的珍贵;而在失而复得之后,你才会懂得如何珍惜。所以,黎寒将军,愿你能够如愿地等到你心中的挚爱,再守住这份爱。   她不闪不避地迎视着韩云天比以往略有些不同的灼热目光,缓缓地将手放入他已经等待许久的掌心中。   满满的幸福,流溢于心中。   是时候该离开了……   “凰辰,夜阑殿下,你们打算离开了么?”轻缓如风的声音飘过耳侧,莲女已察觉出他们离开的心意。   杳渺月徐徐转身,浅笑地看向正向他们走来的莲女,“魑魅魔君之事已经解决,我与云天还须赶回垅都与师姐会合。”眉心轻蹙,“对了,从齐云山至垅都的方向定然有众多无辜的百姓身中青烟之毒,我们该如何着手为他们解毒?不知莲女可有良方?”   “此事简单,只需再借凰辰的一滴血便可。”莲女抬臂轻道。   就在她话音一落之时,水芸额间的血蝶莲忽地散发出淡淡的白光,栩栩如生的白莲在白光之中若隐若现。   杳渺月心下明了,毫不犹豫地划破指尖,弹指射出的瞬间,一滴殷红随即染尽莲身。   雪蝶莲又成血蝶莲。   “看来接下来的事情我们已帮不上忙,天色已暗,我们也该回冥氜阁了。”   一阵暖风拂来,上官卿渃已至众人眼前。   “不急,界城离此地说远不远,说近却也不近。我们还是同莲姑娘一道返回吧,途中也好有个照应。”一直静立于一侧的上官玄远突地走上前,似乎有些急切地否决了上官卿渃的说辞。   杳渺月不露声色地瞥了眼上官玄远,却见他毫不避讳地直视着莲女,那眼底的情意竟让人一览无遗。   这~或许又是源自于前世的宿命……   她收回目光,于心底为他们默默祈祷。   “水芸,以后你可要乖乖地听姑姑的话,倘若有机会,我会再来看你。”杳渺月垂下头,不疾不徐地对水芸道。   此经一别,相聚,便不知会是何年何月……   “嗯,水芸一定乖乖听话。”灵动的双眼眨了眨,脆生生的童音回荡在空气之中。   杳渺月轻轻地点了点她的鼻尖,而后直起身对莲女说道:“莲女,不知可否借用你的法术将我与云天送至垅都城内?”   “好。”轻柔的风拂动着莲女的面纱,显现出她精致的轮廓。   不知轻纱之后的面容,究竟是怎样的倾国倾城?   方思及此,只见莲女轻挥衣袖,出现在杳渺月眼前的景象便已截然不同。隐隐约约之中,自天际传来一声珍重……   她抬头向齐云山的方向看去,同样地在心底道了声:珍重!   天上,离开垅都前的青色云烟早已不复见,只留下夕阳西下之时所遗下的淡淡余晖。   忽然,急促的脚步声自四方不断地向我们逼近。待杳渺月回神看去之时,上百位奕国士兵手持□□将她与韩云天团团包围。街道的远处,绵绵不绝的人头依旧急速地持续涌来。   “哈哈~哈哈~~”邪魅冷然的狂笑声随之传来,流转在四周的空气赫然充满肃杀之气。   杳渺月心头一震,无奈之感顿时袭来。   果然,还是逃不开宿命的安排。   站在她身侧的韩云天面色乍冷,不动声色地将她护在身后,然而这一幕却令本就不郁的祁熠风杀心顿起。   一阵狂风扫荡过眼前有些萧条败落的长街,扬起几片枯叶盘旋在空中。   不远处的妖冶红影好似淬染了火元的精灵,极欲焚尽天地。   空气在骤然之间变得躁动不安起来,奕国的士兵也似感知到流转于祁熠风与韩云天之间的浓烈杀气,纷纷举枪对向韩云天,面色肃然。   杳渺月抬眸迎向那双杀气腾腾的桃花目,缓缓地自韩云天身后步出。   “祁熠风,请问雪轻依与楚烨阳等人现下身在何处?”音色淡淡,她只是不想将自己的急切全然地表现在众人面前。   既然垅都已被祁熠风所占领,雪轻依众人如今又在何地,他们是否安然无恙?   在层层士兵保护之中的那人听了她的询问之后,媚目陡地一虚,一抹难以言状的怒意充斥在他的双眸间。他那原本略显苍白的脸上忽地胀红,紧抿的双唇隐隐颤抖。   “哈哈……”忽然,他仰天狂笑,笑声中竟透露出些许的恼恨与悲凉,“哈哈……”   杳渺月静静地站在原地,任由他笑得天昏地暗,风云变色。   祁熠风,看到他安然无恙,她由心地感到喜悦。但是,她却不能将这份出自于对朋友之间的关心表现出来,因为,她怕他会更加难以放手。   今生注定辜负,她怎能给他多余的念想?   他何时才能忘了他心中累自于前世的那份爱,那份恨,慢慢地将她淡忘?而她~又该如何做,才能将对他的伤害降至最低?究竟该如何……   笑声渐渐止歇,祁熠风斜睨向她,微微上扬的唇线含着似有若无的讽刺,“若辰~你的心里竟没有一丝我的存在么?呵~~”他垂眸轻笑,笑得有些苦涩,“可我的心里却装着满满的你,这该如何是好呢?”他挑眉看来,媚然的音色略微低哑,“嗯?回答我。”   无视于他的问话,杳渺月在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随即面色如常地低声询问:“祁熠风,疏影呢?”   “呵呵,呵呵,哈哈~……”祁熠风面色一怔,而后由低笑逐渐转为大笑,他那因笑而不断颤抖的颀长身躯竟已不若昔日那般挺拔。笑罢,他目光一凌,踏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向她靠近,紧握的双拳似乎随时都可能失去控制,“若辰,你对我好狠。”不恼不怒的轻柔语调,似有若无地带了丝蛊惑。   狠?狠么?可她却觉得不够狠,不够狠到让他绝望的地步。   手心处传来一阵暖意,宛若一泓清泉霎时冲走了她心底的燥意。   杳渺月不露痕迹地握紧韩云天的手,平静地面向眼前妖冶得灼人的红影,语调轻缓却坚定地道:“祁熠风,我不想与你为敌。”   “哦?”双眸充血的祁熠风忽地冷冷一笑,只见他一甩长袖,忿然转身。离去之际,他面色凌人地丢下一句:“可我,却容不得你如此!”   话音一落,他便背手离去。   在众多士兵再次将杳渺月二人包围之时,一抹分别许久的熟悉身影蓦然出现在远处的城墙之上,令她陡然心生骇意。 ☆、决断绝路   “疏影?”杳渺月惊惶低呼,冷眉向祁熠风扫去,“不许伤害她!”   喝声未止,骚动之声自四处传来。   她心下一紧,转身向四处看去,只见雪轻依与楚烨阳等人分别被奕国士兵所挟持,从不同的方位向她与韩云天逐步靠近。   “轻依!”她再次愕然惊呼,提步急欲上前却被一道青影所阻。   与此同时,韩云天握紧她的手腕,止住了她不安的脚步。耳畔听得他冷静地道:“月儿,切勿冲动,先静观其变。”   心跳不稳地收回远处的目光,杳渺月冷眸射向阻挡在身前的身影,“景恒?”当目及那熟悉的面容之时,她不由地诧异。   黑眸深处闪过一抹异色,景恒微垂下头,音色无波,“渺月姑娘,抱歉。”   杳渺月缓缓地收回迈出去的脚步,急躁的心绪慢慢平静。   她微扬起唇,面色逐步趋于淡然:哼,祁熠风~你让景恒出面阻挡我,是吃定了我不会对他出手么?   她徐徐转眸,斜睨向被奕国士兵护于中心的祁熠风。那一身妖孽冶艳的红,红得无比炫灿,然而入了她的眼中,却只剩下冰冷的温度。   他直直地迎视她的目光,微微上扬的唇线似在向她宣告他的胜券在握。   杳渺月在心底冷冷轻哼,对他回以一笑。   祁熠风,他可知~当他将她逼上绝路的同时,其实亦阻绝了他所有的退路?既然他已决定如此,而她~又有何种理由可以不奉陪到底?   “放了他们。”直视向祁熠风,杳渺月不疾不徐地道。   红影轻颤,祁熠风笑得媚然。他挑了挑远山眉,向前迈出两步,“若辰,如今的你~可没有与我谈判的权利。”他缓缓地背起手,将他的王者之势展露无遗,“服从,才是你唯一的抉择。”陡冷的音色,昭示着他不容拒绝的决心。   “是么?”杳渺月淡淡轻喟,静静地将他的冷魅狠绝收入眼底,“好,我同你回奕国。”   “月儿?”话音一落,站在她身侧的韩云天陡地收紧掌中的力道,轻轻一扯,便让她身不由己地面对向他。   韩云天面色骤然阴郁,一股寒意自他的眼底浮现。   杳渺月不觉轻扬起唇,回握住他的手掌,“放心,相信我。”她微微倾身向前,分别之际,在他的耳侧留下一句低语:“替我救出轻依与楚王爷,等我!”   残风渐歇,落叶萧萧。   她深深地看了眼韩云天偏冷的俊容,微笑着转身离去。   祁熠风,他就如一根刺深深地扎在她的心口,如果想不再让心刺痛,那便只能将这根刺连根拔起……   月余之后,杳渺月便随着奕国大军回到了久违的奕国。   一路行来,她只是远远地看见过疏影。   她身形消瘦,微凹的双眼已失了往日的灵动。   不舍与歉意在那匆匆一瞥之后开始浮现于她的心头。   ……   云色渐暗,月儿在夜色中缓缓地荡漾着清冷的光芒。   蜿蜒的长廊内落着整齐有序的烛光,满是大红喜色的清宁宫落入眼中只有流转于无形的凄清冷意。   点下侍婢的睡穴,避开守在宫门外的内侍,杳渺月毫不迟疑地向打探了许久的宫苑飞去。   夜风微凉,凄冷的宫苑内缭绕着薄薄的水雾。   一棵桂花树下,一道素白的清影孤寂而立。   “疏影~”喉间翻腾着莫名的苦涩,杳渺月自黑暗中缓缓步出,对着那道身影轻唤。   仰望孤月的灰色双眸陡地一颤,疏影猛地收回扶在树干上的手,“小姐?”热泪骤然盈眶的她提步向杳渺月奔去,低哑音色阵阵地飘入杳渺月的耳内。   杳渺月张开手,上前将她拥入怀中,“疏影,对不起……”   亲眼看着疏影落崖,而她却无能为力,明知疏影被囚禁于深宫之中,而她却到此今才来到疏影的身边。   “小姐,小姐,你不用对疏影说对不起。”羸弱许多的娇躯止不住地颤抖。   眨去眼中不知何时落下的眼泪,杳渺月微哑着低问:“疏影~这么多年,你可怨?”   以她的性子,这样幽冷的深宫对她来说与地狱又有何异?雪轻依说得没错,她一直都未将疏影照顾周全。她该如何做,才能补偿疏影?   凄冷的风,阵阵地吹着。   疏影紧紧地拥着杳渺月,哽咽着道:“小姐,疏影为何会怨?疏影只是很想很想你。”她再次紧了紧双手,几乎泣不成声,“真的真的很想……”   酸涩的滋味溢满心头,杳渺月用力地遏制住自己真实的情绪,只是轻柔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嗯。”   嗯,她知,她知,因为~她又何尝不是呢?   “疏影……”杳渺月缓缓地将她扶起,一遍又一遍地擦去她止不住的眼泪,半晌才淡淡地问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小,小姐……”听后,疏影微愕地瞪大双眼,脸上犹带泪痕的她显得楚楚可怜,“你怎么知道孩子……”   杳渺月浅笑地刮了刮她的鼻尖,挑了挑眉,“你竟忘了我是大夫么?”   回奕国的途中,她虽然有些怀疑,但是当她与疏影静距离接触时,自疏影体内散发出来的孕味便让她确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测。   “疏影才没有。”疏影面含羞涩地垂下头,支吾了片刻才轻声道:“是楚仟的孩子。”   楚仟?   杳渺月困惑地皱了皱眉,当记忆深处的童颜男子闪过脑海之际,她微讶地瞠大双眸,“安王?”   原来是他!   既然孩子是宫楚仟的,那这个奕国皇宫,疏影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待了。   “小姐,你不同意么?”疏影小心翼翼地询问。   “嗯?”杳渺月自沉思中回过神,不解地看向她。   疏影愣了愣,灰色的瞳眸深处闪过一缕痛色,只见她深吸了口气,语气坚决地道:“如果小姐不同意疏影与楚~”她顿了顿,继续道:“不同意疏影与前任安王一起,疏影会离开他。”   “他现下在什么地方?”牵过疏影的手,杳渺月不由地有些不安。   还未待她回答,自指尖上传来的脉搏跳动宛若一道惊雷在杳渺月的头顶乍然响起。   怎,怎么会?   杳渺月快速抬高疏影的手腕,在她不解的目光中凝神号上她与常人迥异的脉门。   龙脉,不会错,这的确是龙脉。   可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   一个令人难以想象的想法闪过杳渺月的脑海,她不觉地松开疏影的手,向后退了一步。   如此荒谬且不可思议的事情,她该如何对疏影说?   “小姐,你怎么了?”疏影关切地趋身向杳渺月,原本失了色彩的双眸染上了一股莫名的恐慌。   不,虽然不知其中的变故,但是~此事绝对不能在此刻向她提及。   杳渺月敛了敛心神,沉思了片刻,郑重地对她道:“疏影,你可愿随我离开皇宫?”   “离开皇宫?可是奕皇不是即将与小姐……”   “嘘~”杳渺月对疏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牵着她快步走向暗处,“先不要谈论我,你先回答我,你可愿离开此地,找一个无人认识你的地方将孩子好好养大?”   疏影眸光闪烁,竟有一刻的茫然,“我……”   “在担心宫楚仟么?”   “嗯。”疏影点了点头,“楚仟一直被奕皇的人看着,我不能就此离开他。”   沉默了片刻,杳渺月沉沉地叹了口气:“无论如何,我尊重你的选择。”   不必再多言,她已明了疏影心中的抉择,杳渺月松开疏影的手,缓缓地向后退出几许,“既然如此,无论我身处何方,你都要自己坚强。”   此今一别,相聚或许便是无期。   “小姐?”   疏影眸中流疑,方想向她靠近之时,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不断地由远而近。   杳渺月双眉一凛,定定地看向疏影,沉声道:“疏影,今后不论谁问起,都不要将我们此刻会面的事情说出去。”   倘若疏影一旦说出她与疏影相见之事,以祁熠风的性子,指不定会对疏影如何。   “记住我的话,身处深宫之内,你一定要懂得如何明哲保身。倘若你与孩子的性命受到无法回避的威胁,你可前去寻找祁熠风。”   话未落,杳渺月便已飘出甚远。她看着疏影慌乱追来的身影,眼泪,终是难以制止地自眼角流下。   疏影,珍重!   对她扬起最后一丝微笑,闭了闭双眸,转身踏叶逐风,向另一处森冷宫苑疾掠而去。   夜风凄迷,乌鸣阵阵。   袅袅的青烟自铜炉中升起,飘来淡淡的幽香,隐隐若似~黄泉之路上的彼岸花香?   杳渺月步履轻缓地踱入幽冷的深宫之内,对着倚靠在暖椅之上的雅贵之人微微地福了福身,“民女杳渺月拜见太后,不知太后深夜传唤民女前来所为何事?”   “你……”   讶异的惊呼蓦地响起,在静谧的宫殿之内幽幽冷冷地回荡。   在杳渺月起身抬眸之际,只见一道黑影闪入不远处的帷幔之内,而曾经雍容华贵至极的皇后则面色惨白地瞪视着她,宛若见到了地狱来使一般。   半晌之后,皇后才自惊惶之中回过神来,怒喝出声:“本宫何时召你前来?”   “太后此话何意?”杳渺月勾唇浅笑,静静地站立在原地,“难道是另有他人假传您的谕旨不成?”   风声萧萧,吹入殿内,将那清冷的烛光拉得极为绵长。   就在太后还不明所以之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瞬间逼近。   杳渺月眸光微沉,以意念徐徐引导体内的一股气息。当沉重而又微乱的脚步声抵达这幽冷的宫殿之内时,她才勉强抑制内心深处的不安,不慌不忙地转身。   双眸相对,只见面色肃寒的祁熠风微怔之后陡地松懈了紧绷的身躯。   “若辰,原来你这里。”桃花目轻挑,龙袍加身的他缓步向永寿宫内走来。   杳渺月故作惊慌地伸手掩起左脸,而后施起轻功,瞬间移至他的身侧。在他人还未全然反应过来之时,陡地点住他身上的穴位并将一粒药丸喂入他的口中。这一系列的动作完成之后,她随即解开他身上的穴道再瞬间闪回方才所站的位置。   “祁熠风,方才的药丸是我特制的毒王之王。”背对着他,再他还未出口询问之际,杳渺月便低哑地继续说道:“放心,此毒对你的身体不会有任何的影响,而任何其他的毒物在它面前都将俯首称臣,其中却除却一毒。你~心在天下,注定会是位伟大的帝王,自此之后,便不可再罔顾自身的安危。”   “毒王之王?”媚然的音色微沉,锐利的目光射向杳渺月的后背,“若辰此举何意?”   夜风凄迷,众人的影子在摇曳的烛光下微微颤抖。   杳渺月缓缓地放下掩盖在左脸上的手,目光静静地看向端坐于暖椅之上的太后,“祁熠风,你可知何为‘千年梦觉’?”   千年如梦,弹指一挥间,往事如水淡如烟。曲已终,人终散,旧梦初醒已千年。   三世纠缠,孽缘相结。一切终是得空,何不如来一场生死诀别?   “千年梦觉?”细微的脚步声逐步靠近,婉转的音色中带了丝玩味,“若辰,为何转移话题?你~”脚步声又近了几分,“可是为我备了份大礼?”   大礼?   杳渺月正自疑惑中,脚步声已至她的身后,“若辰可是在想如何逃离这座皇宫?”低低沉沉的笑声在这座凄静的宫殿内漾起,似在笑她的异想天开,“大婚在即,若辰以为~你还逃得掉么?”   杳渺月闪身躲过他即将环上她腰际的手,垂着头向太后走近了一步。   “‘千年梦觉’乃这世间罕见之毒,唯一的解药便是倾凰引。”忽视祁熠风所说,杳渺月继续淡淡地说着。   思及韩云天身中‘千年梦觉’之事,她的心还是难免地心生刺痛。   “哦?”她身后的祁熠风漫不经心地答着,无视于太后逐渐变色的面容,他依旧执着地向她靠近,“哼,不管此刻你的用意为何,你已逃不了!”   “尔等究竟当我永寿宫为何地?”突然,一直静默的太后猛地起身喝问。   杳渺月微微地扬起唇,抬起头面向太后,将自己的面容全然地显现于晕黄的烛光之内,“如果能逃,我愿能够逃过死亡对我开的这一个玩笑。”   虽然不知前世的她究竟与祁熠风种下了何种孽因,但是此刻的她却极度希望能够亲手终结这段孽缘。   不管他人说她自私也好,无心也罢,既然无果,何必继续?   正待再次发怒的太后猛地瞠大双眸,惊骇地瞪视着杳渺月的面部,“你。你……”   “‘千年梦觉’之毒已藏身在我的体内许久。”杳渺月垂下眸,敛尽眸底的真实情绪,语调悲涩地继续道:“只是未料永寿宫内的熏香竟能引发我体内剧毒的发作。”   她轻抬眸,漠然地瞥了眼太后便移开目光。   太后背后还存有众多对祁熠风不利的势力,如若不除,对奕国来说终究都会是一个隐患。倘若祁熠风与太后正面交锋,定然名不正言不顺,既然如此,临别之际,她为他留下一个除去此患的理由,又有何妨?   “这便是你为了逃离我而找的借口么?”冷哼之声自她的身后传来。   “借口?”杳渺月浅浅一笑,徐徐转身,“我也希望~这只是我为了摆脱你而寻的一个借口。”   当她面向祁熠风之时,他陡地瞠大双目,转瞬之际便已收起惊惶的表情。   “哼。”他眉头一蹙,冷冷一笑,“你以为这一招能够骗过我么?”   “祁熠风。”她轻轻一笑,伸手抚上脸上不断蜿蜒爬升的血痕,哀哀生叹:“你认为~这是骗么?”   “这个玩笑不好笑!”他快步向她走近,双掌用力地扼住她的双肩。   “是。”杳渺月放下手,让面目全非的脸尽情地显露在他的眼中,“的确不好笑。”   “这是你在对我所使的一个诡计,对不对?”   诡计?   爱原本无罪,然而强求的执着只能让她与他在此地诀别。   “当血痕延伸至心脉之时,我便要与这个世界告别。”她抬眸,看入他的眼中,隐隐地哀求:“放我离开吧,祁熠风。”   莫要逼她将心底对他最后的一丝愧疚都给割舍。   “休想!”媚目一瞪,祁熠风恼怒地伸手将她扣进他的怀中。   “不想?”杳渺月微微偏头,扬起一抹苦涩,“就连尸首,你也想强留么?”   媚目流转着一缕痛色,祁熠风抬起手,修长的手指颤抖地沿着自她额心处蔓延的血痕,一路向下,最后定在了又延伸出许多的尾端。   “这只是你的诡计,是么?”撕裂般的轻笑声颤颤地划开空气的一道缺口,嘶哑而又绝望的声音控诉着她的决绝,“若辰,你好狠!好狠……”   狠?看着眼前痛苦挣扎的祁熠风,她承认,这般蹩脚的骗术终于让他看清了她不可动摇的抉心。   既知如此,何不选择成全呢?将她禁锢在这深宫之中,同时亦是断绝了他与她之间的情意。   二人并痛,何苦,何苦?   “放我走吧,祁熠风。”   静静地任由他的指尖在她的脸上流连不去,哀戚着他的执迷与伤痛。   缠绕于腰际的手陡地一紧,祁熠风骤然收起悲痛的神情,恶狠狠地锁住她的双眸:“若辰,不要逼我。”瞳眸微虚,尽显他的狠戾,“你明知,即便只是一具尸首,我也不会让你再次自我的眼前消失。”   “祁熠风~~”杳渺月轻蹙起眉心,一点一点地将他的执迷与坚持收入眼底,她垂眸淡淡地叹息:“你何时才能看清这红尘之中的了与悟呢?”   话音一落,她的脸上血痕瞬长,一抹腥红自喉间猛地溢出。   “若辰?太医!”祁熠风见状,顿时收紧双臂,面露惊恐地嘶吼:“快传太医。”   颤抖的音色犹若浮萍,亦如他的眼底难以隐藏的无助。   “呵呵~~”杳渺月扬唇轻轻一笑,笑他的痴傻,“倘若我有心对自己下毒,即便是师父或轻依亦难配出解药,何况此毒是我见之都束手无策的‘千年梦觉’?”她轻点上他穴道,缓缓地挣出他的怀抱,“你认为宫中的太医能解么?”   “陈绍!”看出她的意图,被定住身形的祁熠风面色慌乱地惊喝。   一道青影随之飘进,犹若一座坚硬的雕塑挡在她的身前。   杳渺月抬眸看去,只见陈绍紧绷着身躯,面色苍白地直视着她,自他眼中流露出的慌乱与担忧好似顽固的巨石沉沉地坠落她的心湖。   离别的心,在这一刻显得越发沉重。   她缓缓地向前迈出一步,先前随着祁熠风一同抵达永寿宫的内侍纷纷地举起长剑,神色复杂地堵住了她的去路。   杳渺月轻轻地逸出一声叹息,“珍重,祁熠风;珍重,陈绍。”   话音一落,杳渺月便陡地施起轻功飘过陈绍的身侧,随后如过无人之境一般穿过由内侍组成的人墙,向漆黑的暗夜飞去。   她抬头仰望了一眼一望无际的夜空,随后在纷乱嘈杂的人声中跃上宫墙,沿着探寻了许久的路线向宫外疾驰而去。   这难以决断与割舍的情意啊,终于在这一刻落下了帷幕。   三世的纠缠,可会在此刻得以终结?   她勾唇浅笑,笑自己的痴愚,而后眸光一凛,踏风而去……   因果轮回,皆有自己的定数,她又何必再让自己陷入这般的困扰之中?   她回身看向渐趋渐远的皇宫,轻轻地擦了擦嘴角已然干涸的血痕,回头之时,心已不再牵挂。   微冷的风在耳畔飒飒作响,携带着淡淡的湿意扑面而来。   她扬手向护城河的方向飞去,希望能够避开苍鹰卫的追寻。   晦暗不明的天际,月亮透过云层向地面泻下一层薄薄的银光,若隐似现的弯月融于熹微,沉入一泓泉水。   云天,已经救出众人的他,此刻~可是在韩府默默地等候着她?   她收回远处的目光,自心中逸出一口沉沉的叹息,转身轻扬起手,足尖点上在风中飘摇的蒲苇,向暗夜深处飞掠而去。 ☆、藏身青楼   细碎的月光缀亮了深渊色的夜,风亦徐徐吹动暗夜。在风中吹拂下的树叶发出美妙的轻响,传来声声余韵。   “如月姐姐,如月姐姐,潇香姐的热水可备好了?”   夜阑深处,寂静的回廊尽头忽然传来一声急躁的轻呼。   杳渺月摇头浅浅地笑了笑,自廊上轻跃而下,而后从黑暗中缓缓步出,“悠儿,夜已深沉,众多客人皆已入睡,不可再大声惊呼。”   气喘吁吁的人儿跑至跟前,上气不接下气地拍着胸脯,埋怨道:“悠儿也不想如此啊,可是潇香姐发话半刻钟之内必须要见到她的浴水,否则就得要了悠儿的小命诶。”   “既是如此,这便随我来吧。”杳渺月轻柔地抚了抚她的头,而后领着她向灶房走去。   杳渺月独自一人藏身于此地已有两月有余,每日负责为楼里的姑娘们烧水备茶,是灶房里的一名烧火的丫鬟。   这两个月平静而又安逸的生活让原本的颠簸流离在此刻看来宛似发生于梦境。   她淡淡一笑,在微弱的灯光中继续向前走去……   此处名为垂青楼,是奕国成都内的一座青楼。   那日离开奕国皇宫之后,承蒙垂青楼内的一位姑娘相助,杳渺月便留在了此地。   第二日,她托那位姑娘将信送至韩府,告知韩云天她已安全离开奕国皇宫并决心先行前往千层岛,希望他勿要担忧。目的,只是希望他与雪轻依等人能够不被她所拖累,可以安全地离开奕国。   杳渺月选择留在元都还有另外两个目的,一为关注疏影是否会因为她的逃离而被她牵连,二是观察祁熠风的动向。   离开奕国皇宫的当夜,祁熠风便令陈绍与如烟追寻她的踪迹。   在暗夜中目送着上千人马向界城的方向直奔而去,杳渺月松了口气之后便转身折返,藏身于这座垂青楼之内。   对着眼前的铜镜,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头发,自那日的回忆中回到现实。   不知为何,今日的她总感觉有些心神不宁,莫非~在此处的恬淡生活将至尽头了么?   “如月姐姐,为青岚姐送茶水的时辰到了,你还是自己前去吗?”   梳着双螺发髻的悠儿自门外走进,落入铜镜之中。模糊的身影在她渐渐向杳渺月靠近之时而变得逐步清晰,可人的稚脸上犹带着吃了蜜一般的甜美笑意。   杳渺月面色淡然地瞥了眼铜镜中丑陋的脸,收回目光,缓缓起身,轻轻回道:“嗯,我这便过去了。”   “哦。”悠儿歪着头,右手食指点着自己的下巴,清明灵动的双眼毫不畏惧地锁在杳渺月丑陋异常的脸上,“奇怪,如月姐姐~为什么自从你来这垂青楼之后,青岚姐总是喜欢指定你去为她端送茶水呢?”她皱了皱小巧的鼻子,露出不解的神情。   “呵呵~~”杳渺月微微一笑,随意收拾了下房间便向她走去,“承蒙秦岚姑娘相助,我才能够找到一处安身之所。为她端送茶水,是我自愿的。”杳渺月上前牵过她的手,“你呀,可别胡思乱想了。”她随手提过摆放在桌案边的茶壶,“走吧,莫让青岚姐等急了。”   “嗯。”悠儿仰头咧了咧小嘴,“悠儿最爱找青岚姐玩儿了,她总是会给悠儿留好多好多好吃的。”不知她从何处掏出两颗蜜枣,献宝似地递到杳渺月面前,“哝,如月姐姐,这也是青岚姐赏给悠儿的哦。”她猛地拉过杳渺月的手,强制性地塞入杳渺月的手中,“悠儿特意为如月姐姐留了两颗,你吃吃看,特甜呢。”   她仰首向杳渺月看去,期盼的目光使得她的双眸变得越发的耀眼夺目。   杳渺月不禁垂眸一笑,拾起一颗道:“好,姐姐就尝一颗,至于这一颗嘛~~”她转眸看向悠儿殷殷期待的目光,勾唇浅笑,轻抬手,招式如影,瞬间点中悠儿的穴位,迅速地将手中的蜜枣塞入悠儿微张的小嘴中,再顺势解开她的穴道,“悠儿,再不走,青岚姐可就要怪罪下来了。”   收回手的同时,杳渺月便轻笑着转身走远,而她身后则是悠儿不满的嘟囔声:“唔唔,如~如月姐姐欺负悠儿。”   ……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黄昏的乐章刚刚开始奏响,夕阳西下,似有若无的暮霭便渐渐地飘荡于空气之中。晚霞如蝶,轻柔地映照在枝叶繁茂的树上,在地面上印下斑驳点点。   杳渺月轻踏着这一地的如血残阳,行走在这片安逸、深沉的天地间。   自静谧清幽的后院转至人声鼎沸的前院,她微微顿了顿足,一如以往那般将额前的刘海理了理,好遮掩脸上烧灼过似的伤疤。   不似后院的恬静,垂青楼的前院热闹非凡。   此处聚集了各类的名门旺族与江湖豪杰,是个鱼龙混杂之地亦是便于她藏身的好处所。   杳渺月方踏入前院,打情骂俏之声便自四面八方而来,嘈杂得令她不由地蹙了蹙眉。   “如月姐姐,你怎么了?”身侧的悠儿察觉出她的异样,不解地抬眸询问。   “没事。”杳渺月淡淡一笑,“走吧。”   她默默地深吸了口气,自黑暗中步出。   一道娇笑声由远而近,只见一位寻欢客正搂着一名垂青楼的姑娘向她们的方向靠近。   杳渺月不着痕迹地垂下头,与他们二人擦身而过。忽视自空气中飘来的酒味与脂粉香,她目不斜视地提步走上二楼,向青岚的房间迈去。   就在即将抵达青岚房间之时,杳渺月隐隐地感觉到在她的房间之内,除了青岚之外,另外还有一道沉稳的气息。   她的房间内还有他人?   杳渺月下意识地收紧掌心,轻蹙眉心,凝神探去。   来人不是祁熠风,亦不会是云天,会不会只是寻常的寻欢客?   正自凝思间,她与悠儿便已站定于青岚的房间前。   “青岚姐,茶水来咯。”悠儿敲了敲身前的木门以示提醒,在房间内传出回应之后,她便推门而进。   “如月姑娘,今日的茶水来的有些晚哦~”轻柔却暗含调侃的声音在木门开启的瞬间响起,随后,一个蓝色的身影自圆桌边起身并向杳渺月看去。   “抱歉。”抬眸的一刻,眼前似曾相识的身影令杳渺月不禁微怔。   来人身形健硕高挑,一双凤眸冷睇而来,令人莫名地心生颤意。乍然看去的那一瞬,只见他的周身弥漫着天生便属于王者及大将的气息。   杳渺月心下一颤,不动声色地徐徐垂眸,提着水壶向屋内走去。   “方才~如月感觉身体略有不适,便来得晚了,还望姑娘见谅。”行至青岚面前,微微福了福身之后,杳渺月便自行将水壶放置于桌面之上。   “身体不适?”听了杳渺月的话,青岚面露担忧地牵过她的手,“那你现下感觉如何?”   “多谢姑娘担心。”杳渺月轻垂下头,以发挡住圆桌另一侧那人探究似的目光,“如月此刻已无碍。”   “那便好。”青岚舒了口气,而后松开她的手。   然而~来自圆桌另一侧那人的目光却依旧是如影随形,紧紧地锁在杳渺月的身上。他的目光宛若一面照妖镜,似乎想要照出她的原形,让她无所遁形。   敛下心底的不安,杳渺月缓缓地退开一步,不疾不徐地道:“既然青岚姑娘有贵客在此,如月便不叨扰了。”   她分别对青岚与那人行礼之后,向后退出一步,转身准备离去。   “如月姑娘何必如此见外?不妨在此与本公子一道欣赏青岚姑娘的琴艺,如何?”   就在她即将踏出门槛之际,一个清冷却不是刚硬的声音自她的身后蓦然传来。   杳渺月心下一怔,无奈地收回已经跨出的脚步,“这……”   唉,终究还是躲不过么?   被祁熠风所看重的弟弟,眼神果然比常人来得都要敏锐。没错,来人便是奕国的七殿下,希望她能自他的眼皮底下安然地全身而退。   “既然璘公子要求,如月,你便勿再推托了吧。”青岚眸底闪过一抹异色,随即侧身对静候于一侧的悠儿道:“悠儿,你先下去吧,有事我会再找你。”   “是,那悠儿就先下去了。”   “咯吱~~”   木门合上的声音响起,阵阵地撞击在杳渺月的心墙,此时此刻,她便知她的留下已然成为定局。   转过身,微微屈膝,“既是如此,如月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话落,她便走至房间的一侧,静静而立。   轩窗半掩,悠扬的琴声夹带着清风轻轻地送入耳中。   杳渺月垂眸静立,将全副的心神一如以往那般倾注于垂青楼内众人的交谈之上。此刻,这美妙的琴音对于她来说,似是缭绕于耳畔,又似遥不可及。   窗外,夕阳不知在何时收起了最后一丝余晖。暗夜,即将来临。   琴音渐渐止息,那道蓝色的身影亦收手站起。   “璘公子,青岚听闻奕皇在昨日立了一位灵妃,不知此消息是真是假?”   蓝衣飘飘,青岚轻移莲步,走向圆桌。   灵妃?   轻垂的双眸微微颤抖,杳渺月不自觉地屏息静听。   灵妃,会是疏影么?   “哈哈~~奕皇立妃乃皇家内务,并非我等可以自由谈论与插手干涉之事。”七殿下一手取过桌上的玉扇,漫不经心地摇了起来,“青岚姑娘,不如我们换个话题开始吧。”他伸出另外一手,不疾不徐地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优雅的姿势与舒缓的语调在在地显现出他不容拒绝的威严。   “青岚多谢公子的提醒,只是不知公子今日来此,想要与青岚聊些什么?”青岚轻柔地拂了拂衣袖,随即在七殿下的身侧坐下。   “嗯~~”七殿下轻啜了口酒,修长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转动着手中的酒樽。   当杳渺月察觉到他凝思的目光最终落在她身上之时,一股莫名的不安陡然间缭绕于心际。   咯噔,她心下一沉,下意识地垂眸避开他锋利如刃的视线。   糟了!莫非他已看出了她的身份?   “青岚姑娘,不如我们今日的话题~就从如月姑娘身上开始,你看如何?”   窃窃私语般低柔的声音宛若黑夜的深沉与魅惑,让人难以抗拒,然而自心底流窜直上的冷意却似肆意蔓延的冰晶,冷寒复冷寒。   身心俱震,忐忑流转于杳渺月的眉眼之间。   “这……”青岚颇感意外,一时失声。   唉,看来~她唯有自救了!   杳渺月悄然地收紧双手,正欲上前,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却在此刻乍然响起。那躁动不稳的声音仿佛山雨欲来前的狂风,催动了这房间内几乎快停止流动的空气。   “公子,府中传来急讯。”一个听似沉稳的声音自门外传来,隐隐之中却透露出来人内心的焦虑。   “进来。”七殿下悠然回应,只见他剑眉微拢,冷眸深处闪过一丝疑虑。   木门随之开启,一道黑影闪身而入。   来人一身黑色劲装,如月夜神话般绝世的俊颜在映入杳渺月双眼之际,愕然与莫名的慌乱瞬间袭上心头。   是祁熠风身边的隐卫!   此人身着劲装来此,看来是事发突然,让他还未来得及重新换衣。然而隐卫不可随意离开他所守护的主子,但是此刻的他又为何会出现此地?   心底微震,杳渺月不由地上前迈出一步:莫非祁熠风身遭险境?   就在她沉疑之间,那名隐卫快步走向七殿下,弯腰附耳了几句。   七殿下面色乍变的同时,杳渺月亦震撼不止。   “青岚姑娘,今日之会到此为止。在下还有要事,先行告辞。”七殿下倏然起身,匆匆与青岚拜别之后便夺门而去。   祁熠风遭遇行刺?刺客甚至还一剑劈裂了清宁宫?   杳渺月怔怔地立在原地,骇然的心魂难以平静。   半晌之后,她才无意识地向敞开的门口走去,双脚竟不由自主地颤抖。   七十二夜,夜夜都止不住对他的思念,满满的爱意溢满心口。每一相思痛断人肠,犹如含苞待放的花儿在这一刻瞬间绽放。   云天,那闯入奕国的皇宫会是云天么?   他终于还是找回来了……   不知为何,杳渺月竟有种想要流泪的感觉。   “云天……”她不自觉地逸出一声轻喃,简短的两字,蕴含了浓到化不开的思念。   “如月姑娘。”略有迟疑的轻唤在耳畔响起,青岚抬手贴向她的额际,“你~可有不适?”   “无碍。”杳渺月抬眸感激地看向眼前关切的面容,“如月有事需离开垂青楼片刻,先行拜别。”行礼告退,不待她回应她便已转身离去。   跨出门槛,匆匆而行的她竟不意间撞到一人。   “抱歉!”致完歉之后,杳渺月便疾步向后院而去,无心防备身后那人向她投来的凝视目光,步履急急。   月光如水倾泻,淡淡地洒落在这片夜幕之中。远离了喧嚣的垂青楼,宁静的夜里只闻得几许虫鸣。   足尖点地,轻巧地飞上屋檐。微扬手,向暗夜深处飞去。   今日城里排查的士兵比往日要少出许多,莫非是被调回皇宫了?会是祁熠风遭遇行刺的缘故么?   她淡淡地扫视了一周,无心再关注于此,施起轻功向韩府而去,然而在韩府内搜寻了一圈却并未见到韩云天的身影。她敛眉凝思,转身再飞向数年前韩云天为她备的那座府邸。杳渺月自夜空中飞落而下,点上树枝上的一片翠叶,再旋身落在温泉一侧的假山上。   薄薄的水雾自温泉内徐徐飘起,犹如轻柔的白纱悄然地浮在温泉之上。   暌违甚久的熟悉景象在清冷的月色下尽数地落入眼中,一股难以言语的酸涩竟在她的心里徐徐蔓延。   心,狂跳着;泪,悄然流泻;情,至终也不会被抹灭。   跃下假山,她匆匆地向后院疾行。   云天,此刻的他,可会如她所愿般~出现在这里?   穿过隔开了前院与后院的树林,眼前未染一丝灯光的屋宇清冷寂寞地独立于黑夜之中。   失望,霎时遍袭她的周身。   杳渺月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抬头仰望夜空,而后无力地迈动脚步,向来时路走去。   今夜的月清瘦得有几分孤艳,好让人伤感啊~~~   ……   伤感,感伤!   日升日落,又一个黄昏即将来临。   月儿悄然升起,散发着淡淡的华光。垂青楼方开门接客之际,众多的寻欢客便汹涌而进。   杳渺月一手提着水壶,默然地叹了口气,而后提步向二楼走去。与以往一样,她微垂着头缓缓而行。   忽然,数声异样的惊呼自楼下传来,不寻常的骚动声随着姑娘们兴奋的尖叫而显得越发得混乱与嘈杂。   她皱了皱眉心,本不想理会,然而身侧的悠儿却亦在此刻陡然出声。   “如月姐姐,你看,你看我们垂青楼里来了位天人似的公子。”   她双目圆瞪,眼冒红心,一手扯着杳渺月的衣袖,另一手则指着楼下,似有直跃而下的造势。   杳渺月不自觉地随着她的手势垂眸看去,一道紫色如虹的身影霎时落入眼中。她心跳微滞,水壶陡地脱离她的掌心,毫不留恋般地向下坠落。猛然回神的瞬间,杳渺月快速弯腰,手势如风,随即将水壶稳稳地托在掌心。   在悠儿呆滞愕然的目光中,她缓缓地直起身,默默地舒了口气。   “如,如月姐姐,你~~”   “嘘。”杳渺月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再次转眸向楼下看去。   当视线与视线相会,那样清冷漠然的眸子于刹那间绽放异彩,同一瞬,一股如烈焰焚灼的怒意亦盈眶而出,向杳渺月奔腾而来。   他的欣喜,他的怒意,他的逼视,让她一时心生怯然。   垂青楼内的姑娘们与数位寻欢客似乎察觉出韩云天的异样,纷纷循着他的视线扫视向杳渺月。   糟了,不可再在此多作逗留。   “悠儿,你将水壶送至青岚房间。”杳渺月抬手将水壶交给身侧面露不解的悠儿手中,急急道:“我忽然想起还有其他要事,先回后院了。”   “诶,如月姐姐,如月姐姐。”   不待悠儿有所回应,杳渺月便已转身离去,身后则是她困惑莫名的呼声。   天际霞光已经全然落下,微暗的夜空,那轮圆月高高而挂,不知已经笑看了人间几度风云。   杳渺月快步走在幽暗的回廊上,微微回头看了眼紧随在她身后的紫色身影,心底满腔的复杂情绪犹若潮水般难以抑制,即将呼啸而出。她回过头,忐忑莫名地继续前行,最后止步于她已居住了数月的房间前。   心跳急急,杳渺月微颤着手贴上门板,就在她正想推门之际,一道清风蓦然拂面,腰间陡地缠上一臂。   木门乍然开启,而她则身不由己地被韩云天拥着闪入屋内。一道沛然的内力汹涌而出,身后的木门又轰然合闭。   心跳急促,杳渺月正欲转身之时,黑影骤然压下,双唇被急切地撬开,柔软的长舌肆无忌惮地席卷。   “如月姐姐。”平缓有序的敲门声自黑暗中传来,伴随着悠儿略有迟疑的轻唤,“如月姐姐在吗?” ☆、终得圆满(完)   月光穿透窗纱,轻柔地射入屋内,相融的暗影在地上烙下了一道心痕的轨迹。   杳渺月软软地靠在韩云天的胸口,耳边是他同样激烈的心跳。她缓缓地直起身,不觉地攥紧他的衣袖,生怕悠儿会突然闯进。   “奇怪,如月姐姐到底去哪了?到处都找不到人。”悠儿的自言自语声逐渐远去。只留下细碎的脚步声依旧流荡于黑夜之中。   悄然地松了口气,缠在她腰间的力道却在此刻蓦地一紧,几乎要将她嵌入他的体内。   心脏似乎在瞬间被猛地提高,杳渺月紧张地抬眸,瞠目结舌地瞪着黑暗中依旧一清二楚的俊颜,“云,云天……”   眼前黑眸锐利,似欲看透人心,盯得她一阵心慌。   杳渺月眉梢轻颤,不敢看他的眼,只好倾身埋入他的怀中,“云天,对不起,莫再生我的气,可好?”   腰间的力道再次地紧了紧,她不由地有些吃痛,然而比起相逢的喜悦,这因爱而生的痛,此刻竟化成绵绵的浓情溶在心间。   “云天,我想你。”这世上的所有牵挂已尽数被她斩断,云天,从此之后的她~便只有他了。眼泪难以自制地盈眶,在眼角汇聚成泉,她伸手拥紧他的身躯,一遍又一遍地轻喃:“我想你,好想,好想。”   腰际的手悄然一松,却依旧将她禁锢在他的怀中。   “嗯。”低沉压抑的回应流转在黑暗中。   “云天~~”自他的怀中直起身,杳渺月颤颤地轻问:“昨日出现在奕国皇宫的刺客,可是你?”   清眉微冷,深眸内闪过一抹很绝的杀意,随即转瞬即逝。   “嗯。”他定定地直视着她,默默地等待她的后续。   “那~你可知疏影是否安然?”   “她已被封为灵妃。”   期待中的答案骤然揭晓,不安的心在这一刻终于得以平静。杳渺月抬起双眸,笑意浅浅,情意浓浓。   “云天,你何时带我前往千层岛?”羞涩爬上眉梢,她幽幽轻问。   深眸一颤,如千年幽湖被飞鸟惊起了涟漪。他的脸廓依旧偏冷,可掌心却灼热得像要燃起烈火。   “此时此刻,月儿~以为如何?”他伸出一手,轻颤着撩开遮住她半边脸的碎发,将她那被遮掩住的丑陋疤痕尽数地收入眼底,“月儿,这便是你躲着我的原因么?”   黑眸深处猛然翻涌起无边的痛意,在她还未来得及反应之时,密密疏疏、深深浅浅的吻便挟带着心疼的苦涩与悔恨席卷开来。   当几乎快要窒息的杳渺月终于呼吸到空气之时,她才得以澄清脸上丑陋疤痕的真正来历。   “云天,你误会了。”按捺下急遽的心跳,待呼吸稍微平稳了些许之后,杳渺月才在他不解的目光中扬手掀开脸上的面具,恢复她本来的面貌,“这只是我以药物制成的面具,这样~便于我藏身于此地。”她轻笑着抬眸,直直地迎视上他凝视的目光。   “既是如此,为何不去寻我?”他控斥般地低哑询问,清冷的面容依旧难敛他的温柔。   “我……”一时无言,她只能扬唇傻笑。   或许,在她的潜意识里,她一直希望他会前来寻她,若是祁熠风知道他亦失去了她的行踪,想必……祁熠风便可就此死心了吧?   折起手中的信笺压在桌上,转过身,她浅笑地看向默默等待中的那剪清影,“云天,离开奕国之前~先随我一个地方,可好?”   清目炯炯,向杳渺月看去,细腻的月光顺着那雅致的轮廓静静泻下,如水一般悄流。   “离别之际,只是想去看一位朋友。”她缓步上前,牵过他的手,而后随之悠然转身。   站在垂青楼的后院内,杳渺月面色淡然地抬头仰望那一望无际的夜空,自地面迎风而起的那刻,身后只留下斑驳的树影,在清风中轻轻摇曳。   在此地所发生的一切,仿若只是前世梦影。   两手交握,她与韩云天相视一笑,在清辉的月光下携手向奕国靠近界城的一处清幽之地飞去。   “云天,听闻千层岛有一半地域四季皆春,待祁熠风的重心不在我身上之后,我们便将我娘以及师父她们皆接到千层岛居住可好?”   夏风清浅,红尘随遇。   掠过一片树林之时,枝头的一叶黛绿轻柔地拂上杳渺月的眉梢,而后在她的脸颊上留下清凉如水的余韵。往日沉重的记忆在这一刻蓦然烟消云散,她的脑海里只剩下对未来美好的憧憬。   “嗯。”俊容微垂,一抹笑意溢上他的眉眼,“不如此后~我们就在千层岛的旭日之崖安家,你看如何?”清若泉水的音色流过耳畔,有一种沁人心脾的美感。   “家?”心底一暖,一幅令人向往的蓝图蓦地出现杳渺月在脑海里。   只见蓝图之中,旭阳破海而出。海岸边的悬崖之上,一间简单素雅却充满爱的房屋迎风而立。   “嗯,属于你我的家。”清泠的音色隐隐地染上了期待的颜色。   眉心轻拢,她抬眸看向他的深瞳,问得心涩,“云天,千层岛的责任呢?”   “我已将岛主之位传给云轩。”眸光灼灼,是他坚定的回答。   她心下微舒,隐忍下心底对千层岛岛民以及姚云轩的歉意之感,将头靠上他的肩头,“谢谢你,云天。”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和风一许,缠在她腰际的手渐渐收紧。   “嗯。”热泪陡然盈眶,杳渺月只好将头更深地埋入他的颈间,“嗯。”   她要的,就是这种相濡以沫的简单。但是,一生不离不弃的相随,又岂会是简单二字?   夜色深沉,忽而一声龙啸直冲天际。   待杳渺月回过神之时,她与韩云天已然稳稳地站在一条满布金色龙鳞的巨龙身上。   ……   天色才蒙蒙亮,天幕上还留着一弯浅浅的如水之月,只是此时的月儿已敛去所有的光华,在如雪的云层之侧悄然地俯看着逐渐褪去暗夜之色的人间。   淡淡的晨光中,一层薄雾笼罩着瑶山耸立如笔的高峰,此刻的瑶山幽静如画,偶尔会响起早起的啼鸟清脆的鸣叫声。   杳渺月与韩云天一同缓步踏入瑶山之下宁静安逸的村落,一路询问于晨光中早起的村民,而后踏着晨露,向瑶山脚下的一座茅草屋行去。   蛙声阵阵,鸟鸣啾啾。   山脚下那简陋的茅草屋寂然却悠然地独立在一片青翠之中,不似画境却又胜似画境。   打开竹篱,杳渺月轻轻地踏入被收拾得异常整洁的院落之内,惊诧地扫视着眼前散发出盈盈绿意的各类蔬菜。   忽然,一阵咯吱的开门声悄然响起,在这片绿野之中传荡得格外动听。   在她抬眸的刹那,恰见奕国曾经的十殿下面色愕然地瞪视着他们,锐利的双眸深处,依旧残留着因他人闯入他私人禁地的而升起骇人杀意。   “久未逢面,不知十殿下是否一切安好?”杳渺月浅浅一笑。   清风徐徐,悠然地吹着微湿的草帘,而站在草帘侧的十殿下在微愕之后却是全身戒备地冷睨着他们。   杳渺月趋步上前,“我与云天此番前来只是为了一晤故友,别无它意,十殿下不必对我二人心存戒心。”   话音方落,一道绯色清雅的身影便自草屋内步出,惺忪的睡眼于不意间落在杳渺月身上之后乍然瞠大,“杳姑娘?”   原本清傲自怜的雪美人已不复存在,如今留下的~是一位恬淡素雅、被爱所孕养的民间女子。   杳渺月微抬眸,视线落在她那光洁的额头上。   就连那清冷冶艳的梅花妆亦已不复见了~~~   欣喜落满那雅致的面容,只见她轻移莲步正欲走下木阶却被十殿下伸手拦住。   “枝儿,不可!”凝重的音色充满警惕。   就在那女子露出不解的神情之时,杳渺月淡淡唤道:“许久未见,楚南枝。”   没错,她眼前所见的这位女子便是传言中已然命丧于奕国都城的楚南枝。   不远处,那雅致的面容上忽地扬起一个绝美的笑容,不是以往那种苦涩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笑意。她弯下腰,轻易地避开十殿下阻挠的手臂,提起裙摆,向杳渺月小步跑来,“杳姑娘,你怎会知晓我们隐居于此?”   “呵呵~~~”忽视十殿下那怒气腾腾的双目,杳渺月抬手接过她握来的双手,眨了眨眸,“因为我有神通之术啊。”   “哦?”楚南枝不置信地挑了挑柳眉,而后将目光转至杳渺月身侧的韩云天身上,“这位是……”美目轻转,斜睨向她,随即戏谑地问道:“怎么?不打算为我们引荐一下么?”   “他……”   还未待杳渺月出声,一道充满敌意的目光便直射而来。转瞬之间,十殿下便已面色阴郁地将楚南枝拥入怀内。   杳渺月不由地垂眸轻笑,随即侧身牵过韩云天的手,抬头对上他看来的目光。   “他……”她缓缓启唇,定定地看向落入他瞳眸深处的倒影,“是我此生不可或缺的良人。”   黑眸内,原本平静无波的潭水于瞬间泛起涟漪,一圈一圈,似要将她席卷入内。   交握的手,一点点地加力,似在宣誓着对彼此的信念。   ……   旭阳逐渐升起,犹待着雨露的青翠菜叶在金色的阳光下泛动着五彩的光芒。炊烟袅袅,随风飘拂,诱人的饭菜香自厨房内悠然飘出,随后散至四方。   用过早膳之后,杳渺月等四人便齐坐在院子里,静静地沐浴在金色的晨光之中。   “杳姑娘与韩岛主难得来到此地,南枝与十郎却没有丰厚的菜肴招待二位。”她凝眸沉思,而后优雅起身,“不如南枝就在这片幽静的田园之中为二位弹奏一曲,略表寸心如何?”   “自是极好。”杳渺月亦起身,缓步走至她身侧,“在此地弹琴,定然别有一番韵味,只不过~你唤我为杳姑娘~”她轻挑眉,“是否太过于见外了?”   “是,渺月姑娘。”楚南枝掩唇一笑,随后转身离去。   待她再次自屋内走出之时,一张古琴便已抱在她怀。   “嗯~”杳渺月提步上前,站在已然坐定的楚南枝面前。她偏身看向天边的艳阳,扬唇笑问:“我看夏阳已开始炽热,不如我也来跳一场雪舞,让众人消消暑气,你们认为如何?”   “求之不得。”楚南枝欣喜一笑,“南枝对渺月姑娘的舞艺早有耳闻,如今能够为你伴奏一曲是楚南枝三生修来的福分。”   杳渺月轻挑眉,睨视向她,“我以此话回敬于你。”   话音方落,她们便不由自主地齐笑出声。   笑罢,楚南枝缓缓地平复起自己的情绪,全副心神地投入于指尖的琴弦之中。只见她手指灵动地拨动着琴弦,一阵清泠飘逸的琴音便如风一许,在这广阔的天地间徐徐漾开。   杳渺月舒眉浅笑,足尖轻轻点地。   在这如水的琴音之中,她缓缓地抬起双臂,指尖凝气。轻转身的刹那,数片雪花自微动的手指间悠然飘下。   她缓缓地收回手,脚下转动的速度亦逐渐趋缓。   在杳渺月抬眸的一刻,不远处的韩云天黑眸如月,紧紧地锁在她的身上。   她对着他轻扬起唇,而后,扬手,旋身。   在指尖不断堆积的白雪霎时闪烁着皎洁的星光,宛若无数的星辰随着杳渺月的手势向四处飞散开去。   她微转手腕,点地旋身而起。   无数的雪花在半空中织成了天幕雪帘,随后悠悠扬扬地飘落在众人身上。   杳渺月纤细的足尖点上一片雪花,在雪海之中徐徐回落。当旋转的身形渐趋徐缓之后,她不由地轻抬起手,任由数片白雪落在掌心,化成了一丝清凉直入心田。   ……   “看你如今的气色已好了许多,我也就放心了。”   离别之际,杳渺月与楚南枝迈步在田野之上,身后则是亦步亦趋的云天与十殿下。   “嗯,当年的救命之恩,南枝无以为报。”楚南枝紧紧地握住杳渺月的手,秋眸含泪,“只愿来生,你我依旧可以相识,可以成为姐妹。”   “嗯。”杳渺月倾身向前,紧紧地与她相拥,“未来,期待你的出现。”   离别的不舍与期盼在瞳眸深处不断地交织,化作一句句珍重的无言。   太阳又开始渐渐西下,杳渺月缓缓地松开双手,微笑地看着她,“千里相送,终须一别。你们不必再送下去了,原路返回吧。”   跟在她们身后的韩云天缓步上前,原本对杳渺月与韩云天充满戒备的十殿下却在此刻终于卸下了心房。   “珍重!”他拱手对他们说道。   “告辞。”已站在杳渺月身侧的韩云天淡淡地回了回礼。   挥手拜别,杳渺月便与韩云天携手离去。待她蓦然回首之时,只见远处两人的身影在青翠的林中逐渐模糊,终至不见。   她的喉间悄然地逸出一抹叹息,忽然,她的手臂间陡地闪耀出一片彩光。   “云天,飞凰似乎想与游龙比拼……”话还未尽,飞凰便已化成凰身托着她向蔚蓝的天际飞去。   在她惊诧未定之时,韩云天亦已乘着黄龙追赶而至。   一条长鞭破空而来,瞬间将杳渺月卷入他清凉的怀里,“此时飞凰还不宜出现在世人眼前,你还是与我一道吧。”   哎?是啊,一龙一凰在天空飞行,难免会被某些人看到。   杳渺月眸光微凝,扬手将飞凰收回。   “那是?”   当游龙飞至界城上空时,一朵含苞待放的巨型莲花在白莲宫上方蓦然绽放,却又于刹那间消失无影。   杳渺月瞠目结舌地瞪视着逐渐远去的白莲宫,心里莫名地感到不安。   水芸……   未来的水芸是否能同她一般~平安顺遂?可是,唉,希望能如她所愿。   她向后倾身,靠上他带着丝丝暖意的胸膛,轻柔的低唤在狂风中显得异常缥缈,“云天。”   “嗯?”他微垂下头,含着轻浅笑意的目光锁在她的脸上。   “我有没有对你说过……”清丽的容颜染上淡淡的绯色,她回转过身,迎上他微微虚起的深眸,“我爱你!”   “月儿……”精瘦的长臂悄然用力,将她锁得更紧。   “嗯?”他的黑眸灼热深邃,令她羞涩地微敛下眸,安静地偎依在他的怀里。   一道带着湿热的气息悄然逼近,低沉却压抑的嗓音最后消失在令人窒息的深吻里,“我心亦然!”   云层上,黄龙似乎感应到了自家主人的急切,加速向千层岛的方向腾飞而去。   三生阴晴圆缺,这一世,终得圆满。 ☆、神龙灵凰(前传)   雾锁山头山锁雾,天连水尾水连天。   金灿的红日下,碧绿的海面像丝绸一样柔和,涟漪微漾,一望无际。海风徐徐,似与伴海而立的千层岛轻轻絮语,其间有着说不尽的缠绵,诉不尽的情丝。   山脚下,海岸边,传来一阵阵银铃般的欢笑声。   “哇,真凉快呀!”一黄衣女子将双手伸进水里,她微眯着眼,精致的小脸上写满陶醉。   “霏月,快来呀,我捡到一颗很漂亮的贝壳。”不远之外,另一红衣女子举起手中的贝壳,高声唤道。   “真的?让我看看,让我看看。”黄衣女子撩起裙摆,兴奋地向红衣女子奔去。   “要我给你看可以哦,不过你先来捉我呀,哈哈~~”红衣女子炫耀似地将手中的贝壳抛起又接住,转身逃离。   “不要啦,给我看下嘛,你明知道我捉不到你的啦!”霏月站在原先红衣女子所站的地方,娇嗔道。   “好嘛好嘛,你每次都这样,真没意思。”红衣女子假装失望地轻叹了口气,缓缓走至霏月身前,“喏~”她将手中的贝壳塞到霏月手中,灵动的大眼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漂亮吗?”   “哇!”霏月捧着手中闪动着五彩光的贝壳,不由地惊叹道:“真的好漂亮哦……”   “真的吗?给我看看。”   “我也要看,我也要看。”……   一时间,其他的伙伴纷纷向她两人奔近。   “啊……”突来的凉意让霏月从绚丽的贝壳中回过神,她缓缓抬起满脸雨丝的俏脸,怒吼道:“芯如……”   “干嘛?”已经逃得远远的红衣女子缩了缩脖子,装作很无辜地问道。   而那些已靠近霏月的女孩子们一致地停下脚步,并且开始悄悄后退,避免被她二人的战火波及。   “姐……”霏月跺了跺脚,转头看向岸边的一块岩石上,嘟嘴埋怨道:“姐,芯如欺负我,你来帮帮我嘛!”   “怎么?平时你不是很厉害?”只见一白衣女子倚靠在岩石上,不疾不徐地说道。清丽的容颜,眸如秋水眉如画,胭脂淡淡染铅华。她瞥了眼站在海水中的霏月,微勾的唇角满含宠溺,“以牙还牙咯,这也要让我教吗?”丹唇微启,轻柔的嗓音晶莹剔透宛如清泉,清冷孤傲又似新月。   “哈哈~~芯如,看招咯!”收到白衣女子的指示,霏月阴测测地向芯如靠近,不久便传来女孩们忘我的欢笑声。   而海边林荫树下,一白衣男子正在休憩,绸缎般的墨发随意束起。他静静地躺在草地上,嗅着海风特有的气息。可是原本安静的环境却因女孩们的出现而改变,由此也干扰了他的清梦。他轻蹙起淡眉,睁开那寒玉般的眼眸,翻身站起。正欲离去,却被一道声音猛地怔住心魂。他情不自禁地朝声源处望去,当目及那纤柔的身姿,原本无波的深瞳漾起一圈涟漪。   “灵凰,下来一起玩嘛,难得出来一次哦~”芯如朝着白衣女子的方向开心地挥了挥手。   “是呀,姐,一起来玩吧。”霏月附和地唤道。   而正闭目假寐的灵凰只是微微睁开双眼,并未理会。她只是喜欢一个人静静地享受海风的轻拂,聆听海浪拍击岩石的声音。   “灵凰……”白衣男子默念着令他心动的女子的名字,清冷的脸部线条不由自主地渐趋柔和。   “救,救命……”突然,一道微弱的呼救声响起。   “天哪,是玲玲,快来人哪,救命呀!”原本的欢乐瞬间被惊恐和慌乱所替代,众人只能手足无措地看着落水女孩越飘越远。   白衣男子闪出树林,方欲搭救,却见另一道白影疾掠而出,向落水女孩飞去。   待靠近落水的玲玲之时,灵凰陡地俯身,精准地握上玲玲挣扎在水面的小手。她猛地提气,将女孩提出水面,一个旋身,左手顺势环上女孩的腰际,足尖轻点水面,犹如雨燕般轻灵地飞回岸边,翩落于地。   “灵凰姐姐、玲玲……”待她们落地之后,众人急切地向她们奔去。   “终于……让我找到你了!”在离女孩们不远的岩石后徐徐地迈出一位红衣男子,细长的丹凤眼似因锁定了自己的猎物而闪烁着邪魅的光芒。   站在他身侧的随从难得见到主子这般的神情,略微讶异之后而机械地微弓起身,沉默不言。   灵凰右手贴在虚软于地的玲玲背上,轻柔地将内力推进她的体内。待玲玲的呼吸渐趋平和之后,她缓缓地收回右掌,随后关切地问道:“玲玲,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没事了,好多了,谢谢。”玲玲抬起头,虚弱着笑道。   “嗯。”灵凰轻点了点头,将她扶起,“出来这么久,我们也该回去了,大家先扶玲玲回去休息吧。”   “好。”众人心有戚戚,依言应道。   “来,玲玲,我扶你回去。”身着红衣的芯如和另一女子走至玲玲身边,一左一右地扶着她。   “谢谢。”玲玲连声道谢,“谢谢!”   看着逐渐远去的众人,霏月拉了拉灵凰的衣袖,“姐姐,玲玲不会有事吧?”   “没事。”灵凰微笑着拍了拍霏月的手,“她只是喝了几口水,受了点惊吓,休息一晚就好了。”   “哦,那就好。”霏月拍了拍胸口,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我们也回去吧。”灵凰轻言。   “嗯。”   目送着佳人远去,红衣男子同他的仆人才一同消失在深海中,而这一幕恰好入了林中白衣男子的眼底。   看着红衣男子悠然自若地离去,那双深邃的黑眸陡然间布满寒意。白衣男子徐徐地跨出树林,目光从红衣男子消失的地方移向灵凰等人离去的方向,没来由的危机在他的心底蔓延。   “灵凰。”再一次细细地咀嚼着她的名,他的心里无端地感到满足。   看向远处的双眸,寒意渐渐散去,而后慢慢被灼热所取代。   她,注定要成为他的妻!   ……   月色融融,洒落在大地上,朦胧得好似银纱,庄严而又圣洁。   灵凰微垂着头静静地坐在床沿上,任由红色的盖头遮住眼前的一切。   细碎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依稀听得见门外的窃窃私语声。   “哥,让我进去看看嫂子长得什么样,好不好?”是一个略显得稚嫩的男声。   “不好。”清冷的嗓音果断拒绝。   “为什么啊?不准大家闹洞房也就算了,凭什么不让我看一眼嫂子?反正迟早都要见到的。”新房门外,一位少年不依地甩了甩头,想要推门而入。   “童伯!”穿着大红袍的新郎微虚起眼,果断下令。   “是。”站在新郎身侧的中年男子点了点头,随后拉过少年的手,“小少爷,请随老奴回房休息吧。”   “哥,让我看一眼嘛,就一眼。哥,哎,哎呀,童伯,痛,痛。我这就走,这就走,轻点啊。”   目送着一老一少远去,新郎转身定定地看了眼红烛闪烁的新房,随后推门而进。   高高的烛台上,细长的烛焰在清风中微微摆动,晕黄色的烛光照亮了整个新房。   门被轻轻地合上,而后,房间内顿时变得异常安静,只听得红烛燃烧的噼啪声。   灵凰还未来得及困惑,珠帘被撩起的声音便已传来。她掀了掀眼睫,红色盖头外,只见身着喜服的新郎正一步步地向她靠近。   原本平稳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急遽跳动,她闭上眼,想要压下脸上浮起的燥热。待她再次睁开眼时,却陡然间陷入一双月下深潭里。   俊逸非凡的面容,仿佛由世间最好的寒玉精心雕琢而成。微淡的眉,为这副绝世的俊容添了些冷色。他,薄唇微抿,犹如夜阑寒星的双眸此刻正定定地看着她。   柳眉下,她的双眸似含了春水,清波流盼。略施粉黛的双颊透露着不一样的绯色,娇嫩如花。   他不觉地轻叹:月样容仪俏,天然性格清。   伸手取下她头上的凤冠,墨玉般的青丝如月光华般轻泻于她的双肩上。伸手撩开她胸前的几缕秀发,露出那如雪的颈项,深邃的黑眸不觉地虚了虚,最后定在那如樱桃般娇嫩的红唇上。   “凰儿。”只见他喉头紧了紧,低哑的嗓音悄然逸出。   黑影从头罩下,灵凰才猛地回过神。她伸出手,顿时盖在了压下的嘴唇上。   温润柔软的触感,让灵凰愣了愣,随后,绯红又一次染上了她的脸颊。   “呵呵呵呵~~~”低低沉沉的笑从她的掌中漾开,灵凰羞得迅速地移开手却被他一把握住。   “凰儿,是有话要对为夫说么?”他浅笑轻问。   “听说岛主的棋艺甚佳,不如与我对弈一局如何?”她微偏着头,双眸中闪烁着异样的眸色,却是别具风情。   “岛主?”微淡的眉扬了扬。   “呃?”灵凰清明如水的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半晌,恍然大悟的她,慌乱地垂下眼睫,如桃花般诱人的红色染尽她的脸颊,只听得她羞涩地轻唤:“神龙。”   眸中含笑,新郎神龙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满脸羞红的她,将她的一颦一笑收进眼底,放进心里。   他捧起她的脸,眼底盛着满满的情意。俯身在她的额前印下一吻,他的声音低柔而缠绵,“神龙、相公皆可。”   本就布满绯红的丽颜,此刻变得更加嫣红,“相公。”似要将头埋进神龙怀里的灵凰,几不可闻地呢喃道。   偏冷的唇线微微扬起,如墨的黑眸里漾起让人难以抗拒的柔色,“嗯。”他深深地看着她,轻应道。   月上中天,寥寥的几颗星辰点缀着无垠的夜空,为月色添了几许暖意。   海风卷起海浪拍打在岩石上,随后吹入树林,进入村庄,好似一首低沉的乐曲,谱写着这里的夜色,缭绕在天际。   烛台上的红烛渐渐变短,而坐在桌边的一对新人依然精神奕奕地对弈着。   棋盘上,棋子黑白交错。   神龙取出一个白子,悬在半空中,黑眸含着浅浅的笑意,看向面色无异的灵凰,“凰儿,可认输?”   红唇微扬,灵凰一手托着香腮,一手按在桌案上,看着他手中的白子轻缓地说道:“还差一子。”   神龙微笑着尝试将白子落下,当感觉道无形的阻力存在之时,如墨的黑眸流转着别样的神采,将她紧紧地锁住。   灵凰眼眸流离间,轻轻地丢下一句,“相公,这可是为妻给你的考验。”   “此话怎讲?”神龙了然地扬高唇线,却故作不解地询问。   灵凰微垂下头,双手不自在地将耳边的碎发绾于耳后,“就,就当是新婚之夜所发生的一件趣事亦无妨啊~~”   “原来如此……”神龙故作恍然,“为夫以为娘子为何会在洞房之夜要与为夫讨教这些。”话落,白子已然轻巧地落于棋盘之上,行若无阻。无视灵凰微讶的眼神,神龙微笑着起身。他徐徐俯身,双手撑在木椅上,将灵凰困于其中,灼热的目光似要将她溶化。他在她耳边低语,“娘子,为夫通过了你的考验,是否可以索要一个奖励?”   “奖励?”灵凰不解地眨了眨眼。   一个若羽毛般轻柔落下的吻,让灵凰脑海里忽然变得一片空白。   深邃的黑眸紧紧地锁住茫然的秋眸,低沉的笑自相贴的双唇中逸出。就在灵凰回过神之时,神龙猛地倾身,加深这个吻。   而在此刻,他们身边的木桌轰然倒下,变成一堆粉末,黑白棋子则散乱地落了一地。   神龙与灵凰却犹若不知地吻得难分难解。   ……   自神龙与灵凰成婚两天之后,一直被龙王拖困在龙宫的南海龙太子潮凨方得到他心所属的灵凰已然嫁予他人的消息。一怒之下,他罔顾龙王的劝阻,直奔人界。   原本平静无波的海面忽然浪潮迭起,一身红衣的他陡然破水而出,犹如一道红光霎时向海岸边射去。   而此刻正相拥坐在岩石上的神龙与灵凰迅速站起身,一脸戒备地看向不知何方神圣的红衣男子。   是他!   神龙淡眉轻拢,心下了然。他伸手拥过灵凰,一双深邃的黑眸冷冷地锁住向他们直逼而来的俊逸男子。   而灵凰则微偏着头,静静地迎视来人满含怒意的目光,一脸莫名。   就在潮凨杀气凌人地向神龙与灵凰靠近之时,一位身着艳丽的女子凭空出现并阻挡在潮凨的面前。只见她张开双手,急急喊道:“潮凨哥哥,你不可以这样,会犯了天规的。”   “这个时候别同我谈天规,走开!”潮凨一把挥开挡在他身前的女子,细长双眸里的冷光犹如利刃直直地向神龙射去。   那女子一把拽住潮凨的衣袖,哭泣道:“莫颜是不会让潮凨哥哥去犯天规的,潮凨哥哥难道想同夜阑哥哥那样坠入轮回吗?”   “不许同我提他!”此刻,潮凨的眼里怒火翻腾。他伸手挥开那名女子,如鬼魅般向岩石上的二人而去。   灵凰忍住向后退的冲动,收回远处的目光,“相公!”她抬起头,异常困惑地看向面色凌然,已然进入备战状态的神龙,不解地问道:“你认识此人?他……应当不是凡人吧?”   “嗯。”神龙点了点头,同时在潮凨以神力向他们攻击之时,拥着灵凰腾空飞起。   ……   天色微亮,苍穹上还挂着一轮浅浅的残月。淡淡的晨光中,袅袅的薄雾笼罩着耸立如笔的梦回峰,只剩下那青色的峰尖,好似一幅笔墨清爽、疏密有致的山水画。   幽静如斯,山峰上偶尔传来几声早起鸟儿清脆的鸣叫声。   梦回峰下,有一个深不见底的山洞,此时洞口前站了三人,在白雾中,仿若仙人,腾云而来。   “游龙与飞凰还有一道环节善未完成,你们真想在这时候将它们取出?”莲女|优雅地转身,看向站在洞口的年轻男女,徐徐问道。   如瀑布般乌亮的长发微微扬起,荡漾着优美的弧度。轻盈的面纱遮住了她的容颜,只露出一双含着秋波似的眼眸。   站在洞口的灵凰与她的夫君神龙对视了一眼,而后趋身向前问道:“请问完成这最后一个环节需要多长时间?”   “至少需要七七四十九天。”莲女站定在他们面前,肯定的语气里隐隐含有轻叹之意。   灵凰听后,娥眉颦起,微微地摇了摇头,“来不及了。”   颀长的身躯走到灵凰身侧,伸手将她拥入怀里,淡淡的暖意瞬间驱散了她身上的寒冷与不安。   “相公。”灵凰抬起螓首,征询地看着他。   偏冷的唇线微微扬起,神龙将目光移至莲女身上,“倘若我们失败了,游龙与飞凰是否还可以重新熔炼?”   “这个问题问得好。”莲女转过身,轻声道:“请随我来。”   他们三人步入洞内,随着山洞的深入,冰寒的冷意也随之越来越刺骨。   灵凰不由地将身子靠近神龙,汲取他身上的温暖。   “凰儿。”一声轻柔的低唤。   “嗯?”灵凰抬眼迎上他含忧的目光,不由地扬起唇线,握紧他的手,“无妨。”   “嗯。”回握她的手,如夜阑幽潭的双眼里,眸光湛融。   走了两盏茶的功夫,一堵冰墙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透过透明的冰墙,他们看到了两柄闪耀着绚丽光芒的细剑一左一右地悬浮在这圆形的空间内,无数个闪烁着五彩星光的小颗粒环绕着剑身不断地飞舞着。   灵凰不由自主地探身向前细看,眼底充满了不可思议的光芒。   “神骨与神铁必须经过无数次的磨合才能让游龙和飞凰达到最完美的效果。”莲女微笑着说道,目光从灵凰身上再移到神龙身上,“游龙与飞凰一旦取出,就无法再次熔炼。”   “这么说,我们提前将它们取出的话,它们便永远都是残次品了?”灵凰紧锁着双眉,不忍地望向那两柄剑。   “不!”柳眉弯起,以着耐人寻味的目光锁住灵凰与神龙二人。   “莲女所言何意?”淡眉微挑,神龙忍不住询问。   “最后一道环节没有完成的话,游龙与飞凰便不能唤出你们的真身。所以,游龙飞凰里的最后一招人剑合一~~”说到此处,莲女不由地顿了顿,“这招一旦使出,威力确实无穷,可是游龙剑和飞凰剑却会吞噬你们的肉身。”   一旦吞噬了他们二人的肉身,游龙与飞凰便可达到人剑合一,双剑的最后一道环节也就算完成。   可是,他们二人……   “呵呵~~~”灵凰轻笑出声,瞥了眼悬浮在半空中的游龙和飞凰,淡淡地说道:“那又如何?我命由我不由天。”   “将剑取出吧。”神龙拥过灵凰,微笑着对莲女说道。   轻纱后,一朵绝美的微笑徐徐浮起,“既然你们心意已决,我也无意再说什么了。”她缓缓转身,双手轻抬,一朵血色的莲花凭空出现。   莲女施法在莲花身上,随后,几缕如雪般洁净的白光从莲花上悄然逸出,向冰坛内的双剑飘去。   两柄细剑忽然剑光乍亮,金黄与赤红瞬间缭绕在整座冰洞内。   莲女收势取回血蝶莲,突然圆洞中传来几声长啸,而后冰墙渐渐开裂。   这……   灵凰忍不住握紧神龙的手,微微后退。   砰地一声,碎裂的冰块四处飞散。   一条黄龙及一只赤凰凌空腾飞出世,盘旋在圆洞上空。   不一会,它们又重新幻化成锐利的细剑,落入神龙与灵凰手中。   “原来,它们都尚未完全成形。”灵凰轻轻地抚过剑柄上只有羽毛的凤凰,悄然地逸出一声叹息。   “会成形的,这一切就要看你们与它们之间的缘分了。”   莲女幽然的声音回荡在洞穴内,待神龙与灵凰回身看去时,却已找不到她的身影。   ……   狂风肆虐,乌云翻滚。   此时的天空,犹如一张巨网密密地笼罩着整个天地大陆。齐云山之巅,数道金黄与赤红的光芒闪电般划过,瞬间消失在黑色的云层里。   一红一白两道身影昂然地伫立于顶锋,女的清丽,男的冷峻。   两人手握宝剑,衣袂翻飞,冷冷的目光紧紧锁住不远处的魑魅魔君。   “哈哈~哈哈~~”魑魅魔君张狂地仰天长笑。刹那间,一阵飞沙走石、地动山摇。魔音渐歇,他不屑地看向对面的两人,“神龙、灵凰,你们已经两次惨败在本座手下,难道还嫌不够吗?如果识相的话,就应该投靠在本座的门下,助本座统一三界。”他傲然地一甩身后长袍,转过身,傲慢地俯瞰天地,“而本座也自会免你们一死。”   凄厉的狂风渐渐止息,神龙和灵凰隐去他们四周的金色光圈。神龙,目光冷然;灵凰,轻笑蔑视。   “魔君,你应该明白何为邪不胜正。我劝你趁早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也好减轻你所犯下的罪孽。”青丝飞扬,灵凰静静而立,剪水双瞳中散发着淡淡冷意。   “邪不胜正?哈哈~~如果本座成为三界的主宰,本座就是正义,就是佛。”魑魅魔君仰天长啸,刺耳的魔音直冲天际。   “好狂妄的孽畜。”殊不知,魑魅魔君的魔音传入天庭,引起了众仙的愤懑。   “玉帝,请容小仙带天兵天将前去讨伐这位魔君。”一仙出列。   “小仙愿随。”二仙出列。   “小仙也愿前往。   ……   “小仙亦是。”众仙跟随。   “安静!”玉帝无奈地出声,嘈杂的天庭顿时鸦雀无声,“魑魅魔君乃玉心莲所结下的孽债,自是由她去解决,众仙休要再论。”   “是。”之前请战的众仙们悻悻然退回原位,继续观战。   “魔君,你不觉得自己的想法过于天真了么?想要统一三界,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乌云密布,狂风怒号,灵凰紧握飞凰剑,目光锐利。   想要劝服魑魅魔君似乎已经不可能,看来他们也只有拼死一搏了。   “痴人?哈哈~~”魑魅魔君缓缓转身,碧绿的魔眼中妖光闪烁,“我让你们知道谁才是痴人。”绿瞳骤缩,他的周身顿时喷涌出诡异的青烟,齐云山峰刹那间草枯气冻。青烟中,一只巨兽猛然出现于天地之间。青色鳞片牢牢覆满,粗壮而又长满麟角的长尾微微摆动,蓄势待发。   “凰儿。”清泠的声音,穿透黑暗,如那人间消失已久的春泉微微破土。   “嗯?”转眸看向身侧之人,敛去杀气,灵凰笑得倾心。   完美的唇线微微扬起,神龙伸手将灵凰颊边的碎发轻拢于耳后,黑眸中波动着柔柔情丝。“小心。”   “恩,你也是。”笑意,展在眉梢,溢于唇角。   魑魅魔君咬牙切齿地瞪着前方情意绵绵的两人,长吼一声,粗壮的长尾夹着劲风飞速横扫。   神龙一手瞬间移上柳腰,足下轻点,向后飞起。   尾影如鞭,一闪而逝,神龙和飞凰之前所站的巨石顿时爆裂。   两人在虚空中静静而立,衣袂烈烈飞舞。缠在柳腰间的手缓缓移开,神龙和灵凰微笑着对视一眼,纷纷转头,向两侧飞去。   尘土飞扬,巨尾微摆,碎石忽然聚拢,合成两个巨球,分别向神龙和灵凰射去。   飞凰低鸣,游龙沉吟,嘤嘤回转相应。淡淡的金黄与赤红骤然间光芒大盛,两人轻扬手臂,巨球骤然间粉碎。双剑剑尖一转,直指魑魅魔君。   神龙和灵凰纷纷敛容定神,霎时张开五指。游龙遨旋,飞凰离弦,金黄与赤红闪耀夺目。   鳞剑相击,彩光似幻。尾影如魅,剑影无痕。   五指微合,游龙和飞凰又分别回到各自的主人手中。他们缓缓将内力注于剑中,扬手,破空。   游龙、飞凰躲避着巨尾的袭击,环绕着魑魅魔君飞速飞行。   空气迅速冻结,魑魅魔君被瞬间冰冻住。   片刻,厚厚的冰块出现裂缝,巨尾扫动,刹那间,魑魅魔君又重获自由。绿眼圆瞪,他愤怒地不断跳动,尾影一波强过一波,卷土重来。   三天三夜!   神龙、灵凰在齐云山上和魑魅魔君整整斗了三天三夜。   他们的体力慢慢不济,内力也即将耗完。   此时,天昏地暗,阳光不再,水源枯竭,空气中满是毒气。保护在神龙和飞凰周边的金色光圈也在悄悄变暗。   魑魅魔君见此机会,呼啸卷云,长尾摆动,狂风漫天。   狂烈的袭击突然而来,灵凰惊得睁大眼睛,想要提气却后续不上,最后,力尽而直直坠落。   “凰儿。”神龙低呼,迅速飞向灵凰,长臂勾住纤腰,缓缓落于地面。他看着怀中眼帘紧闭的灵凰,心脏骤紧,轻声呼唤,“凰儿。”   “嗯?”灵凰缓缓睁开眼,眼前担忧的面容让她心中一痛。   难道,他们真的注定如此惨败么?   “哈哈~~”狂笑声传来,随之的是电闪雷鸣,乌云汹涌,覆盖了整个天地。   “怎么办?”灵凰紧紧抓住神龙的手,眼眸中涌动着无限恐慌,“怎么办?魔君要发动雷电诀了。”一旦雷电诀成功,人间将不再是人间。   “凰儿。”柔柔轻唤,神龙定定地看着眼前所爱之人。   “嗯?”迎视上神龙的目光,那深邃的眼眸中隐藏着绵绵不绝的情意,灵凰,明白了他的眸意。   “怕吗?”他轻喟。   “不怕。”她摇了摇头。   笑意缓缓浮起。   “不管下辈子你在哪里,我都要去寻你。”灵凰看着眼前的俊脸,轻声呢喃,“你会等我吗?”   “呵呵~~”低低沉沉的笑声传来,优美的嘴唇缓缓覆上樱唇,轻吮,“会,我等着你,生生世世!”坚定的诺言悄悄流逸。   此时,他们身边的游龙和飞凰散发出夺目的光彩,慢慢合二为一。相拥的两人也渐渐化为两线星光,融于剑中。   宝剑嘤嘤沉吟,金黄赤红旋舞。   魑魅魔君察觉有异,回身望去,正见一把利剑载着耀眼的彩光离弦般射来。绿眼微睁,他蔑笑地摆动长尾想要拦截。忽然,利剑消失,天空顿时陷入一片黑暗。正自讶异,胸口一阵剧痛。嘭地一声,他那庞大的身躯刹那间四分五裂。   浓密的乌云中,只见两线光芒朝着相反的方向滑去。   黑云,渐渐散去。   蓝天又重现于人间……   齐云山,白云缭绕,却有一颗赤红的巨心在草丛中噗噗地跳动着。   齐云山的上空,莲女轻垂下眸,眼底的一抹哀然如月色下的重峦,深沉如墨。   血蝶莲自她的掌心中飞出,一缕缕的白光不断逸出,层层叠叠地将灵凰的三魂七魄包裹其中。   忽然,天际暗黑如夜,七颗亮如明珠的星星在上空汇聚成圆。清冷的银光倾泄而下,顿时照亮了整个苍穹。   被白光包裹的灵凰徐徐地升上夜空,最后随着那柱银光消失得无影无踪。   收回血蝶莲,莲女静静地立在云层之上,默默地注视重新恢复正常的天色,眼里的那抹轻愁逐渐被期盼所取代。   心莲,是时候……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PS:本文在此完结,如果有对水芸、上官卿渃、莲女、上官玄远等感兴趣的朋友,可以进入晋江文学城搜索书名《花逢僧》,欢迎继续观看。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